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这时端着托盘快步走到火小邪跟前,见郑则道和火小邪坐在一起,并不吃惊,一边上菜一边说道:“呦,两位认识啊?是一起吃饭吗?还要不要加点菜?”
郑则道对店小二客气的说道:“一见投缘,以前倒不认识。不用加菜了,我不饿,就是陪火兄弟聊聊天。”郑则道看来绝不会提自己曾经在红马客栈和火小邪商议过青云客栈地点的事情。
店小二笑道:“那两位客官有什么需要,随时招呼小的。”店小二把二菜一汤,一叠馒头放好,“请慢用!”说罢微微鞠躬,快步离去。
火小邪一见桌上摆着的饭菜,胃口更是大开。一道菜是猪肉炖粉条,一道菜是小鸡烧蘑菇,一道汤是酸辣汤,三个白面馒头,看一看就让人口水直流。火小邪眼睛放光,抓起馒头,顾不得搭理郑则道,放开手脚大吃,不断哼叫:“好吃!娘的!太好吃了!”倒不是火小邪饿的发昏,吃个驴粪蛋子都觉得好味,而是青云客栈给火小邪呈上的这二菜一汤,乃是地道的东北家常名菜,做的口味不仅正宗而且浓香入骨,猪肉粉条放在嘴里一滚,便能化做浓汁,鸡肉蘑菇嚼劲十足,每一口嚼下去都暗香满嘴!
郑则道看着火小邪狼吞虎咽,十分不理解,想不过是乱烧乱炖的一锅,黑乎乎的,连个菜品的模样摆设都没有,他碰都不愿碰,火小邪还能吃的如痴如狂?
郑则道十分恭敬的问道:“火兄弟,这是什么菜?真的很好吃吗?”
火小邪呼哧呼哧的哼道:“好吃啊!好吃!猪肉炖粉条,小鸡烧蘑菇,我天天做梦吃大餐,总是这两个菜!郑兄弟,你尝尝,尝尝,不蒙你!真的好吃!”
郑则道略一思量,呵呵笑道:“那好!我就尝尝。”郑则道从桌上筷笼中抽出一双筷子,夹了一块蘑菇,放在嘴中慢慢咀嚼,很快就微微皱了皱眉,没敢再嚼,咕隆一口生吞下去。郑则道极不习惯这种偏咸的口味,丝毫不觉的有什么好吃,吐出来又不雅,只能一口吞掉了事。
郑则道把筷子放下,摸出手绢擦了擦嘴,笑道:“的确味道不错,不过我就不吃了。”
火小邪含糊道:“味道不错,就多吃点,还多的很,我吃不完。”
郑则道笑道:“不用了,不用了,尝尝即可。”
火小邪管他吃不吃,呼哧呼哧自己猛撑,简直要把这两年欠下的吃喝全部补回来一般,吃的震天做响,不多久,便把二菜一汤三个馒头一扫而光,恨不得把盘子都给舔了。
火小邪拍了拍肚皮,心满意足哈哈大笑:“哈!饱了饱了!好久没吃的这么痛快了!”火小邪见郑则道眼睛眨了眨,余光向一边看去,不禁也转头一看,只见前厅里那大汉、病罐子、小矮子都正牢牢盯着自己,和火小邪目光一碰,就转开来,继续各自静坐桌边。髯须大汉把桌子一拍,站起身来,火小邪吓了一跳,怎么他要打人?
髯须大汉自己对自己说道:“不吃了!回去睡觉!”迈出大步,咣咣咣走离桌边,便要回房。
火小邪打了一个嗝,说道:“对不住啊,太好吃了,没注意各位,打扰了打扰了!”
那个矮子和病罐子见髯须大汉走了,一个一个也都起身,便要离去。矮个子边走边瞪了火小邪几眼,快步离开。病罐子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慢腾腾的向回走去,一步一晃,几乎随时都要摔倒一样,根本不看火小邪。
这三人走后,青云客栈前厅只剩下火小邪和郑则道两人。
火小邪抓了抓头,惭愧道:“唉,可能我刚才吃相粗鲁,把别人都气走了,真是不好意思。”
郑则道反而阴阴一笑:“我看他们三个,刚才应该是在密谋什么,结果被火兄弟打乱了。火兄弟,你这招用的巧啊。”
火小邪一愣,根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来贼道之中,除了寻常能听见的黑话套口,还有一种罕见的交流方式,称之为“啜黑”,都是江湖中的独行大盗彼此间使用。啜黑与商人之间互相伸手在袖子中讨价还价的“掌价”十分类似,但是更为复杂,是以极细微的变化来交流。小矮子拨弄盘中的豌豆,病罐子慢慢吃点心,大汉往嘴里弹豆子吃,看似啥也没有,实际上毫微之处都有深意。
几个贼人合作行窃之时,有时候不能言语,要靠眼神手势交流,遇到复杂的情况,要先讨价还价一番,谁去做什么能够分到更多的赃物,都要事先说好才行,这就是啜黑的缘由。髯须大汉、病罐子、小矮个一直静静坐在青云客栈前厅,看似一个个呆呆傻傻的,啥都没干,实际上正用啜黑的手段,密谋着什么,也许与偷盗有关,也许与联合有关,反正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因为若没有啜黑先前约定的“引黑”,谁都看不明白。
以火小邪的贼家盗行,哪懂得这么高深的贼道手法?
郑则道见火小邪有些发愣,心里明白了几分,没等火小邪开口,继续说道:“咳!火兄弟,咱们不说这个,管他们做甚?要不去我房间里坐坐,我给你讲讲青云客栈的其他情况?”
火小邪赶忙答应,跟着郑则道起身回房。
郑则道一路说着:“火兄弟,这青云客栈的绍兴菜做得极为地道,咱们明天尝尝?这里竟有兰香馆的招牌菜绍兴小扣!万分正宗!恐怕青云客栈的厨子就喜欢满天下的偷菜谱、佐料,还有绍兴什锦菜,肉饼也极好味!”郑则道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领着火小邪回房,暂且不表。
火小邪从郑则道口中,了解到青云客栈不仅供人所住的这一片建筑,绕过后院,还有无数洞口通下地下,但是都被铁栅栏锁住,挂着告示不准住客入内、违者逐出。这里的贼人忌讳青云客栈的地位,谁也不敢贸然打探,郑则道更是如此,在火小邪没来之前,他除了到处闲逛,闭门练功,吃饭睡觉以外,没有其他事情可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过的实在郁闷。所以郑则道见到火小邪来了,总算有个不用太过提防的“傻小子”陪着,倒显得十分开心。
郑则道亦云,这个青云客栈客房里的古董字画摆设,几乎个个都是价值连城,看来火家的富贵早已超乎想象,所以这些宝贝根本都不放在眼里。由此可想而知,火家贼道愿去偷的东西,已经超凡脱俗,非他们这些民间草贼可以领会。郑则道每每说到此处,都是两眼放光,如痴如醉。
火小邪对郑则道这个人爱也爱不起,恨也恨不起,尽管能够感觉到郑则道与自己交好,多是利用之心,但无论怎么琢磨,仍觉得时时亏欠着郑则道一点情面。郑则道对他讲东讲西,分析青云客栈里人物的种种异常,都显得真心实意,而且句句是真,不象火小邪三竿子打不出一个有价值的闷屁,最多能够讲几个市井笑话,就算讲讲笑话,还能把郑则道笑的前仰后合。火小邪得过且过,郑则道又十分热情,每天一觉醒来,就敲门喊火小邪一起享用早餐,火小邪便日日和郑则道厮混,除了睡觉、出恭不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青云客栈中的住客,渐渐也有三两成群的,尽管不如火小邪和郑则道那般亲热,但吃饭的时候肯定聚在一起。
几日里青云客栈相安无事,风平浪静,除了不断看到陌生脸孔一脸错愕惊讶的来到青云客栈以外,这里的生活份外安逸,乃是火小邪活到这么大年纪,最悠闲舒服的一段时光。青云客栈深处地下,不见天日,分不清早晚,饿了由青云客栈提供天南海北的各地美食,闲了去后院的池子里钓金鱼乌龟,困了回房泡个热澡睡觉,安逸的火小邪都差点忘了来这里做什么。
眨眼便到了六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