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开和锦瑟又磕头谢恩毕,方双双站了起来。
三皇子景安倒背着双手走到锦瑟跟前,又把她上下左右仔细的打量了一遍,然后转过去研究了一下锦云开的五官样貌,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皇姐。我觉得他们两个长得一点都不像啊。怎么这父女说认就认了呢?”
叶逸风也正如此想着该如何说呢,听见三皇子的话之后,深以为然的眉毛挑了挑,目光从三皇子那张童稚的脸上飘过,心道这位三皇子不错。
楚正阳笑了笑,说道:“女儿家不像父亲也很正常。说不定这丫头像她母亲呢。”
昭阳公主则微微皱眉:“景安,你和锦先生父女去外边走走。楚公子跟叶公子有话要说。”
锦云开正想着把女儿拉出去说几句贴心话,听了昭阳公主的吩咐,忙转身对景安说道:“三殿下,我们出去吧。”
景安倒是无所谓,依然对锦瑟很是好奇的样子,看着锦瑟跟着锦云开出去他才跟着一起出去了。
楚正阳见屋里没了外人,便对叶逸风拱了拱手,微微笑道:“我一回来便听说了叶公子的大手笔。十年不见,叶公子的能力真是令人叹服。”
叶逸风和楚正阳不算陌生。两个人相当的年纪,又都是世家子弟。叶逸风在被父亲送到黄沙镇之前的时候曾在国子监读书,那时候楚正阳也被他父亲送去国子监历练,二人也算有两三年的同窗之谊。
只是一别十载,叶逸风不再是当初那个低调别扭却天赋秉异的庶子,一回京城便一鸣惊人,直接和六王爷联合在一起,大手笔的承揽了皇上行宫的筹建。
而楚正阳也不再是那个青涩谦和的少年,如今只要有他的地方,便都是京城万千妇女牵挂的所在,他温润如玉中正谦和的形象成了京城老少女人们都暗暗倾心的男子。更是皇上最宠爱的昭阳公主的准驸马。
听见楚正阳不疾不徐的赞叹,叶逸风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几分,抬手冲着楚正阳拱了拱,淡然道:“不敢当楚公子的赞叹。和楚公子相比,逸风还差得很远。”
楚正阳此时看叶逸风,依然有当初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于是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凭借自己的力量。你虽然出身侯府,但大家都知道这次的事情跟侯府没关系。这就让我望尘莫及了。我们这些人,不管做什么事,不管做什么决定,都离不开家族的庇佑。而你,却不然。六王爷看中的是你的能力。”
叶逸风微微一笑,说道:“六王爷错爱,叶逸风只有竭尽全力办好这件差事,为皇上尽忠,为六王爷分忧。这也是我们做臣民的本分。就像皇上爱惜我大虞朝的每一个子民,而作为万千子民之中的一人,叶逸风也该当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朝廷效命。”说着,他又看了昭阳公主一眼,嘴角微微的笑意更深一些,“不然的话,也对不起公主殿下今晚对逸风施下的恩惠。”你对我的人好,给那丫头送衣服来我很是感激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给那死丫头把‘爹地’弄回来,从此以后,那死丫头的心里在没有我的位置,这也是拜你昭阳公主所赐。
昭阳公主见一直阴沉着脸的叶逸风居然对着自己微微的笑,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便也跟着淡淡的笑了起来:“叶公子说的太好了,为国尽忠,为朝廷效力乃是每个大虞朝的子民应该做的事情,可真正能想叶公子这样,说到做到的人又有几个呢。今晚我之所以愿意雪中送炭给哪个锦瑟丫头送去衣服,原是看中了叶公子是个重情重义,不畏强权之人。那丫头忽然被人推下水去,叶公子毫不犹豫的跳下去相救。我们都以为叶公子救下那丫头之后,顶多也就谴责那个张俊澜几句。不想……”
说到这里,昭阳公主脸上的笑意也带出几分顽皮来,“不想叶公子的表现可真是精彩呢。居然一脚把张俊澜给踹下了水。当时我们大家都愣住了。唯有楚公子淡然一笑,说这才是他认识的叶逸风。本宫这才知道,原来叶公子跟楚公子曾是同窗好友,只是十年未见,纵有英雄惺惺相惜之意,也奈何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相隔大江南北,总没有相处的机会罢了。”
叶逸风见昭阳公主和楚正阳二人一唱一和的都是拉拢自己,并没有排挤等其他的意思,心里也渐渐地有了底。又因为他十多岁的时候在国子监读书,和楚正阳的关系还算是平和,所以应对起来也收敛了几分阴沉霸气。
却说锦瑟和锦云开从鼓楼的三层上慢慢的下来,站在二层的栏杆前吹着夜风。
三皇子景安先拉着锦瑟的衣袖问道:“喂,锦瑟,那个叶逸风真的很厉害吗?连姐姐和楚正阳跟他说话都客客气气的,我听说他很有才华哦,听说为我父皇修建皇宫的事情我刘皇叔都委托给他了。还有,他们都说他是江南巨富,手里掌控着很多很多钱,是真的吗?”
锦瑟见这个少年虽然一身贵气,但跟他的姐姐比起来却少了很多的心机。虽然他还小,但锦瑟觉得像他这样生在皇家的孩子,七八岁的时候应该很懂得人情世故了,绝不是这种娇滴滴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从这位三皇子的身上,她一下子想到了叶逸贤那个被龚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贵公子,不由得摇了摇头,淡然笑道:“三皇子既然已经听说了他很有钱,那他就是还有些钱咯。就算不是巨富,最起码也比那些一般的商人更富一些吧。不过他的钱并没有攥在手里,而是拿出去做了很多生意。三皇子知道在江南有多少人依仗着叶公子手下的那些生意赚工钱谋生存么?外人只看到了他的钱,却没看见他身上的责任……”
景安有些不解的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转身问锦云开:“锦先生,你女儿说话很是深奥,比你说话可难懂多了。”
锦云开已经和这位三殿下相处了几日,这孩子的性情他已经摸清楚了,说到底他的确有些幼稚,是昭阳公主把他护得太好了。于是他微微一笑,说道:“三殿下,我跟我的女儿久别重逢,想说几句贴心话,不知殿下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时间呀?”
景安皱着眉头说道:“你们已经相认了,要说话以后有的是时间呀。锦先生,我听她刚刚背的那首诗里似乎隐含着你的名字。那一句——守得云开见月明,很是有意思。不知道这是谁的诗作,我怎么之前没读到过呀?”
这是《水浒传》里的诗啊!锦瑟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勤学好问的三皇子,不得不开口编瞎话:“呃,这是我父亲自己写的呀,三皇子还不知道吧?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我读这首诗了。还告诉我他名字的出处。所以刚才我把这首诗背了出来,为的就是要确定我们的父女关系呀。”
景安笑着点头,说道:“你果然很聪明。不愧连六皇叔都夸你。”
锦瑟再次愕然:六王爷夸我?你这小屁孩子怎么知道了?难不成六王爷这么八卦,什么事儿都要去宫里说到一番,弄得人尽皆知?
锦云开见锦瑟看着景安的眼光,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丫头的心里话,于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轻笑着说道:“是前天六王爷跟楚公子说起叶逸风的时候,顺便说了一声你。只说叶逸风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很是有才学,还写得一手好字。当时三殿下正在楚公子的书房里读书,所以才听见了。”
锦瑟笑了笑,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悄声问道:“爹地呀,你之前在护城河岸边说你不姓郭,是什么意思啊?”
锦云开轻轻地捏了捏锦瑟的肩膀,然后笑着说道:“我哪里知道。那次我病了一场,醒来后便听见人家叫我郭先生。我哪里是什么郭先生呢,我分明是锦云开嘛!我如实说了,那些人有说我脑袋烧坏了,说胡话。后来又把我当成傻子从私塾里赶了出来。这些人真是……愚昧不化!”
锦瑟顿时明白,原来父亲的灵魂穿越过来时,占据了一个姓郭的私塾先生的身体。就像自己穿越过来占据了这个十三岁的小丫头的身体是一样的。
想到这诡异的穿越事件,她更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原因。这亿万分之一的巧合让人想不惊讶都难啊。
锦云开似乎也知道锦瑟接下来想问什么,便又捏了捏她的肩膀,低声笑道:“父亲想做成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我之前梦到过你,你说你一直都在,叫我不要放弃。我自然就不会放弃——对了,之前你不是也问过我关于‘虫洞效应’的事情么?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花费了很大的功夫认真的研究了一番。”
锦瑟很是感兴趣的问道:“这就是你研究的成果么?”
锦云开笑着摇摇头,说道:“傻丫头,哪儿那么容易啊。没什么成果。我能找到你,全拜一位高僧所赐。他圆了我一个梦,回去后,我一定要把我一半的财产都捐献给那个寺庙,让他们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锦瑟惊讶的扭脸仰起头看着锦云开,不舍得问道:“爹地,你还要回去?那我呢?”
锦云开低头看着她,轻声问:“怎么,难道你不想跟爹地回去了吗?”
锦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前都是叶逸风那张阴沉的脸,如水波潋滟的桃花眼深不可测,闪烁着的是那么宠溺的眼神。如果自己跟着爹地走了,那么他会怎么样呢?
叶逸风之后,锦瑟又想到的是欧阳铄那个俊美的绝世小受,还有杜玉昭那个花花公子,还有身怀绝世武功飞来飞去的蓝苍云……
她一时的犹豫,被锦云开看在眼里都是迟疑。于是他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已经胖嘟嘟的脸颊,轻声叹道:“傻丫头,别害怕。或许我们走了,我们身体原本的主人就会回来。这原本就是一场诡异的梦而已。我们总不能沉浸其中一直不能醒来。”
旁边的景安听得一头雾水,终于找到了机会发问,于是忙插嘴问道:“锦先生,你们在说什么呀,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锦云开忙和锦瑟交换了一个眼神,父女二人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胡乱的东拉西扯起来。
叶逸风和楚正阳并没有说太久便从里面走了出来。昭阳公主走在最前面,出门后先唤了一声三皇子:“景安,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宫去了。”
三皇子正跟锦云开和锦瑟父女东拉西扯说的高兴,听见昭阳公主叫他,极不情愿的回过头来说道:“姐姐,锦先生正在给我讲书呢。”
昭阳公主轻笑道:“你何时这么好学了?做学问也不再这一时半会儿。回去晚了,父皇和母后怪罪下来,下次你可别想再出宫来了。”
楚正阳也微微笑道:“锦先生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女儿,今晚就先跟令嫒去叶公子那里吧。诉一诉父女之情,明日天黑前回我们王府即可。”
锦云开忙拱手谢过,同锦瑟和叶逸风一起随着昭阳公主等人下了鼓楼,看着公主和三皇子上了一辆极大的马车,楚正阳上了一匹白色的骏马,有十几个家丁打扮的护卫护送着他们离去。
欧阳铄已经带着家奴牵着马车寻了过来,远远地看见叶逸风锦瑟和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一起,便紧走几步上前叫了一声:“大哥。你们怎么跑这边来了?叫我好找。”
叶逸风的目光撇过那个曾经挽着他的胳膊撒娇的丫头这会儿正搂着一个老男人的胳膊正笑得娇痴,一双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恨恨的咽了口唾沫,哑声说道:“刚昭阳公主和楚公子召见。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吧。”
欧阳铄早就看见锦瑟正搂着一个陌生男人的手臂在那儿笑语连连了,这死丫头果然是胆子生毛了,居然敢当着大哥的面去勾搭别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家伙!
暗自握了握拳,欧阳铄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还是选择保持沉默,对那边一老一少一对男女的亲热样子保持视而不见的状态,转过身去吩咐车夫:“把马车牵过来,服侍大少爷上车。”
要上车了,锦瑟不能再无视叶逸风的存在。毕竟那些该死的奴才都是服他管教的。于是她拉着锦云开笑嘻嘻的走过来,对欧阳铄说道:“喂,四少爷呀,你跟大少爷坐前面那辆大车,我跟我爹地去坐后面那辆小车。”说完,不等欧阳铄有什么反应,便拉着锦云开往后面那辆马车上走去。
叶逸风刚走到马车跟前还没上车,听见这话转过身来,冷声吩咐道:“锦瑟,你坐这辆车。后面那辆车是四少爷的。”说完,他也不等锦瑟答应,便抬腿上车,钻进了车棚里。
欧阳铄如尊圣旨一般,慌忙跑到后面的马车跟前挡住锦瑟说道:“没听见大哥的话么?快到那面去。那个谁——你是她爹……地?”话说‘爹’就‘爹’吧,怎么还来个‘地’?
等等!欧阳铄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锦云开,皱眉问道:“你是郭登科?”
锦云开穿越过来之后最讨厌的一件事情就是有人叫她郭登科。你说这个前身要多傻有多傻,咋就起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名字呢?登科登科,这辈子就没做过官儿么?老想着登科!
于是他很是不高兴的板起脸,冷声说道:“小娃娃,我叫锦云开,是锦瑟的父亲。至于你说的什么郭登科,我跟他不熟,不知道他是圆是扁。”
欧阳铄嗤的一声笑了,摇摇头说道:“行了行了。你明明就是郭登科,偏生装傻卖呆的说是锦云开,若不是这样,你还不能被人家从私塾里赶出来的吧?这会儿没吃没喝了是怎么地?还赖上我们家锦瑟了?你知道这丫头这些年是怎么长大的么?你也好意思来认女儿?你就不怕当年那事儿再查出来,她被你们家的罪过给株连了?”
锦云开已经跟女儿见了面,心里高兴着呢,没有什么心思跟这个小小少年计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抬手刚要说什么,却被锦瑟往后一拉,到嘴边的话也被她打断:“四少爷,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既然你知道这事儿,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欧阳铄还没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有多严重。他无所谓的上了马车,又回头笑道:“说不说有什么区别?反正你已经是大哥的人了。”说完,他转身钻进了车厢,再也不理锦瑟。
锦瑟气急,便要上前去跟他计较,却被锦云开拉住劝道:“乖女儿,不要根这小孩子一般见识。你先去前面那辆车,等回去后咱们再好好地说话。”
锦瑟点点头,她也明白欧阳铄办事儿必须得通过叶逸风同意。如今看来他们是一早就调查过自己的事情了,只是他们查清楚了,却没有告诉自己,自己一直还被蒙在鼓里。
想想因为叶逸风那个混蛋的霸道不讲理,还得自己父女晚了这么多天才相见,她就恨不得扑上去挠花了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爹地,你先上车。我们回去再跟他们好好地算账。”锦瑟气鼓鼓的抚着锦云开上了马车,自己又气鼓鼓的跑到前面去踩着梯凳三步两步上了车,钻进车棚去找叶逸风算账去了。
那架势,一丝一毫都没有随身侍婢应该有的样子,反倒像个小小泼妇要找自家男人的麻烦一般可爱。
锦云开摸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短髭,看着女儿气咻咻急匆匆的背影,露出几分狡猾而无奈的微笑。女儿终究是长大了。虽然看上去她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但那颗心经历了这次的劫难,终于少了之前的那些任性,懂得去珍惜身边的人了……
叶逸风正坐在那里靠着引枕慢慢的整理着她之前换下来的湿衣裳,她进来他的头都没抬一下。马车里靠一侧的矮柜上放着一个烛台,烛台上有一小截蜡烛被点燃了,昏黄的烛光照亮了马车里的空间,也给叶逸风邪魅俊逸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彩。
锦瑟一钻进马车里,先愣了一下,看着马车里凌乱的样子,忍不住问道:“珍珠呢?”
叶逸风抬起头来看着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忽然一阵恼火,把手里的湿衣裳猛的丢向一边,冷声说道:“过来!”
锦瑟知道他看见自己跟爹地说笑会不高兴,但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看他眉宇之间紧皱的疙瘩,锦瑟忍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往里靠了靠坐在他身边,又抬起手指来抚上他的眉心,低声叹道:“皱眉可不好啊,老这么皱下去这个地方会有皱纹的。有皱纹的男人可是显老哦!你看我爹地那样子,老了可就没有漂亮的姑娘……唔……”
她兀自耍宝一样的喋喋不休时,叶逸风最后一丝耐性便被她纤柔的指尖给揉的粉碎,抬手把她拥进怀里使劲的揉,恨不得把她揉成碎末一直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从此后二人便血脉相连,再也不离不弃。
“唔……放开一下,我快被你闷死了呀!”锦瑟挥起一双手臂挣扎着。
“那就闷死你好了!省的留着你把我气死!”叶逸风越发的生气,干脆低头吻住她的唇,以唇舌堵住她的嘴巴,似乎下定决心要闷死她一样发疯的吸允啃咬,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呜呜……呜……”不同于往日清爽的薄荷味道的怀抱,这次叶逸风的身上带着一种近似绝望的躁动,闷热让她感到几分惶恐,锦瑟只觉得自己又溺了一次水。直到她胸口里的空气几乎都被抽干,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像一滩水一样化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才把她放开。
仿佛一场殊死之战。
两个人都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马车慢慢的晃动起来,她依然倒在他的臂弯里,和他一起随着马车的轻晃而晃动着身子。
两个人沉默对峙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锦瑟终于有力气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问道:“你早就知道我父亲的事情了?”
叶逸风修长的剑眉微微一挑,嘴角带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怎么,难道你还想认祖归宗不成?可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人。户部可是有备案的。你乃是梁州黄沙镇朱家店人。你的父亲姓金,排行老二,乡里的人都叫他金老二。你母亲带着你嫁给他,你的户籍便在金老二名下。如今你说那个锦云开是你的父亲,凭什么?”
锦瑟张了张嘴巴,只觉得脑子里有好多好多辩解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的,叶逸风的话无懈可击。从官方的卷宗记录来看,她的确是黄沙镇金老二输给叶逸风的女儿。她能说什么呢?总不成告诉叶逸风我的灵魂是穿越来的,现在我在另一个时代的父亲也想尽办法灵魂穿越,来招我回家吃饭去呢。这种话说出来,只怕自己和父亲还没找到回去的方法,就已经被官府当妖孽给架到火堆上烧成了灰烬。
叶逸风看着她欲辩无言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怎么,无话可说了?刚才不是还跟你的‘爹地’说的那么亲热?还挽着他的手臂撒娇?他锦云开好歹也是个做过私塾先生的人,难道就是这样为人师表教人礼仪教化的?”
锦瑟心里的那股怒气又被激发起来,故不一切的推了他的胸膛一把,怒道:“不许说我父亲的坏话!否则我和你绝交!还有——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哼!”
叶逸风冷笑着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往怀里一带让她更近一些靠着自己,缓缓地问道:“绝交?不客气?好,那锦瑟姑娘你让我叶逸风试试你的手段呀?”
“啊啊啊——”这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锦瑟忽然地狱忽然天堂的折腾了几个来回,此时竟被叶逸风给逼到了死角。
实话是不能说的,说了父女两个肯定都没命。两世为人让她很清楚的知道,跟谁作对也别跟整个社会作对,群众的力量加上统治者的力量,会让你死的很惨很惨。
可是,不说的话,又如何去解释锦云开就是自己梦里一直叫着的爹地?如何让叶逸风好好地对爹地,就算不能向自己一样的尊敬他爱戴他,那也应该给他最起码的尊重吧?
难道还由着他大少爷把自己的父亲当奴才一样的呼来喝去?
看看他看父亲时那种冷漠如刀的眼神吧,就知道他从心底里容不下父亲对自己的好,更不能看见自己对父亲好。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明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却一直压着消息不告诉自己呢?
这种封建制度中的公子哥儿果然是霸道的。他对你好也仅限于对你一个人好,在他们的骨子里,奴才就是奴才,就算把你宠到天上去,你也难逃奴才的地位。
你的家人,你的亲人,你在乎的所有的人,只要他们不喜欢,也同样不回去尊重。更不要说去把你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来孝顺。
如此一想,锦瑟依然觉得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男人好。
叶逸风看着她发狂的样子,不禁又皱起了眉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被我逼疯了么?”
锦瑟愤恨的看着他,郑重的点头:“是的。大少爷,锦瑟这就要被你逼疯了。后面车上的那个人是我的父亲,我不管哪个赌鬼是如何把我输给你的,总之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认那一个亲人。其他的人我一概不认,也一概不会去理论。所以——请大少爷给锦瑟几分薄面,不要对他太苛刻,请尽量给他尊重,如果你还想锦瑟好好地留在你身边的话。”
叶逸风冷笑一声,抬手捏住了她尖尖的下颌,挑衅一样的问道:“否则呢?”
锦瑟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把之前他对自己的那些好用力的挥走,让自己的表情竭力的冷漠,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否则,我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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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你能离得开我么?”叶逸风依然冷冷的笑着,“就凭你这一身没长全的羽毛,也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锦瑟听到这句话后,一颗心慢慢的沉下去。她也冷冷一笑,说道:“大少爷别太自信。或许我不能全身而退,但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路的时候,我还有死路一条。”
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路的时候,还有死路一条。
叶逸风深深地震惊于这句话,这死丫头果然有本事,她这么轻轻松松的就拿捏住了他的软肋。是的,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去死?事实上一想到身边没有她,叶逸风左边胸口的位置便一丝丝的疼痛,痛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跟我在一起么?”他放柔缓了声音,紧紧地盯着她,问道。
“与其猪狗不如的活着,还不如有尊严的死去。为了我自己我可以受些委屈。但我绝不会让父亲受委屈。”锦瑟知道,自己这一招即将奏效,现在还欠缺的是自己一定要有那股狠劲儿。那股对自己都狠得下去的倔劲儿。
叶逸风薄唇微微的抿着,一双深邃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锦瑟的眼睛。
这丫头的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水,没有一丝的杂质,目光中的坚持叫人心疼。
叶逸风素来以冷漠阴狠不为外界因素所动摇的个性在这一刻被冲刷的当然无存。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便在这丫头坚持的目光中溃不成军。
他低叹一声抬手把她勾进怀里,呢喃了一句:“算了,都依着你吧。小四说你这丫头没良心,我之前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你何止是没良心,简直是绝情之至。”
锦瑟靠在他的怀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妥,忙抬手抚上他的额头,皱眉道:“你是不是发烧了呀?怎么这么烫?”
叶逸风无力的摇头,说道:“不知道,反正很累。你不要说话了,我要休息一会儿。”说着,他便靠在锦瑟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锦瑟抬手拍拍他的后背,着急的叫他:“大少爷,你是不是受了风寒?大少爷……喂,你好重啊,快起来了……”任凭锦瑟怎么叫他,叶逸风都不出声,只是贪恋着她娇弱的肩膀上那一丝淡淡的香味,沉沉的闭着眼睛,半睡半醒。
锦瑟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一下子紧张起来,忙把他扶在靠枕上,转身掀开车帘子吩咐车夫:“快些,大少爷病了!赶紧回家,虎子,你去后面通知四少爷,让他想办法叫人去找大夫来!”
虎子原本坐在车辕上,听见锦瑟的话立刻跳下去往后面跑去。
欧阳铄听说叶逸风病了在发烧,不由得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锦云开一眼,说道:“你拿宝贝女儿就是我大哥的克星。我大哥多理智的一个人啊,怎么凡是跟你女儿挂边的事情,他就昏了头了呢!”叹息完毕后,他也不等锦云开说什么,自行出了马车,吩咐车夫跟着前面的车走直接回别院去,自己却转身消失在熙攘的人群里。
叶逸风果然是受了风寒。
回到别院时他已经睡得昏昏沉沉的了,身上烫的跟火炭一样,面色潮红,发丝凌乱,这个平日里运筹帷幄,阴狠毒辣的男人从来不为人所见的那种虚弱无依呈现在锦瑟面前,让锦瑟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到家之后,叶逸风无法下车走路,还是蓝苍云把他从马车里抗出来送进房间里去的。锦瑟屁颠屁颠儿的跟在后面寸步不离。大夫还没来,丫头们先端了水盆来拧了手巾,锦瑟给他敷在额头上。
叶逸风的身上已经热的跟火炭一样,面色潮红嘴唇干裂,睡得很沉但很不安稳,总是迷迷糊糊的叫着谁,锦瑟仔细的听也听不清楚。最后还是无奈之下拿了干净的纱布沾了水,慢慢的擦拭着他干裂的唇,让水滴一点一点的渗进他的嘴巴里去。
欧阳铄带着大夫急匆匆赶来,进门便问:“哥怎么样了?”
锦瑟立刻回身问道:“大夫来了没?他都快烧糊涂了。”
“咳咳……来了来了。”欧阳铄神火闪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身材佝偻,花白的虎子,身上还背着一个要箱子。
锦瑟来不及问欧阳铄是打哪儿请来的这么一个老朽不堪的大夫呢,欧阳铄却疾步走到近前看了看叶逸风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哥不会烧糊涂的,哥只能让你给气糊涂。你这丫头这会儿知道咱哥的烈性子了吧?”
锦瑟一撅嘴,心想这不关我的事情吧?只是这种时候她也知道不是无谓争辩的时候,于是站起身来对欧阳铄身后的一个白胡子的老人说道:“您是大夫吧?快来把脉吧。”
那老人微微点头,坐在原来锦瑟坐的位置,抬手拿过叶逸风的手腕来安静的切脉。片刻后站起身来,微微笑道:“是受了风寒,这病情看似凶险,实则没什么大碍。主要是公子身体的底子好,估计出一身透汗也就过去了。带我开一剂发散的汤药,待会儿给他喝下去,再多给他喝些白开水。透汗一出,湿寒之气也就出来了,那样这高热就自然退了。”
锦瑟听着这话有道理,忙欠身道:“先生请这边用了茶开方子。”
欧阳铄说道:“先生跟我来吧。”又叮嘱锦瑟:“你守在这里照顾大哥。”
锦瑟只乖乖的点点头,看着大夫跟着欧阳铄出去,又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回来坐在床边上,微皱着秀眉看着床上那个高热到迷糊的病人。
锦云开悄声的从后门转进来,见了自己女儿这番情景,心中忍不住暗叹一声,这丫头怕是已经陷入了情网之中。不知道她还舍不舍得这个男人跟自己回去呢。
锦瑟感觉到有人过来,忙转身看时,却见父亲已经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忙叫了一声:“爹地……”
锦云开笑了笑,说道:“他对你很好吧?当时你落水的时候我正好也看见了。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跳了下去。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个落水的丫头就是我要找的女儿。不过我当时就想,这女娃算是有福气了,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男人。”
锦瑟无奈的笑了,摇头道:“那是爹地不知道其中的缘故。我是他从赌坊里赢来的丫头。我这个身子本尊从小跟着那个给您这个本尊当过丫头的娘亲在山沟里长大,养父是个无赖。每日游手好闲,吃酒赌博,好事儿不干一件。这位大少爷是信了一个修道的居士的推测,设了计从那个叫金二的无赖手里把我赢来的。其原因就是,我是个极贵之女,哪个男人得到了,哪个男人便可以一声发达,建树不世之功勋,封妻荫子,贵及子孙。所以——他救我,是有他的目的,并非全都是因为喜欢我。爹地也看到了,像他这么优秀的男人,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守着我这样一个青涩的小丫头?”
锦云开诧异的看着锦瑟,惊道:“还有这事儿?那个居士还说什么了?”
锦瑟摇摇头,说道:“这些也是我无意中听到的。至于更多的事情,他们又哪里肯让我听见呢。”
锦云开叹了口气,说道:“真是造化弄人。等他病好了,我来跟他说。男人想要成就一番功业为什么要靠女人?凭着他的本事放开手脚去做就是了。这样拴着你,又算是什么?”
锦瑟未及说话,欧阳铄已经送走了大夫再换回来看叶逸风的病情。锦瑟和锦云开忙止住了刚才的话题。
不多时翡翠端了一碗药来,欧阳铄把叶逸风扶起来,锦瑟端着碗一点点的给他喂下去。
喝了药叶逸风醒了片刻,只看着锦瑟叹了口气,叫欧阳铄带着锦云开去客房住下,又躺回到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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