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梦境世界的上空,火车商会的最顶楼。
此时这里处在半虚半实之间,无边无际的蜃气从梦境之中涌现出来,让周围一切变得迷离梦幻,蜃气之中,巨大的圆满明月悬挂于身后,倒映着周铁衣泥土造陆,化气为河的恐怖景象。
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周铁衣一念之间发生了变化,唯有他坐下那黑白二色的巨大莲花让真实和梦幻产生隔阂,让人分辨的清楚自己究竟是处在梦中还是处在现实之中。
孙乘龙和邓学虎这时反倒是清醒了过来,从最开始周铁衣向他们展现佛家此世彼岸,根基在空性,在无,而后是道家斡旋造化,根基在太极,是由无化有,现在儒家五帝降真,让阴阳混沌的太极演化,让人道参与了阴阳二道的变化,因此能够三生万物,造就眼前有山有水,有天有地的世界。
孙乘龙想到这里,笑道,“师父哪里才见了一生二,明明已经见了三生万物的道理!”
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天下人说周铁衣资质绝顶了,学贯儒释道三家,还能够以儒释道三家之法合力演化自身的武道,怪不得敢说儒释道皆可入武道。
对于孙乘龙拍马屁,周铁衣不置可否,转头看向旁边的邓学虎,“你觉得呢?”
“啊?”
邓学虎还沉浸在刚刚周铁衣转化天地的伟力之中,相比于孙乘龙他对修行之道了解的仅限于道听途说。
“我问你,这可是三生万物的道理?想清楚之后再回答。”
周铁衣没有催促回答,而是闭上眼睛,随着他闭上眼睛,那明月之中的山河之景仍然在快速演化之中,不一会儿,就能够看到很多类似于天京的事物出现。
邓学虎认真观察了片刻,回道,“既然老师说自己只见了一生二的道理,那自然就只是一生二。”
听到邓学虎这么回答,孙乘龙面色不虞,这小子先看着聪明,怎么连拍马屁都不会,这不是显得自己吹嘘拍马吗?
周铁衣睁开眼睛问道,“为什么?”
邓学虎灵光一闪,他是报童,自然读过周铁衣的明月系统文章,知道这是存在于梦境中的世界,所以刚刚周铁衣虽然捏山造陆,分离五行,但却只是在梦境之中完成这番伟业,真正现实之中的天京还是天京,并没有改变,因此周铁衣说自己只见了一生二的道理。
因为二生三的道理是人与天地的交融,周铁衣还在尝试之中,明月系统创造的梦境世界,就是这种尝试之一,等周铁衣造化的梦境世界能够真实改变现实世界,才能够称之为三生万物。
虽然想通了这个道理,不过邓学虎也用余光瞟到了孙乘龙的不虞,于是憨傻地摸了摸脑袋,“这我哪知道,只是学得少,恨不得将师父讲的话都记下罢了。”
周铁衣将两个少年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没有露出微笑,而是平淡地点了点头,下一刻他绣着蟒纹的白色袍服在面前无边无际的蜃气中一荡。
蜃气向着两边排开,这时两人才发现,原来蜃气之下,一条条或黑,或红的丝线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袭来,这些丝线互相交织,让整个天地都呈现蛛网状,周铁衣以及他身后巨大的明月,既在蛛网之中成为编织者,也被巨大的蛛网所困。
而蛛丝进入明月梦境之中,才是真正演化梦境世界的关键!
“这天地二道尚且有盛极而衰的道理,人道又怎么会没有,五帝降真之法,乃是以百姓之愿望,化假为真的法门,若是实现得好,自然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若是实现不好,那就是运去英雄不自由。”
孙乘龙听后,在心中连连摇头,如他这般年纪,自然是不喜欢这种被束缚的修行之法,忍不住问道,“那老师,有没有一种不用靠别人的修行法门?”
周铁衣这时露出微笑,“完全不靠外力的法门自然是没有,人活在世上,你呼吸之间,都要靠天地之炁,如何能够自我独存?不过倒是有一种借债不还的法门。”
“借债不还?”
两个少年顿时来了兴趣。
周铁衣说道,“佛说因果,认为有因有果,因果律是必须的过程,就像是欠债还钱一样。”
两个少年一边听着,一边默默点头。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这天地之间绝大多数事物都不是绝对的因果论,甚至会出现倒果为因的奇事,因为因果的核心是‘生’,是认为万事万物在不断发展和变化,所以因会生出果。”
“但天地除了‘生’之外,也会有‘灭’,在一个固定的时空中,发展和变化总会有陷入绝对死寂的一天,所以因灭可以不生果,至少在一个相对固定的时空中。”
“当然这条道路我知道得更少,大体推断出当初人屠姜太一就是想要走这条道路,以兵入武,斩灭因果。”
他话音落下,周围就浮现出一道道兵煞之力,恐怖的兵煞之力如同万柄利刃向着四周蛛网斩去。
在锈铁色的兵煞之力面前,汇聚人贪嗔痴的众生愿望被斩灭,让一个个连通明月梦境的人被排出梦境世界之中,他们只能够在退出之前,恍惚间看到一道道刀斧加身的恐怖场景。
等明月完全陷入黯淡,盘坐在黑白莲花之上的周铁衣身后,无穷无尽的兵煞之气化作万千兵器,或戟或枪,让刚刚展现的勃勃生机湮灭于无形,让一切回归最原始的混沌状态。
见到这场景,又听闻这是人屠姜太一的道路,从小就慕武的孙乘龙立马拜道,“还请老师教授我此道。”
周铁衣心念一动,九面雷鼓仿佛从他体内飞出,环绕周围,每一面雷鼓都蒙着一层如龙蛇皮一般的鼓面,四周浑圆的鼓身上装点着古老的部族图腾,那是盘龙与牛角的样式,象征着人与神之间的契约,一条条银白色的雷霆扭动着身躯,化作不断变化的龙章,在不算狭小的办公室中如同矫健于天际的龙影。
这九面雷鼓正是当时一线峡前,人族部落和兽族诸神战争时候使用的雷鼓,本身经过周铁衣的洗练,蕴含他【寰宇暗鼓】的战技,又经历了一场决定人族兴衰的战争,即使比不上炎人氏传下来的人道火种,但也蕴含莫大气运,奠定了基础,有机会在未来完成一场真正的质变。
“这九面雷鼓,我炼制的时候,应庇佑人族而生,今日传与伱,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这九面雷鼓上电弧跳动,让雷鼓化虚,而后化作九条扭曲的雷纹,烙印在孙乘龙的身上,恐怖的力量传承,让孙乘龙一时间无法动弹和说话。周铁衣转头看向邓学虎,“此道你可愿学?”
此时邓学虎心中升起的明悟之感越发强烈,于是坚定地摇头。
他这番回答让周铁衣变色,扇动衣袖,“这也不学,那也不学,天下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法门,若十全十美,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你这等好高骛远之徒,还是先学些搭桥练拳的基本功再说吧!”
还没有等两人回过神来,他们已经被一阵狂风从顶楼吹下,天昏地暗,不辨东西,下一刻空间转化,周围变得明亮起来,柔和明媚的冬日暖阳从外照耀进来,新开辟的小溪蜿蜒流淌,一朵朵玄黄色的莲花逆着天时,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上绽放。
衣冠楚楚的大人物们用各种审视的目光聚集在孙乘龙和邓学虎两个人身上,想要看看周铁衣怎么对待新收的两个徒弟。
而后他们就看到其中一个徒弟浑身缠绕着雷霆,气机勃发,有龙腾虎跃之相,另外一个徒弟虽然双目灵动机灵,但是周身没有一点异象,依旧平平无奇。
众人无言,等候周铁衣下楼,郝仁小跑着走下来,对众人拱手道,“大人收徒仪式已经结束了,谢过诸位观礼。”
“已经结束了?”
在场众人面露惊奇,不应该周铁衣坐在上座,两个徒弟送上拜师礼,众人一番庆贺寒暄吗?
而且以周铁衣以前的性子,肯定是大家随的贺礼越多越好,怎么如今连周铁衣的人都不见,这拜师礼就已经结束了?
“确实已经结束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道家诸人,他们拱手对上方道,“谢过周侯演道。”
刚刚周铁衣演化了儒释道兵四种道途,而这四种道途也可以囊括周铁衣所学,从无到有,从天地到人,再从生到灭,即使最后两种道途不甚完美,只露出一鳞半爪,但也囊括了天下众多道理,能够参悟一二,此行就大有收获了,反倒是继续以凡俗的礼节寒暄,降低了格调,耽误大家参悟心中不断冰消雪融的道意。
道家人反应过来,走得也畅快,澜沧道人对周围诸多道人说道,“刚好祖师留下的法门我有所收获,诸位道友若不嫌弃,不如且随我去我那小湖中停留半日,一同论道?”
“同去,同去!”
周围的道人们欢欢喜喜,澜沧道人用莲藕般的手臂指了指面前的水路,玄黄莲花搭起一桥,载着众多道人在几步之间,就消失在火车商会之中。
道家的人走了之后,佛家的人也双掌合十,念了一声佛号,缓步退场。
两个出世的流派走得潇洒,但是在人世之中的流派们却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孙乘龙和邓学虎的身上。
此时孙乘龙已经适应了身体的雷纹,那九道雷纹已经完全被收拢在肌肤之下,让本来就健硕的肌肉更加饱满,在古铜色的皮肤之上一条条银色的电弧时隐时现,就像是云层下的游龙一样。
看来这孙乘龙是学到了周铁衣关于雷霆的传承,众人在心中做出判断,当初周铁衣一鸣惊人,正是靠着那张春雷符引动天时,破开了车文远的棋盘,虽然后面周铁衣手段更多,在雷霆之力上没有显示多少进步,但自古以来诸般法门,雷霆都是一等一的玄妙,绝对不弱于其他。
所以能够继承周铁衣的雷霆法门,孙乘龙也算是得了真传。
适应了自身的力量之后,孙乘龙起身,看向仍然跪倒在前方,呆若木鸡的邓学虎,脸上犹豫了片刻,靠近之后,说道,“师弟,刚刚师父只不过厌恶我们好高骛远,所以批评我们,等过几天师父气消了,你再去求法,师父一定愿意教。”
邓学虎也反应过来,站起身来,“师父既然让我先学搭桥练拳的功夫,肯定有师父的道理,谢过师兄开导。”
从两人的谈话间,众人大概也拼凑猜测出两个少年的经历,刚刚周铁衣演法,他们在下方看着,都觉得收获颇丰,在顶层跟着周铁衣的两个少年只会得到更加详细的传承。
只不过周铁衣演了儒释道兵四大法门,但看样子两个少年是挑花了眼,那叫做孙乘龙的小子还算是聪明,在周铁衣恼怒之前,最后选了一道,所以得到了传承。
但那叫做邓学虎的小子一定想着还另有传承,所以周铁衣演法的时候只想着贪多,多看几道法门再选,最后恼了周铁衣,让其先练搭桥练拳的基本功。
这种事情在各家各派之中时常发生,所以各家门派在传承的时候,越是大门大户越要求弟子不能够好高骛远,没想到今天周铁衣也遇上了这样的徒弟。
不少人来源于世家,嘴角忍不住露出讥讽之色,这就是为什么不能够如周铁衣这样选没有家世传承的弟子原因,很多道理需要从小就教导,周铁衣收了两徒,一个世家子如孙乘龙,最后关头悬崖勒马,得到了传承,一个平民小子邓学虎,不知分寸,反倒是让周铁衣自己生气。
虽然是这样,但是邓学虎毕竟还是被周铁衣收为徒弟,各家都上前寒暄了两句,不过明显感觉到孙乘龙更被大家们喜欢。
等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众人开始起身告辞,孙乘龙和邓学虎两人也准备先回家告知喜讯,两人刚出了门,孙乘龙的马车就被一辆普通的马车拦住。
“请问阁下是何人?为何拦住我的去路?”
孙乘龙阻止马车夫的喝骂,今天敢拦住他的马车一定非同小可。
对面马车车帘打开,里面坐着一位身穿红色官服,发色雪白的青年,青年目光通幽,看向孙乘龙,笑道,“你应该称我为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