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微扬,带来了树叶飒飒作响的声音,远处,山如黛,层层叠叠,一条小道如风筝的线弯弯曲曲地蜿蜒而来,直到古堡的大门口才慢慢地扩展开来。近处的小道两旁没有任何的树木。只有一纵纵的杂草,野花正盛开,引来了无数的蝴蝶与其他的飞虫,从古堡的顶部这样望去,有时会感叹自然之美,有时又会觉得太过于荒芜了无人烟。安晨默默地看着阳光之下不断向前延伸的小道,说不定是什么感觉。
逸轩对她说,“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变回人身。”
她该是高兴才对,然而那个办法对她来莫说是太难,简直就是没法实现的。他说:“如果真到不得以,我教你修炼法术,也许,你可以以猫的身份修成正果。”
让她以猫的身份生活,以猫的身份修炼,然后,成为猫妖,修成正果后,再修成人身。
“那样要多久呢?”安晨喵喵地问着逸轩。不想问其中的艰辛,她知道这是个漫长没有尽头的坚持,她只得选择最为直接的问题。她需要多长时间?逸轩自然没能听懂她的猫语,但也猜到了她问的意思。
逸轩静默了,思索好久都不出声,清风吹扬着他的银发,飘扬在额前,阳光反射了过来,那瞬间,安晨觉得他俊美得耀眼。
“我不知道,也许要好几百年,也许要上千年,又或者根本无法实现。”
安晨站了起来,转身轻敏地跳了下去,很快便到达了地面,她回头一看,逸轩还站在那里,背对着阳光凝视着她,清风微扬着他的衣带与银发,那样的画面说有多美有就多美,安晨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从他身形散发的气息可以明白到,他又对她感到愧疚了。
“其实真的没必要的。”安晨低下头,钻进了蔓草丛之中,一路向前乱奔,她心乱如麻,难过得很想掉眼泪。可惜她是猫,猫没有眼泪,就算再痛苦,再难过,除了哀叫之外,她只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她不想哀叫,因为那样逸轩会听到,安晨狠狠地用嘴扯掉了好些又粗又高的阙类植物,恨恨地说,“反常即妖,你不知道身为阙类就不可以长得太过于高大吗?”
她在发泄,她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发泄内心里的难过,只是苦了这些原本无拘无束到处乱生乱长的杂草了。
庭院荒芜,古木苍天,经年累月没有人打理,杂草和古木倒如约定了一样,各自发展,各占空间,也许如果不用人类的眼光来审视的话,这才是它们最喜欢的方式。安晨发泄了好一会,又顺着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干爬了上去,伏在枝干上喵喵地轻叫了几声。
黑灵啊黑灵,你就如此地恨我,非得将我整成这样才开心吗?
她想了无数种黑灵咒语的可能性,但都没有猜对。而心魔,自从她回到了人间后,她又像是消失了一样,再没有出来。安晨对此是又喜又烦,好像她没有出来她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其实她很想从心魔那里知道,到底黑灵下的是什么咒语。
太阳慢慢西沉,在西边的天空中染出了一片片美丽的飞霞,梧桐树冠遮住了大部分的天空,但安晨还是能看到一缕缕飞霞轻飞。
她想起那时也曾跟着逸轩一起爬到了高高的古木之上,看着远处飞霞染红了脸颊。逸轩笑她,“黑灵,你成了红果果了。”
安晨呵呵地笑了,她两腿打着秋千,一晃一晃的。逸轩则站着单手扶着树干,黄昏的光芒照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金黄色,安晨觉得逸轩乌黑的头发在金黄色的光中闪烁。
回忆很可怕,它会让她幸福地喵喵笑起来,也会让她难过得不想再继续下去,偏偏这古堡中的每一次都能引起她的回忆。
她白日里曾在这里嘻戏,夜晚因找不到逸轩而害怕着颤抖前进,也许会遇到了来往的仆人,也许会让带着温柔的微笑,却让她感觉到莫名阴沉可怕的黑莎,又或是逸轩从黑暗之中突然吓了她一跳,见她吓得尖叫起来便哈哈大笑。又或是遇上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急雨,她不得不全身哆嗦着躲到了某个凉亭之中,听着雨打着树叶,发出的啪哒啪哒的声音。那时,她会想像着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事情,然后,逸轩会突然撑着雨伞,顺着鹅卵石小道找了过来,他站在雨中,风吹着他的衣带,没有束着发冠的散发狂乱地在他的脸上吹动。额前有微微的汗珠,稚嫩的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
然而他没有生气,他会在看到她的瞬间变脸,原本的担忧全然不见,换之的是一副恶劣的贼笑。他开朗地对着她大笑起来,他糗她,“黑灵,你看起来好狼狈。”
安晨不会怪他,更不会恼他,她会哭着扑进他的怀中,娇嗔地拍着他的胸与肩,一声声责怪,“你去那了,为什么现在才来。”
逸轩很爱恶做剧,每回这个时候,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地轻抚着她,更不会说出什么诸如:“对不起,我来晚了。”的话,他会嗤嗤地贼笑,然后恶作剧地说道,“我刚刚去抓蛇了,它们竟敢动我的宝贝青蛙。”
“蛇?”安晨一下子连哭都忘记了,站直了惊讶地看着高出她许多的逸轩。
“没错,你不信,我拿出来给你看看。”说着,他没的拿伞的手会在身上摸几下,吓得安晨尖叫着跑回了凉亭。然后,他撑着伞在雨中笑得弯下了腰,“笨蛋,骗你的。”
那时的逸轩,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安晨又一次想哭,她更恼猫的身份了,这样的她没法开怀号啕,她用力地拔掉的梧桐树皮,还是无法觉得悉怀,便又跳了下来,耷拉着脑袋茫无目的地前进。
她不想回去,不想面对丑陋无比眼里闪着可怕的看不懂的情绪的阴婆婆 ,更不想去面对一脸愧疚的逸轩。
她要的不是愧疚,不是怜悯,而是他如从前那般恶劣的笑容。
天空完全黑了下来,安晨还藏在蔓草丛中,此时的她会想法小宝,心想着如果他在的话,至少她还可以到他的小窝里呆呆,不用这么孤单地在夜风中抬头看着美丽得让她心烦的星空。
天上没有月亮,又是一个月未的最后一天,以往这个时候,她还可以变回人的模样,但现在,长长久久的岁月当中,没有变回去的一天。没有仙子的魔法,有的只是黑灵恶毒的诅咒。
一阵朔风吹了过来,安晨打了个寒战,她马上站了起来,灵巧地钻进了草丛之中,迅速向着灯火荤黄的住处而去。
有什么正在接近她!
如影随形,在风中前进,草在动,树在动,风在动,云在动,安晨奔跑,耳边,呼呼直响,心如这呼呼声一样怦怦直跳。
有什么在追她?她感觉得到,却又觉得不像。没有阴森森的阴风飒飒而来,没有风卷云涌向她袭来。只有风声,但又觉得有什么正撩开着杂草,一路追寻着她。古堡中有诸多地方充满着诡异阴森之气,那些个地方,到了晚上就会变得很危险。逸轩不让她扶持,她也害怕再出意外,只在逸轩的结界范围之内活动。
这庭院虽然荒芜,可却是逸轩的结界范围之内,按理说,不该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得进来才对。但身后真的有什么在接近她,无论她速度多快,跟随而来的不明物却是越来越接近。 шшш● тTk án● ℃O
黑暗中望见着前方的灯火,光明在那里,安晨咬紧牙关,想要一跃过去,不知道是不是直觉,她知道只要自己能越过这道隔着黑暗与光明的界线,便可以摆脱后面紧紧的跟随。
她借着猫灵巧的身子,向前飞跃,跳过了比她的猫身不知道高出多少倍的蔓草时,她突然觉得自己让定住了,时间也让凝固了,她停在了蔓草草尖,做一副飞跃样子,腹部甚至还能感觉得到草尖撩到了自己的毛发,一阵阵奇痒袭了过来。但她就是动不了,她的时间让定格在这一瞬间,她如入画的黑猫一样,双眼紧紧地盯着前面微弱灯火的地方。
那是阴婆婆的住处,小小的窗口处,正映出她矮小驼背的身子。她正在走出来,吱呀的一声门开了,火光亮堂了起来,将阴婆婆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直到达安晨被定住的蔓草边。
“阴婆婆,救命!”安晨虽然被定住,但意识却是清晰,她看到了阴婆婆正朝着自己这边而来,掩饰不住的狂喜,甚至,她定固定的猫身还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阴婆婆看见了她,眼神却没有安晨期望的惊讶与紧张,她看起来很奇怪,奇怪得看着被固定的安晨,嗤嗤地小声说着一连串让人听不明白的话。安晨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却回以她更加看不懂的神色。
不,安晨不是看不懂这神情的意思,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
阴婆婆满眼的嫉恨,很明显,她走近了安晨,却似看不见她一样,嗤嗤地冷笑了起来。
“我很讨厌你。”她对安晨说了这么一句让安晨怎么也想不透的话,之后,她的枯干如老树枝的手伸向了安晨,在她的猫头上覆了下来,安晨只觉得瞬间黑暗迅速将自己包围了起来,一阵阵的眩晕,她的身子终于能动了,却是如流星坠落一样掉到了地面了,一阵疼痛几乎让她清楚过来,但还没有等她再次明白过来时,又是一阵的眩晕,她无法抵抗地闭上了自己的猫眼。
为什么!
安晨在晕过去之时,心里一阵阵的疑惑。
“这个可怜虫根本就不相信你会这样对待她。”空荡荡的蔓草之中,突然浮出了一道身影,那人全身披着黑色的斗篷,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地,根本就看不清楚是谁。
阴婆婆显然知道对方是谁,她哼了一声,“你最好赶快带她走,要不然主人发现了结界中有人,你可就逃不了了。”
“我才不怕他,不过为免麻烦,还是听你的吧。”他冷笑,从黑斗篷当中伸出一只苍白得可怕,散发出淡淡的惨白光芒的手臂出来,朝着安晨晕倒的地方一抓,已经晕过去的安晨离地向他飞了过去。很快,她让他收入了黑斗篷之中。
“不怕他找不到这猫会怪你吗?”他冷笑着戏谑问道。
阴婆婆瞪
着她那双突兀出来的血线混浊可怕的眼睛,情绪有些激动,“主人就算发现了,他也想不到是我做的。”
“你真是可怜,不过,他比你更可怜,竟然相信了你。”
“住口,反正你也得到了想得到的,还废话什么?”
见阴婆婆全身颤抖了起来,他冷笑中连着更加强烈的鄙视了。“你果然很可怜,自己无法得到的,也不允许其他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跟你的内心比起来,你的外表其实算不得丑陋,也许,这副皮囊说不定还可以引起他的注意呢?”他说完,很猖獗地狂笑,阴婆婆激动得全身颤抖起来,撕哑尖声喝道,“你再不走,我就要解除你的结界了。”
那人显然不想与逸轩正面对抗,他冷笑着转过身,留下了一句:“劝你一句,这样的你是没法继续跟在他的身边的。”
他迈步消失在微风轻抚的蔓草之中,没有留下任何东西,阴婆婆却似让抽空了一样,扑通坐到了地上,萎靡无力地喃喃自语,“不能怪我的,是她,是她……”
她指的是谁,也许就是现在的阴婆婆都没法说得清楚。
很奇怪的感觉,安晨觉得自己在摇晃,全身在摇晃,但她无法自主地行动,手脚身子仿佛全不是自己的一样,她只能感觉得到它们的存在,却无法再如平时那样去支配它们。她听得到有喧闹的音乐声,又或者可以这么说,那些根本称不上是音乐声,吹吹打打的声音组成的一曲别扭全无美感,甚至调子奇怪得要命的乐声。是喜乐,又或是乡下死人时吹的那个哀丧的音乐,无论那一种,在这个时候听来,都让她毛发悚然。但她就是动不了,她的身子让定住了,以一种标准挺背的坐姿让定住了,她坐在轿子里。安晨想到这里,突然反应了过来。
她不是猫了,她是人!
为什么?在没有解除黑灵的咒语之前,她可以变回人的模样,这种情况也只有在魔界里遇到过。
“很简单,你现在根本不是在人间。”她的疑惑有人替她答了,起初安晨很想点头哦的做一个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是她动不了,无法点头,无法回答,只是内心里却在反应过来时抓狂了。
“心魔?”
“对,我又出来了,真好,我又可以和你对抗了。”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安晨,我真没想到,你以前所惹的祸事会一次次帮到我,看来你真是完了,连老天爷都要帮我,不如这样吧,你还是死了吧,反正一会你看到了他,你也会想死了算的了。”
“什么意思?”安晨不明白这个他到底是什么,但心魔的话让她听得是心惊胆跳。她禁不住心怦怦直跳,外面那别扭的吹打声让她想起了那段惊悚的记忆。更可怕的是,她听到了众鬼吆喝中伴随着趟水的沥沥声。
“哎呀呀,你好像想起来了,”心魔开怀大笑,安晨害怕的事却是她开心之事,她直想着她死,她要是因为害怕而无法自持死掉了,她不就有机会鸠占鹊巢了吗?
“我什么都没有想。”安晨拒绝,尽管她知道这种鸵鸟式的逃避是没有用的,可内心里强烈地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不是在逸轩的古堡中吗?她不是正朝着散发着光光黄色光芒的方向而去吗?阴婆婆,她向自己走了过来……
不,她对自己干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强烈的惊悚让安晨瞪大了眼睛,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动弹。
“你想到了吧,看来,阴婆婆很讨厌你,才会把你给赶了出来。”
心魔让压制了许久,如此得以再出来,那猖狂之态竟比之前还盛,正所谓此长彼消,想反的安晨却是被打击得消沉不已。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她讨厌你啊,她一定恨不得你去死。你说这样的你活着有什么用,不如就这样死了吧,反正你到了人间,也没法变回人,当一只猫有什么用的。现在你连当猫都让嫌弃,要换成我,我一定一死了之。”
“……”安晨很消沉,气势完全让压了下去。
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停了下来,轿子停了下来,周围响着了一阵阵可怕整齐的嗷叫,安晨记得这声音,她很想尖叫起来,很想动起来,很想撩开轿帘冲出去。
不,不,不是的,她不能冲出去,外面一定围满了那些可怕的僵尸,他们一定正对着轿子双手朝天做着万岁模样。只要她冲出去,他们就会将她抓住,说不定会将她撕碎,说不定会将她踏成烂肉。她只能呆在轿中,不断地祈祷着轿帘不要被掀开。
“你以为可能吗?”心魔在黑暗的内心里咯咯地狂笑,随着她的笑声远去,一丝光线射了进来,安晨看到,一只有着修长的好看的五指,散发着惨白的淡光的手正轻轻地掀开轿帘。
他要掀开了,只要他掀开了,是不是自己的死期也到了。
安晨呆呆地看着那只手,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