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得到,这里残留了一些我女儿的东西,我要将它取走。”
险些经历了厉鬼复苏的事件后,孟婆对于诡异的力量掌握好像更强了。
吴家老宅明显有问题。
先前所谓的‘鬼祸’并非真正的厉鬼复苏,而只是因为孟婆差点儿出事,导致此地形成的诡异平衡被打破,一些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记忆片段在厉鬼力量下被截留在人间,又因差阳错的被孟婆的煞气激活,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金县人口口声声此地二十多年没有发生鬼祸——实际的真相是当地已经爆发了恐怖的鬼灾,使得吴家成为了一个养鬼之地。
有了吴家的存在,反倒压制了县内厉鬼复苏的概率。
也就是说,金县并非是真的完全没有鬼祸发生。
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金县有人死亡后,定会有厉鬼复苏的事件。
但厉鬼复苏之时,还没来得及杀人晋阶,普遍等阶都不高,还未造成大规模的鬼祸,便受到县内吴家这个大鬼窝的压制,最终不成气候。
这样特殊的情况下,百姓不明就里,便将此地发成乐土,竟认为此地从来没有发生过鬼祸。
此时孟婆的话一说出口,赵福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依她看来,吴家的鬼案离奇,形成了平衡——这也就意味着吴家之中定然有两个以上的鬼案发生。
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打破平衡是一种危险至极的事。
况且平衡打破以后,以往受到压制的厉鬼会即刻复苏,兴许会造成动乱。
赵福生一开始也想到了这一个可能,所以她原本打算不沾染金县的事,尽量不打破金县的平衡。
她只准备完成对常五嫂的承诺,来吴家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将常家的两个女儿救回。
可到了吴家,发现了鬼祸的端倪,赵福生就心知这一趟事情无法善了。
吴家的府邸外,竟然围着一圈红鞋印。
虽说当年封门村的红鞋鬼案是因吴老财而起,可鬼不是人,不会报仇雪恨。
鬼只会遵循法则行事——没有因果报应。
四十多年前,红鞋厉鬼在复苏的刹那离开了黄岗村吴老财家,就意味着这个造下孽债的吴家人逃出了鬼物的制裁。
但是吴家在搬离黄岗村,入住金县后,他们的府外竟然同样出现了红鞋脚印。
这就不寻常了。
而且吴家的前身是孙府,这里竟然截留了一串沈艺殊当年的生平。
如此一来,红鞋案就变得复杂。
金县的情况也不能等闲视之。
孟婆此时的情况特殊,她失去了心脏,本该是个死人;可偏偏因为当年那一封带血的家书,又为她续了命,令她存活至今。
她现在找到了女儿的影踪,想要进吴家一趟。
进还是不进?
武少春、刘义真等人也明白了缘由,看向赵福生,等她的决定。
“大人——”孟婆看到了赵福生的纠结与犹豫,她突然叹了口气,眼神暗淡了下去:“算了,等了几十年,也不差这一时片刻,不如我们将来时机成熟——”
她终究不忍心让赵福生为难。
孟婆一生飘零,加入镇魔司的这小半年时间,是她后半生中最踏实的事。
有了目标与盼头,她相信赵福生会帮助她找到真相,也喜欢镇魔司内的人。
“我、我们晚些时候——”
孟婆话没说完,赵福生已经有了决定:“不用等将来,也没有什么成熟的时机。”
她果断道:“此时机会就摆在眼前,有什么好等的?”
孟婆愣了一愣,倏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赵福生笑着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范必死、张传世等怔怔的看她,几人是最早跟着赵福生的人,对她的性情也有一定的了解。
在性命攸关的事情上,她向来谨慎仔细,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不大符合她以往性格。
可是随即几人又想到了她当初火烧纸人张,将张氏这个祸害了万安县多年的纸人铺子付之一炬。
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她也可以很冲动行事。
“干咱们这一行的,都说不好能活到几时,等了又等,还要等到几时?”赵福生的话令得孟婆的眼眶湿润。
她已经是个活死人了,照理来说不该再流泪,但此时孟婆却觉得眼眶酸涩,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欣慰,还有一种被人理解后的舒畅之感。
“是啊,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喃喃的道,眼泪流了出来:“可是大人,吴家有鬼,平衡打破,可能会祸及县里——”“我看吴家的鬼祸很有可能源自人祸。这个祸害今日不除,将来总酿成大事。”
赵福生之前纠结,一旦下了决心就很果决:“咱们此时都在金县,有这么多驭鬼者,如果还不能解决金县的问题,将来祸患爆发,还有谁能解决?”
众人俱都点了点头。
赵福生道:“我们人手充足,分为三路行动。”她将抱着蒯满周的手一松:“满周开路,大同,你跟姜英、立方三人,再带上厉东平,先将钱忠英、常三两兄弟几人送回府衙之中,并通知金县府衙的差役,令他们召派用得上的人手,立即敲锣打鼓,勒令县府百姓在半个时辰之内紧闭门户,不要外出。”
据赵福生处理鬼祸的经验,一般的鬼案死伤人数最多的时候就是在厉鬼复苏的初期。
这个时候普通人一见鬼后便骇得魂飞魄散,惊慌失措之下反倒更易被厉鬼法则标记,继而死于鬼祸。
“如果家中有红白喜事则暂停。”赵福生说完,又看向武少春:“这一趟我们分头行动。吴家的事情一解决,金县的鬼祸会相继复苏,在我们没出来之前,县里的情况你替我看住。”
武少春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万安县镇魔司内,除了蒯满周、孟婆之外,驭鬼的人只有他一个。
事关沈艺殊,孟婆不可能不进吴府,蒯满周实力虽强,但年纪小,不适合处理这样的情况,这个时候镇守金县他最适合。
武少春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就是,我保证不让金县乱套。”
张传世一连看了他好几眼。
当日狗头村鬼祸时,张传世也参与其中,那时的武少春还有些天真,提起‘鬼祸’既害怕又怨恨。
哪知加入镇魔司半年多的时间,他已经成长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驭使了厉鬼,已经变成了可以独挡一面的人物。
再说起参办鬼案时,竟很是自信了。
“好。”赵福生点了点头。
恶心鬼一案发生后,证明了武少春的实力,赵福生并不怀疑他的承诺。
……
事情交待完后,蒯满周召唤出黄泉。
承载着无数尸骨的泉水一现,随即将脚印淹没。
蒯良村的厉鬼化为一朵朵诡异的红花,开在黄泉之畔。
那拉车的两匹马感应到厉鬼的气息,受到惊吓,竟自行挣脱了马鞍退逃。
泉水所到之处,将被遗留在原地的车厢淹没。
怨气分解了车体,车厢化为一块一块的残木飘在水中。
厉鬼开道,强行打破了吴府厉鬼法则的平衡。
丁大同等人本该顺着河畔离去,但黄泉内鬼气森然,怨气很足,驭鬼者行走其中都容易被鬼泉影响,更别提常三、常四及钱忠英这样的普通人了。
就在这时,本来双手揣在袖口里的张传世突然叹了口气:“大人,干脆我送他们一程算了。”
他本来胆小怕死,遇事能躲则躲。
可是武少春的变化则令他受到了刺激,此时也不甘愿总躲于人后。
“我还有船,这趟水路,没有我送,他们走不了的。”
赵福生深深看了张传世一眼,随即点头应了一声:“好。”
张传世自己主动揽活,见赵福生一答应,又有点后悔,嘴里抱怨连连:“我真是劳碌命,没有一刻清闲的。”
说话的功夫间,他伸手一召,两柄船桨出现在他掌中。
张传世轻轻持桨一划,那泉水顿时打了个漩,浮在水里的残板缓缓往他飘来,在他力量影响下,拼组成一个怪异的船体,漂在水中。
张传世跳上这特殊的‘船’,因有鬼印加持,他一入船便觉得得心应手,自信十足。
他举着双桨,喊丁大同:“小丁,还不上船。”
丁大同也不是第一回坐张传世掌的‘船’了。
他正愁要如何离开,这会儿张传世愿意帮忙,这个麻烦也省了。
丁大同几人大喜,纷纷上船:“那可多谢张师傅相送了。”
“谢倒不用,后续得付钱的。”张传世嘴硬道。
“好说、好说——”丁大同几人应道。
接着钱忠英、常三、常四及厉东平也纷纷上船,几人相继离去。
武少春也化为青烟消失于原处。
等几人离开后,赵福生看了身边的人一眼——留在她身侧的,还有范氏兄弟、孟婆、刘义真、蒯满周及陈多子。
“我们等半个时辰,稍后县内锣鼓响起,我们就进吴府。”
孟婆已经等了多年,不差这一时半刻,闻言强忍内心激动,应了一声。
几人安静在原地守了约半刻钟左右,县中远远传来敲锣打鼓声,伴随着差役的吆喝:金县将有贵人入县,县内百姓将闭户一个时辰——这是为了避免城中百姓听闻鬼祸感到恐慌,临时想出来的借口。
伴随着鼓声响起的,还有百姓的埋怨。
赵福生估摸着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一到,看向孟婆:“我们进吴家。”
孟婆强忍激动,点了点头。
随着丁大同等人的离去,黄泉、鬼花被蒯满周收回,吴家重新陷入新的平衡。
青绿色中夹杂着红霞的雾气再度出现,被孟婆以血月融解的吴家门、墙恢复如初。
几人站在大门前,再度看向这院门时,眼神中带着复杂之感。
赵福生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敲响了吴家的院门。
“谁?”
那门内的老者嘶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已经经历过两回相似情景的众人俱都神色如常,紧紧的盯着门框处。
赵福生道:“我来卖女儿的。”
她的话音一落,门内有了动静,老头儿将门打开。
老头儿的目光落到了孟婆身上,这一回赵福生没有给他说话并激怒孟婆的机会,主动开口:“我来卖女儿的。”
她提着蒯满周,老头儿欲说出口的话一下被堵住,目光落到了赵福生的身上,嘴唇动了动:“你这闺女年岁有些小啊。”
老头儿拉扯着衣裳,皱着眉头:“这岁数不适合——”
说完,他正想关门,赵福生却伸手将门顶住,笑着问道:“大爷,你贵姓啊?”
“我——”那老头儿听闻这话,怔了一怔,还没来得及张口,赵福生又道:“是不是姓周?”
她说道:“我知道金县有个姓周的差役,他有个兄弟在吴家当值守门,说的是你吗?”
赵福生说完这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范必死目光闪了闪,与刘义真相互对看了一眼,两人眼中露出震惊、复杂又迷茫的神色。
陈多子也微微张嘴,好半晌后反应过来:“周大柱的叔父?”
那老头儿也怔了一下,接着点头:“我的大哥确实是在府衙当差,你竟然知道这个事儿,你们还知道大柱,看样子是熟人了——”他皱了下眉头:“那就难办了。”
从这周老头儿短短几句话,赵福生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属实了。
吴府的情况诡异,大门损毁两次却都恢复如初,开门的是个身材消瘦的老头儿,她第一次见时,隐约觉得这老头儿有些面熟——似是像她在衙门里见过的周大柱。
一个大胆的想法便涌现在她脑海中:莫非吴家轮回重置,此时出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多年后的金县吴府,与她交谈的也并不是什么当代吴家守门人,而是二十多年前的吴家——刚搬来金县不久后的吴家人?
这个念头一起,赵福生马上就心中活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