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1话 投胎

子漠的工作很忙,经常需要通宵加班。几天见不到他,我就会觉得心里发慌。萌萌说我得了恋爱的小女人综合症。

好不容易盼到了周末,他来学校接我,去共度‘周末’,享受二人世界。

云云雨雨,一场激战。

子漠靠在床上吸烟,一面表扬我进步很快,我又害羞又得意。鼻子里呼吸他烟草的味道,淡淡的,迷人沉醉。

“烟,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子漠说。

“还早呢。”我揉着他的肚脐说。

“马上大二了,如果不留级,明年就该毕业了,还早?”他抓着我的手说。

“还没想好。”我歪着头,认真地回答。

“那就做我的小媳妇吧。”他也认真地说。

“恩。”我满意地抱住他,把头靠在他胸口,脸颊贴合着心跳。只有身体的融合,才会有爱情的味道,快点毕业吧。

子漠抽完烟,翻身抱住我,我刚刚闭上眼睛,手机就响了起来。

“谁?”子漠有些不快地停止动作。

“不知道。”我下床去接电话。

是萌萌,她说有个小聚会,在等我参加。我纳闷,我在学校里没有任何朋友,会有什么聚会是等我参加的呢?

赶到了才知道,是去年一起去竹心湖寻找孙小雅的六个人,今天刚好是一周年。聚会是汪明东发起的,他马上就要毕业了,每天聚会不断,没有聚会的时候,就自己想方设法撺掇一群人聚会,好让自己走得热热闹闹。

“小烟,你终于来了,我们就等你了。”我有些局促地坐到桌子边,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么多同学一起吃饭了,平日里除了考试的时候有人求我传答案,基本没有人和我讲话,在学校里就是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

“你说我们的汪学长多无聊,把我们这六个人聚在一起,又不是什么好事。”萌萌说。

“算是纪念一下小雅吧,她是最优秀的剧务。”汪明东端起酒杯。

除了汪明东和刘涛之外,其他几个人都很别扭。小月,魏小笙,我和萌萌,我们四个见面,就是一个词:尴尬。

小月自从几次告白被拒绝后,就和魏小笙成为陌路般,她和萌萌之间自然不用说,我和她之间也是冷得很。

“同学一场,终究是缘分,你们四个人之间的误会,是不是可以放下,我们为牺牲的战友孙小雅干上一杯吧。”汪明东看出气氛的不对劲,忙拿出学长的架势。

纷纷拿起酒杯,六个人,七只手举着酒杯,除了我,没有人看见六只手之外的第七只手,孙小雅面目浮肿发白,端着一只若隐若现的杯子,站在汪明东身后。

“你……”我望着孙小雅,有些瞠目结舌,都已经一年了,她的鬼魂还没有散去。

“投胎。”她冲我张开嘴,一张一翕,嘴里流出混浊的污水,掉到汪明东头发上。汪明东干了杯里的酒,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皮。

“小烟,你怎么了?”萌萌推推我,我晃过神,看见正对我举着杯子的魏小笙。

“阿,没什么。”我随口说。

“小烟,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们和解吧。像你曾经和我说过的,我们做朋友吧。”魏小笙举着酒杯,痴痴地望着我。

“我们之间,本来也不曾有过什么仇恨,谈什么和解。”我笑笑举起杯子。

“也算我一个吧,我们冷战了这么久,也该和解了。”又一个杯子凑了过来,是小月。

“你就不一样了,你用那么损的谣言诋毁小烟,这个很难和解。”萌萌插话。

“那些谣言不是我说的。”小月有些委屈地回答。

“不是你?那还会有谁。”萌萌鄙薄道。

“我承认。”杜小月说:“我心里确实有些嫉妒小烟,她那么漂亮出众,我和她在一起,总是被人忽略,当成配角。但是我从来没有背地里说过一句她的坏话。”

“谁能证明。”萌萌当仁不让。

“当初谣言不知道怎么就传了起来,起初我还有点幸灾乐祸,后来越演越烈,我开始有点不忍了,但是你们都误会是我!”小月有点激动起来:“我们朝夕相处,就算我这个人有点自私,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你们也不想想,这个学校里,嫉妒小烟的人,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吗。”

“我相信你,小月。别说了,都已经过去了。”我制止了小月,拉起萌萌的手:“我们三个从入学起就形影不离,我们应该彼此信任。”

喝下这杯子酒,希望我们姐妹和魏小笙之间的种种隔阂,都能慢慢消散。

酒是好东西,几杯酒下肚,心结就打开,大家抱着头挽着手边喝边哭,感情也就更深了一层。

喝完酒,身体也站不直了,东倒西歪,相互搀扶。

“我们……”刘涛扶着墙壁打着酒嗝说:“去竹心湖赏月吧!”

“好,顺便给小雅烧点纸钱。”汪明东立即赞同,事隔近一年,竹心湖和竹林早已又恢复了热闹,每到晚上,又有情侣在里面相拥而卧。

灵魂封印在湖底的孙小雅,夜夜看着湖边相拥缠绵的幸福场景,手脚反绑,动弹不得。

我们来到湖边,寻找天上的月亮。

地很利,人已和,天却不时,今晚没有月亮,只有湖边几对春情懵懂的恋人,湖水幽深不反光,湖边凉爽。

“我们就席地而坐吧!”刘涛说。

“我带来了这个。”汪明东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耳环:“这是小雅留下的。”

“难怪。”我想起一直站在汪明东身后的孙小雅,也许是想要回她丢失的耳环吧。

“什么难怪?”小月歪着头,醉醺醺地望着我。

“把耳环扔进湖里吧,把它还给小雅吧。”我的脑袋还是很清醒,但是嘴巴却有点打结了。

“好提议。”刘涛从汪明东手里拿过戒指,摇摇晃晃地走到湖边,他身后跟着孙小雅。

刘涛用力把耳环扔进湖水里,孙小雅轻轻对着刘涛的后背一推。

刘涛和耳环一同掉进了湖水里,借着酒劲,他一番大力挣扎,转眼就远离了岸边,孙小雅浓密的头发勾着他的脖子,还在用力往湖心带,湖水里传来他呼噜咕噜的呼救声。

“天阿!”小月反应最快,站起来开始尖叫。

“怎么办,谁会游泳阿?”魏小笙焦急地喊道,一下,几个人的酒仿佛都醒了。

“我会!”萌萌二话不说,就开始脱鞋。

“不要!”我拦住萌萌:“危险!”我看见用头发缠着刘涛的孙小雅,茫茫夜色里,被河水泡得浮肿的脸上,那双血红的眸子分外清晰。

“什么危险阿?”孙小雅气急败坏地甩开我的手:“我会游泳阿,我水性很好的,再不救命,他就要被淹死了!”

“萌萌!”小月突然也抓住萌萌的手:“不要去!”

“为什么?”萌萌几乎要被气疯了:“你们俩怎么这么没人性?”

“萌萌,刘涛是我们学校的游泳冠军,你不记得了吗?”小月屏息说。

“对阿,他的专业之一就是水上运动阿。”汪明东说:“可是,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完全不会游了?”

我们五个人站在湖边,睁大眼睛,看着在湖心挣扎的刘涛,他的手和脚都在做着标准的游泳动作,可是脖子却歪在了身体的一边,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硬往水里扯。

“救命!”刘涛的声音渐渐微弱。

“不行,我要下午,他是不是脖子抽筋了!”萌萌还要往水里跳。

“不是,是孙小雅!”我们实在拦不住萌萌了,我终于忍不住大喊道。所有人都安静了,小月认真地看了刘涛几眼,不敢再看,岸边的鸳鸯尖叫纷飞,一会儿校警应该就会来了,希望刘涛能再坚持几分钟,幸亏他是学体育的,身体比较好,换做别人,早就沉了。

“小烟,你别吓唬人,什么孙小雅。孙小雅已经死了一年了。”魏小笙开始结巴,他眼底的恐惧迅速蔓延给每一个人。

“是孙小雅,用头发勾着刘涛。我们谁都不能下去。”我说。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小烟,你是不是吓糊涂了。”汪明东费力地摇着我的肩膀:“小月,萌萌,你们俩快劝劝小烟。萌萌,你快去救刘涛阿。”

“小烟说的是真的,她能看见。”萌萌正眼,汪明东和魏小笙都不说话了。

“小雅为什么要害刘涛?”小月带着哭腔。

“我不知道,我直听到小雅说投胎,投胎。”我呢喃着,手足无措。

“什么投胎?”小月追问。

“不知道。”我也带着一丝哭腔了。这下彻底安静了。

我们眼睁睁看着刘涛那个生龙活虎的大个子,一点点在湖心沉默,他的手脚始终在游着,可是他的脖子一点点歪进水里,没有了。

校警赶到的什么,湖面一片平静,我看见靠近我们的湖岸上,搭着一只苍白的手,孙小雅瞪着血红的眼睛望着我们,望着我。

“小雅,你为什么要害他?”我问,小月听我对着湖边说话,立刻尖叫逃脱。

孙小雅诡异地笑着,她对我说:“投胎,杀人!”

去年找到孙小雅尸体的六个人,今年再一次被传唤进公安局。

第二话 追命耳环

刘涛的尸体很快被打捞上来,没什么异样,脖子上有粗重的勒痕,法医鉴定是落水后脖子被缠裹,导致最终溺水,但是尸体周围没有找到绳子类的东西。

警察对我们其他五个人的处理是责备一番,以后醉酒了之后不要再去湖边之类的。

从公安局出来,五个人都面如死灰。

“小烟,小雅为什么要害刘涛阿?”汪明东有点迷糊地问。

“她不是都说了不知道的嘛。”小月替我回答。

“那,她还会不会继续阿?”魏小笙胆战心惊地问,才发觉,他的胆子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小,萌萌说他不像男人,我终于相信。

“继续什么阿?”萌萌反问。

“继续杀人阿,小烟不是说投胎,杀人吗?”魏小笙不死心地问。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孙小雅。”汪明东也看不惯魏小笙的孬种样子了。

“问她?”魏小笙倒吸一口凉气:“算了。”

“我觉得,我应该去找孙小雅问个明白。”我躺在床上,突然坐起来,一字一顿地说。

“你疯了,找她?”小月翻了个身,嘀咕着。

“我认同小月,小烟,你疯了。”萌萌也说。

“可是,我总觉得,杀人投胎这个说法大有文章,我想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说。

“还不明白?”萌萌说:“她的意思就是,只有她想投胎,就必须杀人,找个人当垫背的。”

“哦?”小月有点好奇地哦了一声。

“你还记得好几年前被男朋友扔到河里淹死的那个女生吗?”萌萌的推理欲望又萌生了:“据我推测,孙小雅就是做了她的垫背,而刘涛,就做了孙小雅的垫背。”

“有道理!”小月有点佩服地望着萌萌,紧接着又有点害怕地说:“那么,谁会是刘涛的垫背呢?”

“那得问刘涛了。”萌萌学着汪明东的口气,说,小月点着头,钻回被窝。

“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呢,小烟,我们今天晚上睡一个床怎么样?”萌萌说着,抱着枕头摸进我的被窝。

我暗暗想着萌萌的话,不由得觉得有道理,萌萌的推理能力真不是盖的,当初找孙小雅的时候,也是听了她的推理,虽然她不爱读书,但是真的够聪明。

第二天上午没有课,我们躺在被子里石头剪子布决定谁去买早餐,小月输了,一脸不高兴地去食堂了。

我和萌萌躺在被窝里你看我,我看你发呆。

小月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阵风,满脸慌张。

“怎么了?大白天的,你还看见活鬼啦?”萌萌接过早餐问。

“比活鬼还可怕,我想我们是都跑不掉了!”小月忧心憧憧地望着我:“小烟,你猜,我刚才出去看见什么了?”

“什么?”我问。

“我们楼上,孙小雅那个宿舍,602的,有个叫米什么的……”小月一着急,就说不出来了。

“米洛。”萌萌认识的人多,顺口接到。

“对,就是米洛。我当时看见她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小月的脸都白了。

“米洛怎么了?”我问。

“米洛耳朵上戴着孙小雅那个耳环!”小月一说完,萌萌嘴里的食物全喷了出来,还一边猛烈的咳嗽。

“什么?”萌萌边咳嗽边问,隔着一张被子,我听见萌萌剧烈的心跳。

“米洛今天一大早起来,右耳朵上戴着孙小雅那个耳环!”小月补充。

“一样的耳环多了去了,你怎么知道是孙小雅的那个!”我疑惑着。

“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没有,早晨起来一摸就在耳朵上,你也知道那个米洛人挺坏的,没有人会和她开这样的玩笑的。”小月费力地解释,好像也没解释清楚。

“刘涛也太心急了,这么快就要找垫背啊?”萌萌的乌鸦嘴来了。

“你小点声啊,她就在楼上,说不定能听见,我可没告诉她那是孙小雅的耳环,她一直以为是她们宿舍的人和她开玩笑呢。”小月小声说。

同时,楼上宿舍传来一阵嘈杂声,有女生的尖叫。

“听听,开始了!”小月指着楼上:“她们又吵起来了。”

“还说人家,我们从前不也吵得挺热闹的。”萌萌白了小月一眼。

“我们上去看看吧!”我不放心地说:“要不我的心放不下,如果耳环是对的,那米洛可能会有危险。”

“那个女人阴险极了,死了也罢。”萌萌嘴里碎碎念着,却抢先往楼上跑去。

米洛坐在床上,嘴里大声咒骂着,她们宿舍里的另一个个女生不理她,好脾气的孙小雅死后,米洛连个撒气的人都没有了,不过她自己却越骂越欢,眼睛都红了。

“别骂了,伤身体。”小月和米洛关系还好,走过去劝。

“你们。”米洛看见我们,不再咒骂,阴森森地望着小月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都得死!”

小月站在原地,有点不敢动弹,米洛这话说得又狠又中我们的隐疾。

“米洛,你说什么呢,说话可得注意点。”萌萌不高兴地说。

“谁也逃不过去!”米洛说完猛地站起来向门口跑去,小月惊得往后一跳。米洛的身体经过我的时候,我感觉到阵阵阴风,和熟悉的尸体味道。

我皱着眉头,难道,米洛已经死了?

下午的课上。

“尸体的味道?”萌萌不相信地望着我:“可是米洛能说能走的,也能晒太阳。”

“小烟见过很多尸体,不会闻错的。”小月说。

“太邪门了,小月,你靠近她的时候,觉得她有呼吸吗?”萌萌问。

“白痴,我都吓忘了。她那句你们都得死,差点把我吓昏过去。”小月说。

“那边三个,不要交头接耳!”教授在讲台上训斥道,我们都低头噤声。

“白痴啊。”萌萌还在心有余悸地嘀咕着。

晚饭萌萌请客,汪明东和魏小笙都来了,萌萌的说法是压压惊。汪明东看上去承受能力还不错魏,小笙有点憔悴,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比较活跃。

小月结结巴巴地说了一下孙小雅耳环的事情,魏小笙的脸都黑了。

“萌萌分析得有道理,那个米洛有危险,我们该想办法帮帮她。”汪明东说。

“我倒觉得,有危险的,是马可。”小月说,马可是孙小雅寝室的另一个女生,602就这么三个人,一个死了,一个已经不正常了,还剩下一个马可。

“有道理!”萌萌点头,自从出了事后,她们两个倒是经常有共同语言了。

“小烟,你怎么不说话啊?”小月看着我:“我们这一群人,可什么都看不见,关键的时候,还得看你的啊,你怎么看啊?”

“你们说的都挺有道理的。”我有些无奈,我的脑袋像一滩浆糊一样,能有什么看法。

“首先,孙小雅的耳环是怎么跑到米洛耳朵上去的。”萌萌说:“我们都是亲眼看见刘涛把耳环扔进湖里的。”

“这要问人还是问鬼啊?”杜小月不知是奚落还是附和地说。

“不管问谁,接下来肯定有人又要死去了。”魏小笙在一边颤巍巍地说,汪明东拍拍他的肩膀。

“眼镜老师是很勇敢的人,魏小笙你不要给你堂哥丢人好不好?”我忍不住对着魏小笙说,可他还是没什么反应,看来他是需要时间冷静冷静了。

晚上回到宿舍,萌萌从行李包里摸出几串佛珠,递给我和小月。

“这是我在庙里买的,嫌款式太老土,一直没戴,现在我们一人戴一个吧,就算是心理作用。”萌萌说,小月忙把佛珠戴在胳膊上。

“一点儿用都没有,又是一个骗人的庙。”李二媳妇在我身后幽幽地说,我吓了一跳,自从她拜了师傅,我是越来越少看见她了,她也越来越神出鬼没了。

我走进卫生间,轻声对李二媳妇说事情的经过,李二媳妇没等我说,就皱着眉头说:“别说了,我都知道了,要不今天我也不特意回来找你了。”

“哎!你的架子倒越来越大了!”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我师傅不愿意我总和人打交道,为了修行嘛,我修行好了,也才能更好地保护你嘛。”她嬉皮笑脸地说。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我的保护神啊?”我好笑道。

“那个耳环被附了怨气,会吸人的魂魄。”李二媳妇说:“那怨气很大,我感觉下咒的人不简单,应该是懂玄术的人,或者是鬼。”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着急问结果,这些原委我们都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不知道。”李二媳妇斩钉截铁地说:“不过我会拼命保护你。”

“你有命吗你?”我无奈地说。

“今天晚上,不要看窗户,把窗帘拉好。”李二媳妇不理我的不满意,继续说她自己的:“叫你们宿舍那两个姑奶奶也别看窗户,这样今天晚上你们就不会有事的。”

我还要问,李二媳妇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个小冤死鬼,有了点本事之后,架子越来越大了,气死我了。

那个追命耳环,到底会带来什么可怕的事情呢,不敢想象,也想不出来。

吩咐萌萌和小月把窗户关紧,拉上窗帘,她们两个也挺配合,什么也不问,把三个床单都盖在窗户上了。

一番折腾之后,三个人面面相觑。

“窗外有什么?”小月终于是肚子里装不住话的人。

“我把佛珠都挂窗户上。”萌萌不好意思问,手里却不停下。

“我也不知道,我们睡觉吧,晚上都别看窗外。”我像是自言自语似的看看被包裹得厚重的窗户,说:“我能看得见算啊。”

第三话 恐怖窗口

“晚安,你们俩,都做个好梦。”小月蜷缩在被窝里,闷闷地说。

没人回答。

一个小时以后。

“你们俩,都睡了吗?”小月突然又在被窝里闷闷地说。

“白痴,这么激动,能睡着才怪。”萌萌在一边冷冷地说。

“小烟,你说窗外有什么东西?”小月小声问,她的床离窗子最近,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

“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我问。

“还有十分钟十二点。”萌萌回答。

“你们说,鬼是不是都是十二点出来啊?”小月的声音发抖。

“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十二个时辰里,十二点左右叫夜半,又叫子夜或中夜,是一天中黑夜最浓的时候,夜半之后就是鸡鸣,是一天的开始,鸡鸣的时候鬼怪回府。所以最黑暗的时候,也就是离光明最近的时候。”我絮叨着。

“现在是科学常识课吗?我可一点学习的兴趣都没有。”萌萌在一边打断我的话:“什么叫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鬼怪,白痴。”

“那不说鬼怪了,说说男人吧!”小月说。

“哪个男人?”萌萌敏感地说。

“你的那个楚家豪。”小月的声音开始快乐起来,女人的情绪总是变化很快。

“那家伙,就是个白痴,算他命好,将来能娶到我这样的老婆。”萌萌也打开了话匣子,大概是恐惧神经做怪,大家都没话找话起来:“不过,让他看得见,摸不着。”

“其实,你很喜欢楚家豪吧?”小月问。

“你这个问题,我怎么回答呢?”出乎我的意料,萌萌竟然没有为这个敏感的问题抓狂,反而认真地回答起来,这个夜晚真是疯狂:“反正没有我嘴里说的那么反感他就是了。”

“这就对了。”小月说:“你这种性格的女生,只要不反感,就是喜欢了。”

“说得好像你是命相大师似的。”萌萌讥笑道:“那你给小烟算算,看看她和那个风流才子韩子漠的感情路怎么样。”

“小烟,你倒是说句话啊,跟死人似的。”小月开始针对我。

“十二点多了。”我摸出手机,借着手机一点微弱的光亮看见被包裹得像个粽子似的窗户。

“靠,别提醒我这事。我刚忘了。”萌萌骂道。

萌萌的话音刚落,窗帘后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声响,像是有人拿着小棍子在玻璃上一上一下地划着。

屋子里瞬间的安静。

“什么声音?”小月紧张地坐起来,直勾勾地望着窗户,因为窗户被包裹得太严密,所以房间里黑洞洞的。

三个手机同时打开,有了一点惨白的光亮,映衬着三张惨白的脸。

“没有啊,是风吹的吧!”半晌安静,萌萌小心地说。

“卡卡,卡卡。”那种划玻璃的声音又响了两下。

“小烟。”小月的上下牙打架了。

“啊?”我用手机照着她:“怎么了?”

“我要上你的被窝里。”小月说着,就噗通噗通下了床,三步并两步爬到我的床上。

“别把我一个人扔这。”萌萌也钻了进来。

三个人蜷缩在一个被窝里,紧张地竖着耳朵听窗外的声响,声响又没了。

“是不是风啊?”小月用及其微弱的声音问,不知道问谁。

“卡卡,卡卡。”声音伴随着小月的问话,又响了起来。

“靠,不让我们说话啊。”萌萌也说了一句。

“卡卡,卡卡。”

“我他妈真想看看外面是什么东西。”萌萌抱着我的枕头,气恨很地说。

那卡卡的声音开始有节奏儿不间断地响了起来,不轻不重,那音量刚好让人睡不着觉。

“小烟,要不,我们掀开一个小角看一眼,反正还有玻璃呢,有什么东西也进不来。”小月试探性地问我。

“不行,不能开。”我想起李二媳妇的话,还是决定按耐好奇心。

“挠得我心里发慌。”萌萌抄起枕头朝窗户狠狠砸过去,枕头隔着窗帘床单,还是发出砰的一声响,那卡卡的声音停止了。

“这不是欠揍吗?”萌萌疑惑地说。

“砰!”玻璃窗外传来物体砸窗户的声音,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

“闯祸了,玻璃要是被撞碎了怎么办?”小月埋怨,萌萌理亏,不说话了,三个人抱得更紧了。

砰,砰,砰……

“一,二,三……”窗外开始传来沙哑的数数声,是女人的声音,幽幽低沉,仿佛就贴着玻璃,努力地想要让屋子里的三个人听见。

“十,十一,十二……”

“鬼,鬼,鬼在数数。”小月结巴着,她浑身都僵硬了,我的手被她攥得生疼,可是我也大气都不敢出,任由她攥着,证明她还活着,没有晕过去。

“小,小烟!”萌萌叫我。

“什么?”

“鸡鸣是几点啊?”萌萌问。

“一点到三点之间,也就是丑时。”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脑子都麻了。

“一点就会停了吧?”小月问。

“这个,这个,你问外面的那位吧,我也不知道。”我开着生硬的玩笑,谁也笑不出来。

“还有十分钟鸡叫,哦是鸡鸣,鸡鸣,鸡鸣。”萌萌碎碎念着:“小烟,我们学校里哪里有养鸡啊?”

“呵呵,你这个玩笑,比小烟那个还冷。”小月哆嗦道。

窗外的碰撞声和数数声还在继续“三百零一,三百零二……”

“明天换个防弹玻璃去。”我自言自语道。

“不如换个照妖镜。”小月说。

“好主义!”萌萌接到。

三个人勉强地开着一个比一个冷的玩笑,心里期待着鸡鸣的到来,虽然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一点整,声音还是没有停。

“不管用。”小月绝望地看着手机。

一点零三分,撞击声突然停止,那个数数的沙哑女声说:“鸡鸣!”

然后我们听到楼上的窗户传来关闭的声音,天花板上有凌乱的撕打声,很快安静。

“602!”萌萌抬头看我,她的脸在手机的光下好生吓人。

“米洛!”小月说:“是米洛!”

“明天去找她!”我说。

“恩。”她俩点点头,三个人又往一起凑了凑,挤得七扭八歪地在我小小的单人床上睡过去。

很早就都起来了,不约而同地穿衣服洗脸,小月连妆都没化,三个人就跑到楼上,602的门还是紧闭的。

“当,当,当。”小月敲门。

门自己开了,米洛站在门口,脸色苍白,602的屋子里传出来浓烈的尸体味儿。

“你,你怎么站在门口。”小月胆战心惊地问。

“等你们啊,进来吧。”米洛慢慢地转身走回宿舍,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一直盖到头。

“怎么办?”小月站在门口回头看我和萌萌。

“进去就进去!”萌萌豁出去了,一脚迈进屋子,我也忙跟进去。

“怎么起这么早,才六点?”马可从卫生间走出来,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嘴里含着牙膏沫子。

“你没事吧?”萌萌仔细地看着马可:“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吧?”

“很好啊。”马可一脸疑惑地问:“怎么问这个,你们睡得不好吗?”

“没,没,也很好。”小月掩饰地笑着,忍不住看了一眼床上那个盖在被子地下的米洛:“她生病了?”

“没有啊,没听她说啊。”马可看了一眼米洛,说:“你们别打扰她了,她喜欢睡懒觉。”

“我们走吧。”萌萌翕动着鼻子,说。这屋子里的味道确实够让人难受的,我也不想呆下去了。

“引体向下好玩儿吗?”我们走到门口,刚关上门,就听见马可说了这样一句话,但是门已经关上了,我们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我们说。

“什么引体向下?”小月歪着头看我。

回到宿舍。

“我怎么觉得马可怪怪的。”萌萌说。

“是啊,好像特别的假。”我沉吟着说。

“不是这个。”萌萌脸上浮现微笑:“她的表比我们慢三分钟。”

“啊?”小月疑惑地啊道。

“她问我们怎么六点就起来了,那时候我看了一眼我的手机,已经六点零三分了。”

“哇靠,萌萌,你是福尔摩斯啊。”小月佩服地感慨道。

“我的理想是当女福尔摩斯。”萌萌说:“这也说明了为什么那撞击玻璃的声音持续到一点零三分了。”

“你是说是马可撞的?”我问。

“这就不知道了。”萌萌说:“我们把窗帘拉开吧。”

拉开窗帘,三个人又倒抽了一口凉气,窗玻璃的正中央,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痕,估计再撞一腕上,玻璃就碎了。

“换照妖镜吧?”萌萌看着我。

“就一天时间,上哪去找照妖镜啊?”我问。

“对了!”小月大喊一声,把我和萌萌吓了一跳:“把小烟的眼袋锅子挂外面!”

第四话 引体向下

这天晚上,我们依然挂着厚重的窗帘和床单,三娘的烟袋锅子绑在窗外,不敢向外看,还没到十二点,三个人就蜷缩在我的小床上开始屏息倒数了。

十二点零三分,602的窗户传来开启的声音,我们的第六感都感觉到了窗外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了玻璃上,但是没有撞击,很快安静下来。

“烟袋锅子显灵了。”小月摸着胸口长喘着气。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楼下的402就传来了女声绝望而凄惨的救命声,这阵喊叫非同小可,大半个校园都被惊醒了,校警没到二分钟就赶到了,听见楼下和走廊里人声鼎沸,我们三个才壮着胆子跑下去看。

整个女生宿舍楼都被围了起来,所有的寝室都亮着灯,警察和学校的保卫人员进进出出,有女生的哭泣。

“怎么了?”萌萌拉住一个校警问。

“别问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校警行色匆匆,推开萌萌。

“切,老娘什么没见过?”萌萌犯了倔劲,一路向402冲去。

402的门口堆满了人,我和小月还在人群里伸头伸脑地看,萌萌一把把我们拉出来,她弯下腰就开始吐。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小月焦急地问。

“米洛,米洛,太恶心了。”萌萌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

“米洛怎么了?”小月问。

“她被挂在402的窗口,从602伸下来的绳子。”萌萌捂着胸口说:“尸体都烂了。”

“果然是死了,小烟的鼻子真灵敏。”小月所有所思地说,我耸动了一下鼻子,怎么感觉自己变成某种动物。

“那马可呢?”我想起什么似的问。

三个人又忙不迭地跑到六楼,602的门口也堆积了满满的人,挂米洛的绳子系在马可的床腿上,马可不见了,她是第一嫌疑人!

“同学们都散一散,回去睡觉吧,这件事情我们会尽快通知警方处理,一定尽早给大家一个交代!”保卫人员开始清场。

我们三个回到宿舍,门是开的。

“我们出来的时候没锁门?”萌萌站在门口不进去,回头问我们。

“是我锁的门。”小月又开始哆嗦了。

萌萌还要问,从我们黑洞洞的宿舍里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将萌萌一把拉进宿舍,我伸手去抓,门关上了,我的手被夹住了,鲜血立刻涌出来,小月破开嗓子开始没命的叫,此刻觉得她的嗓门是那么可爱,再叫大声点,我捂着几乎断掉的手指,靠着墙一点点滑下去。

剧痛,宿舍里传来萌萌惊恐的喊叫,还有野兽一般的撕咬声,天啊,我想着一路陪我走过来的萌萌,几乎绝望了。

很快,保卫人员和校警,还有拥挤的女生们就都涌了过来,几个男校警几下就把门撞开了,宿舍里一片狼籍,萌萌骑在马可的背上,马可的双手被萌萌反剪起来,好家伙,跆拳道不是白练的。

手指传来剧痛,我看见萌萌一脸心痛地朝我跑过来,她的脸上有抓痕,但是人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我放心了,一头载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里,眼前是子漠和阿五他们焦急的脸,萌萌和小月站在后面,我的手包裹着厚厚的纱布。

“小烟,你没事吧?”子漠关心地问。

“我的手指头还在吗?”我看着自己包得像个炸药包一样的手。

“在,在,都在。”小月扑过来哭:“你可吓死我了。”

“那马可呢?”我又问。

“她死了。”萌萌回答:“扭送到公安局的路上,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含在嘴里,一直到断气。”

“学校里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事?”阿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子漠,你给小烟挑的是个什么学校?”

“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子漠有点尴尬:“要不,就退学吧。反正我养得起你。”

“这是什么话?小烟有手有脚的,怎么就沦落到被养活了?”阿五越来越气。

“好了,阿五,你别激动了,小烟还虚弱呢。”小四把阿五拉了出去。

“小烟,你还记得马可说的引体向下吗?”小月问我。

“记得,那是怎么回事啊?”我问。

“别提了,想也想得到啊,她提着米洛的尸体在我们窗户上撞,就是那样了。”萌萌说:“我想想就害怕,马可怎么看都不像那种可怕的变态。”

“她到底为什么那么做呢,就算米洛人刻薄点,可也不至于恨成这样啊,向下摔就算了,还让米洛数数。”我不解。

“谁知道,女人心,海底针,要是谁都像你这么简单,就好了。”萌萌说。

手指的伤没有住院的必要,骨头和皮肉都恢复得恨快,不影响走路也不耽误吃饭,很快就出院了,子漠希望我退学,但是我拒绝了,已经读了一年,半途而废是不对的。

倒是把楚家的人都急得人仰马翻,楚伯母每天熬三顿补品差人送过来,还说要让我伤好了再去见她,她不忍心看我流血。楚家豪那个家伙天天都来烦我,出院了之后就跟到学校来,他的加长傻马每天都让学校里的女生晕倒无数。

602就空了下来,学校几次三番安排女生搬进去,那些女生甚至宁愿退学也不愿意搬进去,想来也是,一个寝室三个人都死得那么难看,而且还有一个死后诈尸似的在宿舍里窝了那么久,多瘆人啊。连隔壁几个宿舍的女生,都想方设法要搬走呢。

每到晚上,整个宿舍楼的女生都仿佛能听到从602传来的数数声,可怕的引体向下。

“一,二,三……”

当然,不排除有心里作用的成分。

“小烟,你这次受伤,最大的福音就是我们又重新有早餐吃了。”早晨起来,小月津津有味地吃着楚家豪从大饭店买来的高级早茶,满意地说。

“如果这早餐要这么大代价,那我宁愿饿着。”萌萌说,嘴里不忘咀嚼。

“小月,你还不吃肉啊?”我看着小月把肉包子里的馅儿都挑了出来。

“不吃,我不爱吃。”小月说。

“胡扯,哪里有人不吃肉的啊,你还是不把我们当朋友。”萌萌蔑斜着眼睛说:“想骗我,没那么容易吧。有什么苦衷,你就直说好了。”

“我哪里有什么苦衷,你的推理能力也就那么回事,也不要夸你两句就自大了嘛。”小月低着头说。

“我们都一起经历那么多事情了,你还不能说实话?你喝醉了之后,饭桌上你专挑肉吃。”萌萌据理不让。

“懒得理你。”小月站起来,去洗手间:“我拉屎去。”

“她有鬼。”萌萌望着小月的背影嘀咕。

我低头不语。偶尔听到小月给家里打电话,才知道她的家境不比我好到哪里去,父母都卧病在床,来竹园上学,是她透支了父母所有的医药费才换来的,为了给父母省钱看病,她什么都舍不得吃,什么都舍不得穿。

但是她那么爱面子,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难处,我也不好点破,只是这个神经大条的千金小姐萌萌,再这么逼下去,不知道会怎样。

第五话 白日见鬼

终于上大二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接待新生,如同一年前魏小笙他们接待我一样。

我和萌萌,小月,穿上了接待新生统一的橘黄色大T恤,站在人群里穿梭忙碌,烈日当头,汗流浃背。

又一辆载满新生和行李的校车开过来,学校封锁消息的能力都很强,出了那么多的事情,竟然每一年纳新的时候还是满载。

新生看上去都面嫩,我接到一个女孩子,把她送到专业的接待点,然后查看她的宿舍号码。

拿着她的那张发配单,我的手有些颤抖。

那张纸上,白纸黑字,宿舍号码-602。

“六楼是顶层吗?”那个女孩子一脸单纯。

“恩 ,是,我带你过去吧。”我回答,她没有父母接送,只一个人,戴着奶黄色的棒球帽,看上去很可爱。

我把她带到602,她是第一到的,房间的门还是锁的跑到门卫领到钥匙,开门。推开门,一股强烈的腐烂味道扑入鼻子,我不由得退后了两步。

“学姐,这里很久没有人住了吗?”她也捂着鼻子,看着房间一角的蜘蛛网问我。

“恩,还好吧,我,我,也不太清楚。”我看着宿舍里光秃秃的三张床,曾经鲜活的三个人一直在我眼前浮现浮现。

“从上个学期毕业生离开,到现在,不过只有一个暑假的时间,怎么感觉荒废了很久的味道?”她走进屋子,我忙跟进去,房间里阴冷潮湿,和窗外明媚的夏日不成正比。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联系学校给你换间卧室吧。”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没什么,住几天就有人气儿了,没关系的,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她回头冲我甜甜地笑笑:“我叫薇薇。”

“我叫冷小烟。”我有点感动又有点担心地看着她:“你真的没什么问题?”

“没事儿了,你去忙吧,接新生很辛苦吧。”她懂事地冲我点点头:“我收拾完行李去接待点找你玩儿!”她说着推开窗,外面温暖的气流却没有涌进来的意识。

我离开602,满腹心事地下楼,心理觉得不舒服。薇薇那种懂事单纯的女孩子,怎么那么倒霉被分配到602宿舍去了,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不测吧?

想着,已经走到了楼下,脚踏上地面的同事,宿舍楼前发生了一阵骚动。我纳闷着,走到一群堆积在一起仰着头的学生中去。

他们指手画脚地向楼上看着,看到他们的姿势,我的心开始不规律地跳动,仿佛预感到了什么

602的阳台窗口,薇薇坐在窗框上,她的双脚垂在半空中,抬着头,仿佛正在晒着太阳。拜托,这也太危险了吧,我的头皮开始刷刷地凉了起来。

“薇薇,不要坐在那里,快回房间里去。”我喊道,人群中开始有其他同学附和我的话,劝薇薇下来,但是她一直抬头看着天,仿佛听不到我们的喊话。

我急了,拔腿就往楼上跑。

气喘吁吁地跑到602的门口,门紧紧地反锁着,没有猫眼,门也没有缝隙。

站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呼吸,尽量装作无事样的敲门。

“薇薇,薇薇,我是小烟姐啊,你开下门啊。”屋子里没有动静。

又敲了几下,我听见门锁疙瘩一声打开,但是门却没有开,此刻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但还是轻轻地扭开了门,因为我怕声音太大吓到薇薇,她坐的那个位置实在是太危险了。

推开了门,正前方正对的就是宿舍的阳台,薇薇背对着我坐在窗框上,一动不动,依然看着天。

“薇薇。”我小声招呼着,慢慢走过去。

门在我身后重重关上了。

我心里一惊,回头看去,关门的不是风,竟然是……

是被泡得发胀的孙小雅,的尸体,的鬼魂,还是什么其他的?

孙小雅用鼓凸的白眼望着我,她的脸青白而巨大,看不出任何表情,面对着我,不动声色。

我吓呆了,一动也不敢动。

这时候,我的手,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

我低头看去,米洛趴在地上,她的身体上散发着腥臭的尸体糜烂气息,一只手正拉着我的手摇晃。

“你,你们……”我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字眼。

“投胎,杀人。”臃肿的孙小雅说。

“投胎,杀人。”糜烂的米洛说。

“投胎,杀人。”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我回头,马卡站在薇薇的身后。

“马可,马可,你不要碰薇薇,有什么事情对着我来。”我强打起精神,有点紧张地对着马可说,她就贴着薇薇,只要她动一动,薇薇就会从六楼的窗口坠下去。

“呵呵。”三只鬼冷冷地笑着,打开的窗户似乎依然是一道看不见的枪毙,窗外温暖的气流丝毫流动不进来,602里充满了阴冷和尸臭味。

“学姐。”薇薇缓缓地回过头,我看见她的脸,支离破碎的五官,血凝固成黑色,绝望。

“薇薇。”我的喉咙酸涩。

“杀人!”马可恶狠狠地说,薇薇的身体像一枚落叶般坠了下去。

窗外,重重的撞击声,肢体骨骼断裂的声音,男生女生的尖叫。

“天啊!”我捂着脸绝望地哭喊了出来:“你们到底要怎么样!”

没有回答。

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之后,房间里空荡荡的,紧闭的门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外面有萌萌和小月焦急的呼唤。

“小烟,你没事吧。”我打开门,立刻被小月一把抱住,她哭得比我还利害。

警察迅速赶到,封锁现场,我的脚印只停留到房间中部,没有靠近过薇薇,所以排除我杀人的嫌疑,但是那些刚刚才开始不排斥我的情绪,又一次滋生,谣言再一次泛滥。

但是,我不在乎那些,我宁愿用我的身败名裂,换回薇薇年轻的生命。

“为什么,有什么事情,都冲着我来不行吗?”我趴在床上哭。

“小烟,这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萌萌和小月安慰着我。

“可是我亲眼目睹薇薇掉了下去,我却没有办法救她!”我抬起头,看见依然绑在宿舍阳台的烟袋锅子:“三娘,你在哪里,你能不能帮帮我。”

“小烟,听我的话,我们去吃午饭吧。”萌萌严肃地看着我,我听见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是午饭的时间了。

我像个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麻木地被她们俩带到食堂,她们俩把我安顿坐下,就端着茶盘去点菜。

我呆呆地坐着,隔壁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衣着简朴的男生,戴着厚厚的眼睛,看上去就是那种成绩优秀而家境不甚好的新生,今年竹园放开了招生政策,成绩特别优秀的贫困生,可以免费接受学校资助入学读书。

他吃的是学校为了迎接新生免费供应的套餐,一块米饭,一枚排骨,一点青菜。

他专心地吃着米饭和青菜,却迟迟不碰那块排骨,似乎非常小心地保护着来之不易的肉。

我就那么傻傻地看着他,谁也不知道我中了什么魔,我一向不喜欢盯着陌生人看的。

我看着他吃光了米饭和青菜,擦了嘴,然后非常小心地夹起了那块小指大小的排骨。

放进嘴里,咀嚼,吞咽。

然后他的喉咙突然发出被卡住的咕噜声。

“啊!”我尖叫,整个食堂的人都被吓到了。

那块小小的碎骨,牢牢地卡在男生的喉咙里,他翻着白眼,半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脖子。

“杀……人,投投……胎!”他白花花的眼睛绝望地看着我,嘴巴里发出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

我看着有学生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走,大概是要送到校医室去。可是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小烟!”食堂空荡荡,没有人再有吃饭的欲望,那男生临死前嘴里吐出的白沫还在地上翻滚,小月抱着我的头,紧紧地。

“到底是怎么回事?”萌萌端着满满一茶盘的排骨,呆呆地站在一边。

“小烟,不怕!”小月越抱越紧,她的手臂在不自觉战栗着,哪怕是炎炎夏日。

“回宿舍。”我面无表情地说,身体有点僵硬。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小烟!”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三个人一起回头看。

是汪明东,他好像一副焦急的样子,我们站定等着他跑过来。

于是,就这样,眼见着他脚下一个趔趄,平地狠狠地歪了下去。

“小心啊!”小月一句小心还没喊完,就绝望地用手捂上了眼睛。

汪明东的歪倒的方向,是宿舍区的铁栅栏,一根尖利的钢条正对准他的眼睛。

汪明东的惨叫,周遭学生的惨叫,视线前乱成一团。

看着钢条穿过汪明东的眼睛,从他后脑尖挺地透出来,我再无力支撑自己已经虚弱不堪的身躯,摇晃着抓住萌萌的手。

“小烟!”萌萌正好抓住我手指受伤的部分,十指连心,剧痛把握从晕厥的前戏中又拉了出来。

“天啊。”身边的小月慢慢弯下腰去,她的头深埋着,不敢抬起,阳光下,一颗颗细小的鸡皮疙瘩遍布她的皮肤。

“我们肯定是撞邪了!”我听见萌萌嘴里嘀咕。

第六话 一场法事

子漠来学校看我了,风尘仆仆。

“小烟,我带你去见一个大师傅!”见面后,来不及温存和蜜意。

“对了,韩子漠,我听说你妈认识一个法力高强的大师傅,你赶紧带我们去见师傅吧,这样的日子,再多一天,我都要崩溃了。”萌萌在一边说。

我隐约想起了一个肥胖道人的模样,很多年前,还是在珊瑚镇的时候,我和子漠去度假山庄的时候,我还记得那个被冤死的小鬼。

“子漠,那个道人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我呆呆地说,双目不聚焦。

“他只对鬼怪冷血,他不害人。”子漠有些不由分说:“我现在必须带你去,否则我不知道接下来你还要看见什么。”

“我不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倔强。

结果我被子漠,萌萌,小月三个人绑架了。

坐车,摇摇晃晃,终于来到了一处远城区的道观,香火够旺,远远就闻到。

大师傅站在门口,他的啤酒肚更大了,不过脸上貌似一本正经的凝重也更娴熟了,这种城里的所谓‘高人’,都是用大把的钞票练功的。

我哭丧着脸,被萌萌和子漠左右胁迫,走进了道观。

“小施主面色死灰。”我们来到内室,那肥胖道人摇头晃脑。

“我们俩呢?”小月在一边问。

“另两位小施主面色更灰。”道人说这话的时候,眼镜始终看着子漠。

“师傅,我妈最近正打算帮您把道观修缮一遍,还打算帮您出一本功德无量的书。”子漠忙说。

“恩。”肥胖道人闭起眼镜点点头:“我自然有解救三位小施主的办法。”

“我靠,白痴!”萌萌看出端倪,大概也恍然明白了我为什么不愿意见这位‘师傅’,她忍不住曝了一句粗口。

“小施主何以口出粗言?”肥胖道人有些不快地望着萌萌。

“我……”萌萌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心里发毛,便努力改口说:“你总得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吧。”

“呵呵,信不信,是三分功力,七分诚心。”肥胖道人轻蔑地笑了笑。突然正色对着内室的一角喝叱:“那妖孽,还不将我的茶水倒来!”

我们眼见着放在柜子上的茶杯,像飞似的,不,像是被谁端着似的慢慢到了肥胖道人手里。

“如果……”萌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你能帮我们,我再捐你座道观都行,白痴。”此刻,她也是很容易就被障眼法骗了,人逢绝路的时候,会拼命想抓住任何东西。

“恩。”肥胖道人又闭起了眼镜,脸上浮现满意的微笑,他肥胖得几乎要流油的手指在胸口不住掐算起来。

一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桌子上的茶壶开始缓缓地给每一个人面前的茶杯倒茶。

我看见小月的脸都绿了。

根本没有什么妖孽,是肥胖道人在运用自己的内气而已,会点气功对于能抓鬼的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我感觉到他在躲避我的眼睛,他不敢看我的眼睛,如同多年前在度假山庄,他看到我的眼睛像看到了自己的克星一样。

“我要到你们住的地方去做法。”他闭了半个多小时的眼睛终于打开了,再不打开,萌萌的耐心就彻底被消磨干净了。

他开出私家车。

“哇靠,大师傅,你的车这么豪华!”小月坐进肥胖道人的车里,惊讶到。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肥胖道人得意地开着车,一路横冲直撞行驶在城市的马路上。

子漠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们的手心里都渗出细密的汗珠,却谁也不想分开,永远都不要分开。

“姑娘,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开着车,肥胖道人像是不经意似的问,也不知道他在问谁。

“哪个姑娘啊?”萌萌摸着他光秃秃的肉头问,这个姑娘自来熟的毛病又犯了。

“被问者心里知道,哈哈!”他突然大笑:“你不用回答,你这样的人,一般都很难长寿,我想你是有人暗中保护才对,反正不是我,哈哈。”他一直笑,我们都被他笑得有点蒙。

到了学校门口,他和停车场的人吵闹了半天,终于把车停在最中央的位置,然后大摇大摆地甩着道袍,一边色眯眯地看着擦肩而过女大学生□□的胳膊小腿,一边走路。

萌萌和小月撇着嘴巴紧跟其后,子漠拉着我的手走在最后。

“停!”肥胖道人突然伸手停步,萌萌一脸撞到他身上,丰满的胸部结实地定在他肉滚滚的后背上。

“白痴!”萌萌气恼地嚷着。

“有异常!”肥胖道人做出噤声的姿势,来往的学生回头率超级高。

“哈哈嘿!”那道人伸腿劈掌地折腾了半晌,挠挠脑袋说:“走吧。”

“晕死!”小月捂着脑袋做出晕厥的无奈动作,继续走向宿舍。

“女生宿舍,男生禁止入内。”门口的管理员阿姨拦住我们。

“阿姨,这是我爷爷!”小月跳将出来开始发挥她撒谎不脸红的本事。

“那他呢?”阿姨看着子漠,子漠还拉着我的手。

“男朋友啊,您不都看见了吗,都拉着手呢,那是冷小烟啊,受过惊吓还生病呢。”小月笑着,从萌萌书包里掏出糖果瓜子递过去。

放行。

“白痴,那是我的零食。”萌萌不满意地说,她额头上的转世章突然更加清晰:饿死鬼。

我的心情终于没有那么别扭了。

肥胖道人不用我们指点,直接上了六楼,停在602的门口。

“这是你们宿舍?”他指着紧闭的门问。

“啊?”萌萌糊涂地应和道。

“不是?这一间是整栋楼阴气最重的,你们不住这?”他问。

“不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猜对了给你糖吃。”萌萌故意说。

“贫僧不吃糖,贫僧要好烟好酒好菜!”肥胖道人摇着头,下楼,走到我们宿舍门口,一脸狐疑:“这一间是最不可能的。”

“为什么?”小月不解地问。

“这一间有祥云暗护,仙光掩映,不知道是谁家祖宗显灵呢。”他又指了指我:“她哪里有这么好的命。”

“你失误啦,我们就住这一间。”萌萌傻笑起来:“不过我还是会给你好烟好酒好菜的,你刚才一句话,说得我心里高兴。”

“啊?”肥胖道人满脸尴尬,看着萌萌掏出钥匙打开门,然后悻悻地跟进来。

“哎呀,真是吉屋啊!”他满屋乱跑,东摸西看,嘴里不停碎碎念:“是谁教你们这么摆放床位的,真是太对了;还有这个台灯,这面镜子,都摆放得如此合理啊,妙啊,太妙了。”

他跑到阳台的时候才安静下来,仔细地看着我们绑在阳台上的烟袋锅子发呆。

“看什么呢,阳台有什么妙的地方?”小月问他。

“没,没,没什么。”他搓着手进屋。

“大师傅,请您做法吧!”子漠说。

“你们的屋子这么好,我有什么法可做的?”他有点垂头丧气。

“可是我们这些天,简直倒霉透了,我的魂都被吓走一半儿了。”小月不甘心地说。

“要不……”萌萌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你去602做法吧,实在不行我们就去竹林!”

萌萌的话让我和小月的后背都有点发凉,这一番折腾都差点把这段时间受的惊吓忘了,她这一说都想起来了,还是萌萌脑子清楚。

“好,那我先去602会会那妖孽!”肥胖道人想了一会儿,说。

“不是一个妖孽,是三个!”萌萌说。

“哦?”道人的表情终于有点欣喜:“多多益善!”

小月和萌萌演双簧,从管理员阿姨哪里偷出了602的钥匙,趁人不注意打开了门,把肥胖道人一个人推了进去,然后回到宿舍,四个人心下忐忑地等待。

天花板开始传来哗啦啦的翻滚声,听着声音,感觉楼上乱成一团了。

“他行不行啊?”我有点担心地望着子漠。

“大师傅本领不错的,之前,我被鬼缠身,就是他……”子漠说了一半,面露惭愧,我忙捂住他的嘴,靠在他胸口不让他说了。

“有东西!”小月指着阳台喊。

我们都紧张地望过去,之间一条腿从六楼阳台上垂下来,看那绑腿和肥胖程度,就知道是谁的了。

我忙冲过去,打开阳台窗户,只见肥胖道人的双手正抓着孙小雅的手耷拉在外面,孙小雅面目狰狞,拼命想甩开他的手,他就是不松手。

“师傅,你怎么样啊,不行就回来啊,别摔下去了。”我焦急地喊着,楼下开始有学生聚集观看了,人群里各种声音都有。

“没,没事儿,我跟她们玩儿呢。”肥胖道人气喘吁吁,说完双脚一蹬,就飞身进去了,六楼阳台窗户又重重关上了,紧接着天花板又传来巨大的翻滚声。

“这个胖子,到底行不行啊?他这么闹下去,校警就来了。”萌萌有点泄气地说:“白痴啊。”

我还站在阳台发呆,只听楼上窗户轰地一声开了,马可张着没有舌头的血嘴倒着垂了下来,肥胖道人在上面大喊:“我让你也玩玩儿引体向下!”

我一头细汉。

小月跑过来冲着空荡荡的窗口边看边问我:“又怎么了?”她根本看不到马可,此刻马可的脸正对着小月,她要是看见了,就闹腾了。

“没什么。”我把小月往回拉拉,马可嘴里的阴风一口口吐到小月身上,她打了个寒战,嘀咕着退了回来,大概也感觉到了什么。

“谁让你们大白天出来的。”肥胖道人还在一下一下地给马可做着‘引体向下’。

“投胎,投胎!”马可的小半截舌头含糊地发着音。

这法事做的,我满脑袋都是黑线,这道人 ,倒有点三娘的风范。

不过,就是有点神经短路。因为,校警终于来了,把他从602拎了出来,校警冲进去的时候,他还一个人在屋子里翻滚,边翻滚边吆喝着,当成精神病给带进公安局了。

他上警车的时候,回头对子漠说:“那三个女的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但是她们背后有高人指点,我只是想问出是何人暗地作恶。”

警察按住他的头,把他塞进车里,他的声音顺着警车发动依然不甘心地喊出来:“那个暗地里的人,我恐怕降伏不了了!对不起了,以后别找我了。”

“白——痴!”萌萌气得直跳脚,大声对着车屁股喊道。

第七话 皇后驾到

“事情好像更复杂了。”小月有点无奈的望着子漠。

“没想到是这样。”子漠若有所思地说,一脸沉重,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接起来,听筒里高声的斥责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韩子漠,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公司。”子漠沉默地回答。

“你胡说,我现在在你公司,你根本没有上班!”

“我有事先出去了。”子漠的没有越锁越紧。

“刚刚大师傅给我打电话,叫我去公安局赎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妈,你冷静一下,我回家再跟你说。”子漠说。

“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去找你!”韩伯母当仁不让。

“我马上回家好不好?”子漠商量着。

“你在竹园大学,韩子漠,你不要一位可以骗得了我,我现在就去找你!”韩伯母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了,摔电话之前还不忘补充:“如果你不等我,我就直接去找那个小狐狸精算帐!”

我心里咯噔一声响,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躲不了,但是为什么总是一大堆事情交杂在一起发生呢。

“韩子漠,你妈怎么那么不讲理啊?”小月不高兴地说。

“小烟,我陪你去阿五那看看吧。”萌萌明理地拉起我的手,她很小心地说是去阿五那看看,其实她就是想让我去躲一躲,怕直接说让我难堪。

“我不去。”我看着子漠:“子漠,我要面对。”

子漠不说话,我期待地看着他,我希望他说:烟,我们一起面对。可是他不说话,他浸泡在我的期待里,说话啊,你快说话啊,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什么委屈都能承受。

“小烟。”良久,子漠抬头看着我:“让萌萌陪你去阿五那吧。”

我的心里一阵绝望,目眩了半天,子漠的这句话,比看见一万只恶鬼更让我难以招架。

“韩子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萌萌怒了:“小烟是见不得人的吗?”

“就是,韩子漠,丑媳妇总得见婆婆。呸,小烟才不丑呢。”小月也叫了起来:“难道你想一辈子让小烟躲着藏着吗?”

“我……”子漠表情痛苦。

“你什么你?”萌萌发狂了:“你是不是男人啊?”

“我妈妈身体不好,不能生气。”子漠也有些被激怒,音量高了不少:“你们以为我不想和小烟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吗,但是那是我亲妈啊。”

“子漠。”我难过地拉着子漠的手:“你别为难了,我这就和萌萌去阿五他们那里住几天。”

“小烟!”萌萌和小月无奈地一起喊道。

“我送你们到校门口。”子漠摸着我的头。

“韩子漠,你……”萌萌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走到校门口的同事,韩伯母也从车上下来,她正好目睹了子漠拉着我的手的一幕。

“韩子漠!”她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没有针对子漠,却直接看着我。

“叭。”的一声,清脆的耳光炸在我的脸颊上。

“冷小烟,你这个不要脸的扫把星!”韩伯母一句话飞过来,我的眼泪立刻向断了线的珠子,再也不能控制地流了下来。

“伯母,你这是干什么?”萌萌拦住她还要再打的手:“一句话没到就动手了。”

“哟,这是顾氏千金嘛。”韩伯母冷笑了两声:“我卖给你个面子,今天便宜了她那张狐媚的小脸儿。”

“那我们谢谢你啊,伯母,有什么话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说,这地方人来人往的,影响不好。您不考虑小烟,也要考虑一下子漠嘛不是?”小月凑过来附和。

韩伯母一个狠狠的巴掌印在我脸上清晰可见,我哭得泪人一样,她大概终于觉得解恨,也放低了音量,凑到我身边来,恢复了优雅。

“我告诉你,冷小烟,你给我听好了。”她说:“我早就警告过你,离我们子漠远一点,你知道自己是个不详之物,会克周围的人。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勾引子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小村姑,你想毁了子漠一辈子吗。”

“我没有勾引,我是真的很喜欢子漠。”我哀求地望着她。

“我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打开钱包,扯出一张支票:“这上面的数字任你添,我只希望你好自为之。这次我是给顾家千金一个面子,下次就没这么好过了。”

“我不要钱。”我抬起泪眼模糊的头,寻找子漠,他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帮我说句话,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可是他站在一边,低着头,一言不发,像雕塑一样。

萌萌走到子漠身边,推他,掐他,打他。他抱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好绝望,子漠,不要这样,你帮帮我啊,哪怕只一句也好啊。

“是啊,你不要钱,上竹园大学的学费不是小数目吧?”韩伯母冷笑道,把支票收了起来:“你在酒吧搔首弄姿的卖唱,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啊?”

“我……”我的眼睛寸步不离地守着子漠,不断地期待着,期待着,子漠,子漠,我的王子,我恋了十几年的童话故事,我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你,我不求能得到什么,只希望你能说一句话,哪怕是不要我,请你说出来……

“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不能容忍他出一点闪失,你给我听好了。”韩伯母的声音更低沉了:“再让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害得他不能正常工作和生活,我就找人花了你这张小脸儿,看你变成丑八怪的时候,子漠还会不会和你在一起。”

“伯母,恋爱自由。”萌萌实在看不下去了,狠狠踢了子漠一脚,走过来说。

“顾千金啊,这是我们韩家的家事,我是子漠的母亲,我有权利管教我的儿子,我卖给你的面子只有一张,我和你父母关系都不错,你和这种妖精做朋友 ,他们恐怕是不知道的吧?”韩伯母冷冰冰地说。

“我……”萌萌语塞住,满脸通红,小月本想说什么,见萌萌都被咽成那样,也不敢开口了。

“你的学费,我会叫人给你付完,你给我好自为之,记得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我说到的事情,都能做到,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踏进我们韩家的门!”

她说完,就气质优雅地走到子漠身边:“别愣着了,告诉她,你听妈妈的话。”

子漠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死了,你说话啊,你还是男人吗?”萌萌在一边叫着,此刻谁也在顾不得周遭人怪异的眼神了,都只希望子漠能说句话,他的话,现在就是决定性的判决。

子漠依然一动不动。

“乖儿子,像个男人一样,说出你现在的决定,别给妈妈丢人。”韩伯母优雅地抱着双手,她价格昂贵的手提包在手里颤抖着,我知道,此刻,她内心也紧张,她也在乎自己的儿子,她也害怕儿子最终的选择不是自己。

我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地望着他,我怕看过了这一眼,再不会有下一眼。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我知道,越是我不能承受的,就越是会铺面儿来,这是我的命。

可是子漠,如果你的选择不是我,我不怪你,真的。只是,请你站起来,说句话……

韩伯母忍不住了,伸手去推子漠:“儿子,你快说话啊。”她带着哭腔。

子漠的身体像是没了支撑,任凭韩伯母推揉,左摇右晃。

小月忍不住哭了起来,也许她此刻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哭,心里难道不是气的吗 ,为什么眼泪会掉下来。

“韩子漠,你这个懦夫。”小月哭着喊。

子漠慢慢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很干涩,面无表情。

他谁也不看,晃悠着转过身,走了。

“你要去哪?”韩伯母喊着,他不回头,也不回答。

“给我跟上他。”韩伯母上了车,吩咐司机。

子漠走了,韩伯母也走了,我还站在原地,眼泪终于不流了,心也仿佛不痛了。不痛的感觉仿佛也没有那么舒服,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在心里攀爬,不疼也不痒,只是觉得沉甸甸,快要倒下去。

“小烟,我们回去吧。”萌萌走过来,拉起我的手。

我和他们回宿舍,身后跟着很多看热闹的学生。我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我头顶盘旋:冷小烟,你去死吧。

“小烟,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小月边走边说:“韩子漠太气人了,到底是选哪头,总要说句明白话啊,他这样子算什么呢?”

“小月,你别提那个懦夫了,他算个什么男人,这种男人,走了也好!”萌萌说:“以后我们谁都不许提他!”

不提了,不提了吧,如果不提就能不想,那么,就谁都别提了。

我喉咙里微弱地傻笑了起来,呵呵,咯咯,呵呵,咯咯。

“烟!”萌萌突然抱住我,放声大哭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

第八话 亡命海滩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甩开萌萌和小月的,只记得她们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连续三天,我觉得累了。

神魂颠倒地走到阿五他们的家里,他们都不在家,我忘记带钥匙,蜷缩在门口等着,却不知道想等什么。

我想着和子漠之间那些□□裸的销魂片段,我的雪白和他的小麦色,纠缠不清的感情线,十几年来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幕幕。我不要再想这些,可是重新整理脑海,浮现的依然是同样的画面。

我们共度过的周末,他喜欢贪睡,我醒来就趴在他的胸口,捏着他的鼻子,直到他皱着眉头挠我的痒痒,拉着手做早餐,吃饭的时候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

怎么感觉一切都像梦一样,我努力地捏着自己身上的皮肤,想让自己从梦中醒来,想告诉自己,这里不曾有过他的抚摸痕迹,不曾留下他淡淡的吻痕。不曾……

已经分不清了,现实和虚构,昨天和今天,一切的一切。

阿五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在门口睡着了,是阿五小心把我抱进了屋子,放在被窝里。

我醒来,看见阿五坐在床边,关心地看着我。

“小烟,你怎么了?”他手里端着冒热气的奶茶,是我喜欢的可可口味,递给我:“和子漠闹别扭了?如果他欺负我,我去帮你揍他!”

“不用了。”我无力地笑笑:“我和他,结束了。”

“什么?”阿五像不相信似的看着我:“分手了?”

“恩。”我强忍着泪水点点头。

“是他的错,一定是的,我去找他,我们去揍他!”阿五站起来。

“阿五哥。”我的眼泪滚滚落了下来,他又心疼地坐下,难过地看着我。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眼眶也红了,看见我流泪,他的心入刀割。

“为什么要让我看见那么多不该看见的东西!”看着阿五熟悉的关心表情,我终于又一次崩溃,失声抱着他哭,他也紧紧地搂着我,手不停地拍着我的后背,像母亲拍着自己受伤的孩子。

“小烟,这不是你的错。”他哽咽着说。

“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子,上学毕业,结婚生子,平淡地过完一辈子,为什么会这样。”我哭喊着,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面对我的绝望和疑问,一切都是安静的。

“小烟。”阿五轻声叫着我的名字,这,就算是他能做的最好安慰了吧。

在阿五怀里,渐渐安静下来,他的胸口沾满了我的鼻涕和眼泪,但他丝毫不在意,只是不停地拍打着我的后背。

“……”突然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从胸口涌动起来。

“小烟,你怎么了?”阿五慌张地把我扶起来,摇晃着我的肩膀。

“呕……”来不及反应,一些粘稠的液体顺着食道涌了上来,我刚扭过头,一大口混浊的物体就顺着口腔吐到了地板上。

“小烟怎么了?”猴子三和小四老大他们冲了进来,一脸惊恐地望着阿五。

阿五的脸上渐渐笼罩了阴霾,小四出去倒水,老大和猴子三去拿拖布和垃圾桶,阿五一动不动地坐在我对面,看着我。

吐了好久,才渐渐平复,我虚弱地靠在枕头上,双目失神。

“烟。”良久,阿五沉闷地说话:“你和子漠发生关系了,是不是?”

正在清洁地面和床单的其他三个人都猛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猴子三手里拿着拖布,低头看着地面,一动也不动。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把人都凝固住了,冻僵了,死去了。

我看着阿五期待的眼睛,嘴角突然浮现一丝笑意,看破一切的笑意。

阿五站起来,他的身体瞬间佝偻了下去,他缓缓地走出了房间。紧接着,小四也走了出去。猴子三把拖布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喊了一声:“我要杀了韩子漠。”然后跑了出去,然后老大赶紧去追他。

他们都出去了,房间的门轻轻被带上了,留下我一个人靠在枕头上。

我的手,慢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小东西,你怎么这么不会挑时间来呢。

房间里和房间外,始终没有一丝声音,到了傍晚的时候,小四端来了晚饭,我吃了几口又全都吐出去了,他无奈地清扫了脏物,无声地出去了,但是没有关门。

我没有看见阿五,不直到他躲在哪个角落里。阿五,你不要看不起我,不要不理我,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帮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等着盼着,哪怕是能听到阿五的声音,太阳下去,月亮出来,月亮下去,太阳又出来。

我等来的是我不太想见的人,乐乐。我几乎已经快把她遗忘干净了,自从她和我之间关于子漠产生的误会解决以后,曾经见过一次面,说过彼此还是好朋友,但是却不再经常碰面了。

“小烟,我都知道了,是阿五找我来的。”她进屋后,立刻关上门,坐在床头,看着我。

“阿五呢,他怎么样了?”我问。

“他很难受,他这里……”乐乐指着自己的心口:“很痛很痛。”

我垂下头,不想再说话。

“他不是嫌弃你,也不是看不起你。”乐乐说。

我又抬起头,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他心疼你,心疼你不爱惜自己!”乐乐拉起我的手。

“我该怎么办?”我无助地望着她。

“小烟,我们说过,一辈子都是朋友,我曾经亏欠过你。”乐乐说:“但是,现在我要问你一句。”

“什么?”

“你相信我吗?”她看着我。

“相信。”

“多久了?”乐乐咬着嘴唇问。

“大概三个月了。”我低头回答。

“怎么不和别人说。”她有些责备。

“我也不确定,我的生理周期一直不太准。”我尴尬地说。

“听我的,把孩子做掉,现在做,还不会对身体有太大伤害。”乐乐斩钉截铁地说。

我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可他是我身上的一块肉,这对他不公平。”我啜泣着。

“你生下他,就不能再读书了,就更没有人用正眼对待你了。这对你也不公平。”乐乐的语气微微激动了些:“阿五不忍心直接插手这件事儿,是啊,呵呵,他们一群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呢,所以他来找我。你知道,他一直看不起我的,但是他为了你来求我。他不想你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把一辈子都毁了!”

“……”我哭,我只剩下哭。

“乖孩子,可怜的烟。”乐乐把我搂进怀里:“哭吧,有什么难过的,就都哭出来,我也是从你这样过来的,我知道你的委屈。”

乐乐帮我穿戴整齐,拉着我的手走到客厅,阿五他们都坐在那里,见我们出来,都站了起来,有些尴尬地望着我们俩。

“我带小烟去医院,你们到医院门口等着,叫辆车。三儿,你去买点补品,鸡蛋红糖,有什么买什么。”乐乐吩咐开。

我局促地站在角落里,阿五走了过来。

“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站在你身边,韩子漠是个王八蛋,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阿五照顾你。”他拍着胸口说。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城市的风景一路向后,眼睛眩晕。

“乐乐。”我说。

“恩?”她看着我。

“我想去郊外吹吹风。”我有点期待地看着窗外。

“这样啊……”她迟疑了一下:“也好,我带你去海边散散心吧,第一次,难免害怕紧张。”

于是车掉头奔向城郊新开设的阳光海滩浴场。

盛夏进入尾声,城市里的人们抓紧所剩的时间来海边游泳,享受日光浴。

新建成的浴场,软沙干净细小,海水清澈,海浪冲击后,沙滩上留下海草贝壳,小孩子光着脚丫,拎着小水桶开心地搜索着宝贝,我贪婪地看着那些奔跑的小孩子。

“烟,不用难过,将来,你会有一个或者更多可爱的孩子,还会有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老公的。你会的。”乐乐点着烟,想了想又掐灭了,她不想让我不舒服。

我勉强笑了笑,视线伸到远处,海水和天空交界的地方,那是我视线的尽头。

不对,那尽头的地方,渐渐浮现一层淡黑的气体。

“乐乐,那里怎么了?”我指着渐渐发黑的地方问乐乐。

“什么,什么也没有啊?你怎么了?”乐乐摸了摸我的额头,不解地问。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推来了一辆刚刚租来的摩托艇,载着女朋友,兴高采烈地冲进那团黑色里。

“不要啊。”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大喊了起来。

就在我话音响起的同事,摩托艇径直冲进了黑雾里,轰的一声爆炸,小伙子和他的女朋友被炸成了碎末,我的头被振得生疼,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小烟!”乐乐惊慌地扶着我叫起来。

“乐乐姐,我的肚子好痛!”我皱着眉头捂住肚子。

“啊!”我看见乐乐的眼里滑过惊恐,一股鲜红的血,顺着我的裙角流了下去。

被痛得昏迷的同时,我看见救生人员驾驶的四辆摩托艇正冲进黑雾里。

“不要,不要去。”我呢喃着,但是已经口齿不清。

四声交叠的爆炸,岸边人凄惨的惊叫,我终于人事不醒。

第九话 竹林遇险

我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流产了。

那个未曾见过面的小东西,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和我见面了,婴灵是最可怜的鬼。

在阿五家里躺了一个星期,萌萌和小月终于找来了,同时跟来的还有楚家豪。

“小烟!”蒙蒙和小月是扑着跑到我床边的,拉着我的手,两个人就开始放声大哭。

“这些补品,都是我们精心挑选的上等货,给小烟补一下。”楚家豪破例没有风风张张的样子,很正经地把手里的大包小包递给小四。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费力地说。

“我们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妈,你放心吧。”楚家豪仿佛猜到了我的担忧,我感激地冲他笑笑。

“不过,我把这件事情,告诉韩子漠了。”楚家豪接下来的话,让我几乎想把他掐死。

“为什么?”我有些不快,但是不好表露。

“让那个窝囊废后悔一辈子,就是要让他有负罪感。”萌萌说,看来他们是站在一挑线上了。

“好了,都过去了,别提那个让人生气的名字了,小烟的身体底子不太好,但是恢复得还不错。”乐乐从厨房走出来:“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热闹热闹吧,我们这一群人,真是不太容易凑到一起。”

“小烟,不要难过了,以后我娶你。”楚家豪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满屋子黑线,我看着萌萌把他拳打脚踢地拖了出去,这个混世魔王,这种话怎么敢当着未婚妻的面说呢,开玩笑也不行啊。

“我是认真的,拉我干什么啊?”楚家豪不高兴地在客厅嚷道。

阿五的表情又有点复杂,小烟身边条件好的男人这么多,大概没了韩子漠,也不会轮到自己了吧。

学校那边的事情,萌萌和小月就都帮我挡下了,大家都口风严密,不会把这件丢人的事情说出去,不过,知道的人也已经不少了。

我再休息几天,就要回去上课了,落了很多课,我心里不安。

他们很早就回去了,毕竟我需要休息。

乐乐和我睡一张床,我们不到九点就关灯躺下了。

乐乐照顾我,忙里忙外,全家就一个成熟点的女人,这些天把她累坏了,我看着她很快便熟睡的样子,心里觉得很愧疚,因为我的不懂事,让这么多人受累。

隐约地,听见床角有响动,我坐起来看,没有开灯,怕吵到乐乐。

床尾上,趴着一只小小的,血肉模糊的婴灵。

“妈妈。”他含糊地叫着。

“宝宝!”我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都说产妇容易情绪波动,我算是亲身感受到了。

“妈妈!”他开始缓缓地向我爬了过来,我挣扎着,要起身去抱那团血肉。

“小烟,你干什么?”乐乐叭地一声打开灯,婴灵消失了,她疑惑地望着我。

“我的宝宝,我的宝宝,你刚刚就趴在这里的。”我哭着捶打乐乐,她要是不起来,我就可以抱到自己未见过面的宝宝了,我还不知道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可怜的孩子。

“你胡言乱语什么啊,小烟,你是不是太心疼孩子了?”乐乐有点担心地望着我。

“真的,他刚才就趴在那,他还叫我妈妈,他希望我抱他呢。”我解释道。

“别瞎说了,婴灵不会希望妈妈抱的,婴灵是要爬进母亲体内,要了母亲的命才是真的。”乐乐正色,我心里有些发寒。

“怎么会,我的宝宝不会害我的,你不要乱说,快把灯关了,我要抱抱我的孩子。”在我的坚持下,乐乐还是关了灯,但是她的手一直牢牢放在开关上,以防发生什么不测。

灯光灭了,我的抱抱还趴在床尾上。

“宝宝,宝宝,妈妈在这呢,让妈妈抱抱你。”我爬过去,伸出手。

“吼……”那婴灵突然发出类似野兽般的咆哮声,小小的模糊不清的头颅狰狞仇恨。

“宝宝!”我心疼地依然伸着手:“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让妈妈抱抱。”

“吼……”婴灵慢慢地向我爬了过来,他爬过的地方留下粘稠的血痕。

“小烟,你没事吧?”乐乐在一边倒担心地问,但是我此刻根本没有心情回答她。

我看着我那可怜的宝宝慢慢地向我爬过来,他没有接受我的拥抱,而是奔着我的下身继续爬。

“宝宝,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到妈妈怀里来?”我想起乐乐的话,有些心里没底了,但是又不敢表露出来,我怕乐乐开灯。

“吼……”婴灵伸出小爪子,抓住了我的睡裤,他的力气好大,我的睡裤险些被他一把拉下来。

“宝宝,不要和妈妈开玩笑。”我抓着裤子说。

乐乐开灯了,她一脸无奈地看着我:“你相信我的话了吧,今天晚上开灯睡吧。”

怎么能再睡得着呢,我抱着膝盖靠在床上,脑袋里一团混乱。

“小烟,你才十九岁,以后路还长着呢。”乐乐在一边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

两天后,重新返回学校上课。这一次重新回来,感觉自己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这是真的,使人苍老的不是时间,而是经历。

短短了十几天,仿佛过了大半个辈子。这一次,我发誓要尽快找到操纵那些冤死鬼的幕后元凶,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还有什么,我只希望结束这一切。

晚上,萌萌和小月都已经熟睡了,我听见她们安稳的呼吸声,于是悄悄爬起来。

来到602的门口,胸口还是有点起伏,我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钥匙,这是我白天偷的,人若要放手一搏,便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打开门,进去,房间里依然空荡荡,学校把这间寝室封了,再不安排人进来住。

“孙小雅,米洛,马可。”我喊着:“你们都给我出来!”

没有回应,房间里死气沉沉,依然充满了腐烂的气味,却没有鬼出现。

我不甘心,一路跑下楼,躲开管理员,跑出宿舍楼,径直跑向竹林。

夜深深,竹林只只有竹叶被风摩擦的声响,湖水沉静,但是我感觉得到异样。

顺着潜意识的指引,我绕道竹林的后面。

在湖边,看到了浑身□□的魏小笙,他正和一个同样□□的女人纠缠在一起,发出激烈的纠缠声。我看见那女人青白色的身体和血红色的眼睛,知道那是一只风流的女鬼。

“小烟……”魏小笙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呼喊,他在叫我的名字,他的眼睛无神,他被女鬼迷住了眼,把女鬼当成了我。

我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厉声喊道:“女鬼,你马上给我离开他!”

“嘿嘿!”那女鬼痴痴地笑了起来,小笙的手在她冰冷的躯体上揉捏着:“真正的女主角来了,我该让位了。”

女鬼从魏小笙身上爬起来,飘着向后退。

“你别跑!”我追上去:“你要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举起手里的烟袋锅子,恐吓道。

“烟……”魏小笙从我身后一把抱住我,他的开始粗暴地撕扯我的衣服。

我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忙惊慌地反抗,烟袋锅子失手飞了出去,掉进湖里,噗通一声,没了踪影。

“小笙,你快醒醒啊!”我一边喊着,一边挣扎,眼看着那个女鬼飘走,却没有办法追上去问个究竟,可恶。

“小烟,我爱你,我爱你……”魏小笙嘴里含糊地呢喃着。

“救,救命。”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有力,无奈之下,我只好喊救命。

当的一声响,魏小笙一言不发,倒了下去,他身后,萌萌举着拖布,小月拿着扫把。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乱跑什么,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俩多担心?”小月嗔怪道:“发现你不见了,602的门又是大开的,我们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多亏我的推理能力强,猜到你会来竹林。”萌萌接道:“你在打算充什么孤胆英雄啊?”

“有困难朋友一起解决啊。”她们俩一唱一合,说得我满脸燥热,也开始觉得自己太莽撞了。

“对不起,但是,我的烟袋锅子掉进河里了。”我说。

“啊?那可是你最宝贵的东西啊。”小月惊讶地喊道,又指着昏迷的魏小笙:“这家伙竟然是个衣冠禽兽,平时见他挺老实的啊。”

“他被鬼迷了心窍。”我解释道。

“烟袋锅子怎么办,要现在捞吗?”小月胆战心惊地看着黑洞洞的湖水问我。

“算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这地方,呆久了,不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萌萌探询地望着我。

“好吧。”我有点恋恋不舍地望着湖水,三娘,对不起,我一时冲动,把你的烟袋锅子给弄丢了。

第十话 真凶曝光

“小笙不会有事吧?”我担心地问萌萌。

“我一个女人,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萌萌说,我们三个人快步走在竹林里,想要赶紧回到宿舍,自从听了肥胖道人的话之后,她们两个开始深信我们的宿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晚上天一黑,就乖乖地呆在宿舍里。

“那可说不定,女人和女人之间也是有差别的,我说让我来打吧,你非不让。”小月挑衅着,大概是想找点话题摆脱恐惧的气氛。

“你打,你那手无缚鸡之力,打不晕他再把自己赔进去。”萌萌回应道。

“别说话,好像不对劲。”我提醒她们两个。

“哪里有问题?”小月惶惶地问我。

“我也感觉到了。”萌萌把手里的拖布牢牢抓紧。

“感觉到什么?”小月还是一头雾水。

“白痴啊你,这竹林怎么走了半天也走不出去了?”萌萌骂道。

“啊,是啊。”小月恍然大悟:“那怎么办啊?”

“有人在设计我们!”萌萌左顾右盼。

“你确定是人?”小月带着哭腔:“这可是竹园啊,如果是人还好,要不是人……”

“你少乌鸦嘴!”萌萌说,但是她也一脸无奈的样子。

“妈妈!”一声熟悉的叫唤从我背后传过来,回头,婴灵趴在后面,正阴冷阴冷地望着我。

“宝宝……你……”我结巴着。

“妈妈。”婴灵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没有向我爬过来,而是转过头向另一个方向爬过去。

“萌萌,小月,我们往这边走。”我对着她们两个说。

“反正往那边走都一样,我算是看明白了,到处都是竹子,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竹子。”小月丧气的说。

跟着缓慢爬动的婴灵,我们慢慢地移动着。

“小烟,你确定这个方向对吗?”萌萌狐疑地顺着我的视线看出去:“您在盯着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给你带路吗?你确定带的是正确的方向吗?”

“不知道。”我说。

“那……”萌萌有点着急,不过随即又不急了:“那就跟着吧,反正不跟着也没别的选择。”

“呀,那不是医学楼吗?”我和萌萌正说着话,小月在一边突然喊了起来,我们往前面一看,可不是,医学大楼的楼顶正在竹林上方发着绿莹莹的光。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萌萌说:“祸不单行。”

说话间,走到了医学楼的楼下。

“哟,那个教室的灯怎么是开着的啊,这都几点了?”小月指着二楼最里面的那个窗口说。

“那不是解剖室吗?”萌萌嘀咕道。

“我的妈。”小月吐着舌头。

“妈妈!”一声尖利的嘶吼划破夜空,不过也只有我能听见,实验室的窗户突然打开了,我的宝宝被人抱着伸了出来,我定睛看去,是那个跳楼的女鬼,她拎着我的宝宝。

“不要!”我一时晃神,什么也不顾不得,她不能把我的宝宝摔下去。

“小烟,什么不要,那个窗户打开了,有鬼吗?”小月抱着我的胳膊,哆嗦着问。

“不要啊。”我去撞医学楼的大门,大门紧紧锁着,打不开。

“妈妈!”一声巨响,婴灵重重摔到了地上。

“宝宝。”我要跑过去,萌萌死死地拉住我:“小烟,你冷静点!”

“我的孩子,她把我的孩子扔下来了。”我没命地嚷道。

“你疯了,你的孩子根本就没成形,你看到的都是鬼!”小月的嗓门比我尖利很多,她一声大喊之后,三个人突然都安静下来。

我蹲了下去,浑身无力,小月喊得对,我的孩子不过是个婴灵,不是人,没有生命。

“什么人?”萌萌突然正色喊道,我和小月都四处查找。

“哪里有人?”小月问:“萌萌你也看见鬼了?”

“不,是人,是个白胡子老头,在竹林里一晃就没有了。”萌萌想了想说。

“什么?”我突然来了精神似的抓住萌萌的手:“你再说一遍?”

“有个白胡子老头,在竹林里闪了一下,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萌萌有些纳闷地望着我,不解我的过激反应。

“是他?”我想到了谁,麻八寻!

果然是他,这个一只阴魂不散的恶人。该死,我早该想到的。紧接着,强烈的自责涌上我的心头,他是冲着我来的,那么多死去的人,都是因为我。老天,为什么我不能安心地卖我的唱,为什么我好端端的要上什么学,害了这么多人!

“谁啊?”小月问我。

“一个坏人!”我咬着牙说,说得太过激动,萌萌专注地看了我半天。

“小烟,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感觉要杀人似的。”小月摸摸我的额头。

“呵呵。”我干笑了两声,我确实想杀人,我想把恶人碎尸万段!

“别说废话了,我们还是先回宿舍吧。”萌萌提醒。

“恩。”小月点头,然后她们俩非常有默契地把我架起来,顺着水泥路往回走,我还忍不住看我掉在地上,摔在一团肉浆的宝宝。

妈妈对不起你!

(唉,小鬼我好久没有上来说句话了,心里真的很憋闷啊。19岁的小烟啊,怎么感觉好像已经99岁了似的呢,我稍微不关心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你还年轻呢,要鼓起信念面对未来啊!还有好多人,好多鬼,都等着你就帮助呢!)

自从萌萌看见白胡子老头闪了一下之后,我们再没有遇到鬼打墙,很顺利就溜回了宿舍,我开始给她们言简意赅地讲述麻八寻和我的恩怨过节。

“真是个老不死的糟老头子!”萌萌握着拳头不住挥舞:“他都已经100多岁了吧,功力一定高,难怪那个肥胖道人都奈何不了他。”

“是啊,我听说那个肥胖道人是翡翠最好的驱鬼法师了呢!”小月说。

“可惜那个老头子不是鬼啊,那道人纵然再高明,也拿他没办法啊,再说他的法术也真的比不上糟老头!”萌萌愤愤地说:“这下可麻烦了,幕后黑手终于现身了,但是好像更复杂了。”

“怎么办啊?”小月哭丧着脸:“我怎么觉得,反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比较舒坦呢,至少还有个盼头!”

“我倒还有个办法!”萌萌说。

“什么办法?”我和小月一起看着她。

“我们去求楚博吧。”萌萌有点吃力地说:“本来这个我不想说的。”

“楚博?”我疑惑地重复,追问:“干爷爷?”

“有什么不想说的啊,死了那么多人,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啊?”小月掐着萌萌的脖子叫嚷。

“姑奶奶,你给我轻点儿好不好?”萌萌翻着白眼把小月推开:“我有我的难处嘛!”

“干爷爷怎么帮我们?”我奇怪地问。

“你去过好多次楚家了,以你的经验,怎么会没觉得奇怪呢?”萌萌反问我。

“奇怪,什么地方奇怪?”我回想楚家,仿佛那一家人都很奇怪,不过也都是童心使然,大富贵的人家,少有忧愁,人心自然童贞,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们家的房子,鬼怪靠近不得,神仙都愿意停步多看几眼!”萌萌说:“虽然神仙和鬼我都没见过,但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啊。”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过。”小月点头如倒蒜:“那是人家楚家祖上积德啊,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就对了,小烟,你和楚家豪结婚吧!”萌萌有点费力地说。

“啊?”我和小月的下巴都掉到地上:“为什么?”

“我在想,楚家的人受神仙眷顾保护,那么他们家的儿媳妇肯定也不会有危险。既然麻八寻是冲着你来的,你就让他干脆伤害不着你!”萌萌一本正经地说。

“天啊,萌萌,你疯了。楚家豪是你喜欢的人啊,你怎么能让我做这种对不起朋友的事情!”我嗔怪道。

“既然是朋友,你就拿去,我不心疼!”萌萌强忍着泪水说。

“不行,我说什么都不能拿!”我拉着她的手说。

“停!”小月翻着白眼,擦着脑袋上的汉:“你们俩在干什么,在推让玩具吗?感情上的事情怎么能让来让去的?”

安静,有点黑线。

“那算了,毕竟婚姻也不是儿戏。楚家豪那种家伙,他会对你做坏事的。”萌萌咬着嘴巴半晌才说,我的心这才放下。

“你说我们杜家的老祖宗怎么就不显灵呢?”小月幽幽地说。

“你们家老祖宗显灵,就不会让你生出来,问那么多问题。”萌萌奚落道。

我陷入沉思,楚氏,楚博,祖宗显灵,鬼怪不敢近,神仙驻留。这似乎勾起了回忆中的一些什么片段,但死后……烦死了,脑袋乱糟糟的。

这些事情,我慢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