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常训练完军阵之后,周铁衣在白梅的帮助下梳理发冠,随着自己权威日重,白梅给自己打扮的时候总是喜欢为自己梳理发冠,而这件事作为一个现代人,没人帮助还真弄不来。
当然前身这个古代人有人伺候,也弄不来。
发冠梳理好之后,周铁衣照了照镜子,今天戴着的是一顶小金冠,纯金掐丝,点缀红宝石,压住黑发,再配上一根乌木玉头簪,倒是人都精神了很多。
弄好了发簪,周铁衣自己向着祖祠走去。
今朝凝聚了【孕育】神职,当他的心神回归周府,立刻察觉到了周府的不对劲!
他的【孕育】神职在周府之内被压制着,而且这来源正是周府的祖祠!
虎威将军周家,传承了三百年的氏族,但是四代人,一共也就几个牌位,根本不合基本的逻辑!
周家世代习武,又不缺女人,生育力强劲,早就应该开枝散叶。
但事实上,从自己曾祖父那一代,自己曾祖父当了一百多年的虎威将军,就只有自己爷爷一个子嗣,而自己爷爷倒是能够多生一个,自己爹和自己大伯,可惜大伯也死在了落日关。
而自己爹也只生了自己和老哥。
整个周家的生育力,呈现诡异的态势,就像是被人诅咒了一样。
一开始周铁衣没有多想,但是有了【孕育】神职,他能够肯定,这诅咒源头,就是周家祖祠!
一边想着,一边穿过竹林。
那象征着多子多福的葫芦纹现在看来,显得极为讽刺。
周铁衣一到祖祠,哑老就感应到了。
这位周家的守墓人与两个月前见到的时候一样,消瘦得就像是从坟墓里才爬出来一样!
“哑老。”
周铁衣看向哑老,如同之前一样恭敬问好。
哑老那如同猫头鹰的眸子也带着高兴的神色,连连对周铁衣点头。
在周铁衣的眸子中,哑老头顶的气运呈现白色,一缕缕不详的,代表死亡的灰色缠绕。
若是才穿越的时候,对这个世界的信息了解不完善,周铁衣自然认为正常,因为这就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应该有的气运色彩。
但是现在看来,越正常的东西,就越不正常。
比如自己母亲,比如哑老。
进入了祠堂,周铁衣首先对祖先们上香。
礼毕之后,他看向右侧那唯一通向二楼的小梯。
当他走到小梯之前,下一刻,哑老就挡在了周铁衣的面前。
速度快得周铁衣都没有发现端倪,只能够感受到周围空间如同琴弦一样拨动了一下。
“哑老?”
周铁衣的声音带着疑惑。
哑老认真看向周铁衣,眼中的慈目之色不变,然后摇了摇头。
周铁衣试探地问道,“现在不能够上去,以后能够上去?”
这次哑老没有拒绝,认真地点了点头。
周铁衣看向上面,他的【真实视野】只能够看到一片黑暗,无法看到更多的东西。
思考了一会儿,周铁衣没有动,而是退出了祖祠,向着周母的守一院走去。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
就比如圣上为什么钦定周家作为困住周母的‘池子’。
现在这个原因得到了解释。
不是因为周家幸运,而是在圣上当年信得过的武勋中周家人最少。
人少,造反的可能性就低,即使家里养着一条道家鱼龙也一样。
再比如,按照大明宫主所说,自己母亲一出世就被算计着,但自己父亲一出世,何尝不是一样?
阴阳家专门来改了名,定了命数的……
周铁衣在心中悠长的叹息一声,这个局,恐怕不止二十几年,他们可真是人老成贼啊!
走到周母的守一院内,周母正在侍弄花草,虽然她养花的手段一般,但是架不住她当年不知道挖了多少圣人土啊!
周母看到儿子过来,放下手中小铲子,“你来我这里,肯定有事情要问,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周铁衣看了看旁边的下人,下人们自己就离开了院子。
之后周铁衣才笑嘻嘻地上前,“我今天去祖祠了,哑老不让我进二楼。”
周母神色并不奇怪,反问道,“他不是一直不让你去二楼吗?”
周铁衣顺势说道,“母亲知道二楼有什么?”
周母随意地点了点头。
周铁衣这倒是有些奇怪了,自己母亲知道这件事,但是却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有。
于是他继续试探问道,“母亲,我们家是不是圣皇的血脉啊?”
这话逗得周母哈哈一笑,“你往日聪明,怎么今日糊涂起来了,我们家若是圣皇血脉,圣上还会让我嫁入周家吗?”
周铁衣讪讪一笑,他当然知道这不可能,大夏圣上之所以放心道家鱼龙嫁入周家,就是笃定道家鱼龙也生不出几个孩子。
只要孩子少,就好看着。
孩子一多,再开枝散叶,送到天下,连圣上都看不过来,到时候就真的是漏网之鱼了。
“那……”
周铁衣还想要再问。
周母却叹息一声,“这件事伱倒不用多想,周家人少,是坏事,也是好事,当年你祖父既然这样决定了,那么就这么过着呗,若以后你想要多子多福,将那座祖祠拆了就是。”
这句话周铁衣听懂了。
周家先祖付出了‘多子多福’的代价,获得了另外一些东西,所以即使当年爷爷死了,自己父亲到现在还没有成为三品,母亲又被困在天京,但是周家的实力,仍然足以震慑其他三品,保住自家的军权。
“这祖祠以后当拆了。”
周铁衣肯定地说道。
······
一束束地灯亮起,与远处逐渐落下的夕阳接替昼夜。
虎威兵坊。
陈大兴刚想要借着灯火,复习一遍今天教的东西——经过最初的军训之后,这三百名少年已经开始熟悉工具,并且在老师傅的带领下打磨一些基础零件了。
“陈大兴,你小子踩了什么狗屎运!”
一个训练他们的周府亲卫,笑嘻嘻地走到陈大兴面前,用手拍了拍陈大兴的肩膀。
“啊?”
陈大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的潜意识里,自己最大的狗屎运就是进入了虎威兵坊,然后认识了王明义。
亲卫也没有多言,拍了拍陈大兴的肩膀,“好了,跟我出去一趟,是好事。”
亲卫没有讲好事是什么,只是带着陈大兴来到虎威兵坊大门前。
这里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高近乎一丈,宽两丈,这本应该至少两匹马才能够拉得动的马车,只用一匹俊美的黑马拉。
爱马是男人和女人的天性。
更何况这骏马美得不似人间之物,所以陈大兴看到骏马的时候就愣住了,更何况这马车之后,还有五名威风凛凛的骑士身穿劲装,腰佩利刃。
亲卫拍了拍陈大兴的肩膀,“还不快见过二少爷。”
二少爷?
周家二少爷!
周铁衣那天在这群小子面前展现了武道真身,自然也在陈大兴心中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特别是和义哥闲聊的时候,义哥多次提起二少爷,只不过语言之中既钦佩,又饱含着自己听不懂的复杂情感。
“不用多礼了,上车来吧。”
周铁衣轻笑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 陈大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短褂,看了看自己的黑色灯笼裤,虽然这是虎威兵坊发的服装,在普通人身上已经极好了,但陈大兴怕上车,脏了贵人们的马车,这是他从小就被教的道理。
“小的不敢,二少爷有什么事,直接问小的就行了。”
车厢内再次传来一声嗤笑,“这是王明义那小子教你的道理?他自己读书都是个半吊子,能教什么好?我让你上来,你就上来。”
亲卫一脸羡慕地看向陈大兴,又推了推他,“去吧,二少爷很好说话的。”
陈大兴硬着头皮上车。
车厢顶部,一个墨石机关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将整个车厢照亮,地上铺着编织的席子,这席子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编织,时刻散发着凉意,让整个车厢内的温度大降,与在外面大不同,连陈大兴额头上的汗水都顷刻消了下去。
车厢内,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放着一张小桌子,干净,醇厚的焚香味传到鼻孔中。
何启功微微皱眉,因为陈大兴身上的酸臭味,若是在自己府上,他早就将陈大兴赶下车了,但是在周铁衣面前,他不敢。
“坐我身边来。”
周铁衣对陈大兴招了招手。
陈大兴只觉得自己在梦里,即使被提醒了几次,现在仍然局促不敢动。
周铁衣在心里叹息一声。
有的人,给他一根鸡毛,他就敢抓着欺世盗名,有的人,即使金山在眼前,也不敢轻举妄动。
“让你坐过来,就坐过来,难道逼得我发怒不成。”
周铁衣的声音带着几分训斥,陈大兴反而觉得舒畅了,连忙坐到周铁衣身边。
周铁衣将一杯倒好的梅子酒推到陈大兴面前。
“听说你和王明义的关系很好?”
“回二少爷的话,是。”
周铁衣举着杯子,又笑道,“你和他关系好,他今天去参加宴会怎么不带着你去?”
这个问题,顿时让陈大兴大脑宕机。
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小的出身不好,义哥不带着也正常。”
对面坐着的何启功这时皱着的眉才舒展开来,这小子总算有几分自知之明。
但是当看到这身上酸臭的小子,居然能够坐在周铁衣身边,即使以他的城府,心中也有不甘和嫉恨。
周铁衣又笑了笑,“那你想不想以后王明义带着你去参加宴会?”
周铁衣的话语,就像是一根线,线的那头,是友情,前程,线的这头,是陈大兴认为的卑微的自己。
陈大兴本来想要说不敢,但是周铁衣却料定了他要说什么,忽然开口道,“你都坐到我身边了,还有什么不敢。”
陈大兴抬头,对上周铁衣的眸子。
是啊,自己都坐到二少爷的身边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想了想,用力地说道,“想,我要用工干活,争取早日成为修士,这样就能够跟着义哥,跟着二少爷名正言顺地去参加宴会了。”
“有志气!”
周铁衣对陈大兴竖起了大拇指,随后话语一转,“不过今日,我要先带着你去参加宴会,看看你那位义哥怎么说。”
绝影嘶鸣一声,踏着马蹄,向着青龙城而去。
······
青龙城,望舒楼。
最顶层六楼,今日全部被包下来作为文会之用。
自从《天京报》刊发整个天京,再加上司民之子董修德带头文会批斗,整个天京的文人墨客们,召开文会,批斗《天京报》就成为了一种风尚
今日这望舒楼的聚会自然也一样。
王明义本来是不想要来的,不过以前太学院的同窗盛情邀请了几次,他再不过来一次,就说不过去了。
华丽的灯火将整座两百尺的望舒楼点缀成灯塔,灯塔之内,一位位衣冠墨客们有美婢作伴,又美酒畅饮,大谈孔孟之道,批斗周铁衣之愚,不一会儿,那锦绣文章就铺了一地,满纸都是骂周铁衣的话,却一字都不落脏字。
一旦有人说得极妙,周围必然大肆吹捧一番,仿佛这样,就能够将周铁衣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一样。
王明义听得有些厌烦,看了看人群之中高谈阔论最欢的师弟,独自端了一杯酒,走到栏杆处,享受着晚风习习。
忽然他发现了还有一人与自己一样,于是上前,拱手说道,“见过这位朋友,在下太学院王明义,不知道朋友尊姓大名?”
作为太学院的高材生,王明义本身又博闻强识,几乎认得同辈最优秀的儒生。
而眼前这位儒生,他却不认得。
崔玉拱手回礼道,“山铜府鹿林书院,崔玉。”
两人见礼之后,崔玉想了想,他意识到眼前这人就是车文远之徒,只不过他有些好奇,为什么里面的人都在帮王明义骂周铁衣这个仇人,王明义却走了出来。
就在崔玉思考该怎么开口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怒骂声,只听得最大的声音喊了一句,“周仲蛮子来了!”
周铁衣的车架停在望舒楼前,望舒楼主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连忙出来,见周铁衣左右带着一少年,一青年,身后只有五名亲卫,望舒楼主轻舒一口气。
“周二少爷,您今天怎么想到来小店?”
周铁衣直接往里面走,随意说道,“怎么我来不得你这望舒楼吗?”
望舒楼主赶忙跟上,奉承地笑道,“您这是哪的话,您老是诛神司总旗,这天京之大,自然都去的。”
他额头冒着汗,楼顶还有一群骂周铁衣的儒家书生呢!
若让周铁衣上楼,杀了人,他这望舒楼可没有天宝楼底子厚。
“哪都去的?”
周铁衣似笑非笑地看向望舒楼主,“那刚好,我今日要去你这楼最高层,去看看夜景。”
望舒楼主背后一身冷汗,快走了几步,挡在周铁衣面前,“周二少爷,今日望舒楼顶已经被包了,不如我明日再将整个楼腾给周二少爷观夜景?”
周铁衣也停下了脚步,他开口问道,“我听说你望舒楼有个规矩,那就是顶上三层不用付费,只用留下墨宝即可?”
望舒楼主点头道,“是有这个规矩。”
周铁衣抚掌笑道,“那正好,我乃绝代诗仙,刚好今日以文会友。”
周铁衣明摆着要来闹事,望舒楼主更不敢放周铁衣进去,只是哀求道,“周二少爷,小的做生意不容易……”
他刚想要说几句苦情的话。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一楼大堂,本来就看着这边的文人们,更是怒目而视,能够来望舒楼消费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周铁衣的巴掌直接将望舒楼主扇倒在地上。
你做生意不容易,那望舒楼怎么开得这么大?
当我周铁衣真的不知道里面的猫腻不成!
望舒楼主也被打懵了,他一直听闻周铁衣嚣张跋扈,但现在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以前就算低头做小,但是往来的文人墨客,大儒名士们哪个不给他一分面子,何曾像今日一样,像狗一样被别人扇飞到地上。
一瞬间,他抬头之时,目光露出了凶狠的神色。
周铁衣反而哈哈大笑,“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他指了指望舒楼主,对着何启功笑道,“做狗就要有做狗的样子,别人都欺上门了,总要替主人叫两声。”
他话音刚落,下一刻一脚踩在望舒楼主的脸上,眼中凶厉,杀意卷起一阵狂风,吹得灯火摇曳,“不过你想当狗可以,别碍着我周铁衣的路!”
望舒楼主这时才反应过来,踩着自己的人真的敢杀了自己,就算是三司来了,也不一定能够保住自己,他眼中的凶厉之色立马化作后怕,从骨子里的怕。
绝代弄臣周铁衣!
只有起错的名,没有起错的外号!
望舒楼主眼中凶厉之色消退,周铁衣也不和狗见识,笑道,“来,笑一个,狗见到人都要笑的,不然只有杀了吃肉!”
望舒楼主艰难地拉起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周铁衣抚掌大笑,“好狗,好狗,儒家这狗训得好!”
满楼文客听得此言,无不变色,此乃诛心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