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关于政治,还是关于军事,胤祯都有清醒的认识。我放下心来。他唯一需要我提醒的就是掌握隆科多。我试探着说道:“策妄阿布拉坦是后话了。在京城里你还计划掌握哪些人?”胤祯不假思索说道:“隆科多。”我掩住惊呼,问道:“你怎么会想到掌握他呢?”胤祯刮着我的鼻子,笑道:“笨丫头!”我在心里咕哝明明我比他大的!貌似他在蔑视我小吗!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正要奋起反击,胤祯把我揽在怀里,说道:“隆科多是步军统领兼领九门提督。如果丰台大营的兵马不能调动,那么掌握了步军巡捕五营,就掌握了京城乃至皇城。可惜……”胤祯搂紧我,略带沉吟,说道:“他不是施加恩遇,就可以笼络的人。”
我对胤祯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他的崇拜也更上一层楼。他迎上我的眼睛,笑道:“怎么?爷的脸上有花儿?”我笑道:“我的胤祯英俊、潇洒、睿智、勇武,鲜花灿烂不足以形容……”他反身把我压在床上,说道:“这么夸奖爷,爷也得奖励奖励你不是?”双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我红着脸推他道:“说正经事儿呢!一说这些,你就……”他低头堵住我的嘴,舌头在我的唇齿间灵巧地活动着,口齿不清地说道:“你看爷的眼神儿,让爷怎么把持得住?”
我好容易挣脱出来,喘息着理了理乱发,说道:“就算隆科多是皇上的人,他也该为皇上万岁之后打算退路啊!你不是没有机会的!”胤祯枕着手臂,说道:“道理虽是如此,但经过两废太子之后,廷臣都悟出一个道理——奴才只能有一个主子,就是皇阿玛!除非分出胜负,隆科多不会表明立场。说白了,他永远站在胜利者一边。再也不会出现鄂伦岱、阿灵阿这样旗帜鲜明支持皇子的臣工了!”
我讶然地望着胤祯。他今年虚岁不过二十九岁,在现代他还是个大男孩儿呢!他却对时局,对朝臣分析得如此透彻!既然如此,他为何与大位失之交臂?难道真是因为他处江湖之远,鞭长莫及吗?我伏在他的胸前,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他抚着我的头发,说道:“想笼络隆科多的阿哥多如过江之鲫……”我抢着说道:“哪有那么多啊!不过就是三、四、八加你罢了!而且三阿哥早就出局了!八阿哥又……”想起那个恍若谪仙的身影,我有些走神了。
胤祯弹了我的额头一下,说道:“想什么呢?怎么不说了?”我飞快地爬起来,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胤祯跟着起来,捏起我的下颔,说道:“甭照了。你就变成丑八怪,爷也要你!”我撅着嘴,说道:“那我就不活了!”胤祯握住我的嘴,说道:“大正月里的!不许说这忌讳的话!”然后捧起我的面颊,说道:“别多想了!看你!竟然比生弘暐前还瘦!说过多少回了,交给奶娘和兰姑姑带,不用事必躬亲!就是不听!朝上的事儿,爷会料理清楚的!争不到大位,至少爷有你和弘暐!爷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我忙把泪忍回去!
可是胤祯又提起了正月!这是我来到康熙盛世最忧闷的一年。因为康熙五十六年的到来,意味着仁宪皇太后即将薨逝!她是在这个世上最疼爱我的人之一。她对我一无所求,却一味地宠着我,纵着我。不是她,我不会在八龙夺嫡之中,过了一段消遥自在的日子;不是她,我也不会与胤祯永结秦晋之好!预知结果,使我整整一年都活在痛苦之中。
我几乎每隔一天,都要进宁寿宫请一次安。太后虽然高兴,却也奇怪,说往日也没见我来得如此之勤!她又要了库存清册,命人挑贵重的念了一回,又自言自语地说:“没有多什么希罕物啊!”五福晋柔云在旁笑个不住。我“质问”太后,就像我只盯着她库里的好东西似的!太后却笑着反问过来,我不是盯着她的好东西,又是来做什么呢?我老着脸皮,拉着太后的手撒娇。可这其乐融融背后的辛酸,只有我自己才知其中滋味。
春花谢了,秋草黄了。在漫天飞雪中,那个日子走来了!我的皇祖母,我最亲最爱的太后要走了!我的泪滴在弘暐胖嘟嘟的小脸颊上。弘暐抬起肉乎乎的小手,对我说道:“额娘不哭。额娘不伤心!”弘暐一岁八个月才会说话,但是短句言简意赅,表达他的思路正确而清晰!我曾为此大大得意一番,也让来拜访的锦馨羡慕不已。锦馨的头两个阿哥都夭折了,仅存的阿哥是今年正月里生的,比弘暐整整小了一岁十四天,还在学走路阶段。她一直很紧张这个小阿哥,所幸女儿健康成长。可是这位未来的和硕端柔公主,也以和亲了此一生。我不禁又慨叹起世事无常!
这时,淡月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进来,说道:“宁寿宫急召福晋入宫。”到底还是来了!我的眼泪滚落了下来。锦馨扯下帕子,替我拭泪,说道:“不一定是坏消息!”康熙五十六年孝惠章皇后薨,日子虽记不住,但是年底总错不了!我流泪摇头不语。淡月赶着找出素净的衣饰,锦馨也帮着我迅速打理整齐。想了想,我又抱上弘暐,一同进了宫。
在宁寿宫,人基本到齐了。康熙自己也病得头肿目胀,李德全在身后扶持着。唉!英雄迟暮!老骥伏枥只是个传说。我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恺撒大帝!后世学者在研究恺撒之死时,找到了证明恺撒曾几次收到元老院刺杀他的阴谋证据,直到他最后前往元老院的路上,还收到了最后的警告信。他完全有机会成功避免这次行刺,却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之门。因为他不想品尝英雄暮年的悲凉,也不想倒在那个时代“被神所诅咒”的病魔之下。现在,我眼前的康熙,就是一位日薄夕山的英雄!除鳌拜、平三藩、收台湾、三战准噶尔,还有我所鄙视的尼布楚条约,都是他一生辉煌的功业!可是凤凰也要涅槃,天龙也只能活五百年!老去的悲哀,更在我心底平添一分悲凉,泪水又止不住了!
康熙亲自扶着太后坐起来。阿哥们依序跪下,福晋们已经有人在抽咽。太后笑道:“不要哭!我十三岁由大清门抬入坤宁宫,侍奉了世祖皇帝,又侍奉了当今皇上,如今我要去了,总算把这一肩重担卸下来,与世祖皇帝相见于九泉之下!这是喜事!”又转向康熙,说道:“我对皇上要说的话,这些天已经说了,该写的也由五阿哥记下来了。那就算作我的遗诰吧!”康熙答应着!太后握住康熙的手,说道:“我与皇上六十四年母子之情,惟此生之幸事!皇上纯孝,我所愿再无忧心,可有几件事,我还是放心不下,请皇上万万要答应!”康熙说道:“皇额娘请讲,朕必当尽心竭力达成,绝无丝毫拖沓犹豫!”太后说道:“五阿哥与和硕温宪公主俱是我一手抚养长大,可温宪竟然早早地走到了我的前头,唯有五阿哥与我朝夕相处了这些年。他性情平和,与世无争,我只怕我走后,没个人照应他。皇上多看觑着些吧!就是皇上万岁之后,也要保五阿哥免在风口浪尖上苦苦挣扎!”康熙勉强笑道:“皇额娘言重了!胤祺心性甚善,为人敦厚,当不致皇额娘所虑!”太后不说话,只望着康熙。康熙只得正色说道:“朕答应!”
太后缓了口气,又指着我,命我到近前来,向康熙跪下,说道:“这些孙媳里,我最得意的就是萱儿!这丫头聪明伶俐,与温宪不相上下,又极投我的缘!只是这丫头惯会惹祸,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儿都敢干!虽然现在有十四压着,我担心哪天她再惹出点乱子来,皇上不饶她!”这回康熙笑了,说道:“只有这丫头给朕找麻烦,断乎没有朕为难她的时候。”太后笑道:“如此甚好!皇上就看在我的面上,多照看她,多体谅十四吧!”待康熙应允后,太后又接着说道:“皇上答应,萱儿生下的孩子封贝勒爵位。趁我还在的时候,就下旨吧。让弘暐给我磕个头,我去了也好安下心来!”康熙吸了口气,皱着眉头瞅了我一眼,然后说道:“十四也才是固山贝子,弘暐现在就封是不是小了点?”太后笑道:“不小了。我替弘暐将来找口饭吃,皇上都不答应吗?”康熙无奈地吩咐道:“胤祉,拟旨,册封弘暐为多罗贝勒,配官署属官。钦此。”我早已哭得哽咽难抬,不是胤祯扶着,早已伏倒在地,哪里能谢得了恩。倒是弘暐骨碌着大眼睛,向太后磕了个响头谢恩。
太后又说道:“前年花峪沟之事,我已深知。八阿哥不是安心如此,他又为着险死还生!皇上若是还有气,不如责打他一番,就过去了吧?”康熙点点头,说道:“累皇额娘操心了,是朕不孝!”太后喘息着说道:“八阿哥,向皇上请罪吧!”胤禩站起来,走到康熙面前,行了三跪九叩之大礼,口称“儿臣有罪”。康熙默然地无语。
太后合上眼睛,康熙忙轻唤道:“皇额娘!皇额娘!朕在此!”太后勉强看着康熙,说道:“皇上保重!”含笑而殁。
锥心刺骨的疼痛席卷了我的全身。我都没来地及叫出来,就重重地晕倒在胤祯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