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视线,落在水采卿的身上,像把她浑身钉住了去。让水采卿情不自禁地想起当日在林青薇家里时的情形,手脚冰凉,竟微微发起抖来。
她咬了咬唇,强自镇定道:“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惹你生气了,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有什么刁难你冲着我来,我绝无怨言,但请你不要迁怒于村子里的大家好不好?她们都是心善的好人,是为了我才强出头的……”
心如问她:“什么叫如果做得不对?你穿了别人的嫁衣,毁了别人的婚礼,你擅闯民宅、行偷盗之举,没把你捉去见官已经是对你网开一面了,你是来认错的吗?我看你倒像是来推辞搪塞、挑拨离间的。”
尽管心如恨她恨得牙痒痒,但林青薇方才的话犹在耳际,她才忍着没跳起来指着水采卿的鼻子骂。
水采卿落下泪来,道:“若不是我走投无路了,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心如道:“怎会走投无路呢,你还可以去死啊,还可以跳塘呢。”
水采卿:“……”
身边两个妇人劝道:“林妹子,这事儿横竖是她做得不对,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呗,饶了她这一回吧。今儿上午,我们也不知道李嫂子会带着人到你家里去,要是知道一定会拦下她的。”
林青薇淡淡道:“那你既然是来赔不是的,嘴上说说而已?”
水采卿闻言立刻道:“只要能让你消气,不与村子里的人计较,不论要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林青薇回眸在风里浅笑,笑容明媚如初,六畜无害,道:“那你跪下吧,跪到我满意为止。”
水采卿面色刷的更加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只管咬唇落泪。
两妇人见状,明显林青薇非但不给面子,还以强欺弱,便于心不忍道:“林妹子,你看她身子才将将有所好转,这要是跪在田里,湿气又重……”
林青薇面上笑容淡了两分,挑起眉梢不近人情道:“跟我有关系?来赔礼道歉,一点诚意都不带的么,以为说几句好话事情也就摆平了?我应该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说话。”
说完以后不再理会,转身又去自己忙自己的。
水采卿在田埂上失声痛哭,道:“为什么……你就是容不下我?”
心如也扫了她一眼,转身去忙了,边道:“要跪就跪不跪就滚呗,废话这么多。谁闲得发慌有空听你哭啊。”
安秋寻叉着腰站在田中央,抬起下巴冲水采卿努努嘴,笑着道:“你哭了这半天,到底跪不跪啊?”
水采卿噙着泪道:“如果这能让你不跟大家计较的话,我跪。我说了不管我做什么都愿意的。”说罢还真提着自己的裙摆,缓缓跪了下去。
两个妇人在旁劝了一阵,也没有真蛮力把水采卿拉起来。要想解决事情,还真得让水采卿吃一吃苦头。只是心里难免又是一阵感动,而对林青薇则更加的冷眼冷脸了起来。
水采卿含泪对两名村妇道:“你们回去吧,要受辱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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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妇人在这里站着也是站着,于事无补,见水采卿还如此坚韧倔强,心里也不好受。推诿了一会儿便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她们得把这事儿告诉村里,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回再轮不到李大姐和几个妇人擅自做主了。村里说得上话的男人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总归是她们的事,与我们何干。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也就是了。”
一个妇人尖声道:“你们当然这么说了,她要给你们讨小老婆回来,你们心里边指不定还在偷笑呢!”
男人冷眼看过去,眼神又扫了李大姐和闹事的几个女人,道:“若不是你们跑到人家家门口去闹,也不至于会有这回事。现在来了一个女人,你们便把过往林大夫给过的恩惠忘得干干净净,做人也不是这么做的!现在好了,今日看林大夫把药田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听说田契房契一并要卖出去。等人走了,你们便高兴了。”
李大姐还在愤愤不平,道:“走吧,都走了就好!那种不伦之人,别在村子里污了眼睛!”
李大姐的男人扯了扯她,道:“你少说两句!”
“那说给村里男人讨小老婆的事到底咋办?”
“还能咋办,实在不行,家里有儿子的收着当童养媳,没儿子的收进自家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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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提议一处,村里有一半的人没有反对了。好像留给儿子当童养媳,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随着正午将近,头顶的日光越发明亮刺眼。水采卿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几人都无暇顾及她,村子里的妇人又被她给叫走了,她想她用不着这样低声下气、踏踏实实地继续跪着,于是就艰难地起身,曲腿坐在田埂上。
等到林青薇约摸要忙完的时候,水采卿道:“林青薇,你要我跪我也跪了,这是你我之间的事,犯不着把村子里的人搭进来。”
整块药田全秃了,药草一株也没剩下。眼瞧着可以收工回家了,林青薇听到了声音才想起,边上还有一个人。
她眯着眼,黑白分明的眼瞳落在水采卿身上,笑意盎然道:“这话乍一听倒像句人话,既然犯不着,你又何必挑唆怂恿她们往我跟前凑?我不是正如了你的意吗?”顿了顿又道,“我叫你跪你便跪,可我好像也没说过我受不受。”
水采卿面色霎时就变了,“你……你诓我?”
林青薇站在她面前,勾了勾唇角,道:“狗冲你摇尾巴,你就一定得给它一个肉包子么?所以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水采卿气极,可是又无可奈何,她手指死死掐着裙角,“你这么做,只是为了看我笑话?”
“也不见得有多好笑。”林青薇在她身前缓缓蹲下,用带着泥巴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水采卿将将想反抗还手,冷不防看见林青薇衣裙上缓缓爬行着一条蛇,正如当日盘桓在林青薇肩膀上的一个样。顿时她就不敢再乱动一分了,只有不停地瑟缩颤抖着。
林青薇脸上的笑意散去,道:“那么我现在想问问你,是谁帮你找到这里来的?光是你跟水泽两个人,还没有那个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