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隐正专心嚼着核桃肉,随口道:“老子这样挺好,昏了多没意思,不要昏。”
面儿哪里管他说什么,两人鸡对鸡讲鸭对鸭讲,面儿一把拽着巫隐,“走,进宫去,跟陛下讨赏,给咱们俩赐婚,哈哈哈,老子终于要娶媳妇了,哈哈哈……”
这又是一时迷糊,分不清到底是嫁还是娶了,宫人赶紧提醒:“郡主,您和巫公子,是巫公子娶您,您嫁巫公子。”
面儿天天被人提醒,烦死了,伸手一拍那宫人的肩膀,道:“行了行了,还不是一样的?天天唧唧歪歪的干什么?带路带路!”
说着,拉着还在吃核桃肉的巫隐进宫去了。
人还没到,魏西溏就听到外面面儿的声音了。
她扫了眼殿门口,守在那的太监赶紧出去跟外头的耳语几句,外面的人赶紧迎了过去,提点一声,面儿的动静总算是小了。
巫隐很生气:“说话都不让说,老子不高兴。”
自由惯了的人,突然被人管自然不高兴了,面儿安慰:“高兴,咱们就当到宫里来玩的,爬山也是玩嘛,到宫里也是玩吗,不让说话咱们就回家说去,又不是一直住在宫里的。”
巫隐公子果然被安抚好了,得意洋洋道:“好吧,老子听你的。”
面儿拉着巫隐去见陛下:“文静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然后她拉了下巫隐,巫隐瞅了眼女皇帝,然后也慢吞吞的跪了下来,跟着面儿学:“陛下万安。”
魏西溏抬眸,扫了眼殿下的两个,没开口让两人起来,半响,巫隐膝盖不舒服了,伸手揉着膝盖就想起来,魏西溏突然出声:“跪下!”
巫隐被她一吓,手一哆嗦,赶紧重新跪了下来,他就知道,女皇帝就跟母老虎似得哪里好了?仙尊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好,看上谁不好,非要看上一个女皇帝,这就是有病,得治才成。
下面那两人跪的老实了,魏西溏才开口:“郡主这两日休沐?”
面儿正想安慰巫隐一下呢,听到陛下开口,便赶紧点头:“回陛下,正是如此。”
魏西溏伸手撑在头,看了眼下头的两人,一个美的人神共愤,一个……就那么回事,这二人站一块大有弄错性别的嫌弃,本该女美男才,哪知道反过来了。
她的视线落在巫隐的身上,开口问道:“朕听说你是守护星一族的人?那就是和无鸣是一样的,可是如此?”
巫隐在听到守护星几个字后,脸上闪过一丝愤怒,“是又怎样?反正,老子跟他们也没关系,是他们不要老子的,老子才不稀罕!”
面儿睁大眼,可怜巴巴的看着陛下,盼着陛下千万不要因为她相公的无礼而生气,宫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面儿知道自己的脑袋不会轻易掉,可别人就不一定了。
她是知道了,原来陛下让她带她相公入宫,就是为了跟她相公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惹恼陛下了。
面儿很是担心。
不过,魏西溏倒是没怪罪,只是看着巫隐问:“你今年多大了?”
巫隐动了动身体,膝盖疼,哼唧道:“不知道,没人跟老子说。”
魏西溏笑了下,“你现在还算不得老子,待他日你有了自己的子嗣,倒是可以跟你的子嗣称老子。如今你在朕跟前,这般说便是无礼之举,可有人告诉过你?”
巫隐抬头,“没人说啊,不行啊?”
魏西溏摇头,“自是不行,朕若不是看在你不知俗事的份上,该是要治你大不敬之罪的,不过念在你不懂事的份上,便绕过你。”
“不称老子,那要称什么?”巫隐拧着眉头,不明所以。
魏西溏一笑,道:“你非官非爵,不过一介草民,自然该自称草民才是。”
“不好听!”巫隐一口回绝:“老子喜欢好听的。”
魏西溏笑:“那你觉得那种称呼好听?”
巫隐想了想,伸手一拍胸脯,道:“本官好听!”
魏西溏点头:“那是自然,官家之身不比其他,为官者自当该以‘本官’自称,只是你称不得,唯有朝廷任命,有正式文书任令下来才是官。”
巫隐有些不高兴了,拉着脸。
不过长的好看,就是拉着脸也是好看的一张脸。
魏西溏放下手里的笔,站起来,朝着台阶慢慢走下来,道:“你想当官,有一个大的城池,还是想待在宅子里,看着旁人有大的城池?”
巫隐抬头,瞪大眼,“老……”清了下嗓子,改口:“草民当然想要大城池,要当大官了!多威风!”
魏西溏笑:“那是,不过,官可不是一句话就能当的,你好歹要做些让人称道的事出来才行,若不然,朕就算想要送你一座城池,旁人也是不让的,你若是不知道,该问问郡主,她自然是知道的。”
面儿使劲点头:“那是,要考取功名,要不然就像高大人那样有本事,会笔杆功夫。”
巫隐伸手比划了下手势,道:“草民会功夫啊!”
魏西溏笑道:“哦?你的功夫如何?”
巫隐自己点头:“还不错。”
魏西溏依旧笑道,“朕让人跟你比试一下如何?”
巫隐点头:“来吧,不怕。”
魏西溏对着门外,道:“无鸣!”
无鸣眨眼出现在殿门口,跪在地上:“陛下!”
巫隐瞪大眼:“老子才不要跟他打!”
魏西溏挑眉,看着他不语,巫隐一哆嗦,赶紧改口:“草民不要跟他打!”
魏西溏问:“你虽手是守护星一族,不过代表的却是左相那山上的,可是如此?既然如此,切磋一下又如何?自然,若是你打不过,只管说便是,朕也不为难你……”
巫隐一听,怒了,一骨碌就要爬起来:“谁说老……草民打不过他?草民这就打得他的跪下来叫草民爷爷!”
爬了一半僵住,对着面儿伸胳膊,痛苦道:“快扶我一把,我的腿……”
跪久了,麻的动不了了。
面儿赶紧过去,伸手给他揉:“明知道爬不动,你就慢慢起来吗。”
魏西溏笑了一下,道:“朕还没叫你们起来。”
面儿一听,伸手把巫隐按得跪在地上,自己也乖乖跪好。
面儿宫里的规矩,学得最好的地方就是跪着磕头,巫隐疼得差点叫出来,趴在地上斜眼瞪着面儿。
面儿一脸讨好地笑,然后乖乖地低头不吭声。
魏西溏这才点头:“都起来吧,”
她看着无鸣问:“你跟巫公子过两招,点到为止,别伤了人。”
无鸣点头:“是。”
然后他站起来,直接脚尖一点,借力跃到了对面露天空地上,空地挨着荷花池,刚好和这边相望,这边倒是个看热闹的好地方。
面儿把巫隐扶起来,蹲地上给他揉膝盖:“相公别着急,我给你揉揉,很快就好了。”
巫隐还是拉着脸,回头瞪了眼等在那边的无鸣,一脸愤恨:“草民最讨厌守护星的那些东西!”
巫隐动动腿发现能动了,便身体一跃,以一个身姿十分轻盈的姿态追了过去:“看草民不打死你!”
魏西溏伸手按着太阳穴,这孩子果真是个傻的,怎么这一教,对谁都自称草民了呢?
面儿很担心,“陛下,我师傅很厉害的,我相公会不会有事啊?陛下,您倒是吱一声啊,万一我师傅把我相公打伤了怎么办啊?”
魏西溏回头看了她一眼,“点到为止,不必担心。”想了下,她回头看向面儿,“面儿,你之前跟朕说过,你要赚取功名养家可是?”
面儿点头:“对啊,咱们天禹,不就是我这样的赚钱养家,娇弱的貌美如花吗?”
魏西溏笑了下,“反了。”
面儿瞪眼,魏西溏纠正:“该是男子出门养家,女子貌美如花,难不成没人这样告诉你?”
面儿继续瞪眼,“可是……”
魏西溏伸手拍拍她的肩头,“面儿,你是天禹第一个,也是现如今唯一一个女将军,满朝文武,其他都是男臣,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是以,你是独一无二的。”
面儿被女帝突如其来的夸赞夸的有些飘飘然,“啊,真的吗?我是不一样的啊……”
魏西溏肯定的点头:“对,你是不一样的。所以你自然配得上巫隐那样的绝色男子,只是,配得上我家面儿的男子,除了容貌出众,本事也该是数一数二的才是,否则他一只花瓶似得男子,怎么配得上我天禹第一女将军?”
面儿的脸蛋不知怎么的,“噌”一下就红了透底,这辈子都不知道脸红是什么的文静郡主,因着女帝的几句夸赞,脸蛋红的像猴屁股,还是典型的黑里透着红。
那边无鸣和巫隐打的噼里啪啦,这边面儿差点化成水,眼睛都是螺旋状的,晕晕乎乎的问:“陛下,那您说我相公是不是也去考个功名或者是武状元之类的啊?要不然,岂不是配上我了?”
魏西溏笑了下:“自然要量力而行。要看巫隐公子适合做什么了,若是他适合文臣,比如左相大人那样的,那便让他从文,若是他适合颜将军那样的,那便让他从武,主要看他适合做什么。”
面儿捧着脸蛋,认真的想啊想:“陛下,我瞧着他什么好像不适合像左相大人那样的,也不适合颜将军那样的,怎么办?”然后她歪着脑袋,看向那边的打的惊天动地的两人,突然说:“但是陛下,我觉得我家相公好像适合像我师傅那样的。”
魏西溏低头一笑,道:“那该是因为他是守护星一族的人吧,那一族的人似乎都不善言辞耐得住寂寞,经得起岁月蹉跎和时间的等待。”她往前一步,道:“朕也觉得巫隐适合像你师傅那样的。”
那边死活不肯认输的巫隐打的急了眼,任谁被人三番四次下了面子,都会气急败坏,更何况无鸣都是点到为止,不是按住了他的脖子,就是按住了他的脚腕,巫隐自然是不肯认输的。
巫隐轻功极佳,是以躲避的方式出神入化,这等功夫只适合逃命,却不适合保命,如今遇到无鸣这种专门守护旁人的顶尖高手,自然是落了下称。
魏西溏看了一阵,伸手一击掌:“停!”
无鸣便快速的跃到魏西溏面前:“陛下!”
巫隐那边爬起来,气的跳脚,指着无鸣道:“草民杀你全族!”
魏西溏轻描淡写道:“你连他一人都打不过,如何杀人家全族?要知道,他全族都是守护星族人,个个都是为了守护帝星苦练多年,一身技艺,只怕你谁都打不过。”
巫隐:“……”差点哭出来,人家不过是个还年轻的少年而已。
面儿赶紧绕过去,跑到他身边把他扶起来,嘴里安慰道:“相公别怕,现在打不过没关系,可以学嘛,我当初跟我师傅打的时候,天天被他扔到水里,要不然就扔到树上,现在他想扔我,都抓不着我了,所以输了不可怕,以后可以打回来,但是认输就可怕了。”
这话可是无鸣跟面儿说过的,她那时候还是小奶娃,丑的惊天动地的,如今长大了还是丑,只是不像小时候那么丑罢了,不过这话她是记着了,如今转教巫隐还挺老道的模样。
巫隐气鼓鼓的模样,打的时候不觉得,这会身上都疼了。
“哪里疼?”面儿扶着他问。
巫隐怒道:“全身都疼!”
面儿一听,眼睛一亮,全身都疼,她伸手摸着巫隐的屁股,使劲揉了揉,那屁股肯定也疼,她趁机摸两下,顺便给他揉揉。
魏西溏不忍直视,“文静!”
巫隐倒是没反应过来,面儿赶紧规矩了,讪讪的缩回手。
魏西溏对巫隐道:“看,你文不文武不武,如何当官?”
巫隐冷着脸,半响突然伸手一指无鸣,怒道:“草民明天还跟他打!哎哟……”
全身都疼!
魏西溏点头:“那行,看在你是郡主的未婚夫婿的份上,朕便给你一句话,等哪日你打赢了无鸣,朕便封你一个官,赐你一座城池。”
巫隐猛的抬头,少年俊美的脸上满是惊喜,一双凤目瞪的老大,“真的?说话算话?”
魏西溏点头:“真的,说话也算话,如何?”
巫隐整张脸都冒着光似得,兴致勃勃的说:“草民一定打败他!但是皇帝陛下说话要算话!”
魏西溏一笑,道:“朕身为帝王,自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岂会骗人?”
对于巫隐来说,他自然没有姓高那样会哄人的本事,去文考还是无考他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就算有人跟他说,他也不会答应,那么麻烦,搞死人啊。
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就是打赢无鸣,打架他不在乎,如果能把守护星族的人都打死了他才高兴,敢不要他,敢把他扔了,全部打死!
打死了他还能当官还能得一座城池,高兴着呢。
于是,打赢无鸣成了巫隐的目标,有了魏西溏赐的一张令牌,他想起来就进宫找无鸣,最要命的是不分白天黑夜,还经常深更半夜搞偷袭,反正目标就是要把无鸣给打死。
这夜里有动静就会惊动守卫,为此无鸣又调整策略,硬是逼的巫隐半夜去打架却不能弄出声响,刀剑武器都是裹了布的,对轻功的要求更是上了一层,要不然就把人给扔大牢待几天,为了不进大牢,巫隐就得拼命躲过,不敢惊动那恐怖的女皇帝,免得又被扔大牢去。
面儿得了陛下的提醒,对于相公如今这么上进表示很高,要不然,她都担心自己相公配不上自己,以后会不好意思,影响夫妻生活的。
半夜,巫隐拖着身体回来了,回来以后面儿差点没认出来,鼻青脸肿的,好似比前几天挨打严重许多,面儿很心疼也很担忧:“相公,要不然咱不当官也不要城池了?”
“要!凭什么不要?草民就是要!”巫隐咬牙切齿道:“好容易有了可以要城池的机会,怎么能不要?”他反过来安慰面儿:“人要有志气,要不然就是废物!”
面儿顿时冒着星星眼看着巫隐:“相公,你说的太有道理了,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巫隐吸了口气,伸手按了鼻子,问:“草民的脸是不是肿了?”
面儿点头:“肿了,不过肿了也好看!”赶紧去拿药给他涂。
窗口有个人趴着看了很长时间,一头墨发倒挂,阴森森的说:“丑!丑的都老子都不认得了,哈哈哈,果然本主才是一枝花,最美的人……”
面儿走过去,伸手直接把窗子关上,“不准说我相公丑!”
巫隐伸手指着窗外的巫阴,对面儿说:“打他,专打脸!”
于是面儿扔下药膏,跳出去跟巫阴打了一架,专打脸。
下次巫隐再鼻青脸肿回来,巫阴再也不敢说巫隐丑了。
入夜,魏西溏隐约听到动静掠过,不过很快就远了,想也知道定然是那两个家伙又开始了。
今天白日事物到,以致她倒下之后便觉得有些乏累,闭着眼,只怕着能快些入睡。
岂料她身体疲惫就算了,那隐隐约约的痛楚却又逐渐清晰起来。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她早该忘了当年万箭穿心之痛,又或者,只痛了那么一时便过去了,如今当年她未曾细细体会到的痛,却在这副完全没有伤痕的身体痛了起来。
果真这世上,所有有违天道之事,都是有代价的。
当年的荣承帝如此,她如此,接下来便是东方长青了吧?
若他知道代价会是那样惨痛,真不知他以后会怎样的心情。
疼,真疼啊。
一个人被那么多的箭射在身体中,如何能不疼?
魏西溏唯一庆幸的地方便是没有箭射在脸上,否则,岂不是她如今脸上也是要疼的?
她闭着眼,翻了个身,却无法入睡。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桌案上的净瓶,里面就是止痛的药,若是她服了,该能止住全身的疼痛的。
可只要她服了,只怕她就会在努力想起付铮的半途,始终差了那么一截。
已经够慢的了,她还要阻挡最后的机会吗?
她知道了相卿的欺瞒,也知道了付铮与她的关系,更知道付铮的为人,可她最想知道的,却始终未曾出现。
她想要知道,那样一个人人都夸赞的男子,究竟是不是被她所杀,究竟是因为什么被杀,她想知道,那个叫付铮的男子,那个她没想起一点,都会止不住流泪的男子,是否真的是有图谋不轨之心,才被她秘密诛杀的。
付铮,付铮啊!
她蜷缩着身体,以一个让她最有安全感的姿势侧躺着,她希望自己能记得全部,这样,她才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如今靠在别人的语言拼凑起一个属于她的经历。
她不知道付铮的模样,甚至不知道他有多高,是胖的还是瘦的,她完全没有概念,梦中的那个人是付铮吗?那么梦中那个人的面容就是付铮的面容吗?
她真的不知道。
魏西溏觉得,自己该是喜欢东方长青那种面容的男人,毕竟那是自己曾经第一眼见到就中意的男子,那么付铮可是东方长青那种类型的男子?
不对的,付铮和东方长青肯定不一样,因为东方长青是文臣,而付铮是个能文能武的少年将军,他和东方长青不一样的。
她似乎有些欣慰,她终于没有第二次又喜欢东方长青那样的男人。
只是付铮长的什么模样啊?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好奇起来,可惜这宫里竟然没找到付铮的画像,又或者,画像也不能代表那就是付铮的模样,总会有些差异的。
魏西溏又做了个梦,依旧是关于付铮的。
又或者这是曾经发生过的片断,总之那么清晰,那人那么鲜活的她眼前飘过,模糊的五官,就坐在她身侧,她甚至能感觉得到他的呼吸。
他的手轻轻绕到她的腰间,手指一动便解开她身上的腰带。
魏西溏直觉不妥,可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想着不妥,口中却是带了几分撒娇似得的问:“王爷想做什么?”
那男子没说话,只是眼中含笑,伸手拿了她握着批阅奏折的笔,朝桌上那么一扔,然后一首托着她的腰,把她放倒在桌案下的虎纹皮毛上,悬空在她上空,笑道:“臣瞧着陛下若是不喂上一次,只怕陛下今晚的奏折就别想批阅完了。”
魏西溏心中愈发的急,这成何体统?这是处理政事的地方,岂是做这等苟且之事的……
可是她心中这般想,她却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传来,“这可是你送上门的,再拒绝可就晚了。”
魏西溏如被雷击,她……她……她……
她有些不相信这是自己。
她吃过东方长青一次亏,如何还会犯同样的错?她怎会……
可她就是这样的。
魏西溏分不清是梦还是真有此事,她只觉得刚刚那一瞬,心中竟是无比满足,犹如她确实这样甜蜜放松的和一个男子这样相依相偎过,眼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出,又来了。
就是这种让她忍不住想流泪又痛彻心扉的感觉,她忍不住想要去哭,为什么?
她看到他们就在那虎纹皮毛上缠绵悱恻,也看到他们彼此看向对方的绵绵情意,直到最后她解下一个镯子一样的东西,往他手腕上一套,调笑道:“今晚上你伺候的好,朕赏你的。”
她在梦中笑了出来,是她又犯了同样的错吗?所以才让付铮膨胀了野心吗?
可那样让她安心的氛围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梦中所有的场景并无有关付铮的刀光剑影,每一次都是那样安详和谐,为什么?
魏西溏看到,她搂着他的脖子,他就那样抱着她,一路走,一路说,慢慢回了寝宫。
魏西溏睁开眼,再一次的泪流满面,那种心痛的感觉,让她整个人微微发抖,她压抑着抽噎,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却控制不住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
然后她起来,光着脚,走到桌上,开始仔细搜藏桌子上的每一个东西,最后她在一个小小的抽屉盒里找到那只她扣在他手腕上的镯子。
仔细一看,原是一条足以乱真的蛇咬尾的镯子,精致,艳丽,色彩鲜艳。
她拿在手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乱糟糟的街道,来往的流民,她和他站在街道,因为一个女人在吵架。
他一脸的无奈的看着她,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想起,气鼓鼓的,有些不高兴:“若不是你这样笨,我也不会生气。”
他抬头看了看天,然后伸手帮她系上披风的带子,还顺手帮她把连着披风的帽子戴上,口中道:“好了不气,我知道了,这次是为夫笨了,池儿千里迢迢过来看我,倒是让你替我操心,实在不该。此事是个教训,我他日一定多留心……”
“你这样对我好,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对别的女人也这样好了?”
他哭笑不得道:“她们与我何干?我只需对陛下和曦儿墨儿好便是,她们自幼她们的家人对着好了。”
她满意了,嘀咕了一句:“知道就好。”
然后一起走在街道上。
魏西溏紧紧的握着那个蛇镯,刚刚想到的,是她之前未曾记得的画面,她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哪怕不全面,可内容却是新的。
魏西溏擦了下满脸的泪,重新躺了回去。
她似乎又犯了同样的错,她竟然还敢对旁人托付真心,她怎么会那么蠢呢?
从金州送出去的信,经过信使长途跋涉的传送后,又一次送到了高湛的手里。
高湛看着手里的信,有些诧异,又有些欣喜。
陛下想要见见那位相貌与青王殿下师傅相像的渔民。
高湛一时有些为难,因为于简离开玉河,如今一路朝西而去,只知道行踪所过之处,只是人还一直没找到。
算起来这于简还是有些本事,一个渔夫,竟比那些擅于追踪的人还懂得如何掩藏自己,高湛派出去的人,只能在他经过之后打听到他去过的地方,却始终找不到他人在何处。
如今陛下突然提出想要见见这个渔夫,高湛自然发愁。
没急着回信,而是再次派出一批人,打算从不同的地方把人给找出来,这回是真的就算把人打晕了,也要带回来的。
暂时没消息,高湛在等了几日后,便回信,说那渔夫回了老家,等涨潮过后才回来,已派人去打听老家位置,若是找到了就让他进金州面圣。
天禹和大豫打了大半年,巫隐和无鸣也打了大半年,高湛找了那位年轻渔夫也找了大半年,魏西溏的头也疼了大半年,那位天禹的左相也在大豫京都燕州也被困了大半年,有些东西在变化,而有些东西却一直没变。
比如东方长青多番对天禹女帝提出的休战,强烈要求面谈的建议,魏西溏的回答是拒绝回应,除非左相归国,否则不予面谈。
可东方长青需要源源不断的丹药,所以他是绝对不肯放左相归国的。
又比如高湛一直在找的那位渔夫,却始终错过。
那个渔夫只是一路往西,依照速度,他分明就是靠着两条腿在行走,高湛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明白,或许那个年轻渔夫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不过是走到哪里算到哪里,至于为什么要往西,高湛以为,或许那只是他的本能,西溟位置,正是付振海夫妇所待的地方。
可这些,高湛不能对陛下讲。
一个似乎不再记得她的男子,一个身份不明面容被毁的男子,他不能强硬的把他套在付大哥的头上,万一不是呢?岂不是毁了陛下的期待?
大豫那位帝王,如今早已变成当年那位风度翩翩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引燕州城的女子争相敬仰,而那位始终被困燕州皇宫内的左相大人,也从天禹的左相成了世外来的仙尊,被供养宫中。
那位世外仙尊说来也是奇人,被这般无缘无故留在宫里,竟然也是不吵不闹,每日专心致志的为陛下炼药,时不时都会要求面圣,给陛下呈上最新炼制的药物。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大豫皇宫那位子嗣众多的帝王,也愈发的精神,面容精致起来,身形挺拔起来,就连原本头上隐约冒出的白发,也在服药之后消失无踪。
东方长青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变回那个苍老无神的时候的,也忍受不了一夜之间精神焕发之后,再次回归老态。
可维持他青春不衰的代价,则是他失去了一个太子,跟着又失去了一个失足落井而亡的公主。
他没失去一个子嗣,他面前的锦盒内就会多出三个月的丹药,且药效明显且持久。
他的手按在锦盒上,思虑良久,转身让人把仙尊召来。
相卿站在他面前,东方长青犹豫了一下,问道:“若是朕服完这些药,不再服用,朕可是会慢慢变回原来的模样?”
相卿淡笑:“那是自然,陛下所服之药,皆有维持陛下容颜之效,若是停服,那药效过了,自然就会恢复原样。”他看着相卿,道:“不过陛下切记,陛下若想断药,还是要尽早断才是,否则服药越久,陛下再想断药,陛下龙体怕是会承受不住突然断药的后果,为了陛下龙体,望陛下三思。”
东方长青问:“你的意思,若朕想要断药,便不能服药太久,否则对朕身体不利,可是这个意思?”
相卿点头:“正是。”
东方长青沉默良久,然后他点头:“那朕先断了药。”
他终于能体会眼前这位炼药之人之前的所有提醒,逆天而行总要付出代价,如今这长生不老药,犹如毒蛇附体,让他心中贪欲扩大。
太子死时,他悲痛欲绝,太子是自杀而亡,可他死前所言却句句锥心,直指东方长青的心窝,太子所说一点不差,他为了追求长生,不就是贪图手握江山的感觉,他如今这般容颜,这般强健身体,如何舍得这大好的万里河山?如何心甘情愿退居幕后拱手将山河相让?
太子自杀,是无望自杀,一直支撑他的希望和等待落空,让他再无支持下去的理由,再加上逼宫失败,本就是死罪,就算东方长青退位,也轮不到他来继承大统。最终以自杀收场。
那时候东方长青的眼泪是真的眼泪,他亲自养大的孩子,一点一滴教出来的学识,可最终竟然是因为他死了。
太子厚葬,他无心其他,若不是那位仙尊来问,可要用太子余生为他续命,他自然是想不到这个的。
那是他的亲子,他如何舍得利用?
可刚好那时候所剩药丸有限,验看就要断药,他便有些心急。
再加上他觉得仙尊所言不假,既然太子已经亡故,未尽一分孝道,太子若能用余生替他续命,也算是他替太子活了下来。更何况,命数这东西,捉不住抓不到,并未影响到任何人。
是以,他最终同意用太子来续命。
太子所炼的药物效果奇佳,他自己都觉察出较之之前更是大有不同,之后公主落井而亡的药效,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可现在,东方长青细及之后,心中却愈发恐惧,若是太子和公主所炼制的药服完了,又该如何?
他是为人父者,总不能为了长生杀了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才对仙尊提问,若是停了药会如何。
东方长青果真停了药。
一日两日停药的效果并不明显,可待第七日的时候,他便发现面容有了些许变化。
这些便会或许旁人看不出来,又或者是上朝的时候看不出来,可最为关注的终究还是东方长青自己,他自己硬是觉察到细枝末节的便会,比如眼角的细纹开始出现,皮肤再不如之前的光滑,又或者他突然发现头上出现了一根白发。
他强忍着这种落差。
若是他没能亲眼见到自己驻颜后的模样,或许他不会有过大的反应,可再他发现自己让人瞩目的面容逐渐小事,取而代之的是之前老态的时候,他压抑的情绪便有了隐隐崩溃的前兆。
等到了第十日,他起床以后,准备替他更衣的太监宫女在看到他后脸上一片惊讶,随即个个低头不敢言语,东方长青觉察异样,走到铜镜前一看,顿时伸手砸了铜镜,掀翻了眼前所有的东西。
不过十日,不过停服十日,他服了这么久的药效便慢慢失效,二十岁的容颜,十日后变成三十岁的模样,若是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就要恢复他四十岁的模样?
东方长青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背对着门,道:“来人,把这几个不知死活不懂规矩的东西拖下去,乱棍打死!”
他们没错,错就错在看到了他恢复苍老的面容。
这一日,东方长青称病,罢朝一日,继而召见仙尊,重新服药。
相卿临窗而坐,脸上带着讥讽的笑,贪婪又愚蠢的人,这是所经历的必然过程,只不过,东方长青还算有些良知,有挣扎和犹豫,甚至还提出要停药。
可惜,他的良知也就只剩那么一点了,所以挣扎犹豫中看到自己停药的模样后,良知也不要了。
相卿在等,在等着这个帝王的药引子要怎么才能继续源源不断的提供。
迄今为止,遇到的唯一一个宁肯死也不愿服用故去女儿的命制成药的人,唯有那位腾王一人而已。
而其他的人呢?痛苦挣扎犹豫过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维持青春的药物,若是能得永生,何惧没有子嗣呢?
相卿嗤笑一声,笑出了声来。
身后小童上前:“仙尊,药材准备好了,还缺了药引。”
相卿慢慢回头,道:“等着,该来的,自然会来。”
小童应了,转身退了出去。
相卿的手轻轻摩挲着,离开陛下那么久,哪怕是得了她的旨意,可到如今,依旧是万分想念,真不知他那位狠心又薄情的陛下,可有念及到他一分,可有担心过他一分……
他的眉头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一个突破口,他的脑子便一直围绕着她的脸在打转,有什么东西蜂拥而至,占满了他所有的思绪。
他知道,那是比之想念还要深刻的情绪。
他迫切的想要看到她,把她拥入怀中,用尽他知道所有方式与她共存。
相卿的手握住杯柄,紧紧的,却一动不动,半响,他开口:“去收拾一下,带几件路上用的的东西,本尊要回金州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