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良之后,对外就以战死而言吧!”
思量之后,杨伊如此说着,李辅、李玄休立刻跪下谢恩,大汉朝其实并不崇尚跪拜之礼,就是大朝,面对臣子跪礼,皇帝也需要还礼。
不过当下,杨伊只是站起,虚扶起两人,按捺着心思,含着笑,再请两人坐下,说了些话,才说着:“既是如此,两位卿家就可回去,今后也不必多虑,安心作事吧!”
任凭李玄休有再大气数,以关内侯在翰林院中修史书,官阶也只是区区八品六百石之吏,当然翰林院清贵所在,八品也不算小了,当然此时的翰林院,只是一个幕僚机构,还远远称不上什么清贵。
只是上面是翰林学士陈寿,陈寿的文气足足压服他,哪怕他的气数再高,也只能乖乖修史,如今修的是《汉书-仲汉》,汉世祖光武帝建武元年,下至孝献皇帝建安二十五年,共195年的史事。
哪怕如今,不用像以往一样,刻书于竹简上,只需要以笔墨书之,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当然,翰林院中,也不是仅他一人干活,还有许多同僚。
杨伊于行在置翰林院,为内廷供奉之所;翰林院中,除文词、经学之士外,还有卜、医、棋、术等各种专门伎艺人员。
他们定期入值当班,待诏于行在,以备皇帝召见,陪伴天子下棋、作画、写字并为其占卜、治病。
总之,他们各以其专长为皇帝游居宴乐服务,此外,皇帝还往往召集一批作为私人参谋的文士,以备顾问。
又置“翰林待诏”,掌四方表疏批答,应和文章;既而又以中书务剧,文书多壅滞,乃选文学之士,号“中书舍人”,掌制诰书敕。
如今的翰林学士是五人,各掌其责,陈寿则是执掌“弘文馆”,下属有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两人,为从五品;侍读、侍讲各两人,为正六品;博士十人,正八品,李玄休就是其一;典籍两人,为正八品;侍书两人,为正九品,李玄休曾是其一。
这是一个庞大的幕僚团体,像是弘文馆中,这修史的如今已然迁至锦官城,而翰林学士则远在行在,李玄休这样子就是想要立功,也无功可立,这仲汉史,如此来看,非一二十年难以成就。
如此堂堂之谋下,任凭李玄休如何去想,也只能埋没在案牍之间了。
……
青城山中,青莲池,缭绕雾气。
青城道脉掌教,此时正盘膝闭目,在此坚守,真可说是身如磐石,纹丝不动。
不一会,有淡淡金光,从掌教身上泛出,点点和萤火虫一样,尽数没入池中。
这株青莲,一直处于闭合状态,金光没入水池后,渐渐融汇到青莲茎上,青莲的花瓣,在这金光滋润下,渐渐开始呈现开放之势。
只是这时,就有一股黑气凭空涌出,纠缠在花瓣上,逼迫青莲闭合。
下一刻,点点金光,再次润泽青莲,使其展开……开开合合,仿若幻影。
重修与重安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早早到来的二人,见掌教一时半刻不会起身,只得在距离池边不远一处,跪坐下来,二人皆不敢在这时讲话,只得互相对视,目光交流。
阳光由上面斜射下来,三尺圆池,此时再次有暗黑光芒闪过。
这一次,却力量强大许多,五瓣青莲上,已然异相突起。
这次变化,却颇有些不妙,只见原本洁白无暇花瓣,虽已再次展开,流光溢彩之色,已是隐隐呈现败退之势,一股黯淡灰色,仿若笼罩其上,忽地一下,本来稀薄弥漫四周之黯淡雾气,竟皆集中于其中一花瓣上。
掌教身体一震,随后,重修和重安听见一道叹息声,于耳边幽幽响起。
再看池中这株五瓣青莲,被雾气覆上一片花瓣,已然黯淡下来,近似于凋零,几乎同时,池水锐减了二成!
“呕!”一口鲜血,从掌教口中喷出。
“掌教真人!”见此,重修和重安皆忍不住站起身来。
“无碍,只是些轻伤。不要过来!”见他们欲奔来,掌教开口说着,双目缓缓睁开,望着眼前的这片景像,终究只轻叹一声。
这天下命数的力量,果真惊人,就算是他努力护住这连接现世与法界的青莲,但是耗费了一个真人境修士的全部气力和心力,却还是无能为力,这青莲的生机已然减去了约有十一之数了。
虽还不会影响青莲本身命脉延续,但这已经是一个严厉的警告。
“重修,重安,你们过来吧!”见情况已经稳定,掌教此时遂站起身来,转看向自己所唤二人。
“掌教真人,您刚才吐血了……”重修、重安神情复杂望着掌教。
掌教却未直接回答,只淡淡说着:“你二人,随我到这边来。”
随即掌教衣襟飘动,向远处行去。
见此,重修、重安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疑问,跟了上去。
“刚才之事,你二人想必已看到了,青莲是我派命脉之物,受世间之气运影响,如今这次加上上次已然折损约五分之一数,这便是天道示警,若我等再不采取行动,便只能任由道门再起无望,青莲再无复苏之时,道脉沉沦也在眼前。
这我也绝不能答应,现在,有一事,需你二人去办,这事,关乎道脉兴旺,定要谨慎从之。”
当行出青莲居室,步上高峰,来至自己居所,掌教方停下脚步,对跟上来的二人说着。
重修、重安皆无犹豫,异口同声说着:“请掌教吩咐。”
掌教目光望向远方,声音幽幽而起:“你二人这便下山,速去投奔炎汉新主,务必要争取其信任。”
“投奔炎汉?”重修此时却是面现惊讶,道脉已然和蜀地潜龙同气连枝,此时怔了片刻,方说着:“掌教,您让我等与风玄师叔和重九师兄为敌?”
重修道人此时皱眉略想,又说着:“或是,与师叔里应外合,共助潜龙?”
“风玄已被斩杀,是炎汉大将军姜维之子姜同所为,我已让他魂魄,入青莲池。”
道脉之中也有分支,像是风玄这是一支,和此时掌教不同,道脉之中,是以百年为限,每百年轮换执掌道脉,也就是掌青莲。
像是风玄,魂入青莲,只是弥补青莲之消耗,这是道脉常事,毕竟当年真君横死,也要以魂补之,方得青莲子散入各脉。
当年道门还在时,那株三十六品的青莲,镇压气运,道脉生生不绝,又是何等声势,不过一朝成空,如今道脉分散之后,基本上各道脉都是两支并存,轮流执掌。
掌教淡淡说着:“此前主持此事的外门行走闫式,早已死了,道脉和李氏的命脉联系,已经断了大半,最多只有一丝了,所以这天谴如今还算无事。”
道脉之中,一切皆为长生,生死伦理,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此时听闻这等事,不仅重修愕然,连一旁沉默已久的重安,亦是面现不忍之色。
“这么说,风玄师兄多年修法,如今已然毁于一旦?”炼气士虽较之凡人感情淡薄,终究多年同门,闻听此事,重安毕竟还年轻,难免唏嘘。
而对那斩杀同门之凡人,亦是不满顿生。
重修也忍不住问着:“既是如此,掌教为何还让我与重安师弟去投奔炎汉?”
“天机已变,潜龙之势,已为汉主所压,这情形,已与当年真君所算炎汉气运大为不同,想必,这变数已然生成,未来天下气数,我等几年内,已难以推出,既然如此,自是择强者扶持,这方是上策。”
见重修面上浮现思索之色,掌教再说着:“况且,青莲示警,若让吾脉也将力量投放于李氏,却不合吾等修法,那一支自有你们重九师兄承担。”
后面的话,掌教并未说出来,重修与重安却已是明了,此事,事关道统存亡,已容不得私怨左右了。
本来再过十年,就是道脉轮换,轮到重九这一脉执掌道脉,门丁兴旺了,如今,却难以为之了。
重修此时犹豫片刻,开口说着:“掌教,我与重修纵是真心投奔炎汉新主,有风玄师叔之事在前,却是难以取信。”
“这事不难,你们风玄师叔为隐脉,却和吾等显脉并不道同,只要你二人真心为炎汉新主做事,定会得接纳,汉主欲为死难将士立墓,这事,便是契机,你二人要牢牢抓住。”掌教提醒的说着。
想了想,又说着:“我们道脉和李家牵连甚深,能感受一些龙气运转,我已经感觉到,这蜀地龙气转移了。”
“要不就是转移到李家其它儿子身上,要不就是李玄休有子,显是祖宗龙灵,见势不可为,已经放弃了李玄休了。”
“若是第二个原因,你等下山去,只要保得这遗腹子,李家的龙气就不会庇护李玄休父子了,既可为新主立一功,又可保下一丝血脉,了却我们和李家的牵连,也给你们重九师兄有一丝生机。”
“并且,这也是看看这炎汉新主的器量,若是此人不肯,你们点穴后,就不要留下,直接回来,这次大势,吾脉就放弃了!”
二人应声从命,退了下去。
直到二人身影渐远,掌教猛一阵咳,又一口血吐出来。
又到了住处门外,轻轻推门,步入房间。房间内只一张床、地上一蒲团,坐于蒲团之上,他缓缓闭上双目,片刻之后,方吐出一口浊气来。
忽然,一道虚影,在他面前现身。
这是一个模糊人影,声音沉稳:“你受伤了?”
“真君,我已派出重修、重安,希望他们可以扭转局势。”掌教对出现之人毫不吃惊,只将刚才决策,一五一十说了。
模糊影像点下头,随即,幽幽说着:“亦只能如此了,此事,皆是我之错,若非我当年算错天机,吾脉亦不会招此劫难。”
“真君,您无须自责,天机变幻,出此变数,只能说,是那潜龙福德不足。”掌教喘一会气,继续说着:“之后几年,只能以大势来辨别了。”
“刘伊,此女气数我居然算不出来,罢了,若此女真已有潜龙之势,道脉也不能因与炎汉之怨,便任道统折损,这事情,便交于你去做,青莲,以后也就全部交给你了,唉,天机可畏,终是看不破啊!”
“我已受天谴,如今已然必死,回归黄天,你好之为之!”伴随一声叹息,眼前的模糊人影一阵摇晃,终是散去。
掌教苦笑,并没有去看望,这天谴时,周围都有煞气,不能靠近,否则,以他这重伤之体,也有陨落的可能,将自己闭关几日消息,传音给门人,随即,闭关起来。
哪怕以真君之能,也只能苟延残喘至今,还是有着青莲异宝,当年真君临死之前,三十六品青莲分化为三十六枚莲子,但是其中一半皆为死子。
他们这一脉,却是嫡传,有真君之魄指点,也才能让这青莲生发,却是取了莲子,并得了残余的道脉修士,方才立下青城道统,有了这一劫的兴旺之机。
青城山山道上,两个人影虽似闲庭漫步,却行的极快,只是片刻,便已行至山下。
步出半里地左右,再回头看向后面,已不见洞天的踪迹,下了山之后,只一片空旷平原,现于面前。
“重修师兄,我还是有些不甘心,明明炎汉当年就杀死我们那么多同门,如今连风玄师叔都折了,我们如今却要上赶着给炎汉卖命,这实是让人气闷。”
重安虽也修行多年,却仍有几分少年心性,在这事上,纵然明白其中道理,却总觉得些许不甘。
“重安师弟,此事关乎道统兴衰……”重修此时眉头微微皱起,眸光锁住师弟,只是淡淡提醒着说着,也是警告。
重安叹一口气:“这我自然晓得,只是牢骚一下而已,不知这新汉主到底有何本事,竟压住潜龙之势。”
到底是修行中人,重安自不会真将所谓同门情义置于道统之上,只是牢骚几句,也便不再言语了。
二人步行于旷野,闲谈间,只片刻,便于此地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