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温蒂尼夫人是来自东南方的玛克威城?”
苏闻突兀的搭话让温蒂尼微微一愣,但出于礼节,还是笑着回答道:“是的,莫非苏闻先生是我的同乡吗?”
“实际上应该算是邻居。”
“邻居?”温蒂尼一愣,玛克威城有什么邻居?一个沿海的丘陵地带,东边靠海,西边是林立着遗忘之塔的荒芜遗迹,游荡着成群的魔物……莫非是玛克威北方的大城市?
苏闻又开始寒暄起来,温蒂尼不清楚苏闻的来意,也只好应付着,同时也在思考要不要找个理由离开。
温蒂尼不愧是社交的高手,神态和言语即使是苏闻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再加上她本身不低的颜值和独特的气质,苏闻也开始明白为什么沃仑特会与这样的一个女人生下孩子了。
“话说回来,温蒂尼夫人,为什么要杀马琳娜呢?”
苏闻看似不经意间,把问题问了出来,这句话就如一发满功率的魔导炮,将之前的和睦气氛一扫而空。
“苏闻先生。”温蒂尼正色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承认吗?
这也是当然的吧。
苏闻平静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温蒂尼,而温蒂尼丝毫不退让地与苏闻对视着。如果把苏闻换做其他意志不坚定的人的话,说不定还真会怀疑自己的结论。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雇佣黑绳会对马琳娜下手?以及为什么要在这个对沃仑特和雪堡来说如此重要的夜晚选择对马琳娜下毒?”
苏闻重复了一次,并且更加直白地说明了问题的性质。
“苏闻先生,这个玩笑可不好笑。”温蒂尼的脸冷了下来,作为雪堡的女主人之一,她还在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的确不好笑,因为马琳娜被我救回来了,没想到吧?”
温蒂尼的表情不变,冷冷道:“苏闻先生,希望你没有喝醉。”
即使苏闻把话挑明,温蒂尼依然没有丝毫动摇。
两人的交谈不动声色,此时宾客们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舞池,并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凝固的气氛。
但是沃仑特除外。
沃仑特早已注意到了苏闻的行踪,当他来到温蒂尼面前时,他就已经感觉到不太对劲了。
希望事情……不要朝着最坏的情况发展啊……
带着这样的担忧,沃仑特起身,来到了两人这边,一同前来的,还有沃仑特的正妻薇薇安。
“……你们这是?”
“抓凶手啊。”苏闻淡淡答道。
“我想。”温蒂尼也同样平静地回答:“苏闻先生应该是喝醉了吧。”
“这个……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沃仑特大感头疼,事态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想:“这件事情……”
“这里说话不方便,有什么误会,咱们到后厅去说吧,也好”薇薇安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连忙打断了沃仑特。
即使宾客们都沉浸在舞会的气氛中,也不会不注意到身为主人的沃仑特夫妇他们的动向,一些嗅觉灵敏的人已经把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那么,请随我来吧……”
沃仑特将几人带到了后厅之中的小房间,并且支开了想要跟上来的芭洛特。最终,这个小房间内,只有苏闻艾莉,沃仑特和薇薇安、温蒂尼五人。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薇薇安叹了口气,打破了几人之间的沉默。
“我来说吧。”沃仑特答道:“马琳娜中毒了……就在刚才,有人在马琳娜的饮料中下毒,不过,苏闻先生已经把马琳娜救回来了。”
“中毒?!”
薇薇安与温蒂尼同时露出了惊讶而担忧的神情,即使以苏闻的视角看来,两人的表现也都是真情流露,看不出任何一丝演技。
先不论薇薇安的表现是真是假,这个温蒂尼的演技,让苏闻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既然是有人想毒杀马琳娜,那么我自然是不能不管,所以就追查到了凶手。”苏闻说道:“结果你们也看到了,凶手就是温蒂尼夫人。”
“温蒂尼?!”薇薇安再次吃惊。
“苏闻先生一口咬定我就是凶手,想必是有什么证据吧,如果有,就请您拿出来。如果没有的话,我希望听到您的道歉。”温蒂尼表现出了身为女主人应有的宽广胸襟。
“马琳娜中毒的原因,是因为那杯有毒的酒。雪堡直系所用的银纹玻璃杯能很好地与客人们所用的金纹杯区分开来,解决了下毒目标的定位问题。而下毒的工具,是这块冰。”苏闻掏出那块已经快要不成形状的冰块,抛到了桌子上,继续说道:“作案手法很简单,就是在银纹杯上方,使用魔法固定住这块封有毒素的冰,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让冰中的毒素落到杯子里罢了。”
“说得很好,但是我在今晚可是从来没有去过东侧的准备室哦?”
“因为你还有帮凶啊。”
“帮凶?”沃仑特与薇薇安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温蒂尼。
“凯尔,凯尔就是你的帮凶。”
这下不止是温蒂尼,就连薇薇安也坐不住了,出言问道:“凯尔?虽然平时是调皮了一点,但怎么可能会……”
沃仑特出于对苏闻的信任,暂时还没有发言,不过从他的神态上来看,显然是更偏向于温蒂尼。
“这个帮凶呢,其实也只能算半个,因为凯尔是在无意识之间帮你下毒的。”苏闻继续说道:“在宴会开始之前,你先把毒素藏在了凯尔的衣服上。因为凯尔在宴会厅里捉迷藏,所以让其他人的身上也沾染了一丝毒素分解物的气息。我想这点你也是故意让他来混淆视听的吧。”
“不过后来,却出现了一点意外,因为,凯尔因为打翻了牛肉汤,所以弄脏了衣服。于是,这种本应该交给女仆来做的事情,变成了由你亲自带着凯尔,去西侧的女士洗手间换衣服,并且将衣服立刻送去了杂物院清洗,以销毁证据。但是很可惜,在这些地方,都有着大量毒素分解物存在的痕迹。”
“眼看计划就要泡汤,但这时你从凯尔的衣袋里,翻出了伊万送给凯尔,随手凝成的星形冰块。于是,你便将毒素放在了冰块之中,扔到了凯尔的衣服上。”
“等到凯尔藏到东侧准备室的时候,定位法术启动,作案现场便制造成功了。接下来,就是你们都知道的了。”
苏闻说完,便把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等待着温蒂尼的回应。刚才苏闻不仅在述说案发过程,同样也在观察着温蒂尼的表情变化,但是很遗憾,他什么也没看出来。温蒂尼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太好了。
“荒谬。”温蒂尼仿佛听到了什么冷笑话,嘴角轻轻一抽,吐出了两个字。
其中的漏洞不用温蒂尼开口,就连薇薇安都已经听了出来,她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酝酿合适的话语,以至于局面不会变得太僵硬,然后说道:“苏闻先生,如果这是作案手法的话,那么我有几个问题……”
“假如温蒂尼真的是凶手的话,那么一,是她如何控制下毒的时机,怎么保证毒不会在错误的时间投到错误的杯子中;二,如果没有伊万长老的冰块,那么她会用什么手法替代?最重要的一点,是温蒂尼为什么要这样做?”
沃仑特点点头,道:“苏闻先生可能还不太了解温蒂尼……自从她嫁入雪堡之后,着实是为我分担了好多的事务,所有的账款条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没有一丝弄虚作假,甚至连她自己的禄钱,都在私下用作救济雪堡的穷人……如果温蒂尼是凶手,那么她雇佣黑绳会的金钱,又是从哪儿来的?”
温蒂尼看了一眼沃仑特,来自自己爱人如此高的评价,让她有些心暖。
“所以啊……”苏闻摇头道:“第一,听说薇薇安夫人也是黄金十阶的魔法师了,不会连芭洛特都能做到的事情都产生疑问吧?第二,因为魔法的时效性,毁灭证据轻而易举,之前的手法,也只有温蒂尼夫人自己才知道了,至于为什么要用到冰块,当然是来自伊万长老的冰块能够混淆视听了啊。第三,动机。”
“动机是怎么样的,还用我说吗?”苏闻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嘲笑:“大贵族当久了,怕是不知道小贵族的辛酸。”
“玛克威男爵还是子爵的妹妹,因为自身的优秀而不满于身边的环境,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加上百分之一的幸运,成为了你沃仑特的爱人,如愿以偿步入了马雷诺帝国的上层。本来以为自己的儿子凯尔会是爵位的继承人,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马琳娜,你说,能不气吗?”
“这……”沃仑特都觉得苏闻有些过分了。
从第一任雪堡公爵开始,就定下了一系列有利于家族发展避免腐败的条例与措施,让这个马雷诺帝国的北方长城,一直绵延了数百年。有着这样的成绩,自然是离不开家族内部良性竞争的大环境。
所以,雪堡整个族群内的勾心斗角,比起其他家族来说,要干净许多。不过人无完人,比如现在的老一辈,就太过执着于名誉与规则,以至于逼死了沃仑特的爱人,马琳娜的母亲。而沃仑特,自然是没有对身边的人有太多防范,差点害了自己的女儿。
“罗森文化成绩不够,所以进入了雪堡军校,以他的资质,做将军比做公爵要合适得多;芭洛特无心权势,继承爵位,只会让她失去对魔法的灵性,在日常事务中慢性死亡;罗兰和雪莉,现在就开始向往在外面跑了,等长大还能乖乖呆在家里?”苏闻继续说道:“兄弟姐妹五人中,只有凯尔,除了现在被你们惯出一身上位者的臭毛病之外,是最为适合成为爵位继承人的。”
“所以,苏闻先生想说的是,因为爵位继承人的问题,我才会出手暗害马琳娜?”温蒂尼气到发笑:“苏闻先生大概是太看得起我了吧,而且!您说了这么多,统统都只是推测,这样的故事,我还能给您编十个出来,您现在想听吗?”
沃仑特与薇薇安,此时也觉得苏闻的推理错了,开始考虑怎么调和两人已经撕破的脸皮。
“至于黑绳会的刺客,来,咱们这样想。”苏闻无视了温蒂尼的讽刺,接着说道:“如果温蒂尼夫人自己没有什么小金库的话,那么就是跟黑绳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才能请动他们,在第一时间,准确定位马琳娜的位置,并且下手了。早上的那名化妆的女刺客,也是你用了些手段让她混进来的吧,晚上化妆成客人的四名刺客,是不是同样如此呢?”
“苏闻先生。”温蒂尼站了起来:“如果您还没有醒酒的话,我可以让女仆们带您去房间休息,如果没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你就亲自去刺杀马琳娜了吗?”苏闻打断温蒂尼,说道:“服了这种几乎没有解药的剧毒,怎么还能活下来,难以置信是不是?”
“苏闻先生。”沃仑特也坐不住了,开口说道:“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还有时间,不如让希文也帮忙来查查……”
小房间内的声音一下子有些杂乱,看得艾莉连连咂嘴。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苏闻这么强势的一面,对苏闻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分。
“……因为,我的学生艾莉,就是一名毒素大师。”苏闻突然把对话的焦点转向艾莉,让其余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了艾莉身上。
“哈???”
即使是处于被酒精影响状态之下的艾莉,此时也不免有些害羞。
“不仅如此,她还有一种药剂,能够让人在半昏迷中,说出潜意识里的真心话。”苏闻微笑道:“刚才寻找线索的时候,稍微让凯尔小朋友喝了一点,拖他的福,我才锁定了温蒂尼夫人。”
这句话说完之后,苏闻在与温蒂尼接触的这段时间中,第一次看到了她脸上出现的些许情绪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