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地牢,德尔塔很快将那个盗贼忘在脑后,对于学院内部的事宜,他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否则就要损害心理健康。
钱财不够的问题也不用担心,他还没找翰纳什执政官收那笔除灵费用。这些硬币还蛮多的,需要整理一个小箱子,他临走的时候再去拿。
资质不够无法开发灵能力的法师还要讲仪式耗材,德尔塔自己来做就是无本的买卖。
然而说着要出城堡,他却又在一楼被助教考尔以安全为由拦了下来。
原话是这么说的:“你的身高配上穿着会带来无穷的麻烦,我不确定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你也最好为自己考虑些。”
字里行间没有强硬的意思,但当德尔塔不管不顾要从正门出去时,考尔就依仗的高大躯体将门口堵住。
德尔塔当即在他面前展现了一波黑蛇狂舞,表示自己能保护自己安全,但还是没能说服他和其他助教放自己走出城堡。
然后他转眼看到一个青年往助教考尔怀里塞了钱然后就被放行了,他气不打一处来,折回来跟助教们理论,好说歹说,才有一位助教出来委婉表示唯独他休想脱队。他才意识到精灵血脉可能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重要和稀少。
如果他想安稳的一直生活在学院,那么就感受不到异常。而一旦有了脱离了学院的想法,保护可能就变成囚禁了。
赫默怎么就这么自由?
他想了想,大概是这个女人有家族认领的缘故。
和人类通婚的精灵很少,即使是当初精灵在人类世界频繁行走的时候也不超过二十个,这不是某个时代的统计,而是历史总和。
而这些混血的精灵后裔很多都受到精灵式教育,寻找配偶的要求就比较高,因此他们的归宿是有的和纯血精灵配对,有些则和其他家族的混血结姻,长久以后基本都是亲戚关系了。
赫默的父亲是纯血精灵,外祖母也是纯血精灵,两位不出意外都还活得好好的,而再往上追述七八代,可能那些精灵都还健在。精灵的施法天赋远超人类,不需要异能量场刺激就能晋升,精神力还会随岁数增大而自然增强,都是天生的施法者。
德尔塔怀疑就这么两家子可能就能抵得上学院三百年来的强者积累。像自己这种这种家谱中自个儿位置都不知道的自然比不上,但价值还是不低,干脆当做战略资源把自己抓在手里。
他本该为这种平稳的生活高兴的,这意味着不会有别的来打扰他,但在心底有一个声音又似乎在对抗这一现状。
德尔塔难免要感怀一下过去,对比前世,这里让他感到矛盾和无所适从——这是当然的,一根扎入皮肉的尖刺,如果没有因为外力拔出,它只会留在那里持续伤害他。
在这里,他找不到自己的归属,甚至连独自出门吃饭都做不到。
“梦魇好像要走了。”哈斯塔说,他的声音再怎么突如其来也无法让德尔塔受到惊吓了。
“好事啊。它什么时候走?”德尔塔难得听到一个好消息。继承了他部分记忆的梦魇和他太像了,思想却更加阴郁暴虐,尽管没有具体的做什么坏事,但德尔塔发自内心的畏惧它。
如果他在这个世界、在这个位置待的久了,估计也会开始漠视美好,成为梦魇的模样。
这不是恐惧梦魇这个个体,他只是在恐惧自己的改变。它的每一次出现都在提醒他,自己在无法抗拒地向它的位置靠拢。
“听它的语气,大概就在这半年了。”哈斯塔的语气听不出悲喜,“它还说,之前提起过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他没有把另外一个信息告诉德尔塔,因为德尔塔现在看起来还没有清醒彻底。
“那个可以吞噬死者灵体力量和记忆的精神种子么,我都快忘了。”德尔塔感知了一下梦魇在其中遗留的信息,随即扶着墙冷哼,饥饿成为愤怒的催化剂,“正是因为拥有能轻易置人于死地的力量,才更应该时刻敬畏生命啊。”
不敢说贝林沃大陆都是这样,但就他在迪索恩的见闻,法律并没有很好的保护平民,每个领地的法律还都有不同,新领主上任又会更改旧的法律,使之对自己有利。
虽然有王国宪法规定,只有少数罪名可以剥夺生命,总有些领主以权谋私,施加皮肉刑罚后再囚禁犯人,不给予及时治疗,让犯人伤口恶化而死。这样既不违背宪法,又能严惩犯罪者,他们企图用这样的方法降低犯罪率。
可惜的是,领地的法律在根本上并没有能好好保障穷人的利益,所以更多活不下去的穷人转变为犯罪者,这些新的犯罪者畏惧领主的残暴,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会不得好死,于是争取活着的时候好好享受,犯罪行为更加极端,治安越来越差......
在这种环境下,如果有这么一个东西能让你靠杀人获得力量、金钱、知识,那么你能抵御这种诱惑吗?
德尔塔不敢说自己能,只能说自己对这有一定的抵抗力。
精灵的血脉让他地位陡然拔升,一般不用担心安全和贫穷,因此对力量和金钱的渴求不够迫切,而学院的藏书数以万计,知识也能以较为平和的方式获得——尽管慢了一些。
但随着地位的增长,加之他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力和暴力随意定人生死了,且因为久居上层而无法和平民们感同身受,那时他的想法还会是现在这样平和吗?
他为了安稳的生活一直到研究出回家的办法,为此处处忍让,不想节外生枝。但长久以后,只怕还没研究出离开的方法,忍耐就要变成麻木了,麻木之后走向另一个极端也说不准。
“你怎么饿的时候还能想这些?”哈斯塔感觉德尔塔的视角都在晃。
“可恶,不要提醒我啊!”德尔塔脚步一顿,声音变得有气无力的抱怨道,“我想这些就是为了不让自己那么在意饥饿。”
【又是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么。】哈斯塔跟梦魇交谈过后,再去看德尔塔就有些心酸。他知道,那个曾经在孤儿院好为人父的成熟男子再也回不来了,那些小叛徒们摧毁了太多希望,让德尔塔不得不成为这个样子。
“大不了,我找其他人打秋风去!”德尔塔全力一拳捶在墙上,竟不觉得疼,只是吸引走廊的卫兵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接下去就等着午餐时间了。这边蹭半个面包,那边蹭根鸽子腿,九十六个人全蹭一遍,总能有所收获。”德尔塔激动地自言自语:“我都求上门了,他们还好意思不给吗?”
哈斯塔:“......”
【实属恶霸,白担心他了。】
“同学谈钱不太好,可以像以前一样,给他们画肖像画来换食物。”德尔塔前世学的是设计相关,画笔使起来也有两把刷子,放在这个世界勉强有个二流偏上的水准,还是写实性多,艺术性少,艺术细胞的欠缺也是他随多领域博士学位的导师转到农业相关领域学习的重要要素,可惜他在准备转往以色列交流先进农业技术前就在太平洋挨了鱼雷毒打,当初暴毙。
【还算有点良心。】哈斯塔欣慰,但随即想到德尔塔以前是帮盗贼公会画通缉令人像谋生,这么比喻好像不太合适。
................
“我回来了!”德尔塔啪的一甩门,屋里四个人都是一哆嗦。
贝克抓起书挡住脸假装在看,可惜书拿倒了。安佩罗姆拿着床单绞成的绳子一头上身后倾,好像在和另一头的迪亚哥玩拔河游戏,迪亚哥也是一脸严肃看不出蹊跷。阿列克谢则是一脸的不情愿地挡在窗口前。
等他们看清楚是德尔塔,几个朋友才重新雀跃起来,阿列克谢也是一副【你终于来了】的期待样子,竟是异口同声道:“范特西,我们就等你了。”
德尔塔被他们之前截然不同的表情搞糊涂了,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花头。
阿列克谢抢先告状:“他们打算逃出城堡到城镇上玩乐,我以为这十分不妥,如果.....”
“还有这等好事!”德尔塔惊喜道,“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哈哈哈哈哈.......”阿列克谢在其他人的笑声中悻悻地闭上了嘴。
“都告诉过你了,他是绝对不会反对的。”安佩罗姆嘲笑完阿列克谢又对德尔塔说:“这次安全得很,不止我们这么做,还有很多人。大家都是从你那天在城墙上的法术表现中得到启发,才想到用床单编织绳子爬出城堡。”
德尔塔摆出悲天悯人的姿态:“看来我不管出不出去,都已经犯下诱使人犯罪的罪过了。我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众人:“.........”
他推开阿列克谢旁边的一扇窗户,探头出去反身向上看,果然有七八个窗口都垂着用床单或窗帘绞成的粗绳,远看好像粘在斑驳城堡外壁上的一粒粒细长猪肉绦虫。
一个认识的法师正辛苦地从其中一根上爬下来,他臂膀瘦弱,看起来不是经常锻炼。
德尔塔和他打招呼:“上午好,托里特。”
托里特向下一看,手上的力道一软差点摔下去,好在及时把控住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人把头探出窗却面部往上的,这个姿势需要脖子发力,脸就格外僵硬做不出表情,像极了死人,原本长得再好看都一样死板。
托里特看得心里发毛,只是匆匆打了个招呼就接着爬下去了。
德尔塔缩了回来,问其他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迪亚哥回答:“等我们把剩下这一半绳子编好。”
“不用,我直接带你们下去。”德尔塔说。
贝克惊讶地丢掉手里的书:“你的能力现在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不要误会,我是说分批带你们下去。”德尔塔也吃不准自己现在有多强,但灵能力比月前还要弱一点。
这不是说他变弱了,而是他真正的开始接收梦魇的灵界遗产,必要的承担一部分灵能损耗。
以前他和梦魇的关系是:他吃饭(使用灵能力),吃多少都是梦魇付账。
现在他和梦魇的关系是:他为自己吃饭(使用灵能力)付账,梦魇在一旁看着,德尔塔还联系不上发工资的老板(灵界),自然不能再大手大脚。
将来随着梦魇的进一步消散,他才能取代它的位置联系上灵界中的战争之座,从那里汲取灵能化为己用,理论上只要他的身体能承受,力量源泉就没有上限。但这是不可能的,没了梦魇做过滤器,他恐怕要开始频繁的做噩梦了,精神也会持续受到负面灵能的侵蚀变得暴躁易怒。
梦魇遗留的信息中称,想要不受折磨,除非他能带给他人痛苦,这种行为仪式能有效减轻直接从战争之座汲取灵能的副作用,让他可以获得更多的力量去尽情挥霍。
这显然是梦魇肯定德尔塔在人格上会向它靠拢的依据。
不过德尔塔大概要让它失望了,他有方向的培养哈斯塔到今天可不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威尔森的,哈斯塔该是星期五。
假设通过记忆删除来保护人格纯净的手段失效。到了最后关头,他还能在系统中解放哈斯塔的所有权限,让哈斯塔将自己格式化来阻止这无可挽回的堕落,事后再用他复制过一份的记忆库恢复被侵蚀之前的自己。
这是离开扬斯克的那一天,他和哈斯塔在系统之内做的约定。是最后的招数,这也是为什么德尔塔能猜出梦魇一直向他保密的对抗精灵的记忆消除的办法。
因为原理是一样的。
【知子莫若父啊。】德尔塔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如果忽略肚子的响声,他身上确实有着胜券在握的棋手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