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惹祸
冬天,托儿所早就放假了。妈妈在家里给我和弟弟做新棉裤,家里也没有缝纫机,后来爸爸和隔壁乔七一起进城,一家买回来一台,那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妈妈的手很巧,我和弟弟身上穿的衣服,脚上穿的鞋子,都是她用手针,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妈妈做出来的针线活,针脚密实、匀称、整整齐齐,比机器做出来的都要好看。每当快过年的时候,远在山东的舅舅都会给我们家寄来他们当年采下来的新棉花。妈妈就会坐在炕头上,用这些新棉花给我和弟弟一人做一条新棉裤,她一边干着针线活,一边给我们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季节里,虽然天冷风大,可是我在家里根本就呆不住,温暖的火炕,窗外射进来的充足的阳光,都不是我想要的。一有机会我就会跑出去,有时候带上弟弟,有时候不带,嫌他跑不了多远、碍事,累了还得背着他,所以他如果不哭着闹着,强烈要求让我带着他,我是不会主动领他出门的。
我和几个能疯、能跑的小伙伴经常去东山机耕队玩,机耕队广场上摆着好多的农机具,其中有一台起垄机还带着方向盘。
起垄机进到地里工作,前面需要有一个车牵引,后面的人坐在起垄机上,把着方向盘,操作着机器,掌握起垄的方向和宽度。
虽然只是个牵引车,可坐在上面也依然很神气。我和小伙伴们还要轮流着玩。谁坐在上面都不舍得下来。
当轮到我坐在上面时,心里别提有多么高兴了。坐到起垄机上,我先用手扶着方向盘,再使劲往下伸着脚去踩踏板,由于个头小、腿短,坐在座位上,还有点够不着踏板,屁股左右来回晃着,嘴里还喊着,“滴滴滴,嘟嘟嘟。”就像真开车一样,学着三肥子开车时的样子忙活的不亦乐乎。
玩的高兴,就有乐极生悲的时候。当我手握着方向盘来回旋转,正高兴得手舞足蹈、陶醉其中的时候,可能是太喜欢它了,竟然鬼使神差地趴下头亲密地用舌头舔了一下方向盘。这下子可不得了。起垄机方向盘外面没有橡胶圈套,生铁直接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顿时我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从舌尖上传来,我本能地往后一抬头,哎呀不好!
户外零下三十多度,舌头碰到铁的瞬间一下子就冻在上面了。头根本就不敢再往上抬了。“呀、啊…哦,呜、咦,哧;吱……”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胡乱地发着什么音,想说话又说不出,想喊也喊不出来,还不敢使劲往后拽,怕把舌头给拽掉喽,只能低着头,伸着舌头,趴在方向盘上。
这可怎么办?当时小伙伴们真的是都惊呆了,大家谁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围着我干着急,没有办法。
张林说,“快回去找大人吧,大人有办法能给弄下来。”
刘元波说,“把方向盘卸下来,拿进屋里,方向盘不冻了,舌头就下来了。”
户沁平说,“可是这么大的东西,咱们都是小孩,也卸不下来啊。”
黄桂英在一边不吱声,她最小,估计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舌头一点点的麻木了,我想,这下子完了,舌头冻掉了,今后我没舌头了,说不了话了,由于心里害怕,不由得哭了起来。
我不哭还好点,大家还能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我想办法,我这一哭,他们有几个人就害怕了,一起都跑了。
张林的姐姐张静没有走,毕竟她比我大两岁,懂的道理也多,知道遇到问题要想办法,也可能是学过司马光砸缸的故事,懂得危难时要积极想办法救人的道理,这也是我上学以后想起这件事时瞎猜的。
不能扔下我一个人啊,她先帮我把手套摘下来,然后告诉我用手捂着点舌头,别冻掉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了,我趴在方向盘上,一边捂着嘴,一边哈着气,一边哭。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狼狈的样子就不用提了。
不过说起来啊,哭这个办法还真好使,泪水和鼻涕一起顺着嘴角流到舌头上,我又不断的哈着气,方向盘上结的冰霜就慢慢融化了,舌头突然一下子离开了冰冷的方向盘,重新又回到了温暖的嘴里。
“好了,没事了。”虽然我说话不是很清楚,但是张静听到后还是高兴的不得了。
她站在车架子上,扶着我的肩膀头,又惊喜又焦急地问到,“真没事了?”
我说,“嗯,真没事了,还能说话。”
此时此刻,我只觉得舌头很凉很麻,像过电一样酥酥的,不管怎样,它又回来了,而且完好无损,这真是我意料之外的,今后我一定好好珍惜它,像妈妈常常教育我的那样,“一定要长点记性!”不敢再随意舔东西了。
张静看到我没事了,她笑了起来,笑的那么天真烂漫。此时在我看来,这是世界上最最甜美的笑脸。
我也笑了,带着眼泪,抹着鼻涕笑的。
回到家里,这种事情是坚决不可以向家长说的,如果说了,就会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出去玩了。
这件事发生以后,我依然会经常出去,不过对那台起垄机已经失去了兴趣。我会在冰冻的池塘附近和小伙伴们满山遍野地跑,在大河的冰面上滑冰,拉爬犁。在机耕队旁边的山头上,坐在雪地上打出溜滑,从坡顶能一直滑到坡底。我的裤子就是因为滑雪,经常会磨出窟窿来,妈妈总是无奈地在上面缝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
我们还去蜂场、马号。户沁平家就在马号家属房住,我们经常去找她。她爸爸户先进会在她家的火炉子上给我们烤麻雀吃,冬天的麻雀又大又肥,烤着吃香的很。
马号的架棚子里,到了晚上,就会有很多麻雀飞进来,钻进棚子上的草里面睡觉。架棚子只有一人多高,抓麻雀只要一个手电筒就行。
拿着手电筒抬起头,往架棚子上的草里面照,仔细地搜索,如果有麻雀,它见到强光就会一动也不动,这时候手电筒的光一定不能离开它,如果一离开,麻雀就会扑棱一下飞走了,光线只要一直照着它,麻雀就会老老实实地站那里,像个雕塑似的等着你用手一把抓住,一只麻雀就到手了。然后再去找下一只。在那个难得吃一次肉的年代,户沁平爸爸烤的一只只麻雀解了我们这些孩子们多少的馋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