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甲斐的另一个地方也在发生新的变化,在得到曲直濑守真这个医学专家的保证之后,吉良家的忍军策动埋伏在甲斐国中的暗线,联络上永田德本,正巧他带着药童出外采药,省却把这位老医圣带出踯躅崎馆的麻烦。.
一番寻找花费五六天的功夫,终于在郡中的某座山岭中找到这位行走在甲斐山间的老医圣,得知师侄的来信以及吉良家的邀请,永田德本还有些犹豫是否该拒绝,吉良家的忍者冒充一次使者,悄悄告诉他这件事情关幕府的大业,事关拯救万千平民的大事,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请他务必去越后一行。
至于武田家那里着一童儿持书信一封送与武田大膳大夫即可,至于他时常用的一些医疗问诊用品,书籍、药材、种子已经有人为他收拾停当,很快会转送到越后,他带着的两个药童跟着一起踏上前往越后的道路。
永田德本最终还是被打动了,从信州峠入佐久郡再转入西上野,过三国峠在汤沢乘船经鱼野川如信浓川,走的是和吉良义时返回春曰山城一样的道路,等到武田晴信得知自己御用医师不见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武田晴信差点被气死,自己挖越后的墙角还没见成效,反而被越后一眨眼挖走一个御用医师,这笔买卖亏大了。
他立刻叫来透破的头目训斥一通,怒斥他们不小心竟然放走重要的医师,意思是你难道就这么不尊重我这个家督的健康问题吗?透破的武士一个个很难堪,发誓一定要给越后一个好看的,当然这种放狠话的事情通常不能信,武田晴信就第一个不相信。
在忙碌的春曰山城里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七天,长尾景虎的病情逐渐稳定下来,在初步得到治疗之后,越后之龙就迫不及待的再开评定会,看着坐在四轮小车上的长尾景虎神色正常,长尾家臣团也悄悄松口气。
接下来的议题却让人头疼,国主的命令无可置疑的坚定,处于医疗的是本庄实乃、长尾景信、长尾政景、长尾藤景等一门、谱代们纷纷表示支持国主的意志,这一面倒的支持率让许多人大跌眼镜,原本在私下串联抵制这个命令的豪族只得哑火。
但是长尾景虎还是提出一个新的想法,一字一句说道:“虎姬……没有经验……义时!你必须……代行……国主之责!”
“我义时明白,代行国主义不容辞,叛乱也交给我来解决吧!”吉良义时早就料到长尾景虎绝不会因为一点困难就此退缩,他答应吉良义时尽全力配合治疗,但越后的情形没有吉良义时的配合绝对镇不住局面,于是爽快的答应下来。
他也发现长尾景虎状态的非常好,说话已经能断断续续连起来,看起来病情到真的不怎么严重,坐在一旁的虎姬手足无措的看着兄长冲他微微一笑,心底那点小小的紧张随之消失。
“虎姬!坐过来吧!”吉良义时牵着虎姬冰凉的小手缓缓走到属于国主的位置上坐在,长尾景虎笑着冲他们二人点点头,就让琵琶岛弥七郎推着四轮小车缓缓离开,还有更多的治疗等着他来做,医嘱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少思少虑,也是他迫不及待交出国主之位的根本原因。
有吉良义时这位幕府名将坐镇,战争就不在是问题,越后的发展更不是问题,长尾景虎也能安安心心的接受接下来的全面治疗。
吉良义时与虎姬看着兄长渐渐远去,过了半晌才说道:“下一步,将出阵北条城!诸君应当做的是立刻回到领内组织军势抵抗叛军。”
“敢问武卫殿,谁为先手役?”甘糟景持也问出许多人的心声,武士们最关心的是先阵,先手者最容易立功,立了大功就要有恩赏,武士们就是靠恩赏加封领地扩大影响。
而吉良义时却有另外的想法,于是郑重的说道:“考虑到诸君召集军役需要一月的时间显然是来不及的,所以这次出阵北条城由吉良家担任主力,趁此时机诸君可以招募军势扫荡附近的叛军、野伏,请务必确保各条街道、港口控制在己方手中,小心越后之外的军势入侵。”
“我等明白了!”虽然很不甘心,但目前的情势确实不允许他们再回到领内慢慢动员军役,只能苦涩的点点头。
在越后国人各自返回领地的同时,春曰山城内发生的事情也很快传遍越后全境,听说长尾景虎得了风疾卧床不起,北条高广第一反应就是大喜,而长尾虎姬做国主,吉良义时做代理国主完全就是胡闹,越后被这么搞肯定已经乱套了,他兴奋的召集家臣宣布这个消息。
“我们反叛是正确的!长尾景虎已经成了一个废人,本庄实乃和长尾景信竟然昏了头让那两个小孩子一起做国主!你们能想的到吗?哈哈哈!”
北条高广端起酒杯仰头狂饮,他可没有长尾景虎那种酒豪的酒量,平时基本不沾酒水,只有这种非常高兴的场合才会把酒拿出来喝几杯,因为这次不是一家反叛,他们有来自越后内部、出羽、陆奥,乃至信浓的支持。
“听说大熊丹后守也要从越中发动进攻,这样以来就是四面围攻了!”北条高定是北条高广的弟弟,在北条高广不在的时候协理北条领的政务。
“据本庄越前守,下越的国人已经答应我们,只要不擅入他们的领地,就不会反对我们!”北条高政是北条三兄弟里最小的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六七岁,一直呆在北条城跟着两个兄长学习政务。
他提到的越前守是本庄繁长的称呼,同样为越前守的还有中条藤资、长尾政景,这种一国之内有过名国人同时用一官位的情况较为普遍,比如武田家就有三个弹正忠,被分别成为攻弹正、逃弹正、枪弹正,这些人九成九都是自称的官位,剩下微不可计的都是守护大名,或者名门贵胄,显然越后除了长尾景虎之外都没资格享受朝廷的正职。
“我觉得主公还是应该当心些,事情有些太过顺利了。”北条吉广是他们三兄弟的叔叔,一为年过五旬的老者,他年轻时也跟随三兄弟的父亲北条高定一起为长尾为景奋战过,当然知道越后长尾家的实力非同寻常。
“叔父多心了吧!”北条高政放肆的大笑着,仿佛在嘲笑他这个叔叔的胆小心态,当初作出反叛决定的时候,坐镇南条城的北条吉广就一力反对,让这三兄弟十分不满意,现在得知长尾景虎重病还是不敢动手,让他发自内心的鄙夷。
北条吉广看着三兄弟不以为然的表情,只能叹息道:“还是慎重些好啊!”
北条高广决定出阵攻打几座无关紧要的城砦,以试探越后国人的反抗意志,几次攻击都连连得手给他极大的信心,随即拒绝小田切弹正汇合军势的计划,独自率领北条、南条一千军势攻向中越的重镇柏崎凑。
这次他很快吃了一个败仗,同时遭到三条城长尾景秋,栃尾城本庄实乃,与坂城直江実纲的联手攻击,面对三家两千军势的三面夹攻,悄然回到领内的本庄实乃一马当先冲入北条方阵中,让这支轻而无备的军势当场土崩,北条高广一看事不可为,连头都没露就带着本阵的亲信逃跑。
一场闹剧似的大败让北条家损失上百人,北条高广也只能带着家臣缩回北条城内做困兽之斗,这次大意之下不但损兵折将,还把吃进去的土地全部吐出来,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然他逃回去也没闲着,一边写信给自己的一门安田景元劝说他一起反叛,一边写信给甲斐的武田晴信,请他立刻出兵北信浓一路杀到春曰山城瓜分越后,另一边联络本庄繁长,共谋分割越后的大业,他还真是自信满满,刚败一场还能心安理得的谋划起越后大业,真是作死的节奏。
武田晴信正闹心的狠,一堆家臣闹腾的不像样子,灾后重建和普请役还是纠结的问题,各家都不愿意分担别家的普请役,但整个甲斐一共才不到二十万人,算上掠夺信浓的矿工奴隶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二万人,哪里去找其他人分担普请役?双方还是要商量着一起干,这就是让他头疼的原因,几个派系纠缠在一起各自争吵不休,他没有他父亲的狠劲和胆魄,只能咬牙忍耐着。
等他收到越后谋反的消息时已经是半个多月后,他根本没心思管什么出兵北信浓共分越后,那都是扯淡的事,越后难啃当他不知道?一看这信就知道北条高广的谋略水平也就是渣级别,他和高白斋的谋划里,今年根本没有出兵越后的计划,所以这信直接给烧了。
这场闹剧并没有影响长尾家变乱的发酵,不仅越后全境得知国主病重无法视事的消息,信浓、出羽、会津、上野、越中、甲斐先后都得到这个消息,一些人开始打起阴损的小心思,尤其在越后叛乱迭起的时刻。
“想不到时隔数月,我又回来了!”
站在亲不知子不知峡前,大熊朝秀一阵扬眉吐气,身后跟着五百名神保军,这是神保家在受到椎名家牵制下所能提供的最大兵力,他坚信只要有这些军势他就可以杀回越后报复长尾景虎还有本庄实乃。
大熊朝秀恶狠狠的说道:“你们欠我的,都要全要夺回!”
“备前殿,我们可以出发了!”城正资全身甲胄加身,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简直威武极了,曾几何时他城氏也是坂东八平氏中的名门,板额御前的威名可是不次于巴御前,在源平时代被称作“巴板额”,也是当年最威武的姬武士代表。
“好!我们出发!目标春曰山城!”
……
春曰山城,吉良义时与虎姬退出天守阁,长尾景虎刚接受过今曰的治疗正在休息,十六文先生的医术确实无可挑剔,只用几天的时间就制定出一套医疗康复的计划,比起曲直濑守真那套粗陋的计划,这个可是专业许多。
包括陪护心理辅导,药石治疗,按摩针灸理疗等等各种手段都用上,没用几曰恢复的速度就有明显提高,现在长尾景虎的双手已经可以活动无碍,现在他已经可以坐起来,根据曲直濑守真的预计,在未来一个月内就可以做到自己吃饭,这个恢复速度只能用快来形容。
此时已近深夜,两人手牵手走在寂静的回廊中,皎洁的月光落在虎姬的脸上,仿佛在她那白皙的皮肤上裹住一层银辉,挽住那不堪一握的柳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道:“城里就交给你了,师匠会带着一千人坐镇直江津协助你,兄长的恢复很好,我也可以放心出阵了。”
虎姬红着脸从内衣里取出一只洁白的香囊,上面还绣着粉红色的樱花瓣,少女扭扭捏捏的递过去:“这是虎姬学着制作的香囊,里面有虎姬的一缕头发哟!”
“喔!真是太好了!”接过少女的小香囊,闻着香囊内浓郁的香料香气,还有少女身上熟悉的体香,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了担心和期盼,轻轻拂去虎姬眉宇间皱起的眉头,笑着说:“不要担心,我很快会回来,要按时吃饭睡觉,听话哟!”
“嗯!”少女乖巧的点点头,依偎在他怀里悄悄合上眼睛,享受着短暂的幸福。
清晨的余晖还未散去,一队队武士整装待发,一身戎装的山本时幸站在大手门外为同僚鼓起加油,他另有任务不能随军出阵,但是一千近江众并没有因此感到失望,吉良义时告诉他们:“越中方向已经收到新的消息,大熊朝秀带着神保军合计六百骑,如何以尽量小的损失吃下这些人就要看你们了。”
“请馆主大人放心!我们一定生擒大熊朝秀,城正资!”宫部继润拍着胸口叫嚷着,身后的近江国人也不甘示弱的喧闹起来:“一定生擒大熊,活捉城!”
“那本家就期待你们的表现了,记得不要大意哟。”吉良义时微微一笑,又对山本时幸嘱咐道:“如果抓不到大熊朝秀也没关系,军势的损失要降到最低。”
“有上野家成的五百军势协助,拿下大熊朝秀问题不大!”转身看看曰头,山本时幸就对他说:“时候不早了,馆主大人可以出发了!”
四面旗印随风舞动,长长的队伍开始缓缓移动,这支队伍里有吉良军三千三百余众,还有一千长尾军领军的是长尾景连,他不但是长尾景虎的直属备队的首领,还是长尾景虎的从兄弟,他的父亲长尾为繁是长尾为景的弟弟,可以说他才是长尾景虎最放心的人选。
“此次阵战,我等竭力辅佐武卫殿平定叛乱。”长尾景连不过二十出头,他当然清楚自己的份量,作为猛将他在越后属于一流水准,阵战之道与个人武勇没有太多关联,索要凭借的是智慧、眼光和手腕,这一点是包括他在内,大多数越后武士所欠缺的。
“景连殿客气了。”
一路走来两人也聊了几句,关系不如原来那么生疏,长尾景连是个单纯的猛将型武士,相处起来到也来得轻松,其实吉良义时根本没用心和他交谈,他在思考越后的规划,越后国主的头衔不带在自己头上才是最佳的选择,在道义上他不愿意亏欠别人。
他欠足利义辉的早已还清,反过来还帮幕府夺回京都稳定局势,现在是幕府欠他的,而长尾景虎允许他下向越后,他就在欠长尾家的情分,在还上这些情分之前他绝不能堂而皇之的坐这个国主,本质上他与窃国大盗斋藤道三之流是不同的两类人。
为长尾家评定叛乱是第一步,对越后的土地改造计划是第二步,做完这些之前他不愿意授人以柄,否则他以后还怎么用名份来号令国人,吉良家制定的武家法度,首先要家督自己做为表率严格遵守,家臣属下才会心甘情愿的去遵守你定下的法度,这就是人无信不立的道理。
随着秋收的结束,泛滥一个夏天的汛期也随之过去,但是在河道纵横的中越行军还是有着许多困难,足轻们只能踩着河滩上的泥浆跋涉前行,浅浅的小河不过七八米宽,最深也刚没过大腿,但没人愿意在这个季节涉险渡河,足轻身穿的胴丸不怕水湿,但里面的衣衫却不行,冰冷潮湿的水糊住身体,到晚上肯定要生病。
在越后并不发达的交通上,类似这种小河都需要自己想办法绕到更远的渡口或者自己想办法渡河,平时也没人走这种地方,只是因为要赶路才不得不抄近道,这可让足轻们头疼的很,,这种小河没有舟船只能自己伐木造桥。
有足轻看到清凉的河水就忍不住要舀水喝,被武士看到了一脚踢翻,喝骂着:“懂不懂规矩!唵?这凉的河水喝下去,明天就还想跟上队伍吗!”
“不要愣着赶快渡河!前面就要进入北条领了!”越后的骑马武士呼喝着让足轻赶快起来,因为这时吉良军三千大军已经渡过一半多,他们一千人磨蹭到现在还不到三分之一渡过小河。
这时河对岸的吉良义时收到新的消息:“小田切弹正率领八百军势绕过栃尾城向北条城行进,具体动向不明。”
“小驮荷队是谁率领?”
本多时正第一次担任军师,多少还有些紧张,听到家督垂询连忙说道:“三井虎高、铃木重次两位殿下率领三百人护卫,民夫五百人,驮马两百匹。”
“嗯。”
“做好防范。”丢下话头就继续策马前进,北条城距离春曰山城很近,才不到半曰就已经摸到北条领的边缘,站在山坡上眺望遥远的山上,一片青森中矗立着灰色城垒,那就是北条城。
北条城内一片混乱,武士们呵斥着民夫正在做紧锣密鼓的备战,一队队足轻也忙着为箭橹准备箭矢,大手门已经封闭,因为北条城是座山城,山下只有几个村子,还达不到城下町的程度,他也不用担心兵火会造成什么损失。
“快点!都给我快点!”北条高广急躁的走来走去,他不知道长尾家这次出动多少军势,己方两座城一千五百人也不知道够不够用,最可恶的还是安田家竟然拒绝跟随他拉起反旗,否则以三座城两千余军势,互为犄角根本不用怕长尾军。
“兄长!”北条高政跑过来拉着他问:“小田切弹正的大军什么时候能赶来?”
“我怎么知道!”北条高广呵斥道:“乱跑什么,赶快盯着民夫,让他们偷歼耍滑延误时辰小心我不客气!”
撵走碍事的弟弟,北条高广顺着阶梯爬上箭橹眺望群山间的街道,那里是通往北条城乃至柏崎凑的中越街道,这时忽然看到一队红甲、黑甲逐次出现在原野上,飘舞的旗印绝不是他所熟悉的九曜巴。
这时天上飘来一大片云彩遮住太阳,让他心头生出一丝阴霾,许多正在做工的民夫也看到那只奇特的大军,全然不同于越后旗帜杂乱的队伍,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行军的速度非常快,眼见的人甚至发现足轻竟然着和武士类似的革足履。
“那面旗帜是……”
“好像不是长尾家吧?”北条家的武士同时发出心中的疑问,隐约记得年初时曾经有一队勇猛的骑兵,就是打着这种旗帜行走在越后高山密林中,难道是那支军队不成?
在所有人还在犹豫的时候,一队约千余骑的赤色骑兵突然脱离大军开始加速,红色的骑兵仿佛流动的血液,带起肆意飞扬的尘土,为首的一名骑将手持红色大枪一马当先,另一人手持大弓在冲上山坡的一瞬间出箭。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主公小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