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般若瞪大双目,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方才所见的一幕幕,全部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瞬间”、“刹那”、“电光火石”等词语,已不足以形容青登的神速一斩!
在青登和桐生老板双双摆出居合架势、青登身上气场骤变后,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被切开、取走了似的!
明明般若并未眨眼,双目始终紧盯着青登不放,没有半分懈怠。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未能跟上其速度!
他甚至都没看到青登是如何靠近他的。
只瞧见青登突然到了他跟前,拔出了刀,白刃闪过。
反观般若……他的长曾祢虎彻仍在鞘中,来不及拔出!
尽管心中充满了无比强烈的震愕,但胸膛处传来的剧烈疼痛,无不宣告着让般若难以接受的事实。
从右肋延伸至左肩的巨大斩痕,如贝壳般破绽开来。
根据出血量和伤口深度,不难看出,般若的肋骨和胸口已被削断,肝、脾、肺等内脏全部受到重创。
事已至此……胜负已分!
“咳、咳咳……!”
般若踉踉跄跄地向后连退数步,涌泉般的鲜血跟着哗啦啦地洒了满地。
在“渴求战斗”的本能反应下,他下意识地踏定脚跟,想要重新站直,想要继续与青登战斗。
然而……伤成这样,已无再战的可能。
只见其身子左右摇晃了几下后便颓然倾倒。
先是双膝一软,接着摔了个仰面朝天,激起一层轻尘。
……
……
【叮!扫描到天赋】
【成功复制天赋:“先天无我圣体+7”】
【天赋介绍:比常人更易进入“无我境界”】
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机械音,如期而至。
难得的新天赋。
而且还是能力惊人的神级天赋!
“先天无我圣体+7”……虽感讶异,但也不觉意外。
就凭般若的天赋、本领,不管是从他身上复制到什么样的天赋,青登都会感到合情合理。
又得一神级天赋,固然可喜。
可青登现在暂无余暇去体验这份欢喜。
看着中刀倒地的般若,青登微微一怔。
待回神后,他立即从喉间拧出干燥的喘息声。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难以形容的疲惫感像浸湿的毛巾一样裹满他全身。
虽然刚刚来不及打开系统界面查看,但青登敢断定:方才挥刀的那一刹,永世天赋“无惘之八幡”,发动了!
当真是久违了啊……自与罗刹一战后,青登就再也没能成功发动该天赋。
究其原因,倒也不复杂,全是因为发动条件太苛刻了。
心神合一、心无惘惑之时,方可使出如八幡大明神附体般的至强一击……经过先后两次的成功经验,青登算是摸清楚其中的机制了。
这儿的“心神合一,心无惘惑”并不单指集中精神,亦指对战胜对手有着无可动摇的决心!
青登之所以能够在方才那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里击出这至强一击,都是多亏了桐生老板的相助。
他本满心想着“跟般若拼了”。
若不是桐生老板忽然站到他身后,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和鼓舞,他断不可能使心境恢复澄澈。
因此,这场胜利与其说是青登一个人的功劳,倒不如说是他们师徒俩共同合力的结果。
在与罗刹决斗时,青登所发出的招数只不过是普通的流光。
而这一回儿,他斩出的这一刀乃是流光的奥义“刹那”!
将肌力、自身体重、全速奔跑后的势能,全部倾注进腰间刀……难度虽高,但威力着实惊人。
别的不说,光是其威力就无愧奥义之名!
老实讲,青登自己都记不太得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自己将全身力量集中到脚尖,径直地冲向般若……再之后,般若就满身是血地倒地了。
他听从了桐生老板的教导,抛却一切杂念,随自己心意去斩——然后就自然而然地使出“刹那”。
趁着脑海中仍有些许记忆残存,青登努力追忆方才挥刀时的手感,汲取养分。
他有一种预感……不,他有一种确信:从今往后,“刹那”将不再是他无力掌握的招数!
“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使青登下意识地转动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般若。
只见对方咳嗽了几声,胸膛剧烈起伏了几回,随后渐趋平静。
直到现在,青登仍有一种莫名的不现实感——这个让他和桐生老板都吃尽苦头的强敌,终于倒下了。
他曾一度考虑让般若活下去。
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他的师兄、桐生老板的第一个徒弟。
毫无疑问,对于此人,桐生老板绝对是视若己出的。
亲手杀掉桐生老板的儿子……青登并非无心的草木,怎可能
然而,般若的强大,远远超过其预想。
即使青登拼尽全力,也只能跟他斗个旗鼓相当,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
倘若青登方才心存慈念,抑或是犹豫了瞬息,那么势必无法发动“无惘之八幡”。
届时,喷血倒地的人只怕要换成他了。
青登看着平躺在地的般若,面部神情不由变得复杂起来。
般若的气息渐弱,胸膛几近停止起伏。
任谁见了都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要永远离开人世。
这个时候,青登陡然听见身后传来飘似的脚步声。
回头去看,便见桐生老板拖着虚弱的身体,步履蹒跚地走向般若……
……
……
不知怎的,般若感觉胸膛处的疼痛逐渐远去、消散。
既不觉得痛,也不感到累。
因为是平躺在地,所以般若的面庞和视线正对着湛蓝的天空。
时值夏末,今日的天空充满夏季的气息。
晴空万里,松软的白云点缀其上,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心情愉悦。
——咦?原来天空是这么广阔的吗?
般若像个初临人世的幼童,眼神惊奇地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这时,他后知后觉地惊觉自己不知是从何时起,不再悠哉游哉地眺望天空或是观赏别的美景,满心想着修炼、变强、获得师傅的认可。
——真是……厉害的一刀……是我输了……
此番败北,他虽感不甘,但其心中没有分毫怨恨。
他与青登是堂堂正正的对决,双方条件几近一致。
同样的“无我境界”。
同样的招数。
若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就是桐生老板的“场外援助”了。
桐生老板站到青登的身后,对他说了些什么,并且以相同的居合架势轻握毗卢遮那后,青登身上的气场顿时骤变……桐生老板的存在,肯定是青登发生如此蜕变的关键所在。
不过,般若并不因此生怨。
他扪心自问:即使将他与青登的位置对调,换作是他与桐生老板合力使出“师徒居合斩”,他也绝不可能复刻青登方才那一斩的速度和威力。
败得很彻底……败得心服口服……完全找不到怨恨的理由,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弱小。
冷不丁的,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吧,般若忽然看见无数影像从他眼前掠过。
哪怕不细瞧,他也知道这些都是他自降生以来的各种记忆。
量虽不小,但大多都是快速闪过,画面非常模糊,根本看不清是何内容。
不消片刻,一抹影像定格在其眼前——般若的颊间顿时挂起淡淡的怀念之色。
在所有记忆都已淡去的刻下,只有这段影响仍无比情绪,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这是他与师傅相见的那一天。
……
“孩子,你在做什么?”
“在抓蝉。”
“抓蝉?”
“你不知道吗?就是这种一到夏季就叫个没完的虫子。”
“不,我知道什么是蝉,我只是感觉很好奇而已,据我所知,你是一个不善交流、终日只晓得练剑的孤僻孩子,没承想你还有这样的爱好。”
“抓蝉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因为蝉的肉很好吃……老头,你到底是谁啊?从刚才起就一直跟我搭话,你若是人贩子的话,那算你运气不好,找错对象了。”
“老头……真是一个不客气的称呼啊。我是你养父义朝的亲人,所以我也算是你的亲戚了。”
“父亲的亲人?你也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人?”
“这种事情不重要。孩子,我就开门见山了,你养父拜托我收你为徒,你愿意跟我走吗?”
“啊啊?收我为徒?你吗?”
“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才不要!我要跟着父亲修炼!”
“孩子,即使我不明说,你也应该清楚,义朝他……时日无多了。”
“……”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生老病死乃世界常理,对于亲友的逝去,我们无能为力,只能坦然接受。”
“……老头,父亲他真的让你收我为徒吗?”
“你若不相信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向他确认。”
“既然师傅拜托你来收我为徒,那你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吧?我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看我是孩童就小瞧我,我可是很强的哦,寻常人等可没资格当我师傅。”
“哈,原来你是质疑我的实力啊。”
“那当然,我可不愿见自己的师傅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糟老头。”
“既然这样……那我就现场露一手来给你看看吧。我尊重你的意愿,在见识我的剑法后,你若还是不愿认我为师傅,大可转身离去,不必再理会我。”
说罢,他沉低腰身,左手握鞘,右手握柄,缓缓摆出居合架势——
……
至此,当年初见师傅的这一幕幕景象,终止在他拔刀出鞘的那一刹。
填满视野、使天上阳光都为之黯淡的那一抹璀璨刀芒,深深映在般若的眼中,刻入他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这就是一切的起点啊……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一念至此,其颊间的怀念之色更浓郁了几分。
师傅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吧,他当年为了展示实力而挥出的那一刀,究竟对我产生了何等巨大的影响。
这世间原来还有这么强的老人。
这世间原来还有这么强、这么……美丽的斩击。
那一天,我初次见识了世界的宽广。
那一天,继“成为千年无双”之后,我有了全新的目标。
我努力修炼,一心想着变强,甚至不惜叛出师门,与师傅决裂,加入恶名昭著的法诛党,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是我渴求毗卢遮那这把刀?
不对!
毗卢遮那虽是绝世好刀,但长曾祢虎彻、初代忠吉、初代国包等“最上大业物”的品质,丝毫不输它。
区区一把刀,根本不值得我为它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是我贪恋“师门掌门人”的名分吗?
不对!
我连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家主之位都不在乎,又岂会在乎一个只有我一个徒弟的师门?
是我想要成为“千年无双”吗?
不对!
若是想要成为“千年无双”,我又何必在意师傅的评价,大可勇敢地走自己的夜路。
毗卢遮那、师傅的衣钵……它们只不过是一个象征罢了。
它们是师傅的象征,“流光八幡”的象征。
师傅,我竭尽全力地修炼,不惜让你伤心、难过,也想亲耳听见你对我的认可,只不过是想要……想要……
想要成为你而已。
……
……
般若感觉时间过去良久。
实质上,从眼前浮现走马灯起,一切只发生在弹指之间。
这时,他忽然感到身边光线一暗。
他艰难地睁开双目,定睛去瞧——一道无比熟悉的苍老身影,赫然闯入其眼帘。
尽管体内气力飞速流失,连振动声带的余力都没有了,但他还是艰难地从喉间挤出沙哑的声音:
“师傅……”
桐生老板跪坐在他身旁,低下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碍于背光的影响,他看不清师傅刻下的面部神情,只能瞧见漆黑的阴影。
在生命即将逝去的刻下,我还有什么遗言呢?
事到如今,我还能对师傅说些什么呢?
种种想法从其脑海中窜过。
最终,他的嘴唇自然而然地翕动起来:
“师傅……我还有机会……像小时候那样……和你一起去抓蝉吗……?”
“……”
这一刻,桐生老板的腰杆像是失去了支撑,颓然地弯成弓状,脑袋随之垂在胸前。
“……般若……不,克己,若有来生的话,我们再做一回师徒吧。”
“……”
“克己?”
桐生老板伸出手,轻轻触碰克己的身体。
“……”
“……”
长久的沉默,既是桐生老板的不语,也是克己的永眠。
青登缓步上前,静静地站在桐生老板的身旁。
“……橘君,克己他有听见我刚才的话吗?”
青登轻轻颔首:
“嗯,他肯定听见了。你瞧,他已安然地闭上双目。”
桐生老板闻言,循声去看——克己阖上双目,神情平静。
“这样啊……那就好。”
说罢,桐生老板以手撑地,试图起身。
可当刚直起腰,就像是机器人断电一样,直挺挺地往地面倒去。
青登见状,立即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扶住桐生老板。
可就在这时,强烈的眩晕感袭上青登的大脑。
青登眼中的奇异光芒早在刚才就消失了。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无我境界”的效果解除后所带来的副作用。
据桐生老板所述,“无我境界”会对身体带来极大的负担。
当该状态解除后,将会承受难以言喻的疲惫感……青登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占据整个大脑的眩晕感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散,反而还有愈发强烈之势。
兴许是因为初次进入“无我境界”,身体远远没有习惯,所以青登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这并非夸张的形容,而是写实的描写。
他已许久没有试过累到昏倒。
不消片刻,他的脚步开始打晃,随后连同正搀扶着的桐生老板一起往地面倒去。
再看桐生老板——身体的疲倦,外加上强烈的精神冲击,他已经先青登一步昏死过去。
在即将倒地时,青登榨尽体内残存的气力,勉勉强强地作了个受身,不让自己和桐生老板因倒地而受到伤害。
青登强打精神,甚至不惜用牙齿去咬舌尖,却还是无济于事。
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自眼角处冒出的黑暗逐渐覆盖视野。
——该死……至少也等我把桐生老板送到安全的地方吧……
正当青登在心中这般抱怨时……异变突起。
他陡然瞧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不远处的树枝上一跃而下,然后不紧不慢地朝他和桐生老板走来。
——是谁?
青登这般想着,奋力扬起视线。
来者的个子不矮,约莫有1米7,穿着浅葱色羽织,只不过颜色要比新选组的制服浅得多,袖口处也没有绣有山纹,就只是一件市面上随处可见的纯色羽织。
此人身上最瞩目的地方,莫过于他脸上戴着的面具——红色的天狗面具。
望着此人,青登陡然回想起古牧先生跟他讲过的那则故事。
“京都……天狗……?”
青登以最后的力气,轻声呢喃出这一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