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当三人再次落在平地上时,万季安放眼四周,不由得流露出一片惊讶之色,但当他的注意力转向胡途的时候,却看到他那同样惊讶的眼神当中,竟尔还有一丝慌乱,不由得心中明白了许多。
“没想到这大地之下竟然还别有洞天,此地灵气充盈,地脉之气源源不绝的涌出,看样子,便是那西北十三镇的地气尽数被转移到了这里。”
姜小云的话让万季安心中一凛,既然胡途是此地主人,那么此地发生的一切定然早就在他的掌控当中,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城主大人对此有何高见?”
万季安面向胡途询问道,言语中夹杂着几许冰冷,胡途闻言却是不答,心中快速盘旋着,片刻之后,方才说道。
“此处灵气汇聚之地,全部涌向西方,看来我们距离灵山已经不远了。”
他所说的像是在欲盖弥彰,又好似话里有话,万季安闻言还在思衬当中,但一旁的姜小云却是直接就点出了他话中的破绽。
“是距离灵山已经不远,还是我们现在已经身处灵山之中了呢?”
胡途闻言全身一震,再不敢去看向姜小云,他心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两人,尤其是那姜小云,竟然如此厉害,原来他早就知道了一切,可是凭借他的实力,之前又为何要那样的虚与委蛇,他明明可以一开始就掌控住一切,甚至是他胡途的性命。
难道说——
想到这里,胡途的心中突然硬气了几分,回过头淡淡一笑后说道。
“既然被你们识破,那我也就不必再讳言了,不错,此地正是灵山。”
当胡途的话音落下,万季安的心中却反倒是没有了真相被揭破后的那种真实,而是产生了更大的疑问,此时的他放眼四周,依靠动之规则的探寻,很快发现了周围的数股气息,而后说道。
“传闻中的灵山竟然会是这样一群妖魔鬼怪横行之所?”
万季安口中的妖魔鬼怪自然也逃不开姜小云的探查,同样的,胡途既然是此地主人,他当然也很清楚这里究竟都有些什么人,而在一段沉默过后,胡途说道。
“魔鬼怪说的太过了,应该说,他们都是具有佛缘之人,因机缘巧合来到这灵山,副掌教又焉能知道他们不是想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人?”
“好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万季安大笑了一声,拥有动之规则的他所能够探寻到的可不仅仅只是敌人的动向而已,所有一切和动作有关的名词都在他的掌控当中,换言之,之前的探查,他已经可以凭借远方那数股气息的主人的一切诸如行动、心动、意动等多方面的症结了然他们的本来面貌,这究竟是一群恶徒,还是真想要立地成佛,万季安早就是一清二楚。
胡途虽然知道万季安的厉害,但他毕竟不是修炼本源规则的释道者,对于本源二字的理解也终究没有万季安那么清楚明白,此时顿时一阵哑然,心中再次盘算了开来,此时想来,这两人来到这西北十三镇,并且找上灵山,恐怕一开始的目的就并非散心这么单纯。
然而正当胡途想到散心二字的时候,心中也不禁有一丝奇怪,毕竟他早就料到这两人的到来绝不是为了散心,而是另有目的,但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两人所掌控的情报竟然并不亚于自己。
是的,由姜小云的言行可以判断出,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有心人,他知道的东西远比万季安和胡途更多,甚至是一些真正的秘密,当胡途朝着这个方向思考的时候,心中突然猛地一惊,顿时就有了一个结论。
是的,姜小云并非是破解了西北十三镇地气消失之谜才找到灵山的,而是他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该如何前往灵山,而这西北十三镇所有的迷障和幌子在他的眼中根本就是如同洞若观火那般的视若无物。
想到这里,胡途终于是有些坐不住了,因为他此时又联想到了另外的一个东西,那便是之前万季安和姜小云聊到的那个天人无垢体的灵根。
难道说,姜小云也是一位灵根的拥有者,比起他口中那群想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妖人”们才是真正的佛缘之人,所以他才能宛如回到自家一般的找到灵山,而他来到灵山的目的恐怕便是想要拿走属于这里真正的宝藏。
阴谋家的内心都是极其诡异和复杂的,此时的胡途也不例外,姜小云所做的一切在他的眼中看来,绝非是光明正大,而是有着另一重心怀鬼祟,不可告人的阴谋,甚至于他和自己究竟是出发点和手段不同,但也终究殊途同归。
当胡途再次想起自己心中的盘算,此时更是有一种仿佛一切都正如自己所料一般的恍然大悟。
胡途心中在想什么,姜小云和万季安并不在意,他们不是罗天,不用时刻都需要在意敌人心中的盘算,用统筹全局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不管胡途有什么阴谋,无论是万季安还是姜小云都有信心可以搞定,唯一需要在意的是,如果这里真是灵山的话……
那么,这里真是灵山吗?
“小云,这里真的是传闻中的灵山?”
此时不怪万季安会有此一问,实在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这里虽然灵气汇聚,其赋予的昂然生机简直是万季安前所未见,但这里却并没有哪怕一丁点佛的气息,虽然万季安也不曾见过真正的佛,但佛寺他却见得多了,那种古朴肃然的气氛,即便他并非佛教徒,也会产生一种庄重想要顶礼膜拜的心思。
但在此地,别说没有佛,那遍布而来的气息当中所混杂的分明就是一群妖魔鬼怪,他们的目的为何,根本不用多想,但这样的目的也仅仅只是一种手段罢了,或者说他们只是想要通过这样的目的去达成更大的目的罢了。
“这里就是灵山。”
姜小云用肯定的语气答复了万季安心中的疑问,而他的话也让万季安点了点头,他不会怀疑姜小云的判断,既然这里就是灵山,那么也就是说,他们来到了此地的最终目的地了。
再次迈开的步伐,朝着前方走去,这一次,姜小云走在最前面,而万季安和胡途跟在他的后面,刚开始的时候两人还并未察觉到有什么怪异之处,但到了后来,只见姜小云每一步都不徐不疾,宛如叩响了那佛寺中庄岩的钟声一般,在沿途的道路上浮现出一朵朵涟漪,当万季安和胡途惊觉这种状况的时候,他们也开始沿着姜小云走过的步伐前行,三个人竟然走的完全的完美一致。
万季安很清楚,眼前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不再是能够和天道共鸣的声音,而就是天道本身。
这样的漫步不知道走了多久,但万季安内心一直在数数,他并不虔诚,还怀有更多的警惕,至于胡途那更是心思复杂,难以静得下心来,直到三人逐步跟随的步伐来到一处空无一人的境地当中时,姜小云停了下来。
“看来二位并非是具有佛缘之人!”
他的话音落下,目光在万季安和胡途的脸上划过,但在下一刻,他忽然伸出手,一指点在了万季安的胸口,这一瞬间万季安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洪流瞬间从被姜小云点过的地方涌入体内,而在下一秒完全侵蚀了他体内所有的腑脏器官。
死亡是这一刻万季安能够感受到的东西,但这样的死亡是姜小云带给他的,所以这一刻的他虽然算不得是心安理得,却也无怨无悔。
对姜小云,他的心中有一丝的歉意,虽然很轻很浅,却也足够在他那无比坚强的内心当中留下一道刻骨的痕迹了。
而就在死亡的这一瞬间,时间好似变慢了,记忆也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二百年前天荡之日发生的当天。
班师回朝的大军一路开拔至了一处绿洲,不断涌来的无力感正在逐渐的侵蚀万季安的身体,他是一位皇帝,本身就是天命的化身,他从不信命,更不会臣服于天。
但是在这一天,他忽然间信了,因为这种感觉正在不断的从意识当中提醒着他,不要再坚持下去了,你已经走到了人生的终点,而在这片绿洲,便是你合该驾崩之时。
万季安并不怕死,更不畏死,对于一名常年御驾亲征的皇帝来说,直面死亡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他从未有过一次躲在大后方等待着前方捷报的到来,而是每一次都奋勇直前,亲眼见证捷报就诞生在自己的眼前。
但是这一刻,虽然并未年迈的他,却也有了一种如老人一般昏庸的感觉,他努力的想要将这样的感觉从意识当中剥离掉,却怎么也办不到,难道说,自己不能死在战场上,却要死在凯旋而归的路上?
不,绝不!
这一刻的万季安内心动摇了,他突然间又不想死了,甚至于还在内心当中涌出了另一个更为疯狂的念头,而就在这个念头即将酝酿而生的时候,他的耳畔突然出现了一个直达心底的声音。
“陛下,我们到了。”
到了,到哪了?
听到声音的万季安猛地抬头,借着一瞬间的光明压制住了他内心的声音,此时在众军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烟尘滚滚,像是有万马在沙漠中奔腾而卷起的尘烟一般,这样的一幕出现在这位睿智的“老人”眼中的时候,猛然间唤醒了他几乎已经快要被压抑的一点不剩的战斗意志。
就在万季安要喊出冲锋的号令,带领大军奔袭而去的时候,突然间身旁的毕丘解下了腰间的长剑,随后双手奉上,说道。
“陛下,请带上他。”
看着毕丘手中的长剑,万季安愣了一下,战事在前,本来用不得他人发言,也容不得自己迟疑,但这一刻的万季安却还是迟疑了一下,毕竟这把剑和他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伸手抚摸着这把剑,随即将其抽出,也不再多言其他,双脚在骆驼肚子上一拍,瞬间周围爆发出了万人雄壮的怒吼声。
冲杀之际,手握血月的万季安宛如鬼神一般,无人可挡,之前那种昏庸年迈的感觉早已不再,只剩下胸中翻腾的血气,伴随着一阵杀戮,战事很快就结束了,沙漠中不宜追击,但敌人也仅仅只逃离掉了数十骑而已,等到万季安凯旋归来的时候,却看到之前压阵的地方发生了一些异动。
“怎么回事?”
随着万季安的到来,很快人群便分拨了开来,当万季安看到马背上一个苍老的灵魂时,他心中一震,这一刻再也顾不得其他,快步赶到了那老人的跟前说道。
“毕丘,你怎么了?”
“终于,终于是完成了!”
名为毕丘的老人脸上露出了衰老的笑容,这样的感觉直刺万季安的灵魂,而在之前他所感受到的不就是这样的一种年迈的感觉吗,那种仿佛万事都再也无能为力,即使敌人已经近在咫尺,却也握不住宝剑的感觉。
“难道你——”
万季安此时看着手中的血月,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就清醒了过来,果然,毕丘将所有的生命能源全部灌注在了血月当中,借用血月之中滴落的血液来完成了这寄命之术。
“你为何要这样做?”
看着即将完全老化最终化为一滩枯骨的万季安于心不忍,这么多年过去,纵使他从来不说,但也在心底感念这位实力远超过自己,甚至可以直追那位国师的臣子的追随,万季安从未问过他心甘情愿追随自己的原因,毕竟他自己也是一个从来不问原因的人。
但如今,他问了,而且心中有一句想说却又不能说的话一直哏在喉咙里,但看着他的这个样子,毕丘却是笑道。
“到了今天,陛下仍旧是不信命么?”
是的,他不信,但这一刻面对这样的毕丘,却也容不得他不信了,但在他的心中却还有另一个更大的隐忧,那既然是所属于自己的天命,那这寄命之术真能化解他的血光之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