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龙潭。
潭边,一堆篝火燃燃;火上,两根青枝转动;枝上,两条刀鱼冒香。
篝火旁,寒冰一边缓缓转动青枝,一边面色有些惆怅地盯着皮肉渐翻的刀鱼。任鱼肉滋滋作响,任鱼香袅袅扑鼻,此时的寒冰,却是一副毫无所动的模样。
而一旁的墨竹,则是拿着一条烤好的刀鱼,一边吃一边小心翼翼地在鱼肉上洒满研好的香料。与寒冰截然不同的是,墨竹满脸舒爽地享受之意,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满足与惬意。
至今日,二人已于此处停留了三日之久。每日除了休息与练习剑术之外,其余时间便是不停地捉鱼、烤鱼、吃鱼。而这里的鱼,能上烤架的,又几乎都是刀鱼。
可是,纵然刀鱼乃是弥足珍贵的美味,但若三天十几顿饭顿顿刀鱼,也着实让人有些承受不住。是以寒冰的惆怅之中,几乎有一半便是因此而生,她实在不想吃了。可墨竹却又与她相反,莫说只吃了三日,便是天天如此他也乐在其中。
“寒冰?!”这时,刚刚将手中的烤鱼吃完,却是见到寒冰突然停止转动青枝,墨竹赶忙将烤鱼拿开,甚是不解地问道,“你莫不是又走神了?”
“抱歉!”微微一怔,寒冰稍稍收敛思绪,眼神闪烁间,致歉道,“我的确是有些心不在焉。”
“趁热吃吧!”分出一条烤鱼递到寒冰面前,又将手中烤鱼咬了一口,墨竹甚是享受道,“这一次,我多放了一些你爱吃的‘凌花粉’,味道当真香甜。”
“呵!多谢!”接过烤鱼,寒冰不由轻笑一声道。
只是,纵然烤鱼在手,又是她甚是喜欢的口味,但寒冰却是依旧提不起兴趣下口。
哦?
见状,墨竹不由忍不住眉头一皱。
“寒冰!”微微一顿,墨竹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些时日,我见你总是这般心神不宁、惆怅满怀,可否告知我,究竟发生何事?”
“墨竹!”却见寒冰并不急于回答,反而颇为诧异地看着墨竹,反问道,“暂且不提我之状况,倒是先来说说你吧。为何,你总是这样开心无忧,整日一副悠闲惬意之状?”
“呵!我还当何事?却不想竟是如此简单的问题。”只见墨竹忍不住轻笑一声,几乎想也不想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不论何时何地,我都感觉不到任何烦恼。”
“呵!你莫要嘴贫,我此问,可是认真。”不由轻笑一声,寒冰无语地摇摇头道,“因为,我真的很想知晓,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你如此心无旁骛、完全一副乐享生活之状?”
“啊呀!我刚刚不是已经明言?!”可墨竹却是顿时非常认真道,“当真是因为你寒冰的存在,墨竹才能如此心无烦忧。这样的解释,不论你信与不信,却的确出自我的真心。”
“我...当真有那么好吗?”闻言,寒冰忍不住眼神闪烁,面色变幻之间,一副极度怀疑的模样问道。
“当然!”却见墨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两眼直视寒冰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相知尤胜自己,你何时见过,我墨竹曾经说过谎话?”
正如墨竹所言,墨竹与寒冰二人,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记事的那一刻起,不论墨竹如何顽皮,记忆之中,寒冰还真未见过他撒谎。而也正是如此,墨竹的话,却是又让寒冰有些心中不安。
这种不安,意义深远,并非表面那么简单。因为寒冰知道,她与墨竹之间的感情,当真颇为复杂。情之一字的深刻内涵,如今怕是有一半,都能体现在二人的身上。总之,情深意切。
“呵!我名曰寒冰,脾性亦如寒冰。”气息微微浮动,寒冰不自觉感慨道,“面若冰霜冷无情,气如飞雪隐空灵,寡言少语人难近,寒月孤身不自明。如此人物,又哪及你口中之人半分?”
“寒冰!”闻言,墨竹不由顿时眉头一皱,一脸地不喜之色,紧紧盯着寒冰提醒道,“虽不知你究竟是何用意,但你刚刚所言,却是令我非常不爽!”
嗖!
噗通!
“我真心警告你!”紧接着,墨竹将手中烤鱼又自咬了一大口,随即直接扔至潭中,再次紧盯着寒冰又道,“从今以后,不论我在不在你身边,都不准你如此诋毁寒冰!因为,在我的心中,寒冰无瑕圣洁,绝不容任何不敬之亵渎。”
由于口中一大口烤鱼还来不及眼下,是以尽管墨竹说的甚是郑重,但听起来却还是有些模模糊糊、口齿不清。若非墨竹眼神坚决,只怕此时的寒冰,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呵!也不知是我疏忽,还是你近来改变不少...”眼神闪烁间,只见寒冰忍不住轻笑一声道,“直到今日,我似乎才察觉,原来你的口才,竟是如此厉害!”
封龙潭东南,相距不远处,有一片甚是隐秘的翠竹林生于大山背侧。
这里,不知何时已然搭建了一座不起眼的小竹屋。除此之外,竹屋四周一切依旧,一副郁郁葱葱、人迹罕至的原始静幽之貌。
屋顶,一名老妪正在静静站立,越发显得佝偻的身躯,于日光的照射下,身影却是拉得老长。背负双手间,气息起伏下,小小的身躯也自变得沉重一分,却是将屋顶又自压沉半寸。
踏踏!
却在此时,没有丝毫地气息波动,没有丝毫的破空之声,只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若竹枝抖动的细细声响。
“呵!你来了!”老妪依旧面色无波,依旧身躯佝偻,依旧背负双手,只是淡淡轻笑一声道。
“是!”这时,只见她身后,一人轻声应道。
“想来,也正是这几日。”老妪微微点头,眼神闪烁间,又道,“倒是没有小瞧你。”
“正如你所料,我必然会寻来。”来人微微一顿,缓缓道,“好在,似乎来得并不算晚。”
“见到你面前的残竹枯木,甚至只有一根...”气息微微起伏,老妪突然甚是慨然道,“你,可是心中甚为失望?”
“青儿她...”沉默一阵,来人眼神闪烁间,忍不住问道,“不在了吗?”
“呵!在与不在,于你来说,又有何意义?!”但见老妪忍不住轻叹一声,依旧不肯回身道,“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曾经已过,却是再不能回头。”
闻言,来人不由一时沉默。
正如老妪所言,不论如今如何感想,曾经的一切,早已成为尘封记忆中的一抹。世间残酷之处,莫过于记忆犹存,饶是画面如何清晰如真,却也终究只是一幕幕幻影。可感,可知,可见,却是无可触碰。
“我曾经找寻多年,却是始终不见结果。”沉默许久,来人眼神闪烁间,缓缓开口道,“心意已尽,便是有再多怨言,如今,也只能是一声奈何。”
“怨言?!呵!”闻言,老妪不由眉头一挑,忍不住轻笑一声,一副颇为不屑地口吻道,“你怕是想多了!我们姐妹二人,我们木灵双子,倘若有意,又岂会孤身一世?”
“呵!那就好!”沉默片刻,来人终究轻笑一声,却是再无下文。
“你此番前来,莫不是仅仅只为了这一句?”无奈摇摇头,老妪不由眉头一挑道。
“当然不是。”来人摇摇头,微微一顿,又道,“不过是想有生之年,再见一见曾经的女子。”
“现在,你已然如愿了。”气息微微浮动,老妪开口道。
“青儿她...”缓缓点头,似是有些不甘,来人忍不住又一次问道。
“呵!看来,即便是你,却也难逃时间的摧残!”然而,还不待来人把话说完,老妪却是直接打断他,轻笑一声道,“若你当真忘记,我便再提醒一句,木灵双子乃是孪生,见其一便是见全部。”
闻言,来人不由又自陷入沉默。看着眼前佝偻、无情的老妪,来人纵然很是不甘,却也一时间无可奈何。无奈,情之一道,任你战力如何强大,却也终究毫无用武之地。
踏踏!
两人又自一阵无言,许久之后,来人终于缓缓转身,却是抬脚迈步。
“保重!”随着脚步沉沉抬起而又沉沉落下,来人身影渐渐远离之际,一声发自心底的叮嘱终于传出。
“你...受伤了!”闻言,老妪忍不住就是浑身猛地一震,纵是早已干涸数十年的眼眶已然再次湿润,却终究还是执拗地不肯转身,但口中却是忍不住颤声道。
“终究是瞒不过你!”闻言,来人脚步暂停,却与其背影相对道。
“功法负荷所创!若停止修炼,纵然受创不轻,却也终有机会复原。”微微一顿,老妪心境稍稍平复,眼神闪烁间,提醒道,“否则,其最终结果,你自是心知肚明。”
“呵!多谢!”闻言,来人终于面露一丝由衷喜色,忍不住轻叹一声道。
“只不过。”可紧接着,来人却是突然又道,“我这一声,错过太多。但唯有武道,却是始终坚持不懈。直至今日,纵然终为其所累,却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嗖!
“保重!”但来人一句话说完,还不等老妪再次开口,便见他一个纵身,便瞬间消失无踪。
踏踏!
又自沉默许久之后,眼神闪烁间,老妪终究缓缓转过身来。
“呵!青儿...”看着来人那早已经离去的方向,老妪突然间眼神一寒,气息起伏间,却是轻叹一声道,“在你的眼中,终究,还是青儿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