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京报》商业版上再次刊登了一则重磅消息,这条消息并没有像郝仁的文章写的一样洋洋洒洒,但是却同样占据了商业的头条。
即日起,天京八大商会钱庄统一支付存款利息,新开户的客人还赠送精美礼品。
一山四城的百姓们看到这条消息,下意识一愣。
茶楼之中,热腾腾的早茶烟火气里,客人们议论纷纷。
“还真是圣君治世啊,以前赚银子不容易,但现在在家躺着赚银子的手段是一个接着一个。”
“可不是吗?从来没有听说过在钱庄存钱还有钱赚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能支付我们多少利息,如果能够像股票一样就好了。”
“哎呦,你可别提股票了。”
“怎么?又跌了?”
“昨天最低跌到七两五钱了!虽然最后收回去了一点,到八两银子,但之前高点可是十二两!就这么两天的功夫,足足跌了三成!最要命的是周侯他老人家一直不说话,听说今天开盘之后,这火车商会的股票就不断上窜下跳,大家都没个定心丸,有人说因为周侯爷要弄铁路总公司,所以有意要压火车商会的股价,反正价格不会像之前说的一样值八千万两,连带着其他几只股,这两天虽然没有跌,但是也涨不动了。”
“这可真是一件愁事,我也估摸着再等两天周侯再不发话,就准备把手里面的股卖了。”
“那一起去看看这钱庄存银子的事情?”
“同去。”
相比于朱雀城外交易所大街上的哀鸿片野,四城游天坊的闹市区却锣鼓升天。
游天坊通过游天舟连接玉京山,相当于每座城的商业街,是人流最多的地方,也是钱庄分布最为密集的地方。
玄武城,游天坊,西城街。
东南商会的望洛园近乎横跨半条街区,望洛园并不对外开放,但是望洛园外有着东南商会在玉京最大的钱庄,雕龙画栋,足足有四层楼高,平日里接待的都是往来的大商人,装修得极其富丽堂皇。
在十几天前,这座钱庄又进行了扩建,大家都没有太意外,因为投靠了周铁衣之后,东南商会的产业收购周围店铺,进行扩建已经是常态。
新建的钱庄在周铁衣的规划下极为类似于银行柜台,分为多个不同业务的窗口,窗口之中有专业的账房先生,每个片区还专门分配了两到三个讲解员,一方面引导人流,一方面回答现在钱庄的政策。
“怎么一年才三十厘利息?这太少了吧!”
刚刚在茶楼谈论之后,来此处的两个小商人,其中一个惊诧道。
一年三十厘利息,实在是太少了!
讲解员在之前培训的时候就专门模拟了这种情况,所以极为耐心解释道,“现在所有存款利息由大夏中央银行统一制定,三十厘是周侯定下的规矩。”
与其讲解复杂的术语,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权威论断,而人的名,树的影,周铁衣的名字就能够直接给出解释。
“可是股票七天可以翻十倍啊,同样是周侯他老人家定下的政策,怎么能够厚此薄彼呢?”
有人犹不甘心。
讲解员依旧耐心说道,“股票交易在之前登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阅读了细则,上面是自负盈亏,股票可以赚钱,也可以亏钱,就像是买卖商品一样,但是银行利息是以中央银行担保,稳赚不赔,这利润自然就要少得多。”
“不对。”
有人立马反驳道,“同样是朝廷担保,铁路债券的利息可比你们高得多,足足有六十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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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铁路债券八百万两,最低认购份额是二十两,诸位可以去交易所看看,还剩下多少铁路债券,但我们银行存款,最低是一百文!我们吸收的存款,一方面是用来贷款给百姓,一方面也是用来购买国家各种债券。”
周铁衣之所以敢将铁路国债和银行利息之间的差拉得这么高,就是因为他可以完全操纵国债买卖。
操纵的手段也很简单,一方面通过打压股票价格,让热钱流入国债,这两天高点抛售的火车商会股票足足就有几百万两,其中四百万两市场资金已经因为债转股的消息利好购买了国债,剩下三百万两的份额,周铁衣也通过印刷中央银行银票,开始自持铁路国债。
也就是真正给市场的仅仅只有一百万两,另外一方面,这一百万两周铁衣还是设定了门槛。
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望梅止渴!
天京商人阶级的资金这几轮已经已经吸收的差不多了,现在需要吸收的是底层百姓的资金!
他们在之前的股市行情之中犹豫不决,看到别人赚钱,心里面已经开始后悔,但如今股票下跌,他们又幸灾乐祸,这亦喜亦忧之间,有投资的冲动,但是却没有方向。
所以现在最低能够存一百文的钱庄成为了一个最好的选择!
虽然最终的目的周铁衣是要增发货币,举债推动工业革命。
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要确定自己是市场货币的主导者!
现在这个阶段可不像以后的金融市场,国家朝廷是绝对的货币主导者,因为金银本位的原因,在这种封建经济下,货币本身才是主导者,如果国家不持有足够多的货币,减少市场上金银流通量,让百姓不得不用纸币,从而占据市场的主导权,那么所发行的银票纸币就会面临巨幅贬值的风险,再加上发行银票的朝廷没有监管,所以很多银票要不了几年就会变成一张废纸,劳民伤财。
货币的核心是垄断。
当然从另外一个方向也可以解释得通,所有的生产和再生产,都需要资本积累,资本积累只能够通过剥削和掠夺的方式进行,这是无法跳过的阶段,是客观事实。
而周铁衣现在做的,就是一种国家资本积累的手段,通过各种政策,掠夺和剥削市场上的金银货币,完全掌握金银货币之后,就能够发行银票,引导资本进入工业生产领域,推动工业变革,而不是继续在小农经济之中转圈。
“三十厘,六十厘,你们钱庄也太心黑了吧!”
即使道理说得通,但大家不满的情绪仍然是主导。
讲解员依旧脸色不变,继续说道,“钱庄不只是有存款业务,同时也有贷款业务,根据中央银行的政策,如今半年期贷款利息是二十五厘,一年期贷款利息是三十八厘。”
“这么低?!”
刚刚还在抱怨的人惊诧地看向讲解员,以前大夏的钱庄同样对外放贷,但是利息高得可怕,每月就要三十到六十厘,这还是朝廷下达旨意的情况下,很多远离朝廷的地方,月贷款利息甚至可以达到每月一成,甚至是翻倍!
“是这样的,这位客官,只不过我们对于放贷对象有考核,主要考核您贷款的抵押物,目的,如果您贷款是要开办新型公司,商会,经营煤铁,铁路,蒸汽机等相关产业,我们还会考虑提供更优质的贷款服务,降低您的利息。”
刚刚还在吵闹的人若有所思,就像周铁衣预料的一样,真正的普通小百姓,他们只需要存款得到稳定的利息就行了,三十厘已经不少了,这部分参与者本身对于经济也没有多少研究,只知道自己有一个新的稳定生钱的手段。
刚刚吵闹的人,能够说出银行和国债的息差,大多数都经营一点小生意,他们眼红的是不能够赚取更多的利润。
而现在钱庄给出了另外一条解决的路,那就是贷款。
以前贷款利息高,所以大家不会轻易动贷款,但是现在的利息,仅仅只是比存款利息高一点,钱庄也就真正是在赚辛苦费了,更何况讲解员还说,如果投入的是现在朝廷推动的新型产业,还会有更多的贷款利息优惠。
一想到这里,不少小商人意动了起来,“存款三十厘,贷款三十八厘,确实赚得不算多,原来周侯是这个意思,请问一下你刚刚说的贷款我可以申请吗?”
“当然可以,贷款请到天干区窗口排队,会有专门的人指导您填写文书,确定您的抵押物和贷款目的,如果合格,会尽快给您放贷。”
一番解释下来,半天的时间,钱庄就泾渭分明成为两片区域,存钱的地支区大量以小老百姓为主,用的手段也十分简单有效,今天开户,按照存款金额,送鸡蛋,油,米,面,糖。
而天干区以中小商人为主,不断填写各种材料,等待专门的人员确定。
中央银行衙门内,周铁衣和梅清臣不断听取各个钱庄送来的消息。
“这贷款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我们应不应该控制一下?”
梅清臣迟疑道。
他犹豫的主要原因就是贷款这件事不仅要考虑到收益,还要考虑到风险,如果钱庄出现大量贷款烂账,到时候的危害不比虚发银票小。
“不。”
周铁衣反而自信地摆手道。
梅清臣和周围的文吏看向周铁衣。
周铁衣笑道,“不把钱放出去,我将铁路国债和存款息差拉得这么高干什么,难道真正让钱庄平白赚钱,既然赚钱就要干活!”
众人再次将两者联系起来,这么高的息差,只要周铁衣以后不断发行各种国债,有优先购买权的钱庄就会获得大量的利润,这些利润中一部分的目的就是要填平贷款的烂账!
“既然是向市场发银子,就不要怕大水漫灌,任何市场都是由不理智到理智的转变,不可能一开始就极为理智,我们要分清楚不同阶段该做什么,现在我们要刺激中小商人参与到工业改革中来,我们需要的不是他们瞻前顾后,而是要让他们大胆前进。”
“只要工业改革能够顺利完成,那么这点贷款的烂账就有办法出清,这时大家一起种地,谁胆子大,谁付出多,谁就收获多!”
周围的文吏们若有所思,今天周铁衣这番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就是要将这番话传递给市场。
梅清臣认真理清了前后,“这就是你的‘人欲说’的实践?”
之前包括墨家巨子田父,对于周铁衣‘人欲说’最大的批判点就是‘人欲说’会激发人的欲望,因此让社会动乱。
但结合现在的社会情况,特别是梅清臣知道周铁衣会将钱财用到何处之后,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人的欲望不仅没有产生社会动乱,反而在有序引导下,即使是周铁衣口中的‘大水漫灌’,也会推动打破原本的社会桎梏,让百姓生产提高到一个新的阶段。
反倒是以前诸子百家其他家口中打压人欲的学说,会让整个社会不断在一个圈子里面循环往复,难以出现根本上的突破。
“可以这么说。”
周铁衣肯定地回答道。
白虎城,曲府。
下午交易所休市,一群武勋子弟聚集在这里。
“曲哥,今天只差一点就要砸破七两五钱银子了,最后关头你怎么又让我们去买股票啊?”
一人开口问曲义。
今天交易所火车商会的股票和昨天一样,最低同样触碰到了七两五钱,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次触碰到七两五钱之后,买的人不仅是郝仁他们,曲义反而也在收,因此,相比于昨天收盘价八两,今天收盘价还高了两钱。
曲义反问道,“如果你不买,哪来的股票继续卖呢!”
听到曲义的回答,刚刚提问的人一愣,“也是啊。”
他们从十两银子开始卖,即使多家联合起来,但现在手里面的股票也并不充裕,因为周铁衣手中三成多的股票一直没有动过,就像是风浪之中的压舱石,看着火车商会股价起伏剧烈,但大家都知道火车商会不会彻底完蛋。
“收了股票,明天就以比今天收价低的价格卖出。”
众人一愣,“这样我们不就亏钱了?”
之前虽然都在卖,但是成本却近乎于无,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但现在收的价格是七两五钱以上,低于这个价那就是实实在在亏损了。
曲义冷哼道,“你们是在意这点银子的亏损,还是更在意火车商会管事的位置!”
众人瞬间醒悟,他们都是亏着出,那么想要保价格的郝仁只会亏得更凶,同时股价继续下跌,那么那些中立的墙头草也会加入卖出的行列之中,郝仁绝对撑不住。
“曲兄高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