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稷门的大诅,鲁昭公的两位公子也同样是邀请在列。而他们二人也自然是被妥善安置,年纪轻轻便都各自封为大夫。
季氏如今已经彻底被阳虎所控制,季孙斯更是不敢有半分的拂逆。
阳虎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让他说什么,他就得是一字不差的复述一遍。
所以,季孙斯就在这样的高压之下,不得已立下誓言,表示季氏以后坚决拥立公室,不敢再有丝毫僭越,否则就将身死族灭。
这一次盟誓,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公父歜和秦遄等一众季氏旧人都可谓是不堪其辱,脑袋低的几乎及地,而季孙斯也几近落泪。
鲁侯宋,倒是心情极为舒畅,未曾想道,当年自己的父兄拼死拼活都没能干成的事情,竟在自己的手上如此轻而易举的就办成了。
阳虎的这一番所作所为,可谓是深得他意。而公衍和公为见得季氏如此,心中也是欢喜不已。
然而,李然和孔丘却对此是眉头紧皱,他们对于季氏如今的遭遇,虽谈不上同情,但是不约而同的是怀疑起了阳虎的真实动机。
阳虎此举无疑是为了讨好鲁侯宋,以及一众国人,那他的真实目的呢?又是什么呢?
两人沉默不语,大诅结束之后,一路恭送鲁侯宋回了宫。李然和孔丘也就此准备回杏林,而阳虎却又找上了他们。
只见阳虎是满面笑意,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路抱拳而来:
“啊……二位先生!虎见过二位先生!”
李然和孔丘站定,一起拱手恭贺道:
“恭喜阳家宰!”
阳虎朝着左右示意了一番,并是屏退左右,再是回道:
“听闻二位先生近日在校注【春秋】,却不知将如何评论我阳虎啊?”
孔丘回道:
“此书自隐公开始,尚未及编撰今朝之事!”
阳虎却又是一阵大笑,并是言道:
“哈哈哈,虎有预感,此书定会流传于世!仲尼兄,你这可算得是给阳虎以盖棺定论呐?可千万……不可妄言呀!”
孔丘面不改色:
“呵呵,那是自然!”
阳虎又是微微一笑,并是言道:
“虎亦不才,亦曾是略知其中一二,虎只觉得,这【春秋】之中,可谓是暗藏乾坤呐!”
看来,阳虎很是在意孔丘所编撰的这部【春秋】。
其实,这也实属正常,孔丘如今已有了大贤的名头,那他所编撰的史书,日后会流传后世亦不是没有可能的。所以,阳虎对于自己在史书中的评价,自是不可能不在意的。
孔丘倒也显得是颇为谦逊:
“呵呵,丘才疏学浅,所言所书并没有那么多名堂,是阳兄考虑得太过了。”
阳虎亦是讪然一笑:
“呵呵,但愿如此吧。二位先生,你们难得如此清闲,只不过,这日后还少不得二位多多替在下多多出力呀。”
“自是无妨,只要阳家宰能够秉义礼而行,莫要做得下一个季孙意如,我等自是愿意从旁协助的。”
李然的回复,也让阳虎很是满意。
“请子明先生放心,虎又岂能不知季孙的教训?我阳虎确是有心主张公室,此心日月可鉴!”
李然和孔丘闻言,不由是对视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便是一齐拱手不再多言。
待阳虎离开之后,李然和孔丘往城外走去,孔丘这才忍不住是在那里言道:
“丘观阳虎,此人莫不是想要以孟氏庶族后裔的身份……而图谋鲁国上卿之位?如果说季孙意如乃是以卿摄君,那……阳虎莫不是想要以家臣的身份……同样代摄君事?”
李然叹息一声:
“恐怕并非无有可能,正如我之前所言的,此人恐是有‘陪臣执国命’之志……如今季孙意如一死,鲁侯暗弱,阳虎有此心思也实属正常。”
“阳虎借此主张公室之机,讨好君上,届时或可以直接面对君上言事。而且……按照阳虎的行事风格,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何种事来!”
孔丘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并是无奈的叹息道:
“哎……只盼他日后能够有所收敛……否则,恐又是鲁国之难……”
……
再说观从,观从眼看鲁国这边也算是彻底安稳了下来,于是便自请是回到了洛邑,并是继续帮李然看管典藏室。
然而鲁国事态的发展,却并没有像孔丘和李然所期望的那样逐渐平息下来,反倒是愈发的失控。
阳虎在获得了可以与鲁侯宋言事的特权之后,因为季氏已经被阳虎彻底把控,而公父歜和秦遄等人未避免日后被清算,便选择是纷纷出逃。
而鲁侯宋也对阳虎是极为倚重,虽没有将其封为卿大夫,但阳虎却已经实际已经成为了鲁侯身边的大红人。
而就在这时,远在晋国的范鞅,竟是突然跟阳虎取得了联系,并示意阳虎攻打郑国!
原来,在季孙意如死后,竖牛便出奔去了晋国,待在了范鞅身边。
而鲁国所发生的事情,竖牛都一五一十的与范鞅是说得一清二楚。
毕竟,季孙意如的死,非但是他们暗行众的一大损失,而且也让范鞅不免生出一丝兔死狐悲之感。
而在此时,竖牛则是早已想出了反制之计!
他非常清楚,阳虎如今急于证明自己。而晋国又是为天下伯主,他阳虎真想“翻天”,又哪里能跳得开晋国呢?既然如此,或许只需得稍加挑拨,便足以使其自掘坟墓!
……
正巧又在这个时候,郑国的游吉去世,驷歂顺位而执掌了郑国的大权。
而驷歂执政大权之后,也新官上任三把火,竟是鼓动国人,突然对祭氏的大小商行进行打压。
而李然差人所送来让范蠡带着光儿赶来曲阜的消息,也都犹如是石沉大海一般。
李然见范蠡那边迟迟没有回信,而郑国的态势也陡然大变,心中也是十分着急。
他又不敢对祭乐说起这些,他本想要让孙武前往郑邑一探究竟,但孙武虽然是行兵打仗的一把好手,但究竟该如何处理这样的突发情况,孙武心中也是没底。
不久,孔丘也知道了郑国所发生的事情,见李然和孙武届时左右为难,便是开口道:
“恩公莫不是为郑国祭氏之事而担忧?”
李然叹息道:
“嗯……如今祭氏在郑邑举步维艰,近期又听闻晋国方面是有意是让鲁国伐郑。此举定为范鞅所为,只因当年我李然曾于郑国收集王子朝旧部,范鞅便是以此为由而欲问罪于郑国!”
“如此……郑人必将迁怒于我李然,是以光儿和祭氏的处境,实是令我不安呐!”
这时,孔丘又不由问道:
“只是……此前曾听得恩公说过,说恩公曾与那郑国的驷歂有恩。却不知为何他反要恩将仇报?”
听得孔丘如此问,李然也是不由叹息一声,并是言道:
“哎……此事说来话长,其实当年驷歂之父驷带之死,我虽是替他找出了凶手,但这其中,其实亦是另有隐情的。”
“我也是之后才得知,原来此事乃观从暗中所为。只因当时情势危机,他为了能够尽快挫败丰段,解救子产大夫,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驷歂之前对此并不知其真相,而如今定是从别处查明了真相,故而与我是结下了怨仇!”
孙武听到此处,也不由是着急了起来。
“若如此说……那先生也是关心则乱,孙武在郑邑毕竟也是熟面孔了,就这般前往,只怕也很难接近得祭府救人呐!”
李然闻言,不禁是恍然大悟。他确是一心想要救得女儿出来,反倒是疏忽了这一关键所在。
孔丘看到如此情形,稍一沉咛,又开口道:
“丘倒是有一个人,不知恩公是否信任于他。”
李然不由是急切问道:
“哦?不知是何人?”
“丘有一个弟子,为人机敏,能言善辩,且颇有头脑,还是卫国人。其实,此人恩公也曾见过,不是旁人,正是端木赐!”
李然一拍手,不禁是想起了此人。
这个端木赐,也是孔丘最早的一批追随者。而且他对郑邑而言,也的确是一个生面孔,又是卫国人,确是不易引人注意。
于是,在李然点头同意之后,孔丘便当即是唤来了端木赐。
而端木赐听闻之后,不禁是摩拳擦掌起来。其年轻的脸上尽是跃跃欲试之色。
“赐这便前往!定不负先生和师父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