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鞅恭恭敬敬的说道:
“鞅聆听先生详说。”
李然稍一沉咛,说道:
“要说这上计,便是待赵午一入晋阳,便将其扣押,并且可以抵御齐国入侵为由,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邯郸,邯郸乃赵氏小宗,如今受齐国所迫,一切都可说是顺理成章。届时,邯郸或破或降,将军可就地补给以御齐师!”
“如此,将军可一战而定晋东!进可威胁范氏的朝歌和中行氏的潞邑,退亦可消除邯郸这一隐患。此为上策!”
赵鞅在心里思索了许久,开口道:
“此计甚好,但是……自晋阳起兵,千里奔袭邯郸,此举风险太大,未免是太过冒进了些……”
李然却是笑道:
“呵呵,将军戎马半生,又以晋阳威武之师,以大宗而伐小宗,即是如此,将军也无胜算?”
赵鞅闻言,不由亦是颇为尴尬的回笑了一声。
随后,只见李然是又点了点头,并是继续言道:
“其实,将军所忧虑的,恐怕是在于会就此‘打草惊蛇’吧?”
“此计虽有大利,但要说起弊端,倒也确是有一处隐患!那就是贸然陈兵于邯郸,则势必会提前暴露我们赵氏的实力。届时,中行氏和范氏必然会有所警戒知晓,并是开始加以防范。”
“到那个时候,尽管我们得一大利,并是定住了晋东,然而在后续对付中行氏和范氏的时候,又难免就会陷入僵持!”
赵鞅点头说道:
“先生既知此弊,却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的良策?”
李然知道赵鞅对这一计策其实并不认同,却也并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情绪,只是说道:
“中策,则是以擅自侵犯齐国为由,直接杀了祸首赵午!如此一来,邯郸必反,然后将军可以平叛为由,让晋侯下诏,由距离邯郸最近的中行氏率潞邑之师前去平叛。”
“而赵氏作为邯郸的大宗,自是要避嫌的,再加上中行氏和邯郸赵氏早已联姻,中行氏势必也不会全力围剿邯郸,届时便让晋侯问责中行氏剿叛不力!”
“届时,中行氏和范吉射倘若果真沉不住气,那么肯定会与邯郸赵氏一起来攻将军!到那个时候,将军只需保护好晋侯,挟国君以靖其乱,便一定能够得到国人的支持!”
“到时候,将军再借以国君的名义,迫使中行氏、范氏、邯郸赵氏皆背弃国君。而荀跞,在面对这种情况,却也多半只会选择明哲保身。如此,将军可一战而鼎定乾坤!”
“此为中策,也确是更为稳妥一些……只是事成之后,若是有人发难,将此祸说成是因将军擅杀赵午而起,乃为祸首。届时只恐或多或少,都会留人把柄,于将军日后有所不利。”
这时,赵鞅却是不解问道:
“若是依先生所言,到时范氏和中行氏皆已失势,却还有谁会与我作对呢?”
李然却又甚是斩钉截铁的回道:
“呵呵,若真是如此……那恐怕就只能是荀跞了吧……”
赵鞅闻言,不由大惊:
“按照先生所言,我们和荀氏已是一条船上的了,难道他还会如此做吗?”
李然却道:
“将军难道没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吗?若荀跞能够一举而尽灭范氏、中行氏和赵氏,那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赵鞅不由急问道:
“那……先生可有应对之法?”
李然回道:
“这正是在下让将军务必要善待晋侯的原故啊!晋侯虽是无用,但毕竟是为民心所向!只要将军一直善待国君,成为晋侯所能仰仗的依靠,此乃大善!那么,将军纵是有此小恶,亦可无咎啊!”
赵鞅闻言,不由是点了点头:
“此计有理,有利,有节!确是更为合适。却不知下计又是如何?”
李然嗤笑一声,并是说道:
“呵呵,这最后一个计策,那就是不妨在晋阳善待赵午,将军可继续以弱示人,厚积薄发,以待天时!齐师之事,就让邯郸赵氏自行处理,至多也就是个不了了之罢了。” 赵鞅眉毛一挑:
“以弱势人,以待天时……那又要待到什么时候?”
李然笑道:
“是啊!而且……若此计不成,则中行氏和范氏必然会反戈一击,甚至是会借此诋毁赵氏贪图小利,到时候只恐将军是退无可退了!”
赵鞅低头苦思,他不禁是有些犹豫了起来。
其实他倒也并非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但是由于这些年来,他却一直是在韬光养晦。如今,突然却要让他开始行动起来,这不免是让他有些难以抉择了。
更何况他也很是清楚,一旦杀了赵午,就等同于是向范氏和中行氏开战了!而赵氏将遭遇的危机,也将是史无前例的。
范蠡见赵鞅迟迟下不了决定,于是说道:
“将军何不等到见到赵午,再做决定?”
李然则亦是从旁言道:
“这一路之上,将军可以再想一想,毕竟还有好几日。”
赵鞅点了点头,并很是认真的回道:
“嗯……那就且容我再深思一番吧!”
随着马车的摇晃,赵鞅的心思也是摇摆不定,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将直接关乎着赵氏的未来。
但其实,李然也并没有好在哪去。
事在人为,他虽然对自己的计策很有信心,但是具体该如何实施?赵氏又是否真有实力能够以一敌三?
这些却又都是另一回事了。
而就李然的角度来看,这又可以说是他最后一次的人生豪赌了。
而他所赌的,正是整个天下的安危。
……
再说邯郸这边。
赵午在接到赵鞅的宗令之后,也是不由犹豫了一下。
毕竟在这个时间段,贸然前往晋阳也还是很危险的,对此他也是心知肚明。
但是,赵鞅既是以询问齐师为由,他仿佛又是有着不得不去的理由。
于是,赵午又找到了赵阳和涉宾一起商议此事。
赵阳说道:
“家主,这恐怕是赵鞅想要对你动手了啊!”
赵午闻言,却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赵鞅自从当上了中军的正卿后,便是一直畏首畏尾的。按理……应该不会如此胆大妄为吧?所谓‘始祸者死’,他难道就不怕中行氏和范氏到时候一起对他发难?”
“而且……如果我不去,那又岂不是直接给他落下了一个口实?到时候,他给我再按一个不奉君命,不尊大宗,并且擅自侵入齐国的罪名,那我到时候岂不是要百口难辩!”
赵阳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并说道:
“那……万一赵鞅真要在晋阳处置你,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时,只听一旁的涉宾却是嗤笑道:
“哼!赵鞅他……只怕是没有这个胆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