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书穿着深色风衣, 他本就气质沉稳又是天生的衣服架子,这样一穿便格外好看。来时两手空空,去时手里倒是多了个小团子。晃晃缩在他颈窝里的不肯出来的牙牙, 简直哭笑不得。
“小哥哥,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易书拍了拍她的背, “来, 要是我不来, 牙牙带上爸爸妈妈去找我,到时候我让你好好打一顿怎么样?”
“那好,拉钩。”牙牙皱皱红通通的鼻子, 伸出小短指头按了一下。
冲武青河林月摆摆手,易书检票上车, 不是假期旺季, 火车上倒也不算人多。坐在火车上, 易书手指关节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昨晚林月那些话反复盘旋在脑子里,一夜无眠。他很想现在就到秦肖面前问问他那天晚上, 却又无法启齿。他确实是把秦肖当做下半辈子一起的人,所以眼中就更容不下沙子。
不光是秦肖把他保护的太好,让他觉得自己没有用。更是那天晚上。
易书难堪的闭上眼睛,他嘴巴张合了几下最终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可是眼前的场景却又分明清晰的让他无法忽视。
是他咬牙切齿的掐着秦肖的脖子,只恨不得活生生就这样掐死他, “秦肖, 你这是强/暴!”
***
一回H市最先见到的不是赵岩他们, 反而是阿五。
阿五还是那样飒爽的样子, 见着他左瞧瞧右瞅瞅, “有段日子没见了,怎么不见你家那口子?”
许是岩洞里也是有过过命的交情, 阿五对秦肖的称呼也变成了你家那口子。
易书笑了笑一脸平静,好像在火车上还头疼的要命的人根本不是他,“还在特案科待着呢,你回去之后怎么样了,没被为难吧?”
阿五拉低了帽檐避开身边的行人,目光里透出几分谨慎,再对上易书却又是一脸抱怨,“为难倒是没有,前几批下去的人也没讨到半点好。但是我觉得我们老板,很奇怪。”
易书听她吐槽的口气反而扯着嘴角忍不住笑起来,“什么人还能让你觉得奇怪?”
阿五扁扁嘴,“说的倒是,做我们这行的见识奇怪的事儿多了去了。可是我们老板他真的很奇怪啊,我从没见过他的脸。你说一个人保密性再怎么好,也不可能一点资料都查不到吧?可我老板就有这个本事啊。”
易书心里划过一丝异样本想再多问问,却又忽然记起阿五他们这行不能轻易透漏口风,只能把满腹疑惑压下。半路上他们就分道扬镳,阿五笑着冲他摆摆手搭上一辆巴士,易书则转个弯准备步行回去。
易书所能看到的是阿五一张妍丽的面孔,熟络的口气。没看到的,是阿五上车后一双死气沉沉毫无光彩的眼睛。以及衣服下面寄生着的,那张略小的一些、酷似当初死去长舌女人的面孔。
易书本以为回去会很尴尬,却没想到周斯直接又一个案子扣在了他们头上,这是赤果果的把他们要压榨个干净的节奏。
段青抱着资料分下去,案卷扬起的灰尘扑的人直咳嗽。赵岩好像见惯了这个场面,眼睛微闭着过了三四秒才伸手打开案卷。
陈莉坐在赵岩下手位置,她被灰尘呛了个十成十,伸手擦擦脸上的灰尘问道,“合着这次的还是陈年旧案?”
周斯撇去杯里的浮沫一脸悠哉,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才答话,“五年前的案子。”
怪不得现在才把案子给他们,五年前特案科还不知道在哪呢。易书努力保持平静忽视身边火辣辣的视线,却还是被这个案子吓了一跳。
啷个乖乖,三年前就有这么变/态了案子了?他明明记得三年前W市的治/安很好来着。
分/尸,文艺点的说法是肢/解,国际接轨点的说法Be allotted a corps,并通常伴随着凶手极强的心理素质。
五年前的这起分/尸/案被上头极力压下。死者谢唯忱,女性,23岁,身高165。死亡时间是早上六点,案发第一现场就在她的家中。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算了,转来转去也就是转到二科他们那里。至于为什么会转到特案科来,则是因为这个女性在死亡三个月后,肚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正在发育的婴儿。
据当时在职的法医说,他们当时将被分尸的谢唯忱缝合起来也是废了些力气。更离奇的是被缝合的谢唯忱,她的腹部却是逐渐隆起的,并不是一夜之间,就像正常的十月怀胎一样。
陈莉搓了搓胳膊,“难道这是个阴胎?”
周斯眼皮一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能不能看到最后,那个胎儿是个活的,是个人。懂吗?能吃能喝会说会笑的那种。”
“怎么可能,从这上面看,这个胎儿是在谢唯忱死后才有的,胎儿依靠脐带供输的养分才能逐渐成长。可是谢唯忱怎么可能供给他养分?”
易书看着上面的照片,脑子里的片段隐隐约约,“凶手……是把一个胚胎放进了谢唯忱的身体里,他把谢唯忱当做一个温床,孵化了这个孩子。”
周斯放下茶杯,冲易书笑的颇有深意,“对,确实是这样的。这也是当年法医给出的推测,当年有人再次解剖了谢唯忱的尸体,然后又缝合了她的腹部。这是一起模仿杀人。”
易书神色不动,只是手指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那当年查出来是谁再次解剖了谢唯忱的尸体吗?”
“没有。当年这事在局里闹得很大,一具女尸在局里被再次解剖,说是直接打在他们脸上了也不为过。不过查来查去,没有线索。”周斯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难得的脸色正经起来。
秦肖接过话,有意把话题带向另一个方向,“不过比起所谓的面子,他们更看重的不应该是另一件事吗?比如说,那个孩子怎么会在死人体内长大,他的营养来自于哪里?”
赵岩听到这句话,早上吃的豆腐脑险些要翻腾出来。我们的话题能不能不要这么重口!
周斯对秦肖刻意绕过话题的行为表示无所谓,看一眼赵岩抽搐着的眼角嘴角弧度蓦的加大了些,心情难得极好的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凶手当时对谢唯忱进行缝合时用的是羊肠线。这种线本身含有胶原成分,缝合以后不需要进行拆线。人体因为个体的差异,一般在6到20天内可吸收。”
“可是谢唯忱都死了,还吸收个什么劲啊?”陈莉翻着案卷,当年的技术并不先进,这些案卷里记录的已经动用了当时颇为高端的技术,并且还请了不少这方面的专家来商讨过。看来真是的把局里逼狠了。
这句话落下特案科里一片寂静,陈莉恰好翻到谢唯忱腹部隆起躺在解剖室停尸台上的那张照片,只见她腹部有解剖留下的一长道丑陋疤痕。却只有那一道疤痕,并没有任何线的痕迹。
陈莉拿着照片反反复复仔细看过去,只能从喉咙里压抑着挤出一句,“还真是活见鬼了,真的被吸收了?”
周斯摊手,“最要命的是今天上午九点。一科他们也发现了一具这样的尸体。”
段青闻言把照片贴在白板上,“死者文小越,女性,25岁。死于车祸。这案子已经调查过了,是今年一月份的一场意外。因为尸体至今无人认领,只能暂时放在一科那。恰好今天有个自称是文小越表姐的人来,就发现文小越腹部隆起,好像怀胎九月一样。”
“而且一科还剩下一个当年的老人,这起案子就又解封了。”
周斯想起那人把案卷交给他的时候,口气满是怅然,“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连死了都没安生,偏偏我们当年连个原因都没找出来。”
“好了,既然落在手上了,早点把案子解决了吧。”周斯说完后一脸你们跪安吧朕乏了,碰上个脾气不好的分分钟想要给他脸上来一巴掌。
好在身在特案科里,他们早已习惯周斯欠扁的德性。赵岩第一个起身回到桌前,段青收拾了一下紧随其后。
陈莉拿着笔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圈圈,路过易书身边时他看了一眼,本子上各处标记的都是疑点。眼看只剩易书、秦肖和周斯三人。
“你还在这干嘛,易书回来和我汇报案子,你难道要在这旁听?”周斯嫌弃的看他一眼,偏偏秦师兄皮厚脸更厚,心态好的简直出奇。
周斯磨磨牙,对他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行径却又毫无办法,末了只能再三保证,“我保证不对你的小情儿说些不该说行了吧?”
秦肖见状才勉强凑合着走出去,只留下脸色青了又红,内心复杂的说不出话来的易书和你俩总是虐狗我他么想打你的周斯。
“我去那边,案子结的很顺利,凶手也算是抓到了。但是我总觉得他是故意被我抓到的,他说他没用了,别人让他给我带一句话,他说我错了,我根本猜不到,我不是他。”
周斯似笑非笑的挑眉,上上下下的打量易书,“说的挺中肯的,要是他哪里还这么纠结来纠结去的,他那种性子不要了人家小命就算烧高香了。”
易书被噎了一下,只能无奈的跳过这个话题。在H市他总觉得摸到了线索的一条边,如今只能挑这个来做试探周斯的探路石,“我从前总是觉得我们接案子是随便接的,又或者说我们接的案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古怪,不过今天我看了这个案子,我觉得这里面还有一个重点。”
“他们死之前,或者之后,都少了一块人皮。”易书指指照片中谢唯忱的腹部,“我开始认为这是凶手因为谢唯忱是分尸而死,解剖时不小心让她少了一小块皮。但是后面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可以看到伤口边缘很清晰,并不是什么失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徐薇身上应该也有一块皮少掉,而我去的H市的那起案子,凶手钱程的小腿上的一块皮莫名失踪了。周斯,你是不是在有意识的挑选案件?”
周斯笑笑,手指在杯身上描摹,茶水映着白瓷,杯身上一抹青色如同雨后初凝。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当年他把人皮塞进我口里,我就已经不算个人了。他给我这么一个大的绊子,还不许我查查了?”说到最后几乎有点发狠,周斯这种傲气的人哪里容许自己吃半点亏,更何况他赔了一对招子还没讨到半点好。
“他是谁?”易书神色一暗,直觉的周斯知道的更多。
周斯想了想,放下杯子靠在椅背上闲闲看着外面赵岩他们忙着,“我没看清,我想看的时候眼前已经黑了。但是第二天我明明还可以看到东西,只是再往后就连细弱的光线都看不到了。”
易书嗯了一声还想再问,周斯摆出一个停的手势,“我答应你家那位,不会告诉你一些不该说的,我也答应你会所有资源共享,我虽然有些事如今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早晚会知道的。太心急了,可不好。再说你不早点去和你家那口子谈谈人生理想,我觉得你那点可怜的小勇气又要再而衰了。”
看看门口翘首以待的秦师兄,易书好想选择狗带。
另一方面,阿五坐上巴士,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普通的小区。她行动和普通人无异,只是刚进门身体好像有些有些不受控制的样子,“这妞这他么烈,到现在还和我争这具身体的控制权。我说你当初怎么不挑个好控制点的?”
现在的‘阿五’说话声音赫然是个成年男性的样子。
房间没有开灯,只阴影处好像有个人坐着,“他身边个个都难缠,上次一个陈莉差点被周斯倒打一耙。周斯这人狠的连自己都下得去手,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