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听得蒯聩如此说,却也是有些为难,只得叹道:
“如今卫国新君已立,而且还是公子的儿子。君夫人此举,虽是不德,却也算得是委曲求全之举。”
“当年即便是站在你这边的大臣公卿,对此也已无异议。若公子当真要逆势而为……只恐也不得善终啊……依我之见,公子不如该让的还是让一下吧!”
蒯聩却摇了摇头:
“先生此言差矣,南子祸乱我卫国已久矣!如今所立之君,虽为小子,却终究是为妇人所欺!我若不回卫国,则卫国终无宁日!”
“蒯聩作为储君,当年被逼出奔在外,幸得赵将军收留,才得以苟活至今。如今蒯聩虽居晋国,却又无一日不想归国拨乱反正!倘若蒯聩回不去……蒯聩死后又有如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还请先生……能够帮助蒯聩!”
李然闻言,却还是摇头道:
“然……又何德何能,殿下言重了……”
蒯聩急道:
“先生之能,蒯聩乃是亲眼所见,又岂能有错?今日朝聘之会,先生既为大宗伯,天下之人无不一呼百应!先生可知……如今私下里,众人皆是如何称呼先生的吗?”
李然对此倒是不知,于是问道:
“哦?是称呼什么?”
蒯聩说道:
“素王!”
李然听得此二字,不由是微微一怔。
“素王”的这个称呼,李然自是明白这其中的份量!
一般来说,“素王”是有两层意思。
其一,乃是代称上古的帝王。正所谓“素王者,太素上皇,其道质素,故称素王。”
而第二个意思,则是称谓那些具有帝王之德而未居帝王之位的人。
正所谓『以此处下,玄圣、素王之道也。有其道为天下所归,而无其爵者,所谓素王自贵也。』
毫无疑问,能够得此称谓的,无论是谁,那便等于是真正的“王”!
他虽然没有土地,没有人民,但只要他在那一站,那么他的声望和权势就会存在!
李然谦逊道:
“公子……言重了!言重了!”
而这时,蒯聩又是继续言道:
“先生若不帮我,恐天下便再无人能帮助蒯聩!而蒯聩,恐怕也再无归国的可能了!”
蒯聩言罢,竟是突然在李然面前掩袖抽泣起来。
李然见状,更是颇感无奈,不由是望向了赵鞅。
只听赵鞅是从旁言道:
“此事……平心而论,若是以我赵氏利害出发,我自是支持蒯聩的。卫国如今乃落入妇人之手,而我们赵氏又几番与卫国不和。而当年收留蒯聩,其本意也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归国继承君位。”
“不过……话虽是如此……但眼下君位乃为其子所继。于情于理,也却是有些尴尬……究竟该如何处置……还请先生定夺!”
蒯聩止泣,又是立刻向李然是稽首道:
“先生若是不帮我,在下恐再无归国的可能,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李然颇为无奈,不禁是暗叹一声,道:
“事已至此……只怕公子欲归国即位是几无可能的。”“不过,公子若是有心回国,倒也并非是无有办法!”
蒯聩一听,不禁是立刻来了精神,急问道:
“还请先生赐教!”
只见李然是朝向赵鞅,并是继续言道:
“如今晋国复霸天下,而将军既为首卿。若将军送公子归国,卫国上下当无异议!只不过,将军毕竟乃是晋国的卿臣,若是贸然干预他国内政,也难免是不被天下人所诟病。所以,在下以为,公子归国之后大可不争君位!”
赵鞅闻言,不由言道:
“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蒯聩归国之后,若不争君位,便难免是要受制于人吧?”
李然却是笑道:
“呵呵,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公子若不争君位,而是以其父的身份摄政,再兼有将军支持,何愁卫国不得安靖?”
“若能如此,将军既无僭越之嫌,而公子又可得君之实,可谓名利兼得啊!到那时,即便再是有南子在那掣肘,却也完全奈何不了公子了!”
赵鞅闻言,不由拍案而起:
“妙啊!真不愧是先生之谋!昔日周公辅政,乃以其叔父的身份而开创周室之礼乐!如今蒯聩若能归国以其父身份临朝,则虽无国君之名,却亦可行君父之实啊!”
蒯聩听了,虽是心中隐隐有些不悦,但在赵鞅面前却也不敢再辩,只得言道:
“多谢先生赐教……蒯聩如今别无它想,只愿归国之后能够得祭先祖。”
蒯聩说罢,又再次氏跪拜在地。
随后,李然又是补充道:
“公子以此法,虽可归国,但切不可与子相争。若是相争,则公子必不能得善终!还请公子谨记!一定谨记!”
蒯聩点头道:
“蒯聩谨记!”
蒯聩说完,又是一个稽首。
而李然却不知为何,总觉蒯聩如今是如此的顺服,是隐隐有些不安。
待此事议定,随后赵鞅便唤蒯聩是先行退下。
随后,在蒯聩退下后,李然这才是对赵鞅说道:
“将军,我观蒯聩,恐怕其事成之后,他依旧是不会听从今日良言,恐其日后是必以将军的名义归国争权!”
“别的倒也就罢了,只恐日后若蒯聩争位,会对将军日后的名声有碍。届时,只怕天下人都以为是将军让他回去争位的了……”
赵鞅却是对此颇不以为然,只摆手言道:
“嗨!无妨无妨!蒯聩自追随于我,也从未忤逆于我。更何况卫国终究不过是个小邦,只要没齐国为之帮衬,又能兴起什么风浪来?就且随他去吧!”
“对了先生,有一事……鞅也确是颇为好奇。不知先生如何看待这‘素王’之谓?”
李然听得“素王”的称谓,却是淡然笑道:
“若圣与仁,则吾岂敢?‘素王’之称,实是愧不敢当!将军就莫要取笑在下了。”
“李然余生,只愿能够留在周室,做一个闲云野鹤。而如今晋国也没了内忧外患,天下既定,也无需李然再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