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似乎有了动作,紧接着,静海雅人又开始了呼喊。
“等等深月,你要去哪里?”
江源慎从惊讶中迅速恢复了意识,耳朵深处还响着静海雅人混入激烈感情的话语。
过了一会儿,大门马上就被一个人用力地推开了。
那个穿着白色连身裙的身体,看上去既纤细又清冷,在月光下,如同载满了驱邪的雏人偶,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安详和清澈。
当静海深月毅然决然地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终于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江源慎。
她明显地被吓了一跳,双手握住胸口往旁边小撤步。
江源慎抬起手示意不要慌张,那双波光连连的眼眸却显得逐渐浑浊。
“我刚刚到。”
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视线下意识地瞄向了二楼阳台。
和那天夜晚一样,静海雅人就站在那里,他只是双唇禁闭,一言不发地静静望着两人。
表情中并未潜藏着怒意,相反尽是深切的悲伤和哀愁。
但已经没有花盆给他扔了。
“我正好想见你,找个安静的地方聊吧。”
当江源慎回过神时,静海深月已经轻轻地牵起了他的手,两人背朝着别墅在静海雅人的视线中,往深夜中走去。
◇
往街道稍稍走一段路,便能看见月光下的加茂湖,那是宛如细碎流沙铺成的银河。
知鸟岛已然陷入沉睡,没风的时候,湖面都是无声的,空间里的声音,只有某家庭院里的狗吠声。
来到靠湖的潟端公园,朝湖的位置摆放着数只木质单人椅和长椅,还有面对面的椅子,全部涂上了橘色油漆。
两人心照不宣地都不想面对面,于是肩并肩地坐在长椅上,漫长的沉默降临了。
自己说的「刚刚到」怎么看都是假的,她也不会这么容易被骗。
江源慎无法自作聪明地说「没事的」,毕竟这份心情只有她能体会。
两津港口的铁塔上,机械式样的红色警示灯一闪一闪。
“他对我想去哪所大学读书的意见很大——”
静海深月突然打破沉默,嘟嘟囔囔地开口了,
“我现在已经高二了,下个月就要上交进路调查表,我自然要去考虑读哪一所大学,以我的成绩,国内的大学基本是随意上,这是事实。”
“因为你是皇后?所以他想让你留在岛上吗?”
“嗯,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他想让我高中毕业后留在知鸟岛,不读书就像个真正的皇后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如果想继续读书,他可以去找关系请大学老师过来为我授课。”
“你怎么说?”
静海深月顿了一顿,轻轻转过头凝视着江源慎。
那个凝视着他的,封印在瞳孔深处的,是被夺走自由而产生的念想,像是萦萦不灭的火焰,在月光下闪耀着青白的光芒。
“你觉得我要怎么说?”她的声音无比冷静。
“一定要出岛?”
“没,我没回答,但或许就是没回答所以已经表明了意愿,他很生气。”静海深月抵着头,用有些寂寞的声音说,“我还是太弱小,没有狠下心的手段。”
江源慎沉默地望着加茂湖,皎洁的月亮像一只银色的小舟,在黑色的幕布中航行。
“但知鸟岛是知鸟岛,皇后是皇后,我是我,被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束缚,真是.真是愚蠢到让人感到无聊。”
那是极其冰冷的声音,从白色连衣裙内的酮体散发出来的,是逐渐腾涌上的愤怒波动。
江源慎也感觉身体像是被冻住一样,他第一次见静海深月的脸上有「愤怒」这种表情。
那是彻彻底底的,厌恶,没有尽头的,愤怒。
“最好!全部都消失不见!”
突然,静海深月站起身,有如夜晚水面漂浮着的梦幻月影。
江源慎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白色的身影掠过眼前,像留不住的冬季雪花。
只听扑通一声,她跳进了平静无波的加茂湖。
“静海!”
江源慎被她的举动给惊住了,以为是自己没有及时回答造成的后果。
他急忙起身,然而静海深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加茂湖里。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回响着一句话——
——「寻栞,她跳进了加茂湖」
江源慎正准备也跟着跳下去时,静海深月很快就从水中探出了头。
那一袭被打湿的长发,比乌鸦的雨后羽毛还要柔黑。
湖面上的月亮,被水波纹搅乱的没了形状。
江源慎的心脏倏然揪紧,能做出这种事情的静海深月,给他带来一种难以呼吸的恐惧感。
“江源?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活在这个世上的!”
静海深月的眼眸闪烁着光辉,像是满载着生命力,语气很是明亮高昂,
“为什么我的人生非要被捆绑在这里不可呢?为什么只有我不得不背负这种无可奈何的负担?明明不是我也可以吧?为什么大家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优哉游哉地活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为什么只有我要遭受这种苦难,到头来如果我离开了,别人又会说是我的错!”
江源慎理解着她的话语,不由得感到胸口传来闷热感。
静海深月宛如镜中的花朵,终究是没法触碰到的东西,也是水面上的月亮,是一碰就会消失的景物。
她的灵魂无比轻盈,如同徘徊在水面的枫叶,随波逐流,仅此而已。
江源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终于明白,静海深月到底是抱着怎样的灵魂生活在这个岛上的。
他也终于明白,她是抱着多强韧的意志生活的。
如同被不计后果的魔法围绕着,这一刻起,江源慎再也没了顾虑。
“静海,先上来吧。”他蹲下身伸出手。
静海深月沉默不语,她抬起手擦去眼角不知是湖水还是泪水的水渍,握住江源慎的手爬上了岸。
“.江源你来做什么?”
从略显通透的白色连衣裙中,可以看到她身体的曲线。
理应散发着一种淫靡的气氛,但江源慎却没去观察那么多。
她的母亲曾经也跳进了加茂湖,一想到这里,背后的战栗感不禁传遍全身,汗毛都逆竖了起来。
“没,单单的我想见你。”
“.”
仿佛让空间变得清澈一起的温柔眼神,直直地凝视着。
“笨蛋。”静海深月拂开了脸颊上湿润的头发,“如果没事我回去了,再见。”
她踉踉跄跄地迈出了脚步,湿漉漉的脚印如同天上的星辰般,零星残留在水泥地上。
少女的背影实在让江源慎难以接受,不由得呼喊她的名字。
“静海——”
她转过头,如同纯白色的花朵。
好像过去了很长时间,黑夜与月光未曾改变,两人对视的这一刻,仿佛永久定格在了今夜与凌晨的夹缝中。
江源慎呼出了一口白茫茫的气息,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我会遵守约定的。”
在夜幕愈发凝重的黑暗中,快要窥探不清她的表情。
“嗯。”
她转身继续往回走,直到视野中不再看见那道身影,江源慎才迈步回家。
◇
早晨,太阳在那久山顶旖旎,天空还未将田野里的芦苇采撷,只给自己留下一片蔚蓝。
江源慎早早地起床,打理好衣着,草草地吃了饭,便出门骑上双座自行车上学。
加茂湖里的白色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果「代价」是假的,上次夜见皇后出岛时产生的地震是碰巧的,那么一切都很好解决。
只需要花点心思,让静海深月搭乘汽船又或者报社的飞机离开就好,再联系上岛外的梓川孝空,带她去没有人会找到的地方生活就是。
可问题是,如果「代价」是真的,那又要怎么处理?
静海深月并非自愿成为「皇后」,然而可以牺牲自由来换取岛内平安,不能说不会再出现地震,只能说不会再出现里氏更大的地震。
难道说皇后离开了,知鸟岛和周围就不会再陷入地震了?这个说法也站不住脚。
江源慎更愿意相信,是频繁出现的地震导致知鸟岛出现了「皇后」,而不是因为「皇后」,而出现了频繁的地震。
轻轻踩动着踏板,迎面而来的海风,吹拂起他的刘海。
到头来,自己一直都被拟剧论给毒害了,看惯了太多因自我牺牲去拯救世界的结局,但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舍生取义是个人的抉择,集体有什么权利去干涉?
有了安心的理由,江源慎忍不住加快了胯下的动作,前方是一段下坡,他停下动作,任凭着自行车往下冲。
无论怎么样,他还是要抱着最危险的结果去做,那就是「代价」是真的。
要避免出岛产生的地震给岛民带去二次伤害,否则,江源慎自己也无法彻底原谅自己。
在前面的一个大巴站,朝空摇杏已经等了他很久。
“有好好吃早饭吗?”一看见江源慎,她便笑吟吟地问。
“有,三个抹上奶油的吐司面包。”江源慎往后拍了拍座位说,“上来,我带你去上学。”
“嗯。”
朝空摇杏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捂住水手服的裙摆,侧身坐了上去。
“抱紧我。”江源慎说。
“哎呦~~摇杏抱紧我~~”车站里的一些女生,忽然开始笑着阴阳怪气起来。
朝空摇杏红着小脸瞥了那些打趣的女生们一眼,小手环抱住江源慎的腰肢。
“走了。”
“嗯。”
江源慎悠闲自在地踩起脚踏板,骑进平常通学时的柏油路。
左右尽是翠绿的水田,稻穗在风中摇曳。
“小慎?”
朝空摇杏小声说话,手接连下移到他的小腹,缓慢而沉重地在其中摸索。
“怎么了?”
江源慎感觉有点瘙痒,但为了表现不在意,他照样安稳骑行。
“我如果这次的期中考好了,有什么奖励吗?”
“摇杏你在想什么?”
“嗯?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真的考好了,你总要好好表扬下我吧?”
“为什么你就那么确信自己能考好呢?别人说不定也在努力。”
“.”朝空摇杏有些不满地皱皱眉,小手轻轻揉捏着他小腹的肉,“你干嘛说这种话!”
“抱歉抱歉,拜托你别捏了!”
江源慎没忍住,小腹既疼痛又瘙痒,顿时微微往下俯身。
——竟然在骑车的时候起了邪气,自己难不成是变态?
朝空摇杏这才松开手,把手挪到他的腰上,风将她的轻盈短发往后拨弄,露出小巧可爱的耳垂。
“我说真的,你别总是给我打岔,努力了那么久你总要给我点奖励吧,学习真的很累人的!”
“奖励什么的,感觉你是我的性nu一样.”
“你平常都看些什么啊!”
朝空摇杏的脸羞红的不成样子,只不过前面的江源慎根本看不见。
“男生喜欢看的我基本都看,很厉害吧。”
“没让你认真回答!”
朝空摇杏另一只手做出手刀的姿势,直接劈砍在他的脖颈上。
江源慎故作疼痛地哀嚎:“好疼~~~”
“装~~~”
“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嗯你来想。”
“我来想的话肯定是让你好好待在家睡几天觉啊。”
“我不需要补觉。”
“那你想要什么?”
朝空摇杏双腿紧紧并拢着,看着他的背部说:
“我想搬过来和小慎一起住,行吗?”
“.”
车头在那瞬间往左侧倾斜,江源慎立马调整过来。
“这是什么事,你打算一口气把我的私人空间全部吃下去是吗?”他半开玩笑地打趣儿道。
朝空摇杏耸起下巴,呼吸急促地说:“又不会干嘛,我也可以给小慎看我全部的私人空间。”
“摇杏,我知道幸运色狼这件事男生们都喜欢,可是,一旦知道可能会发生,不觉得很无趣吗?”
“.这是什么话。”
“我啊,最喜欢上次打开换衣室时,红着脸惊慌的你了,我喜欢那种。”
朝空摇杏的脸飞上红霞,鼓起脸颊以憋屈的语气说:“那你就是不答应我咯?”
江源慎望着眼前显露出轮廓的山脉,忽然心思一动:
“你如果真考好了,要不我们去那久山露营?”
“露营?”
“嗯,那久山,小时候学校不是在山上办露营活动吗?我钻木取火还是很有一手的。”
“那我可以和小慎一起睡觉?”
“啊?”
“可以吗?”
“.如果只有一顶帐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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