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热情恭维之时,赵福生并没有说话。
她抬头往镇魔司上方看去,只见那先前似蒙了一层灰蒙蒙的脏污的匾额不知何时又被擦亮了一些,上面‘镇魔司’三字已经隐约可见。
这块招牌验证了她的猜测。
赵福生露出了笑容。
众人簇拥着赵福生进了镇魔司,好消息一桩桩的传来。
除了于维德侥幸未死,庞知县也收到了师爷让人传来的回复,说是夫人神智复苏,只是经历了这一桩鬼祸之后,说是胸口仍闷痛,精神不足。
她完全不记得前一夜的经历,记忆还停留在第一夜听到凿击声响之后。
庞知县得知夫人苏醒,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这一桩鬼案他亲自参与,对于赵福生实力更是有了直观的了解。
对庞知县来说,他原本以为万安县恐怕是他未来的葬身之地,此时这位老知县却改变了想法,觉得万安县说不定是自己飞黄腾达的起点而已。
有了赵福生在,他在万安县任职期间,说不定会更安稳一些,只要专心搞好内政,不用担忧鬼祸频发之事。
他想到这里,激情顿生,顾不得久坐,趁着众人都在,向赵福生提出了告辞:
“大人,既然这桩鬼案已经了结,我想要先带众人回衙门。”
鬼案结案,可还有许多闲琐事需要处理。
赵福生欲在万安县大展拳脚,他就要做好辅助的工作。
此次鬼祸死了不少人,他需要重新统计县里百姓名单,整理出死者名册,且想办法让人将这些死者安葬入地。
“好。”
赵福生点头:
“需要的银子,你后续报出数字,交给范大哥就是。”
庞知县点了点头。
于维德听到这里,精神一振:
“银子?”
庞知县点头,有些惭愧的道:
“县府银子不足,大人宅心仁厚,愿意从镇魔司府库中拨出一部分银子用以安葬此次鬼祸中丧生的百姓。”
于维德连忙表态:
“何须大人出钱。此次鬼案大人劳心劳力,救了我性命,我愿意捐出两千两银子,用以安葬死者。”
有了他先开口,其余乡绅富户俱都一一出声。
……
范必死将众人送出镇魔司时,天色已经擦黑。
此次的天黑与前两夜不同。
不知是不是今晚的万安县有了赵福生坐镇,所有人都觉得颇为安心。
折腾了一天之后,赵福生洗漱收拾完躺回床上,才有功夫盘点自己的得失。
宝知县回来后,她总共还有2343功德值,请出门神以及烙盖神印,一共花费了1500功德值。
而之后因为鬼陵鬼案,使得百姓死了一部分,这影响了民心,使她再被扣除500功德值。
好在鬼案成功被解决,她最终获得了3000奖励。
也就是说,如今赵福生手里一共拥有3343功德值。
如今地狱已经开启了两层,而第三层及第二格神位则都分别需要10000功德值。
“唉。”
赵福生长叹了口气:
“看来办鬼案还需要更加卖力才行。”
她接连办了两桩鬼案,虽说最终有惊无险,顺利完成,但精神的疲倦却是实打实的。
再加上昨夜与鬼车同住一宿,赵福生一晚都没歇息好,此时一回到自己的地盘,疲倦涌上心头,她很快沉沉睡去。
等到再次醒来,已经是天色大亮之时。
外面传来‘叮叮铛铛’的敲击声,赵福生一听这声音,头皮发麻,倏地坐起。
接着又有喊号子的声音响起,将‘叮叮铛铛’的敲击带来的余悸感冲散。
赵福生这才回忆起鬼陵的案子已经了结,这些敲击声并非鬼陵厉鬼弄出来的声响。
她打开房门,今日万安县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阳光直照下来,她眯了下眼睛。
府院中的杂役听到响动,报知了范必死。
得知她苏醒,范必死连忙赶了过来,和她说道:
“大人,庞知县已经来了。”
说话的同时,范必死招了招手,示意杂役们送来热水及早膳。
她漱了口后擦了把脸,范必死才道:
“我跟无救今天将宝鼎路转了一圈,这一条街除了老张、朱老板的棺材、香烛铺外,几乎都关了。”
也就是说,这些铺子从某种意义上是无主的。
赵福生来到大汉朝一个月时间,还是第一次听到镇魔司门前这条路的名字。
她点了点头,喝了口茶水,范必死又道:“点过之后,宝鼎路共有铺面四十六间,大人是看选修葺铺子,还是全部拆除,重新修呢?”
他看赵福生喝茶的动作一顿,解释着:
“外头的铺面虽然时间长久,外表破旧,但如果简单修葺也能使用。”
再说了,有赵福生坐镇镇魔司,以她展现出来的强悍实力,不要说铺面修葺过,就是一间烂窑,一年租2000两银子也多的是人抢着做——为的就是买赵福生的庇护。
这一次于德维遭遇鬼祸,就是最好的例子。
此前几次捐钱,这位老乡绅最是积极,对赵福生也很恭敬,甚至依照她的吩咐,提前写信邀请老友来万安县定居。
而昨夜他一被厉鬼标记,赵福生当即就起身出门,半点都没有浪费时间停留,最终赶在于维德出事之前将鬼祸平息,保住了这位老乡绅一命。
这件事情坚定了万安县留下来的富户、乡绅们的心。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恐怕是没有享受过令司这样的照护。
只要赵福生还没有彻底失控,这些人恐怕是不会弃她而去的。
“所以大人就是不花大钱,这铺子也能租。”
范必死说到这里,赵福生就明白他话中意思了:
“不,还是推倒重修。”
范必死的脸色顿了顿。
事实上赵福生的回答是在他意料之内的。
她这个人有些古怪,既非完全的高风亮节之辈,必要时刻,也会对人威逼利诱,性情强势,出手时毫不心软。
可偏偏做事又似是有她自己的一套准则,有些花使银子的地方半点儿也不抠。
“只是重建会耗费大量的时间,会影响大人到时铺面出租的时间。”范必死回答。
“不用担忧。”
赵福生摇了摇头:
“先修一半,另一半先租出,同时把进出的路出修了——”
她想到自己昨日赶路回来时一路疾驰的惨状,脸都被颠绿了:“将来万安县人口一多,总要与其他县往来的,路修好了,往来的人才会方便一些。”“是。”
范必死点头:
“只是这样一来,可能银子不太够。”
“放心,后面宝知县还会再送钱来的。”
赵福生想到了昨夜打下的门神烙印。
有了第一次牛刀小试,她对于打鬼印便心中有数了。
“郑河即将厉鬼复苏,如果他是个聪明人,想要保命,还得找我——”赵福生想到郑河,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看到了‘财神’的笑容:
“他干了几年,宝知县又富庶,郑河的身家应该不薄吧?”
“……”
范必死嘴角抽了抽,也想起昨夜她打下的鬼印,心中一动:
“大人的意思是,你想要在郑副令身上打下鬼印,将他体内的厉鬼封住?”
“如果郑河付得出代价的话。”赵福生笑眯眯的答道。
范必死本来只是试探,闻听这话,一下惊了:“大人真能将他体内的鬼封住?”
大汉朝中,驭使了厉鬼,能打下鬼烙印的人不少——例如各地镇魔司的陵园,就是由朝廷统一派遣人打鬼印镇压。
但是驭鬼者驭使的厉鬼品阶越高,则越易失控。
打鬼烙印也是驭使厉鬼的行为之一,使用的次数一多,驭鬼者仍会陷入险境之中。
所以朝廷事实上也知道可以用打鬼印的方式缓解驭鬼者厉鬼复苏的危机,但相较于大汉朝镇魔司许多的驭鬼者来说,能达到打鬼印级别的无一不是将级的人才。
从实力、作用及稀有度来说,这些人的存在远比普通的令司要珍贵得多。
再者说,厉鬼又不是驯化的动物,哪怕就是驭使厉鬼的人也未必能将厉鬼完全掌控。
有时打印在鬼陵也会有失败甚至失控的危机,更何况是在活人身上打鬼印。
而赵福生话中的意思,是郑河只要能付出代价,她愿意驭使厉鬼的力量为郑河封印鬼物。
“当然。”
赵福生点了点头。
范必死仍不敢置信:
“可如此一来,大人你不怕厉鬼失控吗?”
“我有把握,暂时不会失控,当然也不会要他性命。”
赵福生自信的道。
只要封神榜还在,她的功德值足够,为郑河的胸口打个鬼印封住厉鬼,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如果真是这样——”
范必死喃喃的道:
“那郑河恐怕把棺材本掏出来,也心甘情愿呢。”
说完,他又摇头:
“不、不止郑河,如果消息一传扬开来,不知有多少驭鬼者愿意前往万安县——”
许多处于厉鬼复苏边沿的人会想方设法的求赵福生帮忙打印,到时的万安县恐怕会比如今的宝知县还要富饶、强盛得多。
“等鬼雾散一些,也看郑河什么时候出得起筹码了。”
赵福生淡淡一笑。
范必死怔愣了片刻,许久之后,他神色一凛,表情变得更加恭敬:
“对了大人,除了庞知县来了之外,要饭胡同那边,夫子庙内的刘义真也请衙门的人送了口信前来,说是想请你有时间就过去一趟。”
赵福生一听‘夫子庙’三个字,心中一惊:
“传口信的人说他急不?”
“这倒没有,传信的人只说大人有时间抽空过去一趟就行了。”范必死道。
他这样一说,赵福生心里倒有数了。
鬼车原本停在四十年前的刘氏宗祠,鬼车的存在打破了要饭胡同的平衡,使得夫子庙陷入危机之中。
而宝知县一行后,鬼车又被召离万安县,夫子庙的两个鬼应该重新陷入相互制约状态,刘义真应该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想找自己商议的。
“我正好有事要找他,之后抽个时间过去看看。”
范必死点了点头。
两人说完正事,来到大厅时,庞知县已经等候了好一会儿了。
他知道赵福生这些日子以来连日奔波,定是疲累,因此来了之后便一直坐在厅中等候,此时一见赵福生,庞知县便露出笑容:
“大人,昨夜死去的人名单已经整理出来了,共计死亡76人——”
他说到死亡人数,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如今万安县的城区之中大部分的房舍已经空置,许多人早就逃出了县城,留下的人口本来就不是很多,如今再死76人,连庞知县都有些心痛了。
“这些人每人置办棺材、择地下葬,每人花费至少1800文钱。”
折合银子,就是每人的身后事约需要1.8两银子左右,而所有人一共下葬,则需要一百多两银子。
这些钱看似不多,但这只是一桩鬼案带来的影响。
万安县鬼雾不绝,将来鬼案只会更多不少,且赵福生一旦开了这个头,未来再出现类似的案子,仍需要府衙收拾善后。
除了这些下葬的开销之外,县衙请差人办事,也得出钱,这些加起来都不是个小数目。
“请人抬棺的、看尸的,这些都是晦气事,每人每日至少得给二十文钱——”庞知县身边跟着的师爷也开口道:
“我们早上过来时问过张师傅了,近来万安县封闭,他手里的木材存货不多,还得向外订货,恐怕等这么多棺材运送到万安县,也需要一个多月功夫——”
此时正值八月,尸体要想存放这么久可不行,只能先安葬一批,而不够的棺材则向县中一些百姓家里借。
家中稍有盈余的人家,只要有老人的,都会有提前备棺材的习俗。
“先借了之后再还,把尸体陆续下葬,这样也能减少人手开支。”
师爷道:
“如此一来,我们能将这些事赶在半个月之内办完,但我昨夜与账房先生算过,光是人工开支,便达五百两了——”
赵福生听到这里,脸上露出迷茫之色:
“这么多?”
师爷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方式雇人呢?”赵福生问道。
庞知县与师爷相互对望了一眼,迟疑道:
“换、换个方式雇人?”
“没错。”
赵福生点头:
“假设一人一天雇佣需要二十文钱,最少要雇佣半个月,那么一个人的支出就是三百文左右。”
“对——”
师爷点了点头。
赵福生笑了笑:“这样的成本太高了,且受这样雇佣的人平日便是无事四处乱晃,打零工,家里生计不稳定,这样的钱来得太快,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朝不保夕的。”
她想起先前在孟婆摊位上喝粥时遇到过的几个闲得无事的地痞流氓,当时见她孤身一人,不知天高地厚想对她动手,后面则被孟婆吓走。
赵福生道:
“我们改而与这些人签个契约,将他们招入衙门当临时工,设以岗位,以每月80文的薪俸雇佣——”
只要有稳定的工作在,“他们会为了这个机会努力奋斗的。”
“啊、这——”
庞知县与师爷一下呆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