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
难怪初至西岳时,金天王就让他在西岳五峰随意行动,把他扔在山中,便不管不顾。
本已身在圣居,何必要管?
难怪也不让他离山。
若离了山,他如何身与圣居,吞吐五炁,五行完备?
不过,江舟却仍有疑惑:“可是我为何迟迟无法打破桎梏?”
“我骂你蠢笨如猪可有错处?”
金天王骈指骂道:“你既知五行汇聚、调饮刀圭,岂不知其中道理?”
“五行汇聚,调饮刀圭……刀圭……”
江舟喃喃自语,目露茫然:“刀圭是何物?”
那部得自刘正的五行要诀,其中多是玄门隐语秘要,他本无传承,自然不得其门而入。
这“刀圭”二字,也是他最为不解之处。
否则他何用四处求法?
见他茫然无状良久,有渐堕知障邪见之势,金天王摇摇头,无声一叹。
终究还是出手了。
只轻轻一指点出,便见江舟藏于怀中的弥尘幡第一次脱离他的心念,飘了出来。
一根细如毫发,银光闪闪,隐现七色流转的细针从幡中射出。
大五行绝灭光针。
当空盘旋数匝,竟倒转针锋,朝江舟眉心疾射而来。
江舟虽陷入知障,似茫然无觉,但这大五行绝灭光针何等宝物?
纵是一品至圣、先天之境也能一针射死。
针茫一现,江舟便如芒刺在背,眉心剧痛。
猛地一惊,却还未及反应,便被光针扎透。
顿时脑子便似炸开了一般。
紫府之中,两重天阙外的混沌,似被这一针捅出个窟窿。
五色云炁自虚无之中滚滚汹涌而出。
金天王一指又是自上而下,轻轻一划。
仿佛开天辟地一般,五炁滚滚而分。
青、金、赤、玄、黄,五色分流。
青色上浮,金色下沉。
玄色自上而下奔涌。
黄色自天垂落凝结。
赤色自下而上,漫漫扬扬。
虽是五色分别,却仍纷乱不休,把个紫府天阙搅得混混浊浊,动荡难安。
如天塌地陷,两重天阙皆震动不休。
“听清了。”
金天王收手负在身后,淡淡道:
“金丹之道,全在五行攒簇,逆中施造化,杀机中求生炁,死关口运活法。”
“木本上浮,金本下沉,水本下流,火本上焰,土本重浊,此顺行之道,五行各一其性,则生也。”
“木上浮而使之下沉,金下沉而使之上浮,水下流而使之反上,火上焰而使之就下,土本滞而使之平和。”
“此颠倒之法,五行合为一性,道成矣!”
江舟此时身心俱痛,满脑纷乱。
却将金天王的声音听了个真真切切。
顿时想起几句曾用来忽悠薛妖女的口诀。
“顺修凡旅逆修仙,只是中间颠倒颠。”
“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仿佛一道灵光,划过纷乱混沌。
五色五炁顿时顺心而行。
上者逆反,下者倒转。
轻灵、重浊亦相趋中和,不分轻重。
诸炁合一,清不清,轻不轻,重不重,浊不浊,平和顺畅,阴中蕴阳,阳中包阴。
紫府中那枚九转金丹此时竟缓缓开始了第四次转动。
那团黄澄澄的先天中央戊己元灵也忽然一动。
一丝清凉之意溢出。
出紫府,如甘露垂降。
自眉心顺流而下,双目一凉,顿感世界大光。
周身内外,尽如烛照。
果真见得一滴滴“甘露”,自脑宫丹田不断溢出。
自上颔沁落口腔,真如饮甘露。
清凉甘甜。
又顺九节百骸而流,再入中宫,五脏六腑皆得甘露润泽。
周身内外,在他“双目”睁睁注视之下,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精似水银,血如黄金。
炁是美玉流转,髓是水晶通透。
脑似灵砂聚,肾如砗磲琢,心若珊瑚雕。
茫茫然之意此时已尽去,顿觉明悟:此是七宝,归身不散。五行合一,炼就大药。
“嗯?”
金天王目中却是微露诧异,还隐隐有一丝不解。
金丹四转,七宝金身,道佛兼休?
这是哪家的法门?
江舟此时也没有顾上金天王。
他终于明白,原来这就是“饮刀圭”。
攒簇五行颠倒用,五行炼入中宫,五行相交,阴阳和合,化为甘露降下。
这就是饮刀圭!
刀圭何物?
如何能饮?
只因五行之中,土炁最为厚重,如大地厚德,能容万物,亦养万物。
五行合一,便是如土性中正平和,亦是以戊己阴阳二土炼合五炁。
戊己成刀,双土为圭。
故以刀圭二字,暗指五行合一。
虽只二字,却已尽纳五行大道之妙。
五行之境已成,江舟才终于明白,金天王骂他蠢笨如猪,确实是没有骂错。
五行大秘,他早就得到了。
不仅是那部五行要诀,还有忽悠薛妖女的那些“假口诀”,大五行灭绝光针中所藏的大五行真法,甚至是那团先天中央戊己土元灵。
全都是现成的五行大道。
他是空坐宝山不自知。
金天王一指点落,替他将这座“宝山”尽数融炼。
大五行绝灭光针中的大五行真法、几句“假口诀”、五行要诀,皆在此时融汇贯通。
其中却也有些连金天王都没有发觉的意外。
那团先天中央戊己土元灵轻轻的一动,却是令其五行根基发生了难以捉摸的质变,就连他自己一时都难以揣测。
最明显的一点变化,便是他这双眼睛。
他本就因鬼神图录入体,而得了一双灵眼。
不过这双灵眼却是时灵时不灵,对如今的他的来说,已经作用不大。
此刻却又生出了玄异之变。
内外烛照,令他有种能洞彻一切虚妄无形之感。
连同那根大五行绝灭光针,也在五行合一之际,也如被同化般,化为五行之炁。
却没有就此消失。
而是融入于他变化后的双眼中,只要他一念之间,依然能化现而出。
江舟能感觉到,藏于双目中的“针”,如同他此时的双眼,能见一切虚妄无形。
只随其心念动,便能现锋铓,似能斩断内外有形无形之物,一切虚妄不实,皆难挡其锋。
感受目中那一点锋芒,江舟想到鬼神图录中对大五行绝灭光针的描述:身禀五行正气,此心如鉴光明,五行颠倒,绝仙灭魔君莫惊。
原来这才是大五行绝灭光针的真正威力。
此前他根本没能发挥此针威能之百一,只将其当成了暗器算人,实是暴殄天物。
或许,不该再叫大五行绝灭光针。
应该唤作……慧剑!
奇哉慧剑,无影无形。
劈碎恩山,斫断爱欲尘情。
剿除三尸六贼,神鬼皆惊!
既是藏慧剑之眼,也不应再唤灵眼,而是……慧眼!
说来他亦曾对林疏疏的目剑之术垂涎过,不过此时他那目剑之术怕是根本无法与他这目中慧剑相提并论了。
江舟心中闪过万般明悟,周身内外俱是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金天王只站在一旁,也不去扰他。
江舟也不是真的蠢笨如猪,最关键之处点破,一窍通,百窍通,此时也不再需要金天王来提点。
金丹四转,七宝金身,慧目藏剑,五行攒簇……
皆随时光流逝,让他一一参透明了。
待他消化种种所得,巩固五行根基,心神回复,睁开眼来,眼前却已不见了金天王。
正要起身,一道白光落下,现出一尊神将。
头有双角,耳挂两蛇,身有白毛,手执长钺。
江舟连忙站直身,拱手道:“见过蓐收神将。”
此神他常于西岳见得,是金天王亲信之神。
是少有能出入金天宫者。
蓐收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便道:“天王有谕,命你即刻离山。”
“啊?”
江舟一惊:“天王要赶我?”
蓐收却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神色冷硬如铁,似乎话已带到,就要离去。
“神将且慢行!”
江舟忙呼,牙根暗咬,一手虚抓,一团白金之炁于手中凝聚,结如炽白金珠。
这是他当初在大荒之上斩杀的那头琴虫所得五行金炁。
此前他并不知是何物,又如何去用。
此时五行已成,便已明了,亦能随意运使。
正因如此,他此时拿出来,心也在作痛……
嘿嘿笑着走近蓐收,将金珠递过。
“天王于我有大恩,就算要走,也要让我当面拜别不是?神将行个方便?”
蓐收面色冷硬如铁,手下却极快,一拂而过,江舟掌上金珠已不见踪影。
别以为神仙就无欲无求,只是凡人给不起祂们所求之物罢了。
而这最纯粹的五行之炁,便是神仙亦求之物。
“见天王是无论如何不成的。”
蓐收淡淡说道,江舟脸色一变:“你黑吃黑啊!”
就要伸手来抢回金珠。
蓐收抬手一抬,即便江舟五行已成,道行大进,也根本撼动不得祂半分。
“天王虽见不得,却有话留下。”
江舟暗暗咬牙,这个家伙,中间商赚差价啊?
蓐收却没理会他的目光,冷冷道:“了,你此番离山,不得再回返,也不得对外提起天王的名号,哪怕一丝半点,但有提了,天王立时便有灵应,定要降罚于你。”
“……”
江舟有种莫名熟悉的即视感。
什么鬼?
我又不是猴子,没有惹祸出风头,为什么也得了这待遇?
“还有,北海神子此番求娶不成,定不甘休,他不敢在天王面前发作,却必会告上我西岳娘子与凡人有染,此乃罪犯天条之事。”
“天王虽不惧,亦是一桩麻烦,你离山之后,便去寻三娘子,无论你作何法子,也要将她留在外间,万不得回返西岳。”
江舟见他说得轻描淡写,淡漠如故,却是听得心中一惊。
若真如这般轻松,赶他也就罢了,又何必让他去寻三公主,还不让她回来?
“蓐收神将……”
江舟欲待再问,蓐收却已经打断道:“好了,天王之谕,不得违背,你速速离去吧。”
话音未落,便见其将扛在肩上的长钺挥动,江舟便毫无反抗余地地被打飞出金天宫。
余势不绝,竟是一直飞出西岳之界,方才去尽,落下地来。
江舟落地站稳,仍有些怔怔出神,一时茫然,不知何往。
却说他适才被蓐收一钺击飞,身在空中,教那西岳庙中的七绝宫之人见着,惧是一惊。
然后听闻有一股神威降临,耳中传入蓐收的声音,说是江舟自今日起,被驱逐出山,严令西岳中人不得再与其相交,且此后不得对外言及西岳之一切人、事、物。
若有只言片语外泄,立时便有报应临头。
有人不信邪,却是发现自己再想提及西岳中的某人某事时,根本就无法张口,反有大难临头之感,惧是大惊。
西岳山脚下。
白榆道人面色惊惶:“丽辰师姐,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那姓江的又惹了什么大祸了吧?”
那唤作丽辰的蓝衣女子也是惊忌,寻思片刻道:“别管了,若真是如此,岂非正好?”
“当务之急,还是先去将那平和安抚一番。”
白榆道人闻言,露出懊恼之色:“谁能想到,那小子身上竟然有这般大的功德,早知道之前就对他客气些。”
他们口中所说的平和,却是之前为了瞎眼老母,来三圣母殿中打闹的那个年轻人。
之前虽碍于众目睽睽,不得不安抚于他,后来却也只是派了两个同门去应付一番。
他们也是这几日方知,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个农家子,身上竟关系着一桩大功德。
为此,白榆、丽辰二人不得不亲自下山来,想要去寻那平和,弥补一番。
谁想刚下得山来,便见了这一幕。
怀揣着几分惴惴,走了一阵,竟见到了呆怔怔立于山道旁的江舟。
不由相视一眼。
二人同门多年,极有默契,一眼便瞧出对方之意。
白榆道人却是以为江舟果真是不知闯了什么祸,被赶出西岳。
正想要趁此机会,除去祸患。
丽辰却是忌惮江舟道行,心中又隐隐有几分不对劲。
摇了摇头,不许白榆道人出手。
白榆虽不甘,却不敢不听。
二人小心绕过了江舟,见他不言不动,便也就不再多想,施了遁法,迅速离去。
白榆道人的一丝恶意,虽然短暂,却是为江舟所察觉,被其惊醒。
但回过神来,二人却已经远遁。
不由皱眉。
他被这般无缘无故赶出西岳,心中正有一股邪气难出。
白榆道人对他生出恶意,更令他杀念忽起。
循着方向,便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