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在那个夏日,她说“不用了。不需要。”的时候。
米玥犹豫要不要告诉她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告诉她。可看着她的脸,就再不想开口了。
“玥,你要再度抛弃我吗?”
她哀婉的看着米玥,吻了吻米玥的手心,眼泪再度滴落,一阵疼痛袭来,如冰刺针扎。
“不要再抛弃我了!”
米玥从箱底翻出日记本,因为潮湿开始泛黄发霉的纸上留有潦草的笔迹。翻开那15号一页,次页的日期依然冷漠的表示着写下这篇日记是在11月30日,有点残酷。
叹了口气,为她换了一条冷毛巾。刚才情绪太过激动,本已退下烧气势汹汹的归来,晕了过去。米玥不禁好笑,只能将她搬上床,忍着房东太太的谩骂,赔了热水瓶的钱,交了双倍押金再借了个。
米玥席地而坐,背靠着床沿。陌生的手机铃声不停的传来,一遍又一遍。那是她的手机,来电始终显示同一个号码。短促而焦急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米玥站起身出了门,到十米开外的阳台上,点了支烟,静静的抽着。
自从搬出家以后,莫名的学会了抽烟。
这般的景色,不知还要看多久:破旧的砖瓦屋,阴暗潮湿的小路,四处乱扔的垃圾以及水沟里阵阵发臭的黑水,以及不知添加了多少漂白剂的石灰粉刷过的墙,那也许是这里唯一赶紧的颜色,却显得格外的突兀和做作。即使忍受不了想要抬头望望天空,视线也被狭窄拥挤的房屋群被阻断,前方是高不可攀的摩天大楼。看似近在咫尺,却要走上好几个小时才能到达。
房东太太从楼上下来,她太过丰满的身体压在石梯上,发出怪异的闷响。她手里提着从二手货市场上拼命讲价买来的皮包,包上印有一个十分苗条的女子。虽不知她是为何买下这样的皮包,却每每见到时不禁为这样的组合好笑。堆积在她脸上的脂肪不停的颤动着,眼神却格外的犀利尖锐。她看了米玥一眼,哼了一声,下楼而去。见不到声音,怪异的闷响仍不断传来。
还记得,初到这里不久,房东太太第一次发现米玥抽烟,犀利尖锐的眼里蹦出不小的惊讶,转瞬她有点蔑视的看着米玥,用着与人斤斤计较时的声音对米玥说:“小心点,别把东西烧了……”
米玥只是轻哼了一声,算是作答。她也没再说什么,就消失在米玥面前。想是她认为米玥能够理解她的话,这句没说完的话。
“烧阿……这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烧的?”米玥自言自语,轻笑了一下,将烟头扔进臭水沟里。烟头“嗤”的一声熄灭,然后融入缓缓流动的黑水里。
房东太太多半是期望米玥将什么东西烧了吧,然后可以理所当然的向米玥索取赔偿金。不过,除非她摆出什么东西给米玥烧,否则只能痴想。但是,她舍不得吧!
爱钱能爱到她那种地步,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境界。
她讲电话的声音不断的从房间里传出,全是用的米玥不太熟悉的英语。想必是很重要的电话吧,不然不会用这种让人觉得被用另外一种方式隔绝的方法。米玥背抵着墙,站在门边,看着昏暗狭窄的天空,等待电话的结束。
屋内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语速却加快,一阵强烈的压抑感袭来。与此同时,手机传来了信息的震动,打开一看,是店长发来的:
小米,感冒好点了吗?好了的话,就尽快来上班吧!最近很忙。
米玥拉了拉衣服,风带来的寒冷使得身体不自主的发抖。刚想到,这通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还有多久才能结束时,就传来愤怒的声音:SHUTUP!
“玥!”
突然间,她冲了出来,发现靠在门边的米玥,再次紧紧的将米玥抱住。她是在担心米玥会趁她昏迷时消失不见吗?如果是的话,怎么还能讲上这么久的电话?
“饿了吗?”米玥继续望着天空说,任凭她将米玥拥住。
“不饿,”她在米玥颈上轻轻的磨蹭了几下,说,“只要有玥在就好。”
“米玥饿了。”
米玥推开她,在同一瞬间,她的脸上浮出一丝失落。米玥走进租屋内,四下翻找,终于在书中找到一张半新不旧的百万钞票,看了看门口穿的单薄的她,拿起一件外衣,丢给她,锁上门。
“吃饭去。”
即使是粗布麻裳也遮掩不了光辉之人,定是说的身旁的这个女子。苍白的脸色以及粗糙的衣物,丝毫没有影响她的本身。看着四周之人的注目,米玥也看着她。果然,金子就算是在泥坑里也照样发光。她发现米玥在看她,羞涩的笑了笑,双手则紧紧的环住米玥的右手,苍白的脸泛起了点红,显得更加的好看。
然而,这一切落入眼中时使得米玥有点焦躁。米玥不顾她身体的虚弱,径直的在人群里冲来撞去。待到小腿传来一阵酸痛,便四处张望,找了一家餐厅坐下。完全不管不顾这里是哪里,她在那里。
为何会是如此?米玥不知道。她看着米玥羞红了脸的那一瞬间,心像是被恶魔占据,那一瞬间涌起的肆虐,想要让她笑不出来。
坐在餐厅窗边的位置,点了杯开水坐在那里有一口每一口的喝着。夜色渐近,餐厅的人也越来越多。服务生好几次来问米玥需要点些什么,米玥都摇头说米玥在等人。但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也不见米玥要等的人的身影。米玥无视服务生眼里那异样的神情,呆呆的看着窗外。
开水已经失去了温度。
米玥确定是在等人吗?现在连米玥自己都开始质疑了。看了看手表,一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未出现。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失落,这不是自己故意为之的吗?现在这种失落是因为后悔了吗?还真是可笑。喝完开水,丢了张10元纸币在桌上。不论这杯开水本身价值多少,但是在别人店里白白做了一个多小时,哪能不给钱的?如果是肯德基或麦当劳的话,就另当别论。
米玥在服务生那种异样的目光的注视下走出了餐厅,街头四处的霓虹灯开始闪烁。微微的眯着眼,再一次耻笑自己。
给店长打了个电话,道谢后是抱歉,并说明日会准时去上班。店长问了几句身体好了与否之类的客套话,米玥也随意的敷衍了几句,最后再次道谢,挂了电话。但,现在去哪里呢?看着街上成群结队的人们,突然觉得原本应该安静的夜晚,比白日更加的奢靡浮华。
看着人群,在街边站了半个多小时。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方才回过神来时。迈步回走,夜色模糊了一切,米玥辨不出方向。再度打量四周,想要找到自己熟悉的风景。不久,米玥咬了咬牙,招来了一辆计程车,说出了地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正欲开向与米玥来时相反的方向时,米玥说:“夜黑,师傅别失了方向。”
司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猛的一踩油门向前冲去。身体惯性的向前倒,撞在副座的靠背上。米玥知道他是故意的,现在却没有力气与他计较。想来,又是这身装束惹的祸。
每个人曾有过一段难忘的时日,她也是如此。
原本以为那是痛苦难耐的岁月,现在想来或许是自己自那以后一直奢望的。
母亲有段时间一直在米玥耳边嚷嚷,因为米玥素日打扮在他们的眼中不男不女、不伦不类。若是再去染个发、烫个头、打个耳洞的话,就是百分百的问题少年、另类人群。母亲每每见到这样的米玥,就以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担忧神情看着米玥,并开始滔滔不绝的训斥。米玥总是不耐烦的打断母亲,或是干脆的逃离。那时,哥哥总是袒护于米玥,宽慰着母亲说米玥还年少,张大了就好了。
那时的记忆甚是遥远,远到米玥都记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何时开始疏离米玥。本以为,他们是在因为米玥的任性而失望、生气。于是,米玥改。开始打扮得像个女生:长发乖顺的披在身后,穿着可爱的裙子,可爱的鞋子。一切都那么的可爱。可是,一切似乎不是简单的“可爱”就能挽回的,米玥不明白所以。
光景流年之间,米玥们之间存在的不仅是疏离,甚至是莫名的单方面憎恨仇视,尤其是昔日十分宠溺于米玥的哥哥。当米玥得知为何之时,失望远远大过于悲伤。心里不停的想,人类的感情就如此的脆弱吗?脆弱到被如此不成理由的理由就能轻而易举的摧毁?真实太可笑了!也太可耻了!然而,米玥却作为这类人中的一员,是否也是如此?!如果是的话,那么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感情,那样的话,就不怕有朝一日会被摧毁。
被疏离之后,唯一待米玥如初的是祖父。好几次,祖父因为他们的态度则发怒责怪,但是往往会引起全家的争吵。而争吵所带来的愤恨、怒气和责怪,自然而然的加诸在一句话也未曾参与过的米玥的身上。于是,私下乞求祖父再也不要在他们面前提及任何关于米玥的事。米玥并非因为悲伤或是难过而下定这个看似艰难的决定,只是觉得太麻烦了。这样吵来吵去,毫无休止,对于米玥太过麻烦了。早就决定了,所以现在不要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