房氏在院中徘徊数度,直至站定抬眸瞧着台阶之上的屋门紧闭无一丝动静,脸上忧色更浓了几分。
房氏心急如焚,恨不能冲上去推开房门,质问自己那侄女,明明知晓父母挚亲身陷敌手,为何就是无动于衷。
但奈何门前的台阶好似有一道无形屏障,每次房氏想要上前,都会被一股软绵绵的力道给推了回来。
一直站到了正午,柳十九提着食盒走进院子,见房氏在这不禁摇了摇头,随后默不作声地上前,从房氏身旁穿过,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门前。
咯吱——
房氏听着门开的声音眼眸一动。
哐当。
柳十九进入房间后屋门瞬间合上,房氏微微张开的嘴唇只能无奈地抿上。
最终房氏还是离开了院子。
临走之时,她在院门口站定回眸看了柳七的房间一眼,眼底已然泛出些许怨色。
柳十九隔着半透明的窗纸,看着房氏消失在院门口,随后扭头看见柳七正淡定地吃着饭,不由得开口问道:“她已经连续三天在院子里站到晌午,你为何不见她,哪怕是说些假话宽慰一二也好。”
柳七手上不停夹着菜,应声回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有人想用徐家来对付我,可我暂时还不清楚对方究竟有何打算,所以只能等着对方主动出招。”
“如果……”柳十九转过身来,眸光闪烁似是心有波动:“我是说如果,对方拿你父母做威胁,你真打算一点都不顾及他们的性命?”
柳七闻言放下筷子,随后侧眸看向柳十九,继而语气坚定地说道:“当然。”
柳十九虽然早已猜到了柳七的回答,但亲耳听到之后不免心中还是有些惊诧。
柳七重新拿起了筷子,盯着桌上的三菜一汤,轻声说道:“不管对方有何目的,一旦我有所妥协,只怕最后你我连同整个徐家人的性命都难保。”
反正她柳七绝不妥协。
惨胜哪怕是双输,总好过自己一方彻底输个精光!
柳七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她尝试着利用气息搜遍了整个清江府城,奈何并无发现。
不过也在柳七的预料之中,顾连城与自己修为在伯仲之间,他自然清楚该如何避开柳七的感知能力。
房氏还是锲而不舍地每日来院中静站,想要见柳七一面。
奈何柳七铁了心不见她,以真气封住了通往门前的台阶。
就这样一直过了半个月。
这日上午,院中终于不见房氏的身影。
柳七知晓并非房氏想通了,而是因为远在京城的徐芳菲和徐庆淮回来了。
徐芳菲一进徐府,便被房氏拉着一阵哭诉。
看着满脸憔悴以泪洗面的房氏,徐芳菲也吓了一大跳,忙问府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房氏这才将徐府的种种遭遇说了出来。
“小妹回来了?”徐庆淮惊讶道。
提到柳七,房氏不禁想到这半个月被拒之门外的经历,心中更加委屈,原本止住了的泪水又唰唰直流。
徐芳菲和徐庆淮见状,只能连忙好生安慰。
最终将房氏安抚好之后,两人才从其口中得知了这半个月柳七一直在房间避而不见,丝毫不将徐永桓夫妇和徐永定夫妇的失踪放在心上!
徐芳菲当然不相信小妹会是这种人。
倒是和柳七一母同胞的徐庆淮听房氏所言后陷入了沉默。
“我这就去找小妹,我不信她真的会见死不救!”徐芳菲义愤填膺,当即就要拉着徐庆淮一同前去,奈何扯了扯徐庆淮的袖子,却没有扯动。
“庆淮?”徐芳菲扭过头,眼神疑惑地看向了低着头的徐庆淮。
徐庆淮抬眸苦涩一笑:“我觉得……小妹她可能另有隐情。”
毕竟在京城,她都没有施于援手!
徐芳菲看见徐庆淮这幅表情,不禁秀眉一挑:“她真的打算不管了?”
即便不论血缘亲疏,她父母还有三叔夫妇的失踪,可都是因为小妹啊!
对方摆明了是冲着小妹的,难道小妹真的已经冷血到这般地步了吗?
徐芳菲初衷不改,还是硬拉着徐庆淮来到了柳七的院子。
徐芳菲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院子,徐庆淮一脸无奈地紧随其后,结果徐芳菲走至门前台阶前时,似乎想到了什么,骤然停下了脚步。
结果就在此时,屋内传来了柳七幽幽的声音:“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紧闭的屋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徐芳菲眼眸微沉,旋即扭头和走到身旁的徐庆淮对视了一眼,而后迈步走上台阶,一路进入了房间。
走进房间的徐芳菲一眼就看见桌边坐着的柳七。
柳七头也不抬,伸手指向了桌上的两盏茶,随后淡淡地说道:“坐吧!”
徐芳菲本来积攒了满肚子的话,如今见到了柳七,也不知为何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只能默默地走到桌边坐下,随后凝眸看向了柳七。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化作了淡淡地两个字:“小妹。”
与此同时,徐庆淮也已落座,随后挤着笑容对柳七唤了一声“小妹”。
柳七端着瓷杯默然颔首,算是见过了礼。
“大伯母可还好?”她开口问道。
听柳七提到房氏,徐芳菲心中顿时生起埋怨,她冷冷说道:“刚刚哭了一场,已经睡下了。”
柳七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京中情况如何,萧奇峰当真将皇位拱手相让了?”
徐芳菲面上露出诧异之色,她没想到柳七这时候竟然还有闲心关心京城发生了什么事,她心底顿时生出怒火,正欲开口之际却被一旁的徐庆淮抢了先。
“我们离开时,那位萧公子已经住进了皇宫,不过并未听说宫中传出过什么消息,如今执掌朝政的还是傅大人。”徐庆淮一五一十地将京中的近况说了出来,同时桌下,他的手在徐芳菲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其暂时不要冲动。
两人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柳七的眼睛,徐芳菲眼底渐渐泛出的愠色,柳七也并非看不见。
“二伯和二伯母的事……”柳七突然开口。
徐芳菲听到柳七突然提及她的父母,顿时挺直了身板,身体微微前倾,同时竖起了耳朵。
“还有爹娘的失踪,是有人想在他们身上,找到我的破绽。”柳七不慌不忙地说道,“对方既然一直无动于衷,说明他尚未找到下手的契机,所以二伯他们暂时是安全的。”
暂时?
徐芳菲眉头一皱,终于有机会开口道:“难不成就这样一直在家等着什么也不做?”
柳七听出了徐芳菲语气中的不满,当即抬眸看向了她,继而面无波澜地说道:“大姐若是有什么好办法,不妨去试一试,不过我有言在先,暗中想要针对我的人,修为与我在伯仲之间,当今天下能此修为者,屈指可数。”
“是……顾连城吗?”徐庆淮语气苦涩地说道。
柳七侧眸看向自己的同胞哥哥,随即点了点头:“多半就是他了。”
徐庆淮听闻柳七所言,抬起头来脸上有种让人绝望的晦涩。
虽然江湖传言,青城掌门姜玄云是被柳七所杀,但作为身处京城的当事人,徐庆淮知道真正杀死掌门师叔的人,应该是顾连城才对!
柳七看着徐庆淮身上的粗布道袍,也想起了死在她刀下的姜玄云,于是开口问道:“你师父木石呢?”
“师傅他老人家已经连夜回了青城。”徐庆淮如实回道,“现在青城山只有黄狸师叔和卧虎师叔两人坐镇,师傅担心会有人趁机生事。”
青城派的情况现在的确不是很妙。
失去了姜玄云这个顶端战力,虽然黄狸修为也算是踏入了绝顶,但明显她的心性有缺,纵使如今天地元炁前所未有的充沛,估计也难以达到姜玄云的高度。
至于卧虎真人,就更不用提了。
反倒是老而弥坚的木石真人,说不定在现如今的环境下,有机会更进一步。
徐芳菲和徐庆淮的回归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是在她们前脚进入徐府的同时,消息就已经传到了郊外的道观。
“人差不多已经齐了。”假柳七的衣着装扮和今天的柳七完全一致,就连头上的那根平平无奇的木簪子,都不知她是从何处弄来的一模一样的!
假柳七的嘴角噙着笑容,环抱着双手遥望着城中,似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嘴角笑意渐浓,双目也情不自禁地眯起。
当天晚上,房氏终于在筵席上见到了柳七。
柳七见房氏几番张口欲言的姿态,于是提前打好了招呼:“今日是大姐她们的接风宴,大伯母若是有什么话,不妨放到宴席结束后再说。”
房氏闻言虽然心有不满,但已经或多或少了解柳七脾性的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这一顿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在吃的上面。
但突然间,一道微凉的清风自门外吹拂进来,桌上众人只觉得脸上传来丝丝凉意,但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妥,继续各怀心思地夹着菜。
唯有柳七一人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随后抬起头来,眼眸悄然向后挪动。
噔,噔,噔……
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如此良辰美景,若不能阖家团圆,岂不是一桩憾事!”来人边说边自顾自地坐在了柳七的身旁。
白皙纤细的手拿起了桌上的调羹,随后轻轻在碗的边缘一嗑。
叮——
脆响声起。
柳七眼前忽然一阵恍惚,随后耳边骤然传来嘈杂之声。
她眼睛微微闭合,再度睁开时,发现原本清冷的桌上此时竟是坐满了人。
消失的徐永桓夫妇,还有自己的父母,赫然在列。
桌上众人有说有笑,推杯交盏,热闹的气氛弥漫在房间之内。
“怎样,这幅画面看着可还舒服?”耳边传来了女子软糯轻盈的声音。
柳七默然侧眸,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庞,不禁轻轻眨了眨眼睛。
“原来……”
柳七缓缓张口,对方脸上挂着浅笑,露出了期待之色。
“我的声音竟然是这样。”柳七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方脸上表情凝固。
柳七的视线从对方脸上挪开,随后端起了手边的酒杯,本来杯中满满的酒水,却在柳七端起的瞬间骤然消失。
看着见底的瓷杯,柳七眉头轻皱:“你这意境也太假了吧。”
“若是一切都为真,也不必叫意境了。”熟悉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
“柳七,不妨来猜猜看,这桌上有几人是真,有几人是假?”
柳七抬头看向了正在推杯交盏喜笑颜颜的众人,他们身上热烈且浓郁的生机无需特意去辨别。
与此同时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柳七的侧脸,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到什么。
但是很快眼睛之中泛出些许失望之色。
因为自始至终,柳七脸上都无一丝波动。
“是真是假已无关紧要。”柳七忽然开口,言语之间透露出浓浓的肃杀之气。
苍啷——
刀吟声骤然响起。
柳七身形陡然一转,手中短刀自身前划过。
撕拉。
在空气撕裂声中,一道寒光转瞬即逝。
霎时间,无数双目光汇聚在柳七身上。
原本正在推杯交盏的几人纷纷侧目看来,目光惊慌地看着柳七。
柳七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面对众人目光丝毫不避,这些人人中有自己的生身父母,有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同伴。
但在柳七的视野中,他们的身躯渐渐一分为二,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缓缓倒下。
昂——
但眼前画面突然瞬息万变,黑暗如同潮水般袭来瞬间吞没了一切。
但这些黑乎乎的潮水却在触碰到柳七而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犹如惊弓之鸟般迅速褪去。
眼前重新恢复了光明。
柳七目光微凝,眼前赫然是为徐芳菲与徐庆淮接风的房间。
桌上,房氏,徐芳菲,徐庆淮还有柳十九,周宓,天香,都还在!
他们似乎并未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各自夹着菜或是低头吃着饭。
直至徐芳菲率先感觉到了什么,抬眸朝着柳七看来。
“小妹……”
徐芳菲一句话令同桌其他人纷纷看来。
众人这才发现柳七不知何时已经拔出了手里的刀,而且正凝眸看着他们。
看着刀锋寒光熠熠,众人顿觉心底生出丝丝凉意。
“小妹,怎么了?”徐芳菲满脸疑惑地问道。
柳七眸光微垂,看着手里已经出鞘的短刀,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呼——
一阵微风吹过。
“你果然下得去手。”
耳边传来了忽远忽近的声音。
柳七眸光一沉,猛然转身。
轰!
刀芒自身前骤然浮现,而后疾掠而出,就连大门都被刀芒撞得粉碎!
“哈哈哈……”
风中肆意的笑声若隐若现。
……
月光下,一道黑影落在了道观门前。
不过他并没有推门进入道观,而是突然身形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真的下的去手!”男人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道观中。
“她怎么能下得去手!”男人再一次咬牙切齿道,同时血腥味逐渐在道观中弥漫而出。
嗤拉!
裂帛声响起,惨白的月光下,男人露出了赤裸的上半身,在他的背后,赫然有一道斜贯整个背部的伤口,正不断朝外渗着黑糊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