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亮, 雾蒙蒙的水汽落在脸上,空气是少见的温和湿润。周围古树巨大参天,遮蔽着人的视线, 偶尔有鸟雀因为脚步声被惊起, 发出不知名的高声怪叫。
他们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 如果不是眼前场景变换, 偶尔还会有些微末细节上的不同, 只怕会认为一直在原地打圈子。本来按照秦肖的计划还要再多等两天,但是临时接到秦家让他回去的消息,他虽然觉得这样顺水推舟再好不过, 只是心里也止不住有些疑惑。
又走了近一个多小时他们站在一处村落前面,秦肖停了步子, 恰好山间蒙蒙雾气也开始逐渐散去。阡陌交通, 田间小路, 青树红瓦,村口有一颗极大的梧桐树。明明外面依旧是寒冬可是在这里的温度却似乎比外面高出好几度, 一下就把寒意驱散了不少。
不过让人注意的都不是这些,按理说这里环境舒适,也没有什么让人不适应的感觉,但是整个村子空空荡荡的,仿若一处荒村。走到村尾处秦肖推门而入, 易书注意到再往后一段距离有一处庙宇, 只不过那庙宇整体漆黑, 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怪诞。
“那里如果没事的话, 千万不要靠近, 据说很邪门。”秦肖见他盯着那边,步子停了停, 语气很少见的也用了不确定的口气。
方蓉有点不安的紧跟着,她一进这个村子总觉得有种被窥探的感觉,“这个村子里的人呢,大白天的,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确实。其实撇开这些怪异的地方,这房子一看上去就能体会出当初修葺的一定十分用心,门口一对石狮镇门。院子里花植交替,可供四时观赏。而檐上木雕顽石、飞禽走兽、亦或者有眉眼温和喜善的人物,皆是栩栩如生。
除了这里安静的过分,根本没有人迹,就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凭空消失了一样。
赵岩指了指半合着的门,“是不是遇上了什么急事?”虽然这话他也不信,但是此刻用来安抚一下方蓉还是可以的。
周斯掩住口鼻伸手不知在挥些什么,半晌才把手放下嫌弃道,“我还没听说秦家那群爱青天白日出来呢,活的怪着呢,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会青天白日出来,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方蓉把准备推开门的手收回来,心里猛地一突。
易书对这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觉得好像他曾经在这生活过一段时间。还没等他把脑子里的想法理清楚,就听大门吱呀一声响起,显然是有人回来了。来人瘦的脱了形,只剩下一张皮贴在脸上,眼睛望着人的时候直让人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秦肖上前扶了一把,站在他身边叫了一声二叔,那老人家瞥了他一眼又扫了扫周围站着的一行人,神色在周斯身上一停,“这瞎子是谁,你还带了一群累赘回来?”
赵岩猛听这老人呛声下意识看了一眼周斯,要知道周斯这个暴脾气可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哪料到周斯一脸不在意,浑若没听到一般。
秦肖扶他坐下,“这都是我朋友,这个女孩遇上点麻烦,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她会死的。”
二叔收回放在周斯身上的视线,笑了笑,那张干瘪失了水分的脸因为这个动作更显的古怪,“哟。你现在还会关心别人了,我怎么记得你以前只关心一个疯疯癫癫的后生,不过那后生死了那么久了,早就该成一堆骨头了吧。”
秦肖神色一动不想过多的和他谈这个问题,如果再谈下去让易书记起了最关键的那部分,对他只能说是祸非福。
“陈年旧事的,还提了干吗。二叔你这次这么急着找我回来,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二叔抽出烟袋点上火,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该从何说起。
大概是在半个月前,村里开始不断的少人。这件事被发现的很晚,秦家最近忙着在找血尸,新起的一批后生大多都散出去忙着这事。但是不久前,这一辈里最出挑的一个后生秦臻回来说,不见了。和他同行的一批人,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秦臻这件事其实当时没有引起太大注意,毕竟天天都在刀口上讨日子,更何况这些小辈玩性也大,指不定是去哪野了,估摸着过两天也就回来。但是后来,秦家的墓地里也出事了。先是几个外姓人的坟被无故挖开,失了尸体。再后来,本族的坟也被莫名挖开,但是这里面并非全部失去尸体,有的却被剜心断臂,有的是削骨扬灰。秦家的长辈们这才上了心,再查了查秦臻一行去的竟都是有几分本事的后起之秀,这件事便有些不对头了。
要说秦家屹立不倒这么些年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虽然有树大招风这一说,但是秦家一直小心谨慎,唯一的仇家不过是当年结了梁子的周家,秦家当初当家的夫人,秦肖得叫一句太奶奶。当初的秦家不过从事商贾,后来这位懂风水的太奶奶嫁过来,这才逐渐吃起了这碗饭并延续至今。而这位太奶奶也生的极好,宗祠里还挂着她的画像,眉眼英气,让人一见便顿生好感。
至于和周家的梁子,自然是因为当时的太奶奶选了秦家,周家本是吃风水这碗饭的,有了太奶奶自然如虎添翼,再加上秦家越走越高,自然让周家的老太爷气了个半死。这些事在他们当年也是一段话本,而如今只能落得寥寥数言。
如此再说回那坟地,当晚二叔便带人守在那里。要说他们这些老家伙守在那,来人可得掂量掂量,但是那天晚上还是出了他们也没法说清的怪事。
说到这二叔把烟斗磕了磕,又填了些烟草进去。显然这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需要用烟草来舒缓神经。他说的时候似乎身临其境,根本没有从那个晚上走出来一般,足见那天对他影响之深。
“我们几个老家伙确实是把路口都守死了,但是尸体还是不见了。这次不见的是——那具棺材。”
这句话刚落下秦肖的脸色陡然就青了,他重复道,“你们确定是‘那具棺材’里的丢了,仔细去查过了吗,确定没搞错。”
二叔摆摆手,“我们几个老家伙你还信不过,是老四亲自去看的,整个棺材底都被抠烂了。再说了,对待‘那具棺材’我们还敢不上心吗。”
几个人还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秦肖却已经铁青着脸出了门。赵岩看的眼都直了和他相处这么久哪里见秦肖这样子,更何况他出门的时候看都没看身边的易书一眼,就像直接遗忘了这个人。看起来,这个所谓的棺材对他来说是真的很重要。
“那我们也跟去看看,他现在头脑发热,别在做出什么事来。”
二叔点点头,见二叔应允了易书赵岩一闪身便离开了秦家,方蓉速度慢些不过也离得不远,倒是周斯不急不慢的落在后面,还未等出门就听二叔阴测测的笑了声,“你就是周家那个老三吧,这一身血腥味,真不知道周胡子怎么忍下你的。”
周胡子是他爷爷的外号,周斯笑了笑,行了个晚辈对长辈的礼却不还口。二叔拿着烟袋吧嗒了下嘴,笑纹却渐渐深了起来。赵岩走到一半才发现周斯没跟上来,拍拍脑袋想回去接他时却发现周斯已经跟上来,走山路如履平地仿佛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易书开始还能跟上秦肖的步子,到最后秦肖越走越快一个晃神间竟失去了踪迹。他看着周围,毫不迟疑的选了一条小道,又走过约末十几分钟眼前果然出现了秦肖的身影。只见他半跪在棺材面前,一下一下的摸着棺材的边角。明明没有人说话,却又让人倍感凄凉。
比起其他坟包上有墓碑祭品,这处空落落的显得十分可怜。只是易书心头的那种怪异感更强烈了,他慢慢靠近,也伸手摸上那口薄皮棺材。等方蓉他们到达时,只听到易书自言自语的声音,“这具棺材,是不是当初埋我那具,这是我的棺材对不对。”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又不确定,只能一遍一遍反复的向秦肖询问。秦肖忍不住一把抱住他,把他摁在胸口,偏偏易书状态十分不对,他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片段要衔接起来了,却又被阻碍着,始终只差那么一点点。
他的话明明令人毛骨悚然,但是最惊悚的却不是这个,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方蓉和赵岩还是忍不住上前做了勘测。方蓉看了看棺材里被抠出来的、那个能够容纳成年人大小的洞口,抬头又向赵岩忍不住确定,赵岩虽然也是满脸犹疑,却也忍不住肯定。
“这具棺材,应该不是被盗的,它......它应该是。”方蓉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这是被从内部抠出去的。”换言之,是尸体抠出这个大洞,然后走了出去吗?
这话让易书止住了询问,但是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动作。他竟然缓缓的,想要爬进那口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