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姐姐,人人都说季允是才子,你平时不也挺爱吟诗念书的吗?结识季允,说不定可以和他切磋切磋,向他请教呢。姐姐,你为什么不想搭理他呀?”

从“西郊别业”回来后,临秋每每想起和季允意外相遇却那么样擦肩而过就遗憾不止,却又不敢明张目胆抱怨姐姐,忍了两天,终于忍不住要跟姐姐唠叨了。

这时候,正是午休的时间,临秋却不肯回自己房里,也不管沐夏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慵懒模样,仍然赖在姐姐房里闲扯淡。

“临秋,你想要结识季允,是吗?为什么?”沐夏仰躺在用来纳凉的长竹椅上,抬起眼睛,目光直视着妹妹,询问的口气里有不容她闪躲的坚决。

“我……我……”临秋没料到姐姐如此直接,面上一红,嗫嚅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倾吐,“姐姐,你可不许笑我,我……我觉得季允他……他……他就是我的意中人……”

女孩儿的心事终于明明白白向姐姐道出,临秋虽然红了脸,心却如同抛出一块巨石——如释重负了。她的心事从来不隐瞒姐姐,可喜欢上男子这种事情即使是面对姐姐也难以说出口啊?她也不是故意要隐瞒的嘛!

唉!沐夏听妹妹直白心事,心底却只想叹气。临秋根本不知道,父亲已经在为她挑选夫婿,对象无非还是朝里的贵冑子弟,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是临秋的文定之期了,她偏在这时候喜欢上一个男子。

她尹沐夏在心无所属的情形下嫁给赵隽已经不幸福了,而临秋却要在心有所属的时候与另一个男人缔结姻缘——沐夏无法想象,心底却激凌凌打了一个冷颤。

“临秋,女孩子家矜持点好不好?等他来说喜欢你,求你喜欢他,证明他在乎你,心里真的有你,会永远对你好,再去喜欢他不好吗?”沐夏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提醒妹妹了。

“嗬!姐姐该不会想要姐夫这么对你才肯接受他吧?”临秋撇开自己的朦胧□□,闹起姐姐来,“可以想象,姐夫不爱上你还好,要是爱上了你,非大吃苦头不可!好希望看到这么一天!如果能看到你们两情相悦和和美美就更妙了!”

毕竟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对一切充满美好的希望。可惜,人世并不总是一帆风顺。

“但愿你不会失望——”

沐夏淡淡一笑,淡淡地想起那个不曾在她心上留下影像的男人。对于父母之命的婚姻,她逆来顺受了,却没有太多期许,也没有什么规划;对于应当伴随婚姻存在的爱情,她更是无意去幻想。

或许,她也是曾经对爱情有过幻想的……无名氏说: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孟郊曾言: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贺铸也写到: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那样的情尽管感人,却太浓、太烈,令人心悸。她品味那些字里行间的情感,觉得不可思议,几乎是不现实的,尤其她生在这样一个多妻的家庭,嫁给那样一个冷漠的丈夫,即使曾经设想过爱情——那影像也已早早幻灭。

是她太冷情了罢?也或者,根本就是自傲?

但不管出于冷情还是自傲,她都清楚,与那个人的婚姻今生是无法逃避与更改的了,对于必须彼此交心的爱情婚姻,如果不是两厢情愿、忠贞执着,对双方来说都一样的不好过。她必须得面对这个婚姻,即使是在装样子,也要做到不动声色。世间的婚姻大多如此,她不是第一个经历这些的女子,没啥好哀怨的。

所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即使必须无心,或者无情。无心才不会痛,无情才不会烦恼。这一点,她早就了悟了。

“姐姐,我如果嫁人,一定要嫁给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男人。”临秋瞧着姐姐冷淡的神情,坚定地说。姐姐的婚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范例,她绝对、绝对不要那样的婚姻。

“但愿吧——”沐夏轻摇手里的罗扇,轻轻地祝愿。

但愿吧!

有梦,总比没有梦好。

“咦?姐姐,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两天一直没看到你用那把白绢折扇,是不是丢了?丢哪儿去了?”临秋盯着姐姐手里的罗扇,后知后觉地回想,却无论如何想不出。那把扇子的扇面可是姐姐用白绢精心糊成,丢了怪可惜的。

“既然是丢了,谁又知道丢在哪儿?”沐夏不以为意地说。

其实,她是清楚丢在哪儿的——在“西郊别业”那条清溪边。那天,她拉着临秋匆匆走开,把扇子丢在了那儿。不过,丢就丢了吧,也不过是一把扇子而已。

“二小姐,王尚书家的二小姐来了,说有急事找二小姐,在花厅那边等着呢。”一个小丫头忽然从外头走进来向临秋禀报。

“王二小姐?才过正午,热死人的天气她来做什么?”临秋有些奇怪,回头对沐夏说,“姐姐,我去看看,回头我们再说话。”

“去吧,我要睡午觉,你晚点再来。”沐夏挥挥罗扇,要妹妹快去接待她的访客,还她一个清静世界。

临秋走到花厅,一个身穿淡绿团花丝质衣裳的少女正等在那儿。她是户部尚书王逢瑞的二千金王雅婷,与临秋同龄,因为同是官宦小姐,即使谈不上意气相投,也有许多机会常常来往。

“临秋,快跟我来,我们瞧热闹去。”雅婷看见临秋现身,立刻拉住她的手往外走。

“等等——”临秋用力煞住脚步,反手拖住雅婷,“什么热闹?你先告诉我。”不明不白的事她尹临秋可不爱做。

“快走吧,再晚点人就散了!你想知道是什么热闹,路上告诉你。”雅婷没把临秋的迟疑当真,用力拖着她的手往外走。

“不行,你先告诉我。”临秋更固执,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吃奶的力气都快用上了,总算站了个纹丝不动。

“哎呀!临秋你这脾气真是——”雅婷无奈屈服,赶忙放出劲爆消息勾引人,“我听说季允在悦来客栈和人家比对对子,你不是没见过季允吗?我特地来叫你一起去的,听说看的人不少呢,你到底要不要去啊?”

季允——

临秋的心扑地一跳,脸上却一副为难神色,“我不能随便乱跑,回头我娘亲要责骂我。”

“我也一样呀,我跟我娘说来找你叙话才出得了门的,你也跟你娘这么说不就得了。”雅婷马上出主意。

“笨蛋,到时我娘和你娘一对口不就什么都露馅了?这法子不好。”临秋摇摇头。

“你有什么好法子快说吧!临秋,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雅婷着急得直跺脚。

“你都上门了我还能不去吗?去就去吧!走咯!”临秋迟疑了一下,总算“勉这其难”地应允。

“嗳!临秋,你别爱去不去的,等你见到季允,我不信你还会这么不以为然!”雅婷斜临秋一眼,对她的清高略略有些不满。

季允可是齐集京城的举子中最红的一个,暗里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为他倾心,虽然尹丞相家的千金家世好,地位高,目高于顶理所当然,但——那个人是季允耶,她就不信天底下会有女人不为季允动心。

“不也只是个男人吗?说的跟仙人下凡似的。”临秋轻轻地哼。

“对了!季允就是仙人下凡,天下无双,今天我非得叫你亲眼目睹他一面不可,看你还敢不敢轻看人家!”偶像被轻视,雅婷不服气了,用力拉着临秋的手,往外就走。

临秋由着雅婷拖拖拉拉,把她拽出门去,一副不得以为之的无奈样——可,其实,心底却不是这样。

事实上,她很想再见季允,很想,很想。

那天在“西郊别业”邂逅季允,是她十六年人生中最大的惊喜,也是惟一的心动,即使觉得难以理喻,她的一颗芳心仍是在第一眼就系到他的身上。这两天,她一直没法忘记那个涉水而来的青衣少年,不但没法忘记,还一直想着能够时时看到他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当然,这种心事可以完完全全袒露给姐姐知道,对其他人可就不能或者说不好意思显露半分半毫。毕竟,暗暗恋慕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男子对女孩子家来说,怪羞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