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公主想要的东西,他让人把这些东西送回公主府后,像往常一样回禀了一声,便继续张罗去了。
而宁康这边,现在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她要生了。
她就算性情再持重,生孩子这种跨鬼门关的大事,她还是有些坍塌。因此在临盆的前几天,傅杳和钟离都被邀请住进了镇南王府。
“观主,到时候就麻烦你了。”宁康因为没睡好,气色有些不好。
“你放心吧,我说了,会护你一命。这一次,你不安也得安。”
得了傅杳的承诺,宁康仍旧没有放松。她在三翻四次确定稳婆以及宫女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后,这才住进了产房。
在宁康生产时,整个镇南王府真心实意关心的并不多。除了镇南王世子流露出些许的关切之外,其他人大多是表面功夫。
不过想也是,宁康是圣人的亲妹妹。她的作用,在镇南王府看来,不过是安圣人心的工具。想镇南王府与她交心,这绝不可能。
倘若镇南王府真要叛变,那宁康就是第一个被祭旗的人。
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傅杳丝毫没插手的意思。而镇南王府也似乎对她和钟离很警惕,一直在阻碍她去接近产房。
三天后,宁康长公主平安生下一位小公子。
到底是得了孙儿,哪怕是表面上,镇南王府也要做做样子。于是在孩子洗三当天,镇南王大宴宾客。而后的满月酒,更是在整个内城办流水席,布施三天,为小世子祈福。
孩子满月酒结束,宁康也出了月子。
于是傅杳中断的鉴宝时间再次恢复。
在将那柄青铜剑器握在手里时,傅杳道:“长公主为我寻神兵,这次又是想求什么。”
宁康见她在这之前看了几十上百把兵器,都没吭声。现在却突然问这个,不由把目光放到了那柄不起眼的青铜剑上,心里生出某种猜想,“这么说,观主已经找到了你想要的了?”
傅杳将上面的包浆一拭,剑体上的花纹渐渐显露出来,“不多不少,正好是最后一柄。既然你给了我想要的,我自然也会满足你的愿望。”
“当真?”宁康见那柄青铜剑在她手下渐渐显露出原本的模样,眼神一闪,稍微犹豫了片刻,孤注一掷道:“观主,现在形势如火,我想坐坐收渔利,你看能不能成。”
她原本也不想把这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玄学当中,但后来她知道她那位皇兄也多有仰仗傅杳的地方,这才动了心思。
原本嫁到镇南王府,她是想打定主意,先韬光养晦,等适合出手的时候再动手。可真知道傅令言信任四川总督在侧伺机而动时,她却又有些拿不准了。
在未出嫁之前,她相信皇兄对她还有几分亲情与愧疚。可现在她已经在南诏待了这么久了,她不敢保证皇兄对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了世子的骨肉。
皇兄想要撤裁镇南王府是迟早的事,镇南王府也不会束手就擒。她作为夹在中间的人,镇南王府不会容她,将来就算回到京城,也不见得会有好日子过,甚至还会遭受猜忌,这进退不得,可不就是形势如火。
思来想去,她想了很久,若是她能将南诏掌握在她的手里,这或许是她唯一的出路。
“坐收渔利?”傅杳一吹青铜剑器身上的灰尘,然后又拿衣袖一点点擦拭着,缓缓道:“你想火中取南诏,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两柄剑的代价,不足以让我帮你得到这些,但是我却能给你一点小小的帮主,其余的,便只能看你自己了。”
“两柄剑?”宁康一愣,“这次观主你过来,难道不是为了护我一命?”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能那么顺利临盆,是傅杳从中相助,不然傅杳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出现。
“我确实是为了这个而来,不过你的劫数不是在临盆这件事上,而是三月镇安王爷的疾病突发去世。”傅杳道。
镇南王表面看着龙精虎壮,但是黑气却已经从肺腑弥漫到了天灵盖。寿命只剩一个多月。
南诏能与朝廷抗衡,就是因为镇安王这根定海神针在。若他没了,离南诏大乱自然不会太远。南诏一乱,宁康自然也就陷于水火当中。
“什么!”这个消息却是让宁康大吃一惊,“观主此话当真?”她再次确定道。
“我骗你又何意义?”傅杳反问道,“不过你不信也是常事。你且看吧,三日之后,镇南王眼里开始有血丝显现,太阳穴处隐隐发青。时常头痛、轻咳,但大夫诊脉却又诊不出任何的脉象。”
宁康长公主盯着傅杳看了一会儿,见她神色泰然自若,她也只好按捺住,继续问道:“那观主认为我这火种取栗的机缘在哪?”
“镇南王现在不能死,”傅杳说着,她掌心张开,紧接着宁康就见她的掌心处渐渐凝结出一支绿色的药瓶来,“这东西是能救命的良药,只要镇南王发病时喂上一滴,他就能吊着一口气。而你的机缘则在明年三月,不能早也不能晚。其余的,便看你自身能耐了。”
将那绿色的药瓶捏在手里,宁康只感觉精神一振,对傅杳的话,已经信了八分。
“明年三月是吗?我知道了。”她握紧了药瓶,心里下了某种决心。
“好了,你我之间的交易已经达成,我也该走了。”没想到西南之行会这么顺利的拿到最后一把神兵,傅杳挺高兴,这样正好能腾出点时间来祭剑。
“你们不打算多住些时日?”宁康挽留道。
“接下来的事我们都不会插手,住不住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傅杳道。
见她这般说,宁康知道这人是留不住了。于是在傅杳临走时,送了她不少黄金作为谢礼……这是她从皇后那里学来的。
傅杳回到道观后,江掌柜便将铁匠铺里遇到的事同她说了一遍。
“我知道了。这次见到故人,你可还开心?”傅杳问江掌柜道。
“嗯,该见的都见了。”江掌柜笑道,“多谢观主给我这个机会,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这也是你自己挣来的机会,谁让你我看得很顺眼呢。”
两人从始至终没有聊眼睛的事,可江掌柜已经随时做好了准备。
二月走到尽头时,山下的桃花就开得如火如荼。
桃色的云霞渐渐散去时,天渐渐热了起来。随着热气来临的,还有夏日的第一道惊雷。
在江南上空第一道夏雷响起时,西湖铁匠铺里,铁匠夫妇正在贴着求来的黄符。
“既然已经成了鬼,又何必再来祸害我们。”老铁匠已经知道铺子里的鬼不会害他们,胆子比之前大了很多,偶尔还会出声咒骂几句。
不知是黄符的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很少现行的鬼今天却现行了。
他沉默地站在火炉边,面前是一把崭新的剑,只是还差一点就能成形。
老头见到了他,恰好外面闷雷阵阵,他低声诅咒道:“真希望这雷能劈死他。”
他话音刚落,外面天光一闪,老头只感觉眼前紫光一炸,接着一道惊雷在他头顶炸开,把他给震得滚到了桌子底下。
雷光闪烁也只在那一瞬间,炸开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屋内的雷火。
老铁匠忙叫老婆子来灭火,好在这时一场急雨浇下,将雷火扑了。
“正是晦气!”老铁匠心疼地看着铺子,在收拾的东西,突然见中间地上放着一柄剑。
那剑可真是好看,剑刃泛着紫光,如电如霜。
这一看就是好东西,老铁匠忙把剑捡了起来,也是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啊。”将剑拿在手里,老铁匠以为是邻居,他去推门一看,却见外面站着一个黑衣服的女人。
“你找谁?”老铁匠警惕问。
“不是你们请我来的?”傅杳将门踹开,走进了铁匠铺道。
“什么?我可不认识你。”老铁匠道。
“你们前些日子去了里水青松观,说是要让我来帮你驱鬼。现在我来了,怎么你却反而不认了。”傅杳不满道,“虽然我本事不大,但还没被人戏弄过。难道你当尝一尝戏弄我的下场?”
这满是威胁的话让老铁匠表情松软了一些,“你真的是道士?我怎么感觉不太像。”
“像不像都只是外在而已。”傅杳道,“你们家的鬼在哪?我怎么没见到。”
“这……他刚刚似乎被雷劈了。”老铁匠有些不太确定,他刚刚是眼珠子看着雷劈下来的,只是后来雷光太闪,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哦?”傅杳走到雷击处,伸手摸了摸地上的灰烬,道:“看来那鬼确实倒霉。等等,你手中的剑是什么。”
老铁匠本来想将剑藏起来,可没想到这女人眼睛这么尖,他只好道:“这剑是我铺子里的镇店之宝。”
“什么你的镇店之宝。上面明明残有电光,剑也是刚刚成型,这分明是一把新剑。”傅杳揭穿道,“这应该就是那被雷劈的鬼物留下的剑吧。”
见一切都被揭穿,老铁匠又打定了主意要把这剑卖个高价,干脆也不遮掩道:“正是。这剑是那鬼锻造了一年多的东西,现在又被雷火淬炼过,最是难得。他占了我的铺子,现在拍拍屁股消失了,这剑也该是我的才对。”
“话听着有几分道理。那你要多少银子才肯卖这柄剑?”傅杳道。
老铁匠眼珠子转了转,试探道:“一……一百两?不,一千两!”
“一千两?你还真敢开口。”傅杳冷笑道。
“你爱要不要。”老铁匠不打算退让,“这种好东西可遇不可求,你要是不卖,我还能卖给别人。”反正那鬼打造的东西,外面不少人都追着买。不然他也不会发不了财。
“我买。”傅杳从袖子里掏了掏,摸出几锭黄金来,“我没有银子,但是这金子肯定是够了。”
一见到黄金,老铁匠眼睛都亮了。他当然看出来这些金子的价值远超过一千两。生怕这个女人反悔,他连忙把手里的剑交了出去,将那金子夺了过来。
夺过来后,他还每一个都放在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金后,才又眉开眼笑起来,“姑娘是个大方人。”
剑到手,傅杳笑了笑,道:“这剑确实难得,你们确定只换金子,不换其他的东西?”
“其他还能有什么好东西。就算有,那也不会比金子更值钱。”这完全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老铁匠才不想脑袋犯浑却想其他的。
“既然你们确定,那我就走了。”傅杳说着,像是又想起什么事一般,对老铁匠道:“我们青松观求子最灵验。你们口里的那只鬼,留下这柄剑,说不定就是为了让你们求子的。不过,现在你们选择了金子,也算是公平交易。”
老铁匠哪里会想到这些。他以前为了个孩子都想疯了,但是现在年事已高,也已经死了心。
现在突然听到他还能求子,心头一跳,正要再问,可那女子却眼睁睁在他面前慢慢消失了……
“神、神仙……”老铁匠目瞪口呆,只有神仙才会这般。可如果说那女人真的是神仙的话,那刚才他若是求子,岂不是真的能得到一个孩子……
想明白这点后,老铁匠一脸悔恨。想再去找那女子,但铺子外面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人。
青松观。傅杳从雨中回来,她先是擦了擦头上的水,然后将得来的剑放到了三清像前。
她方才一眼就看了出来,这剑正是当初从鄱湖里找到了残缺古剑。当初古剑里的残魂带着古剑跑了,之后便一直在想办法修复古剑。
没想到他最后会选择以雷霆之力修复古剑。
这真是个大胆而又豁出一切的办法。
“上一世以身葬剑,这一世你还是选择了同样的路。”只是上一世尚且还有轮回,这一世魂魄却与剑身彻底融为一体,“或许这是你们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