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生的脸色一下有些凝重。
她皱起了眉,与刘义真目光相碰,喃喃的道:
“没有鬼啊——这可麻烦了。”
如果厉鬼现形还好,还能看到鬼物身形,也能思考对策。
可如今鬼已经出现杀人,镇魔司两个驭鬼者在,三个与鬼物相关的人都在,却没有一人感应到鬼的出现,也不知鬼是如何杀人、李二是如何触及了法则,竟在瞬间就死了。
事情已经发生,纵使再是懊恼也无济于事。
厉鬼当街杀人。
幸亏此时的万安县还正处于百废待兴的状态,街道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
李二之死虽然突然,但并没有引起骚动。
但也不能任由尸体一直架在街中。
想到这里,赵福生吩咐范必死:
“脱件衣裳将他遮住,将他的尸体先背回镇魔司再说。”
范必死点头脱衣,范无救将后背一弯:
“哥,我来背。”
范必死犹豫片刻,赵福生就道:
“让他背。”她解释着:
“这一次的厉鬼杀人很棘手,触发标记的法则我们也没摸清楚。”
李二与王浑是分头行动的,事发之前,他没去流土村,事发后他没进杨铁汉家的院门,也没碰过杨家人的尸首。
“我开始怀疑王浑的困倦与鬼物标记法则相关,但流土村的村民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李二临死前还在与我们对话,”鬼祸就在众人面前以令众人措手不及的方式出现,“没有困倦,不知法则。”
赵福生看向范必死,坦然道:
“你不用担忧你弟因为背尸而招惹鬼祸。”
说难听点,众人进过杨家,近距离接触过杨家人尸首,如今赵福生、二范都碰过李二尸身,该被标记的早被标记了。
“要是我们都已经被鬼物标记,那么除非找到厉鬼法则,才能找到生机,要是我们没被标记,你的担忧就是自寻烦恼。”
赵福生的话音一落,范必死咬紧了牙关,点了下头:
“大人说得对。”说完,他看向范无救:
“无救力气大,背尸正好。”
范无救也不再多说,将李二尸体背上,众人一路疾赶,约在半个时辰后回到了镇魔司中。
武少春的警觉性很高。
他听从赵福生的吩咐,要守住镇魔司,在赵福生几人回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感应到了,冲出了镇魔司中。
见到一行人步行归来时,他愣了愣,迎了上去:
“大人——”
他说话时,目光落到了范无救的身上。
范无救背了一个‘人’,那‘人’的脑袋被罩住,但武少春还是从他身上感应到了危险与死亡的味道。
可是镇魔司一行回来的人少并没有减少。
范氏兄弟都在,刘义真、蒯满周也在,唯一不同的就是去时乘坐的马车,回来时步行。
“遇到麻烦了?”武少春问。
赵福生点头:
“很棘手,先进去再说。”
说完,率先迈入镇魔司大门中。
众人进了府衙之内坐定,孟婆、张传世等闻讯赶到议事的偏堂之中。
待众人一赶到,赵福生才率先发问:
“王浑怎么样了?”
她的话令武少春怔了一下,与孟婆彼此互看了一眼,接着才道:
“王浑还好。”
孟婆解释道:
“大人在徐府交待过,我们也不敢放松,从徐府回来的路上,王浑就不再像先前一样困倦了,反倒精神抖擞。”
武少春点了下头,也跟着补充了一句:
“回镇魔司后,我让人单独给他准备了一间厢房,他如今留在房中,没有外出,每隔一刻钟,我都会过去看看,至今没出事。”
赵福生听到这回答,心下一松。
她向范无救使了个眼色,范无救得到她示意,上前一步,走到摆在地上的李二尸首旁,一下将遮盖着李二颈脖的衣裳扯开了。
众人一见无头尸首,先是一愣,接着面色微微变了。
现场静默了片刻。
“这是——”武少春率先开口。
他初时看到无头尸体,还以为赵福生去了流土村一趟,将杨家九口其中之一的尸体带回来以供大家研究,但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尸体身上穿的差役袍服,便打消了最初的揣测。
“这是李二。”
赵福生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昨夜临时与王浑商议分头行动的李二。”
她话音一落,又将自己几人去了流土村以来发生的事,以及包括李二之死一一说了。
说完后,留守镇魔司的几人表情都变得有些难看了。
“没有厉鬼,找不到法则,两个约定要去流土村的人,但最终王浑没出事,反倒是没进杨家、没与杨家尸体、遗物打交道的李二没有预兆的就死了?”
张传世瑟瑟发抖:
“这鬼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
赵福生摇头:
“如今我们对厉鬼法则完全不知道。”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这鬼物简直像是无差别乱杀。
且它是隐形的,与狗头村的情况相似,让人摸不着头脑,无处入手。
“会不会就是没有法则、隐形的鬼?”孟婆提出疑问。
“不可能。”赵福生摇头:
“鬼物都有法则,如果我们觉得没有法则,那一定是我们还没有发现厉鬼标记、杀人的法则原理。”
“至于隐形的鬼——”她沉吟了片刻:
“也没有绝对隐形的鬼,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它出现的踪迹罢了。”
鬼物既然要杀人,绝对会出现,只是它出现的方式还在隐藏中,众人没有找到罢了。
在全无头绪的情况下,恐慌在镇魔司众人之间传播。
可是赵福生此时镇定自若的态度又如定海神针,令众人不至于乱了阵脚。
“福生说得不错。”刘义真率先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事实上说起来,从砍头鬼案再现后,接触、碰触死者及死者相关东西的人不少,但唯独只有杨家九口、李二出事了。”
流土村那群胆大包天的村民没事,王浑至今也没事,却偏偏只有一个在赵福生预计中本不该死的李二死了。
刘义真说道:
“李二和杨家之间,一定有什么相似之处。”
范必死也点头:
“只要找到这两者之间的相似之处,便变相的相当于摸到了厉鬼标记、杀人的法则。”
一旦有人开了头,事情便好像不再难以入手。
赵福生对于镇魔司如今的状态颇为满意。
众人面对鬼案并没有表现出畏难的情绪,反倒积极参与探讨。 她看向刘义真,问他:
“义真,你觉得杨家与李二之间,有什么相似的特点?”
刘义真早有准备,闻言不慌不忙的道:
“我确实发现了一点。”
范必死也点了点头:
“我可能与义真的发现是一样的。”
他一说完,范无救抓耳挠腮:
“哥,你发现了什么?”
刘义真微笑:
“那必死先说。”
范必死也不推辞,闻言就直接道:
“我们此去杨家,从葛大牙口中得知,杨家在出事前一天,准备去为女儿出气;而李二这边,也说过,他与岳丈有约,要为小舅子的亲事掌眼。”
他以往习惯藏拙,最擅长隐于大众之中,深怕别人得知他内心想法,继而为兄弟二人惹来灾祸。
这是范必死第一次如此高调参与讨论,发表自己的意见,说话时心中有些恐慌,又夹杂着一丝兴奋。
见众人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安静的听他说话,他心中激荡,又道:
“两件案子的受害者另一方都与女人有关,会不会鬼案的法则与亲事有关?”
他说完之后,捏紧的掌心已经全是汗珠,他将握成拳的手又展开,掌心在裤腿上蹭了蹭,看向了赵福生处。
赵福生点了点头。
得到赵福生的认同,范必死的脸上露出兴奋之色。
随即赵福生又看向刘义真:
“义真你觉得呢?”
刘义真就道:
“范大说的就是我想的,但杨、李两方死者,都是要帮人‘办事’的。”
范必死的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刘义真要补充的这一点他也想到了,但因为是第一次对鬼案这样发表看法和意见,范必死第一次畅所欲言,情急之下语言组织不够,太激动了反倒将这重要的一点疏忽了。
他只好点头:
“对对对,这一点也很重要。”
赵福生总结:
“你们说得都对,这两桩案件中,死者都是对人有承诺,最终死亡,导致约定被打破。”
“杨铁汉一家要为杨桂英出气、李二要为小舅子掌眼,但他们都死于这些事件开始之前——”
杨、李双方一死,约定便自然不成立了。
赵福生又道:
“而流土村的村民来历特殊,他们都是逃难而来,来时无牵无挂,在此安家落户。”
这些人关系简单,行为轨迹单一。
生活中最大的烦恼可能是属于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入冬后他们的活少、事少,且为了节约体能,村子几乎暂时断了与外界的联络,也就不存在与人有约——“这也有可能是村子其他人逃脱厉鬼标记的原因了。”
经由赵福生三人这样一分析,原本一片混沌没有头绪的案子,顿时好像又多了一条思路。
刘义真本来觉得自己与范必死说的话几乎已经将目前现有的线索都尽量用上了,且能想到的都提出来了,但他见赵福生做完总结后,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他想了想,直接问道:
“大人还有什么发现吗?”
“嗯。”赵福生应了一声,说道:
“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范必死问。
“遗憾——”赵福生说道。
“遗憾?”
“遗憾?!”范必死、刘义真及张传世等人都愣了一愣,先后重复她说的话。
“遗憾是什么意思?大人为何会这么说?”武少春也抓了抓脑袋,好奇的问。
“我就是一种感觉。”赵福生其实在流土村时,就在思索这个问题了:
“杨铁汉的死留下了遗憾,而李二的死,也有遗憾。”
他临死前还在觉得对不住王浑。
李二认为是因为自己有私事,才会导致王浑遇上鬼案。
说这话时,他压根没觉得自己会有危险,反倒认为王浑才是鬼案受害者——尤其是听说王浑被镇魔司人重重保护后,更是因此而心生自责。
其实‘自责’也是赵福生考虑的一个点。
杨铁汉一家有自责吗?
据蔡大头说,杨家家贫,杨桂英是早早就嫁人了,早几年前没有生育,因此一直被婆婆推磨。
在赵福生看来,杨桂英并非没有怀孕的能力,她之所以早年一直肚子没有动静,极有可能缘于她‘早早嫁人’的缘故。
年纪幼小,身体还没有发育成熟,这也是未孕育的主要原因,所以她成婚几年才孕育。
而杨家有嫁女收钱的习惯——从蔡大头提及杨铁汉在为三女儿物色对象,且希望能收一笔聘礼改善家用便能间接的证明这一点。
因此杨桂英过得不好,杨铁汉一家也有可能是心生亏欠与自责的。
这一点也是一个隐藏的重要线索。
武少春精神一振:
“大人之后决定怎么做?”
“稍后镇魔司的人先将李二的尸体埋入鬼陵,以防出现意外事故。”
李二因鬼祸而死。
这次的鬼案特殊,厉鬼没有现身,且隐匿能力强到蒯满周都感应不到,尽量避免一般人接触与鬼祸相关的人或物,面对这桩鬼案,谨慎一些总不会出错。
“嗯。”
武少春点头:
“到时我亲自去办。”
孟婆就笑眯眯的道:
“那我守在镇魔司中。”
赵福生闻言松了口气:
“那就劳烦你们了,有你们在,我也放心。”
孟婆的目光柔和,看着赵福生慈和的道:
“我不苦,大人苦。”
赵福生深吸了一口气:
“老张,你现在让人去重新安排一辆马车,再准备一些食物,我们吃完立即出发。”
“……”
张传世坐在一旁,冷不妨听到活安排到自己头上了,不由面现苦色:
“怎么叫到了我?以往这些事情不是由大范安排的吗?”
范必死露出微笑:
“我可是要办案子的……”
张传世虽说不情愿,但仍老实站起身来,他走动前打了个哈欠:
“好吧,我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