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临产时,圣人正在早朝。
在任何事情面前,国家大事始终都在第一位。
好在今日并无要事,圣人正想着快点结束朝会去后宫时,侧门一小太监一脸焦急地找到了大太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声。大太监顿时脸色一变,忙走到龙椅前,拿捏着分寸,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陛下,皇后娘娘那边情况怕是有些不妙。”
这话说得委婉,但是到惊动前朝的地步,只怕不仅仅是不太妙这么简单。
朝下大臣他们心里也挂念着后宫的情况呢,听到这,心全都跟着提了起来。
首辅立即站出来道:“陛下,今日议事已经结束,还请退朝。”
“退朝!”圣人迫不及待地往后宫走去。
在他圣人匆匆往后宫去的路上,那来通禀的小太监也在将翊坤宫的情况大概说给他听,“……说是难产,血出不止。御医说,再这样下去,皇后娘娘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听到这话,圣人脚步又快了几分。
等他到翊坤宫时,里面已经没皇后的动静,周围的众人都面露凄惶之色,旁边永安侯夫人脸色苍白,被丫头扶着,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
大盆大盆的血水被端出来,浓郁的腥气像是索命的锁链,一点点勒得所有人都透不出过气。
“陛下,”等候在殿内的贵妃见到他来,忙上前请安,接着又安抚道:“您别担心,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圣人却是不理她,直接往后方产室走去。看着那扇紧锁着的门,心跟着一点点下沉,他吩咐道:“去告诉李善易,皇后不能有事。”
“可是……孩子寡人还能再有,但皇后只有她一个。”圣人一字一句道,“寡人要她好好活着!”
那太监立即进了产房,后面的贵妃却是微微垂下了眼眸。
不一会儿,御医冲了出来,跪在地上恳求道:“陛下,这样下去只会是一尸两命,若是用剪刀就还有机会……”
“你闭嘴!”圣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可御医还是使劲磕着头哀求道:“陛下,还请三思!皇后娘娘已经快不行了,若是不及时把孩子剖出来,孩子只怕也会跟着没掉。陛下,微臣求您了!”
永安侯夫人听到这话,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其他人这会儿根本不敢说,用剪刀的话……那皇后娘娘特定是活不成了。
御医的声音房内房外都听得到,产房内,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看着床上几乎没有声响的主子,鼻头一阵发紧。
“娘娘……”她自幼陪着一同长大,若不是主子,她早就冻死在雪地里,“为什么好人却没有好报,您应该要长命百岁的才对……”
她这话说得产室内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若是皇后没了的话,她们这些人指不定也要跟着去陪葬。
这样一想,已经有人忍不住呜咽出声。
“都给我闭嘴!”旁边掌事姑姑红着眼睛呵斥道,“谁敢再哭,我现在就送她去见阎王。冰清,那只纸鹤呢?陛下送来的纸鹤在哪?之前不是说有事就点这个,现在那东西被放到哪去了!”
“在这在这。”旁边吸着鼻子的小宫女忙从怀里把纸鹤掏了出来,掌事姑姑快步接了过来,立即用烛火点了。
火舌很快将纸鹤笼罩,可却没有半点灰烬遗留,反而是从那纸鹤之中跑出一只火光灿烂的麒麟来,那麒麟低吼了一声,叼着只金色的光球飞到了床边。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产室内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等她们回过身时,麒麟已经不见,但是它显来的金球却慢慢没入了皇后的腹中,接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传出……刚刚一直难产的胎儿这会儿顺利出生了。
产室外,圣人看着面前已经头破血流的御医,神色越来越沉。
李善易最擅长千金科,若他都觉得救不了,那基本上其他人也都束手无策。
难道皇后真就……
一想到这,圣人心头一痛,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即将做出决定时,突然听到室内传来一声兽吼声,他当即睁开眼,却见此时产室门被打开了,紧跟着里面有人出来报喜道:“贺喜陛下,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圣人一愣,“当真?”
“是真的,刚刚有瑞兽送祥,现在皇后娘娘和小殿下都还好的呢。”那人抹了把脸上的泪道。
众人听后,俱是一喜,悬着的心也被放了下来,旁边侯爷夫人更是禁不住喜极而泣。
圣人这时又给了还呆愣着的御医一脚,“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进去看看皇后如何了。”
御医飞快起身进了,半晌后,再次就出来回禀道,“确实是母子平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虽然他这脸上还满是疑惑,但是相对于大家的命都被保住来说,这确实是天大的喜讯。
“刚才你们说瑞兽送祥是怎么一回事?”圣人问刚才那宫女道。
宫女忙把瑞兽出现的事极尽夸张地说了一遍,一时间各种道贺声再次传来。
在这片贺喜声中,麒麟送瑞的事被无限的夸大,当做天意一般在后宫前朝传开,至于纸鹤一事则无人提及。
一直到忙乱过后,圣人抱着皱巴巴的孩子,坐在皇后床边,他的脚边,是跪着的掌事嬷嬷她们。
“那麒麟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时人多嘴杂,有些事不好当众问,但是麒麟这事他总要问个清楚明白。
掌事嬷嬷几人早料到会有此一问,她们不敢有半分隐瞒,道:“这都是托陛下您的福。您之前让人送了只平安鹤给娘娘,说是遇事便燃了它。方才产室内我们眼见娘娘陷入昏迷,就只好燃了那只平安鹤。结果那鹤一被燃完,竟然化成一只麒麟,嘴里还衔着一枚金珠朝着娘娘奔去。那金珠一没入娘娘腹中,五皇子便顺顺利利生下来了。”
这种事情从前大家只在传闻中听过,没想到现在会亲眼见到,现在谈起来时,仍旧还有些难以置信。
圣人也没想到最后竟是那纸鹤的功劳。
他在翊坤宫待了两刻钟左右,见皇后还未醒,让奶嬷嬷把孩子抱了下去,自己这去了前朝。
“传闵毓来见寡人。”
小侯爷在宫门外等着动静,先是听到皇后娘娘母子平安之后,心中一口大石算是落了地。
家中有喜事,他少不得去找人庆贺。只可惜柳赋云不在京城,不然他还能拉着他去喝顿酒。
就在他琢磨着去哪庆贺时,宫里又传了话让他进宫。
小侯爷有些意外,他是外臣,娘娘就算要见他也都会提前让人来打招呼。现在却这么突然……
想到某种可能,小侯爷脸色大变,忙骑马朝着皇宫奔去。
等他七上八下的被人带到御书房时,这回房内不仅只有圣人,旁边国师似乎也是刚刚到。
“五皇子身体康健,并无邪物作祟。”国师虽然年纪鸡皮鹤发、年纪老迈,却吐字却很清晰。
“那就好。”圣人点点头,问进来的小侯爷道,“闵毓,你说实话,那纸鹤究竟是从哪得来的?”
纸鹤?
闵毓心里一动,猜到了什么,他忙道:“那纸鹤是微臣在路上无意间见到一女子给的,那女子一身黑裙,眼睛似乎看不见。至于其他的,微臣一无所知。”
“黑裙瞎眼?”国师念了一声,道:“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您知道?”闵毓讶然道。
圣人也看向了国师。
对于他们的好奇,国师提醒道:“不知陛下您是否还记得去年这时候的舞弊一案。当初在舞弊案发生的同时,定国公府上发生的那些小事,就是这位傅观主的手笔。”
在京城之中的事,只要陛下想知道,那就没有能瞒得过他的。当初傅家的事,虽然傅家没外传,不过宫内的圣人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见国师提起这事,圣人想了起来,笑道:“看来又是一位奇人异士。”但笑容却带着一丝审度。
“傅观主与我们这些人不同。”国师并不介意多谈谈这位同行,“我们道门中人自诩正派,大多都会在意名声,为名声所累。但是这位傅观主,据我所知,任何人求她办事,都得拿出相应的报酬来,拿不出来,就一切免谈。她会来帮五皇子一把,这就和铁公鸡突然主动拔毛了一样,真让人惊讶,回头若有机会,陛下您可以亲自问问她原由。”
圣人听完,笑容稍微真心了一些,“听你这样说,寡人倒是希望她还是别出现的好。她一出现,就代表寡人有了麻烦。”
“这也无不可。”国师笑道。
解决了纸鹤的来历之后,恰好外面宫侍来通传,说皇后娘娘醒了。圣人看了眼小舅子,道:“你同寡人一起去瞧瞧皇后吧。”
闵毓一喜,但旋即又有些犹豫,“臣是外男,这怕是于礼不合。”
圣人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率先朝着外面走去,“爱去不去。”
“别别,臣这就去!”闵毓忙跟了上去。
国师抚须一笑,也跟了上去。
到达翊坤宫,圣人径自去了内室。不过闵毓和国师都是外臣,必须得听到传召才能进。
永安侯夫人见到儿子,让他跟自己去了一边。
“你现在已经胆大到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吗?”永安侯夫人冷冰冰看着他,“那纸鹤究竟是怎么回事?”
闵毓眼神淡了下来,垂首道:“儿子只是想以防万一。”
“那如果那纸鹤是妖术呢?”侯夫人厉声骂道,“你已经害死了你哥哥,是不是还想害死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