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的注视实在太热切,让秋言十分不自在,吃也不行不吃也不好,他终于说了一句,“三少爷,您这么看着,我吃不下去。”
“哦,”李砚用力地点了下头,背过身子。
秋言哑口无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李砚这行为,总觉得这三少爷脑子里的构造一定和寻常的人不一样。
李砚半天听不见秋言吃饭的声音,回过头,看秋言苦着一张脸瞧着他,马上明白过来,站了起来,佯装自然地在屋里踱着步子。
秋言这才勉强自己,一口一口吸着面条。
李砚从书柜上拿起本书,一边翻一边偷瞄着秋言,怎么说呢,吃饭的样子都好看。
吃完这一碗面条对秋言来说简直就是解脱,他刚要收拾,李砚就跳了过来,“你不要动,我送回去就行。”
“可少爷……”
“你去,趴我那床上去,休息,什么也不许动,”李砚推着秋言往自己的床上去,手还不敢使力,避着他的伤口,“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可就给你告状去了。”
秋言没办法,只能听李砚的话,老老实实背朝上,趴在床上,干瞪着眼瞧着床头上雕着的兰花。李砚看他无趣,又拿了本书摆在他眼前,“看这个,一会儿就能睡着。”
秋言不禁失笑,点了点头。
李砚心满意足地把碗筷拾到一处,提着食盒一路上蹦蹦跳跳。他把食盒往灶台上一搁,朝杏儿炫耀道,“你家少爷表现得不错吧。”
“不错不错,”杏儿笑着把碗筷都拿出来,放进大水盆里,等着待会和其他的一起洗,“少爷,您对秋言可真是好,我受您这么多次拖累,也没见您对我有半分细心。”
李砚怎么会听不出杏儿是玩笑话,“你这话说得太不公平,少爷我难道让你受过委屈嘛?”
“这倒是,”杏儿想了一想,“以后有秋言伺候您,我呢,就多到夫人那走动走动,离我当大丫头的理想又进了一步。”
“还好你的理想不是当女皇帝,要不现在皇城里那位觉都睡不安稳。”李砚对这样有野心的姑娘实在掌控不住,连连摇头,“你忙吧,我去看看秋言。”
厨娘很少见家里的主子,顶了下杏儿的肩膀,“这三少爷和外面说的也不一样嘛,我看挺亲切的啊。”
“那是!”杏儿不无骄傲,“我家主子可是一等一的好。”
李砚的书果然有用,秋言仅看了两行,就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比那“一口闷”还催眠。
李砚一回屋便摆了个椅子坐在秋言的旁边,他没伺候过人,也不知道该是个什么步骤,心想着那就等着秋言有什么吩咐自己就做什么吧。
秋言一醒过来,就看见李砚闭着眼,张着大嘴,不断晃着脑袋,他的脚搭在床边,椅子前腿翘着,随着他的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和李砚嘴里呼噜呼噜的声音倒是匹配。
如此睡态实在是……
秋言心里不可能没有半点触动,他静悄悄地起身,也不敢碰到李砚。他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好奇地看了看李砚房间的摆设。
杏儿正巧端着下午吃的茶点走进来,看见秋言刚要打声招呼,便看见秋言把食指放到嘴唇上,“嘘,”秋言指指那打鼾正香的李砚。
杏儿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拿自己这傻主子该怎么办。
她招招手,把秋言带到门外,小声交代了他些照顾李砚要注意的细节。秋言仔细听着,道,“这就没了?”
杏儿没明白,“对啊。”
“比如泡茶该用什么茶叶,吃饭加不加葱,笔一般搁在书的右边还是左边,这些呢?”
杏儿仰起头,想了想,“都无所谓,我们主子自己都能行,你只要每天帮他搭好衣服,别让他穿那几件丑的不行的衣服就成。”
这也太好伺候了点,怪不得秋言总能看见杏儿闲着在府里乱逛呢。
“呐,你既然成了我们屋的人就得习惯我们这的规矩,”杏儿笑着眨眨眼睛,“不过你既然是书童,还是要陪少爷学习的,等你见了先生就知道了,他也没什么讲究的。”
李砚揉揉眼睛,把椅子腿往下一搁,定了定神,陡得睁大双目,“人咋丢了!”
杏儿和秋言听到声音,急忙跑进屋里,看着李砚两只手在床上乱摸,杏儿忍不住扶着额头,“少爷,秋言在这呢。”
李砚收回双手,咳嗽了一下,故作严厉,“我不是说不许你乱动吗?”
秋言慌忙认错,乖乖地又趴回了床上。
杏儿看着这两个人荒唐的反应,摇摇头,没救了都。
李砚从小柜里拿出他常备的药油,坐在秋言的旁边,撩开秋言的上衣,把药油往自己的手上倒了一些,再往秋言的伤处一拍,缓缓推开。他上药经验丰富,知道怎么抹最舒服,就这样,用掌根一点点磨……
也不知道是因为药油还是秋言的皮肤本来就滑溜,李砚还摸上瘾了,他也不过十七,正是浮躁的年纪,这么一弄竟觉得身体有些燥热,直到秋言开了口,“少爷,好了吗?”
李砚尴尬地缩回手,镇定道,“好了。”他把秋言的衣服下摆盖上,“你今天就在这睡吧,我睡地上。”
“这怎么行啊,总不能主仆不分啊。”
“都是人生的,分什么主仆,”李砚不屑道,“更何况我还欠你呢,仆人房一帮人睡在一起,抬个手搭个腿都容易碰着你的伤,还是自己睡一张床舒坦。”
秋言越来越不懂这三少爷了,他总认为李墨对下人就够慈善了,可和李砚一比就好像天上地下了,他也不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只能听李砚的,先好好养伤了。
……
等李砚打好水,秋言才睁开眼,原来都这个时辰了!
他来楚国府这么多年,头一次睡到日上三竿,真是不该,可李砚似乎毫无感觉,招呼着他,“来,梳洗。”
秋言这两天经受了不少的第一次,第一次吃主子端的饭,第一次睡主子的床,第一次和主子一同梳洗。
李砚完全不在乎这些,已经开始自己给自己梳头了,他的动作虽然熟练,可弄出来的却是杂草一团。
秋言看不过去,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整理,“这些平常您都是自己做吗?”
“是啊,你不知道,杏儿一起床总是没精神,我自己都弄了,她还能晚起一会儿。”
秋言明白过来杏儿如此护主的原因,这样的主子实在难得。
李砚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很是高兴,“你手还挺巧的。”
“待会先生就来了吗?”
“嗯,”李砚还在对着镜子臭美,就随口应了一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被他带坏了。”
啊?秋言真是越来越好奇,东厢的人到底都是什么样啊。
刚用完早膳,杏儿来取碗筷,揪了揪秋言的衣服,指着一个穿着青衫蹲在院子一角瞅着杂草出神的男人,“那个就是先生。”
秋言瞪大眼睛,看李砚从他旁边擦身而过,直奔先生过去“先生,我不就是没写完那篇策论吗,我明天一定交给你。”
“我教不起你了,哎,我的一生就这么失败,”先生满面愁容,很是难过,“连个学生都不听我的。”
“这种事每天都有,你习惯了就好。”杏儿和秋言解释,“你也不用管,一会他俩就好了。”
果然,再一看那先生已经和李砚坐到了一处,两个人一同兴奋地朝秋言招手,“快来啊。”
杏儿给了秋言一个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便匆匆离开了。
秋言认命,和他们俩围着石桌坐,他却没想到,这先生看着不靠谱,学问讲的却很好,不但通俗易懂,而且风趣幽默,这样难得的才子只当了个教书的先生实在屈才了。
可这先生却浑不在意,和李砚一样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