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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国度里流行太阳能。
这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他们真愚蠢。我对米迦勒波儿,我那三万五千岁的姑姑说,她微笑着点头。我被撕烂的丑陋脸孔在烈日下微微皱眉。
为什么我觉得这被封印灵魂的罪恶天使才是智慧的,哦,是的,这个世界太愚蠢。
这一天,是我们兄妹四个一百岁的生日,过了这一天,我们就可以离开城堡,去接触城堡外面的世界,父亲说一百岁生日是一个天使一生中最重要的开始。
母亲的子宫是我们成形的地方,虽然那成形的过程漫长得不正常。
城堡是我们的蛋壳,刚刚出生的小天使需要一百年的时间,才能让皮肤和羽毛具有足够的抵抗力,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乌列狐说这是愚蠢的人类写的歌谣。可是我觉得人类很聪明,至少他们的歌谣让天使传唱。
乌列图很早就开始布置生日庆典的庆祝仪式,大厅里挂满了叮叮当当的饰品,当庆典结束,这些东西就都变成废物。
嫣兴奋地在大厅里雀跃,唱着人类的歌谣,她完美无瑕的天使脸庞,衬托得整个世界都是洁白的,天使小苍蝇不喜欢她,因为她脸上没有新鲜肥美的血液,她脸上没有血肉模糊的颅骨。
天色渐渐晚,巨大的太阳滚回家睡觉,太阳能们纷纷登场。偷一点日光臭美的月亮悄悄爬上来。
不到黑夜,没有人觉得太阳美丽。
年满一百岁的小天使雀跃,丑陋的小天使米迦勒灵蜷缩在客厅的一角,看着父亲母亲逐个亲闻哥哥姐姐,以及玻璃容器里的包包弟弟,我被他们遗忘了。
这世界多可笑,天使多愚蠢,人类的歌谣多美好。
客厅里欢声笑语,这是庆祝出生之后的第一个纪念日,嫣美丽的笑靥像绽放的无邪花朵,是啊,我们已经一百岁了,明天,就可以离开城堡,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灵,火想和你一起吹生日蜡烛。”乌列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这是家里最年老的天使,她是母亲带来的保姆,现在也是这个城堡里的管家,照顾我们的起居。不是说,年长的天使就要进入天使养老院,和那些长老们共享天伦之乐么,为什么她依然要为我们终日操劳。
乌列图拉着我的手,走到客厅中央巨大的长桌前,米迦勒火正在容器瓶子里睁着期待的大眼睛,看见我之后,肉包包上的两只小手兴奋地挥舞着,这个小家伙,已经用三千年的时间,将终日看着我变成一种习惯。
巨大的生日蛋糕放在桌子上,旦和嫣正双手合十,眼镜微闭。
“灵,闭上眼镜,许下你第一个生日愿望。”乌列图轻声在我耳边说,父亲和母亲似乎没有看到我走过来,他们的眼睛,其他三个已经足够占满。
我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刚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受伤的脸上一阵剧烈的灼痛,忍不住大声呻吟,声音凄惨,凌乱的双手触碰到了巨大的生日蛋糕,蛋糕掉到地上,奶油溅起半米高。
睁开眼,是父亲和母亲愤怒的目光,嫣的脸上落着一些蛋糕屑,眼角邪恶,是她,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把火苗吹到我受伤的脸颊上,没有办法痊愈的脸,神经血管裸露,沾上炽热的火苗,灼痛。
旦的表情严肃。
“米迦勒灵,你弄坏了我们的生日蛋糕,这是我们人生中第一个庆典。”旦的声音也严肃,虽然依然是婴儿的腔调,听上去分外诡异。
“灵,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不高兴过一百岁生日吗?”父亲的表情渐渐发怒,他头顶的光环开始发力,只有火在容器里摇着头拍打这容器壁,或许他看到了事情的原委,一定是这样,他没有长眼睑,可以看到一切。
“灵,快对爸爸妈妈说对不起,不然爸爸会打你。”乌列图在我身后劝说。
“妈咪,她从来都不会道歉。”嫣在一边说。
“灵,快道歉啊,不要倔强了。”乌列图的劝说越发急切。
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在百岁的丑陋小天使身上。
父亲的皮鞭,粗壮而浑圆,抽打在娇嫩的身体上,皮开肉绽,如果在人间,这种行为叫虐婴,可是在天使的城堡里,只有家法,没有宪法。
因为天使可以很快痊愈,因为天使可以在抽打别人之后用法术帮其快速恢复,因为即使天使杀了人,也可以让其死而复生。
“咯咯,咯咯。”皮鞭下面的身体冷冷含笑,父亲的皮鞭骤然而歇。
“瀚,不要再打了,莫不是打傻了,你听她在笑。”母亲有些紧张,却没有走上前查看伤势的意识。
“灵,有没有伤到哪里?”乌列图把我从地上抱起来,脸上错愕:“主人,她已经晕厥。”
“那笑声是哪里来的?”母亲抓紧父亲的手臂。
“咯咯,咯咯。”晕厥的嘴角在发笑:“你们真愚蠢。”
父亲和母亲的表情都凝固,天使城堡死气沉沉。
乌列图把我安放在摇篮里,浑身上下敷满了有恶心气味的药膏,路过镜子,看见药膏下自己皮肉翻裸,更加狰狞。
“米迦勒灵,你注定是个丑陋的天使。”睡觉前,嫣轻柔地微笑。
“嫣,不要嘲笑别人。”旦说,然后他们安然睡去。
“米迦勒灵,最美丽的小天使,一百岁快乐。”黑暗中,洁白的天使小苍蝇饥肠咕噜,全身布满伤口的小天使,冒着饭菜的芬芳。
父亲和母亲的房间里破例没有肉和水的撞击声,他们在窃窃私语,父亲的低沉,母亲的婉转,他们或许在商议明天的安排,或许在商议如何让三个儿女变成最美丽而法力高强的天使。
当然,他们商议的内容,一定不包括我。
“祝你们都做噩梦。”我闭上眼睛,一边裸露的颅骨微微流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