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那个只有六岁的男孩,站在冷远身边竟是如此的大气,如此的超然物外。冷然知道他是谁,他听他的母后说过,父皇从东黎国要来了一个质子,是名闻天下的小王爷玉兮。
从玉兮刚来的时候他便想去见识见识。可他母后拦住了他,说父皇自有打算。冷然已经十五岁了,知道什么事该干什么事不该干,纵然再想去见识也不敢随便违背父皇说的话。
所以一拖便拖了好几个月。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倒是称了他的意。
冷然细细的打量着玉兮,玉兮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见过大皇子。在下东黎国小王爷玉兮。”
没有行什么礼,也没有多恭敬,他们本就是平级,虽然玉兮是质子,可没有人说破,他也就拿自己当使者看待了。
冷然盯着玉兮的眼睛,也回以一笑道:“在下大皇子冷然,早就听说小王爷来了北绍,一直想去看看王爷却一直被杂事缠住,还望小王爷见谅。”
玉兮摇了摇头,双眼不着痕迹的扫视着冷然,却见他与皇后有几分相像,长相俊美,温文儒雅。个子与其他皇子想比要高了一些,一身墨绿色长袍,头发由金簪束起。倒是一表人才。
只是那双眼睛,虽然极力掩饰却仍然掩盖不住的心高气傲,漠视苍生,他此刻能与自己客套只怕也是尽了极大的努力,他对自己,对东黎国想必是蔑视是仇视的吧。
毕竟年纪还是太小,冷然的表情就算再平静再客气,眼睛却已经将心里的一切暴露出来。
玉兮缓缓垂下睫毛,盖住清澈的双眼,勾起嘴角笑道:“玉兮该主动去拜访大皇子的,是玉兮请大皇子见谅才对。”
一个十五岁,一个六岁。对话起来竟如同龄人一般毫无违和感,毫无代沟。这让冷然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再看看他身边的冷远,一副懵懵懂懂,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更显出玉兮的特别。
冷然有些恨铁不成钢,皱眉看向冷远道:“冷远,这么热的天为什么要将小王爷这等贵客带出来瞎逛,若是受了热,你担待的起吗?”
冷远很委屈的看了一眼玉兮辩解道:“是他自己要出来的,而且我们已经几个月没有出过院门了。”冷然一听,他居然把错都推到贵客身上。顿时更气了,正要开口却被玉兮抢先。
“大皇子不要怪罪小皇子,是玉兮觉得待在房间里太闷,所以想出来走走。而且听闻贵国的御花园风景秀丽,所以才请他带路一起来看看。”
玉兮的眼神若有似无的瞄到了冷然身后的七彩树,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事物一般,一脸惊诧的上前几步道:“这,这不是七彩树吗?”
冷然脸色一变,这是七彩树,而且还是东黎国的七彩树。什么御花园里风景秀丽,这御花园里唯一的风景就是这棵树。玉兮是故意的吗?他在炫耀吗?
玉兮像是没有看到冷然的脸色,未等他回答,又道
:“这树虽然是东黎国的,但也只有在东黎湖边才能生长,没想到到了北绍国的皇宫居然也能存活。贵国真是了不起,这么困难的事情都能轻而易举做到,我们东黎也只能任它自己生长,换个地方就不行了。”
冷然的脸色又是一变,不过是由铁青变得笑容满面。对啊,能在这里种活何尝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他怎么没想到,不过冷然不想被玉兮看出来,努力压抑着得意和内心的变化,佯装无所谓的笑道:“王爷过奖了,我们也是养了很多棵,唯有这一棵存活了。在此之前也白费了许多七彩树的树苗,甚是可惜。”
冷然嘴里虽然说着可惜,可脸上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玉兮当即心中了然,道:“不可惜。成功是要建立在牺牲之上的,若是没有那么多的树苗铺路,又怎么会有这一棵树的存活呢?”
冷然一怔,心里波涛汹涌,这句话戳中了他的心底。一种遇到知己的感觉突然充斥了整个心脏,一肚子的话,一肚子的想法忍不住的想要一吐为快。
想不到这个远道而来的异国王爷居然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对。”冷然的兴奋溢于言表,“纵然是很可惜,可没有牺牲又哪里来的成功。没有那些失败,我们又岂会知道什么是正确。你有所不知,父皇不停的运来树苗运来泥土,又不停的失败的时候,有多少大臣乃至妃子都一个劲的反对,说什么浪费人力物力。”
虽然他对这棵树没什么兴趣,可对于那些大臣和妃子假惺惺的仁义之心更是不耻。
“妇人之仁。”玉兮很简单的概括了一下,接着道,“可如今成功了,一颗成功便会有第二棵,有第二棵便会有第三棵,只怕用不了多久,这御花园里的七彩树就会比东黎湖边的还要多了。到时候时间一长,别人就会忘了七彩树是发源于哪里,甚至还会说本来就是北绍国的。”
冷然的眼睛惊喜的瞪大,原来如此。他怎么没想到,一个劲的自怨自艾,还不如直接将东黎国的变成北绍国的。
冷然盯着玉兮的脸,发现他似乎说的极随意,完全是想什么说什么,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话会给冷然带来怎样的冲击和灵感。冷然慢慢收起惊喜的神色,转头看了看花瓣不断飘落的七彩树,勾起嘴角,满眼都是掠夺和欲望。
玉兮神色淡然的顺着冷然的视线看去,突然皱起了眉道:“这树,怎么不太对劲?”
冷然顿时紧张起来,刚刚才萌生的念头不能因为这棵树而产生什么意外。赶紧问道:“什么不对劲?”
玉兮的走近了七彩树,小小的身子甚至只能看到树根,于是他就蹲下来看着树根。
冷远茫然不解的站在一边,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可他为什么都听不懂呢?什么牺牲不牺牲的,种棵树而已,怎么他们一说就感觉是件很大的事情。
不过他注意到冷然突然很紧张这棵树,他以前根本不喜欢这棵树的。
怎么突然就变了?冷远觉得自己好无聊啊,根本就融入不了他们的世界。
三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玉兮看了大概有一刻钟才捡起一片花瓣道:“大皇子,你有没有发觉这段时间这棵树花瓣掉的特别多?”
“这”冷然答不上来,仔细回忆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注意过这棵树,每次路过便只顾着嫉妒东黎国,哪里注意的到树?
“不应该掉这么多花瓣的,就算生长的再快,也经不起这么个掉法。”玉兮说的很像那么回事。
冷然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猛然想到他的父皇前几日似乎提到过花瓣掉落太多的事情。这是个讨好父皇的好机会,当即问道:“那为什么会掉这么多?”
玉兮似乎很为难,丢开了手中的花瓣转身道:“具体什么原因我也说不上来,但解决的办法我倒是有。”
“哦?什么办法?”
玉兮为难的看了一眼冷然道:“告诉你可以,但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别人,你来救活这棵树便行了,我是使者,若是为北绍种树,传出去很不好听。”
冷然心中嘲讽,玉兮还真以为自己是贵客了。不过也好,父皇最喜欢这棵树,若是将功劳全都归到自己身上,他日父皇对他一定会更加宠爱。
当下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两人又谈了几句,好像越谈越愉快,不过天色已晚,所以只好约了改日再见。
冷远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上什么话,直到回去的路上才有机会开口道:“玉兮,你怎么好像跟大皇子聊的很开心?”
在冷远的眼中,大皇子是高高在上的,是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可玉兮几句话便让他与他相谈甚欢,还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他,是怎么做到的?
玉兮转头望了望冷远,脸上的神色依旧是这么的淡然,好像刚才遇到知己般的激动和兴奋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大皇子应该是这个皇宫中最受宠的皇子吧?”玉兮突然反问。
冷远点了点头,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那棵树是你们的父皇最喜欢的树吧?”玉兮又问。
冷远终于忍不住了道:“是啊,可这和刚才有什么关系?”
玉兮突然停住脚步,看着冷远温柔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冰块和暖炉总是来的最迟吗?因为他们觉得你不受宠,觉得你就是个顶着皇子头衔的闲人罢了。”
“我。”突然被戳穿,冷远觉得很丢脸,下意识的就要反驳,却又无力反驳,玉兮说的并没有错。
他微微低下头,有些沮丧。别人都无所谓,可他最不希望玉兮看到他的无能,看到他的软弱。如今被毫不留情的指出来,冷远窘迫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一只肉呼呼的小手突然拉住了他的手,略低的温度让他的心冷静了许多。冷远透过泪水模模糊糊的看向面前的玉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