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江区之所以有这个名字,因为它刚好处在永承江的江干上,永承江从它的旁边流过,江水虽然不像长江黄河那般波澜壮阔,但也是H市难得一见的景观了。
因此区政府就在江边修建了两个公园,一个沿江的江滨公园,另一个则是江滨公园尽头的永承公园。永承公园的规模要更大,里面的人造景观也更丰富,因此也成了这一带居民赖以休闲的去处。每到夏日的夜晚,公园里就有无数的人在其中散步锻炼。
不过在上午十点,这里就显得凄凉了点,秋风吹过,只有树叶摩擦的响声,偌大的广场没有半个人影……不,在广场东边一直到江边的阶梯上,正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出神地往着永承江,手上的烟慢悠悠地烧到了根部,快要烫到他的手指都没有察觉。
这青年正是凌会。早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那极其尴尬的一幕,过了三个多小时仍然不断在他眼前重复出现。那个时候他神慌意乱,胡乱地穿好衣服,狼狈之极地逃出了房间。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至少在当时,他的本能告诉他就是逃离。因此当他走出门口的时候,孙佩佩凄厉的呼喊声他恍若未闻,梁震怪异的眼神他也视而不见,只想用最短的时间离开这里。
下了楼,他漫无目的地在闲逛,感觉脑浆化成了一团浆糊,他没想过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他犯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错,不可饶恕的大错。
他恼怒地捶着自己的脑袋,恨不得找块冻好的豆腐撞死,低声地骂自己:“凌会啊凌会,明明不会喝酒,你逞什么强?明明知道喝酒误事,你还当成琼浆玉液死命灌!这下糟了吧?这下完了吧?去死算了!”想到床单上触目惊心的嫣红,他把自己恨透了。
他懊悔,他不是不愿意去承担责任,是没想好该怎么去面对。对于刚认识才半个多月的孙佩佩,他只是当成妹妹,想在这大都市中给她一些庇护,可,可他从来没有对她有任何的非分之想,甚至连一点男女之间的喜欢都没有。
他生命中的两个女人,许晨自不必多说,是他的初恋而且恋情长达三年;对程小洁,他是动情了的,虽然之前一直压抑在潜意识中,不愿意去触碰,但那个夜晚他看到程小洁骑着电瓶车来找他时——要知道程小洁连自行车都不会骑——他压抑了一些时日的情感,终于喷涌出来,但是这短暂的情感被程小洁斩于裙下,因此他只能接受和放弃。
但,孙佩佩从未在他心中出现过,所以两人一个房间住了快半个月,他一点点怪异的想法都没有,两人的关系干净得像蒸馏机中刚流出的开水,而现在,凌会仿佛看到化工厂像河水中排放污水的画面,绝望地捂住了脸。
更让人纠结的是,他的丑态竟然让程小洁撞了个正着,等到他手忙脚乱地出来时,她已经不知去向了。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他去酒店那边开回了车,顺便向周凉请了一天的假,想起了手机昨晚已经阵亡,就去买个新的,然后就到了江边,一坐就两个多小时。
“哎……”叹了口气,他踩灭了烫手的烟蒂,事情已经发生了总是要去面对的,他信奉一句话就是解决的方法总是比发生的问题要多的,现在还不如打个电话给孙佩佩,至少将自己的心意说明白。
就算说明白了也没有用,他也想尝试着解释一些东西,一些连他自己都难以启齿的东西。
等拿出手机,他才意识到新的手机里面并没有孙佩佩的电话,差点又将崭新的手机扔到江里喂鱼了。
想了一会,他拨了个号码出去:“喂……梁震,你在哪?”
“还能在哪,公司呗。”
凌会看看时间,一向九点钟准时出门的梁震竟然会呆在公司里面,他继续问道:“那个……程小洁在么?”
“……请假了,老大今天发飙了,说你们一请假就两个一起,我被老大盘问了一个多钟头……不是,我说凌会,你是不是该问问其他人啊?”听得出来,梁震的语气有些不善。
凌会也语塞了,支支吾吾道:“这事……我……昨晚不是喝醉了么?”
“我也喝醉了撒,咋我就没摊上呢?”梁震没好气地反诘道,“你一走,人家就哭得跟泪人似的,我哄……劝了大半个小时,她才稍微好点,我出来的时候她还抽搭着呢,我说你做了好事,怎么也要回去看看人家撒。”
沉默良久,凌会苦笑道:“你说的对……可是,我真的没想好该怎么办啊?”
“怎么办?”梁震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凌会本能地想到他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样子:“大哥,拜托你,出了这事还能怎么办,给人家一个交代撒,当女朋友当老婆你自己看着办啊。”
“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她……怎么说呢,变成男女朋友的关系啊!我只是把她当成小妹妹啊。”凌会无力地辩解了句。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一阵,然后传来了梁震恨恨的声音:“凌会,你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人家好好的一小姑娘,你要是不想占着,你也得把话说清楚了,还会有人中意她的,就你早上的那怂样,老子鄙视你!”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上了。
凌会无奈地收起手机,不过梁震最后一句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连他自己都非常鄙视自己早上的表现。
现在能怎么办?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十一点了,不管怎么样都该回去看看,凌会咬咬牙,起来冲着江水大声吼道:“凌会,你就是个孬种!!”掉头就往停车场跑去。
路上顺便卖了两份快餐,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小区,手上提着快餐盒,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到了门口,酝酿了几分钟后,他取出钥匙打开了门,选了个最轻松的语气大声道:“佩佩呀,出来一起吃饭了,我买饭喽,有你喜欢吃的……”把快餐盒一个个摆好,如数家珍地自说自话,可是房门依旧紧闭,没有半点反应。
凌会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出神,片刻后甩甩脑袋走了门口,轻轻地敲了三下门:“佩佩,开门呀,我回来了呢。”
“佩佩?”
“我知道是我不好,
早上实在是酒醉得厉害脑子犯迷糊了,你就开下门好不?”
可任他怎么说还是那个样子,他只得摸出了钥匙小心地拧开了门锁。
“嗯?没锁?……这……”
凌会呆立在门口,瞪大了双眼看着屋内,诧异地合不拢嘴。
屋内已经收拾地干干净净,连桌子都擦得纤尘不染,可是,房中空无一人。原本在角落里放着的行李箱不见了,其他的一些放在桌上的杂物更是无影无踪,凌会转身冲进了洗手间,果然那些造型可爱的洗漱用品也消失了,他们三人的东西被重新整齐地摆放成一排,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样。
不,应该说,整个房子里,孙佩佩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不见了,仿佛过去的十多天,她就是像是一个梦中人,悄悄地出现,又悄悄地离开。
凌会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六神无主,他下意识地看向床单原来的那处血红,可入目的却是一片雪白。“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凌会抓狂地挠着头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冲出了房间,冲进了小区的保安室。
他状若疯狂的模样让保安们吓了一跳,然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帮他调出了上午门口的监控录像。
录像画面快速地切换,凌会突然大声道:“停!”
画面中,一个修长的女孩,低着头,耷拉的手牵着行李箱,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凌会按下了正常播放,女孩子一步一瘸地走出门口,站在路边,她往左右看了看,不经意间,目光正对着门口的摄像头。
凌会的心刹那间停止了跳动,因为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了半分神采。
看了看时间,是上午九点二十分,凌会连忙拿出手机,查出了火车站的时刻表。“十二点!!”他深吸了口气,连谢谢都顾不上说,狂奔向了车子。
QQ像疯狂的老鼠,发着叽叽的异响,冲出了小区。
一路上,凌会狠踩油门,除了红灯,什么超速都不管了,小QQ发出了咆哮声,带着他直奔火车站。凡是他经过的地方,不是别人的喇叭急促响起,就是QQ的喇叭滴滴嚎叫。
幸亏火车站离干江区并不太远,他停下车时,离十二点还有十五分钟。
“别走,别走啊!”凌会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挤开了人群,冲进了车站,惹来了无数的抱怨和白眼。
候车室内,成千上万的乘客和送行的人挨挨挤挤,随处可见离别的戏码。凌会好不容易找到第五候车室挤了进去。十二点的列车已经准备检票了,搭乘这列火车的乘客排成了长龙,他只能边找边大声地喊着孙佩佩的名字。
“佩佩!”
“佩佩!!”
“孙佩佩在吗?!”
他拼尽了全力钻到了检票入口的栏杆边上,检票也正好开始,队伍缓缓地挪动,像一条吃饱了的懒洋洋的大虫子。
盯住一个个进来的人,凌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队伍过半,他突然看到了一件熟悉的衣服,大声喊道:“佩佩!”就往人群中挤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