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触,一触千年……
时间回到孤山风起云涌之后又逐渐平息恢复之时。
白星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沈浪靠坐在孤山之巅的一块岩石上,哑毛已经下了山去搬救兵,眼前孤山峡谷云雾渐渐飘散,灰黄色的云雾缓缓剥离,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又恢复了一些初见时的面目。
自然的力量是强大的、坚韧的,在历经了这样一场狂风暴雨的洗礼之后,在那些石缝中、溪流旁、柔软的泥土上……又有新的生命开始逐渐复苏萌芽,悄悄展露出生命的迹象。相比之下,人却是渺小而脆弱的,沈浪和白星从入谷到现在所经历过的数次危险和重重考验无不关系着自身的生死,这期间哪怕只行差踏错一步也难逃万劫不复的结果,所以才有了现在奄奄一息的沈浪和万念俱灰的白星。风清云散,但他二人容身的这小小山崖上却是一片愁云惨淡的迹象。
大自然能够在不断的试错中不断自我修复、自我修正,朝着一个似乎是原本就应该成为那番模样的路径在前行,或许这就是圣人口中所说的“道”。博大得难以捕捉其走向,微小到每一个存在于其中的生物。
但对于沈浪这样原本就渺小且孤独无援的人来说却是远没有太多的机会能给他的,他所能够承受的结果也实在不多。极低的容错率甚至让他经历不起常人所能面对的一丁点打击挫败,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地谨慎行走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就冲动了这么一次,自我了这么一次,最后得到的却是这般下场。
已成定局的结果尚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一个人的心情。现如今已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现在的结果,清醒的人心里早就乱作了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即便那人是内心意志坚韧如白星这样的奇女子;昏沉的人自然没有过多想法,但却如砧板上的鱼肉一样无可奈何只能任人宰割,即便那人指的就是屡有奇遇的沈浪。
白星不断地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千万不能乱了方寸!她若失去了最后这一点求生的斗志,那么眼前的沈浪就真的完了……
时光流逝,在另一个云散日出的早晨,另外一个孤独而又残缺的灵魂却在不知不觉中攀上了这处山脊。他正用一双饱经风雨的眼睛注视着两人,情绪里充满了紧张和敌意。而此刻的白星却仍然是一无所知……
他静静伫立了半晌,本以为定会因为过往的仇恨而马上便对两人发动残酷的还击,但他却没有,反而先自阴暗隐蔽的山石后自行走了出来,每走一步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每一步都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但他的人,却丝毫没有再躲藏下去的意思,所以他现在光明正大的站了出来。
这回白星也已经看到了他,看到了那张让人看上一眼就绝不会忘记的脸,一张丑陋、恶心而又恐怖残缺的脸。她也没想到这人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当看到他的时候白星自己也显得很惊讶,随即下意识地收拢了手臂,将沈浪往自己身上拢了拢,尽管她也知道如果对方现在发起进攻,她这样的做法其实根本没什么用,但除此之外她已完全没有了能够应对的能力和办法。
那人率先开口,拖着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双眼直勾勾盯着白星怀里,冷冷道:“这小子姓什么?”
白星当然应该紧张,纵使她平日再如何机敏。
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装作一副坦然的样子,答道:“他姓沈,他叫沈浪……”
“沈……沈浪……”那人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着白星怀里气若游丝的沈浪,然后默默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隔了一会儿,这才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那日他老人家不惜贸然现身也要破了我的虫阵来救他……”说罢,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只是这样的笑容在他那张早已非人非鬼的脸上,看起来更加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人说完这句话后就再没动作,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且矛盾,站在那里或哭或笑又或是不住地低声自语,隔了半晌,这才似乎终于下了决定,忽而将一只枯瘦的手掌伸了过来,笔直递在白星面前,用冷漠的语气压住内心的情绪,冷冷道:“把‘伶俐儿’的东西交出来……”
伶俐儿?!白星实在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但随即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他又是如何看出来那物在她身上的?
其实那物她原也根本没有留恋,于是伸手入怀,将一颗紫红色的圆珠轻轻拿在手上。那圆珠竟像有了灵性活过来一样,更像是早就认出了这人,在白星掌中滴溜溜转了两圈,忽而斜斜偏在一边,借着白星手掌微侧的档口“噗噜”一下顺着掌沿滚落在那人的手里,微微散发的淡紫色光晕一开一合像是其中内含了一个生命正在欢快均匀的呼吸一样。
来的这人正是无相鬼,他口中的伶俐儿想必就是他所豢养的那只鬼猫所取的名字。可是鬼猫已被沈浪和白星合力诛杀在了孤山峡谷外的密林里,眼下这颗内丹便是那伶俐儿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件遗物。
无相鬼双眼盯着那颗鬼猫内丹看了好一阵,眼神里即是惋惜又有悲伤,忍不住轻轻抚摸着内丹柔声责备道:“你啊!你啊……叫你跟着我一起进山谷里来的,你却偏偏要自己跑出去贪玩……你看现在,究竟是把自己玩成了个什么样子……唉!”
白星见他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想必与那鬼猫之间感情极为深厚。但现在无相鬼既然已经知道他的鬼猫伶俐儿死了,肯定是要报仇的,这股怨气不撒在他两身上却又能去找谁?毕竟那鬼猫确实也是他两合力杀死的……
白星更不敢贸然吭声去招惹他情绪的宣泄,心想:若是无相鬼现在就要为那鬼猫报仇,那之间便一力承担下来便是,只要不连累了沈浪就行……
无相鬼现在的情绪更是癫狂,一边跺脚一边哭笑,像完全疯了一样在原地兜着圈子,嘴里不住自言自语了好一阵,然后,才又将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忽然冷冷问道:“我家伶俐儿是不是他杀的?”直指昏迷不醒的沈浪。
白星挺胸昂然道:“不是!你那鬼猫是我杀的,是我一人所为!”
无相鬼眯着眼睛凝视了白星好一会儿,冷笑了两声,道:“凭你?只怕还做不到……”言语里十分自信,他当然熟知那鬼猫伶俐儿的身手,更明白什么样的情况、什么样的人才可能夺去它的性命。见白星执意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这才缓缓又道:“我家伶俐儿乃是天生异种、天生异相、天生通灵……你知道杀死它的概率有多小么?就算是我,也不到五成……像伶俐儿这样拥有奇异而强大灵魂的个体,绝不会死在普通武者手上,除非——它遇到了一个比自身更加奇异、更加强大的灵魂……那就不好说了。”
无相鬼确实说得没错,那鬼猫伶俐儿确实就像是已经成精了一样,如果换做与普通武者对敌,莫说对手只有两人,便是人数再多上十倍也未必敌得过鬼猫!
鬼猫确实遇上了一个更加奇异、更加强大的灵魂,那就是一直潜藏在沈浪体内的一丝龙息。不管它再有多么狡猾难缠,摄魂术施展得再好,吐息修炼得再像精怪一般,凡品却始终还是凡品,当沈浪体内的阵龙气息在偶然间被激发破了它摄魂术的那一刻,选择正面交锋作困兽斗的鬼猫都将必败无疑!还有沈浪在危急之中施展出来的那神来一笔般的一击,彻底击溃了鬼猫的肉体,使得它命丧黄泉!白星会得再多,但这些事情她却是无法做到的,换言之,她确实无法与鬼猫对敌之后还能胜出的可能……
正在白星不知该如何继续回答的时候,无相鬼突然又道:“你最好乖乖将这人给我……”说罢竟上前来动手索要。
白星一愣,这是要明着抢人?!但看他神情却又不像有那么大的恨意要对沈浪不利,心里顿时好生畏惧却又束手无策。
其实还有一点是白星不知道的:无相鬼和狗爷周七本是同宗同门,他们这一支的驭兽术是江湖中故老相传的一门奇异学问——以魂驭兽!所以无相鬼一上来就看出白星身上藏着鬼猫伶俐儿的事物,尽管不是十分清晰但也依稀可辨;所以无相鬼早已一眼看透了现在沈浪的情形,知道此人已经魂魄飞散命不久矣;所以当沈浪初次见到狗爷的时候就被吓得瑟瑟发抖,盖因狗爷周七一人身负七魂,但这也恰是狗爷能够驱使那些个通灵猛犬就像操纵自己的手指一样灵活自如的根本所在。无相鬼虽然叛出了那一脉的门墙,但根本却是在的,而且方面的水平只怕也完全不会输给已经过世的狗爷周七,这一点从他所豢养的灵异鬼猫、操控的庞大虫阵就足以知晓。
不等白星开口,无相鬼已接道:“这小子和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有很大的不一样,若是没有看错,只怕他体内那点十分强大的东西已经没了,不仅如此,恐怕这一去竟连他自己的魂魄都已溃……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了!你看他四肢僵硬发青,再这么下去恐怕不出半日光景便将一命呜呼。”
他说这些白星隐隐已然知晓确实如此,不过如此看来这无相鬼确实比旁人更有本事,至少他能准确的说出沈浪目前的状况。但是,他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无相鬼重重叹了一声,平缓道:“我想救他一救试试……”
白星听了又是一愣,这往日里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今天怎会突然发了善心?
无相鬼道:“我曾答应过古通那老贼,若是在谷中遇到此子时定要放他一马……”
这话是没错,但放人一马和救人一命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毕竟沈浪这样跟他无相鬼并无半分干系,并不是他动手让沈浪变成这样的……
不过像白星这样聪明的女人当然懂得在什么时候应该住口,无相鬼愿意出手救治沈浪当然隐含其他原因,白星当然也知道,但现在却远不是讨论原因的时候,危急关头,救命最重要!
无相鬼此人本就系出名门,后又加入了南疆五色教,原本的秘技和在五色教中学到的医术、毒理,救治沈浪实在不作第二人想,实在再适合不过!他现在愿意主动开口救人更是求之不得!
白星没在多想便把沈浪交给了他,因为实在已经是片刻都耽搁不起了……
无相鬼点了点头,默默接过沈浪的身子,然后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番。突然重重哼了一声,嫌弃道:“之前不知道是谁做的手脚,这些个医治外伤内伤的药物到也还算珍贵灵验,但这要不对症岂不也是白白浪费么!就算乡下的赤脚医生也未必会干出这种事,简直不可理喻……不可理喻……”急匆匆三两下,动手扯掉沈浪身上覆盖涂抹的药物重重扔到了一边,凑近口鼻嗅了嗅,眉头皱得更紧,又摇头骂道:“这是什么人干的?竟还强行喂服下这些个汤药在他口中,他现在能吞咽么?这样做岂不是堵住了他的咽喉,呼吸不畅,内体淤积,这哪是救人?!简直就是巴不得这小子早早去见阎王……”口中一边咒骂一边手脚不停各种忙碌起来,白星不敢吭声默默站在一旁,心里仿佛又总算见到了一丝希望。
忽见无相鬼双手使劲按住了沈浪的口鼻,转头对白星催促道:“你!没个眼里劲儿,还不赶紧拿些水来!”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白星,她也不去争辩,赶紧将身边一个水袋匆匆递了过去。无相鬼接在手里咬开瓶塞,撬开沈浪的唇舌,将清水顺着他的喉咙“咕嘟咕嘟……”一股脑全灌了进去,复又紧紧按住不留一点空隙,不出片刻,只见沈浪脸色憋得渐渐发红又渐渐变紫,这才突然松手,双臂紧紧一把勒住胸腹,猛然将整个人都倒提了起来!“哇……”一滩浓稠的药液混合着体内污浊的液体立马从沈浪口中倾泻而出,吐了满地污秽,等吐得差不多了这才松开手,沈浪的人顿时如烂泥一般绵软瘫倒在地。无相鬼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除尽沈浪身上那些多余的药物,只有让他的身体比现在更加洁净,尽量保持在一种清洁通透的状态下,才有可能进行下一步的医治。
忽又转头对白星吩咐道:“你!水不够!快!再去多取一些来!”
白星急忙点头应了一声,更不多想,匆匆抓起水袋便往山下跑去,只因此处身临山脊绝顶之上四周是根本没有水源的,只能加快步伐往山下赶去。虚弱的她在慌乱之中也不知在那山路上跌跌撞撞究竟摔了几个跟头,最后终于满身是泥的爬了上来,不过总算是找了些干净的清水。如此往复三次,沈浪在无相鬼手中已被里外洗刷了个干净,接下来就要开始真正着手医治了。
只听无相鬼道:“这小子自身的灵魂虽然已经溃散,魂散但魄还在,能离身体而去的称之为魂,不生不灭的则称之为魄。人有三魂七魄,这小子天生命硬,魂魄较之普通人也更为强健,希望能守住这一丝残魂,稳固住这一点根本,说不定还能再慢慢长回来……”
魂魄散了还能再长回来?这番话不仅奇异更颠覆了白星的认知,在此之前她还从没听过这样的理论,但如果这理论成立,又该怎样去实现呢?忍不住问道:“那……那魂魄应该怎么生长?就这么任由他自己去么?”
无相鬼头也没回只顾着忙碌,又道:“你是诸葛家的娃娃吧?你先祖诸葛武侯点七星灯续命的故事传说难道你也没有听过吗?武侯大能,那是向天借命,说白了就是凭空汲取天地间游散的精魄再注入自己体内强健自己的魂魄,七星灯燃尽是时限,中途所做的不为人知的一切才是关键。”
这故事白星当然听过,但那也只是一个故事罢了,就算事情是真的,那先祖诸葛武侯在七星灯续命这期间又是如何做的?而且在故事里,诸葛武侯最后不是失败了么……
见白星一脸疑惑难言,无相鬼反而耐心道:“娃儿,不迷信是对的,但过分迷信科学也同样是一种迷信,你所认为完全正确的那些个科学理论在几百年前也都是乱世邪论,现今科学昌明,很多传统的、超出常识的事情又反过来成了迷信言论了。要知道我们所认识的任何理论学说都没有对错,对错本身就是一件独立的事情,知识和理论本身也是独立存在的,相信与否取决于个人,取决于面对怎样的事态,说通俗点,做人应该就事论事不能墨守成规,往大了说这就叫道法自然!懂了吗?”
白星点了点头,谦恭道:“懂了!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据我所知,魂魄不像花草,浇点水便能自己长出来……”
无相鬼冷哼道:“当然不能!但难道就不能以魂引魂么?我们现在还需要一点引子来辅助他一下。”
以魂引魂?这让白星想到:无相鬼曾命大头鬼和白发鬼、肖啸等人用神秘的月初国古物镇魂铜鼓来以血引魂,想要召唤回百目神君的灵魂,然后借尸还魂,可惜最后却失败了,应为当时百目神君根本就没死。结果引来了某种不得了的神秘力量,一个十分强大的灵魂,这才引得沈浪体内龙气初次被激发暴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这会儿说的以魂引魂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是要借助那种邪门的铜鼓吗?若是真要如此,恐怕现在根本就没人能撑到引来沈浪魂魄的那一刻就全都得倒下了……
无相鬼似乎觉得自己今天莫名对一个小姑娘说了这么多真知灼见实在是已经够多的了,忽而住口不谈,甚至变得有些沉默。他将沈浪安置在一处比较开阔平坦的岩石之上,自己站起身来,眯着双眼往四周不住环视,良久不语,白星也不敢上前打扰他。
要说无相鬼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当谷中“七星拱天门”宝局开动之时他刚好受伤躲在山下,突然间只觉得头顶上一片通明,山脊之上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隐隐似有龙吟飞升一般,想来必是某种灵物现世所产生的异兆。到了后来又见峰顶之上天雷滚滚而坠,砸得整座大山都在不停的震颤。传言说:灵物现世或是有妖成精都必遭九九天劫,那天劫便是天雷,也不知道这里的情形究竟是什么东西真的修炼成精历经这最后一劫还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灵物即将现世。他半生与这些事物打交道,安奈不住心中好奇这才不惜拖着受伤的躯体来到了这里一探究竟。犹豫原本门派中的一些秘术所以让他能够得以感受到一些旁人感受不到的东西,虽然模糊但确实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其实无相鬼刚一上来,就已经隐约感觉到了那东西……
那东西深藏地底,从外表看上去绝难被发现,而且还在不时的变换移动着位置,想来竟是一个活物,看来这山头是真有东西要成精了!
无相鬼凝神辨别了许久,突然大步往山脊正中赶去!那处地面之上还倒扣了一面鎏金青铜镜,现在也早已被天雷劈击得漆黑难辨其本来面目,被摘星人遗忘在了此地。青铜阳燧镜的镜面倒扣于地,无相鬼上前小心将其揭开了,只见镜面之下一泓清水,宛若活物一样流转浮动于地面之上,乍见光亮之下竟开始四处逃窜起来!这等景象若在平日只怕谁都难信,但这些日子里孤山峡谷之中发生的怪事还嫌少了么?此时即便是一向讲究调理的白星见了也并不觉得有多么值得惊讶。
无相鬼死死盯住了地面上那一泓清水,手中紧握着鬼猫内丹,或往下放、或往上提,那鬼猫内丹还能如此运用,片刻之间就与地下那物建立了某种切不断的连系一般!一拉一紧之间,仿佛更像是用一根无形的鱼线钓住了那潜藏在山石泥土中的事物,或放或收、或提或纵……观其手法极其娴熟,竟像是真的在钓鱼一样!
这孤山高耸孤立,往下尽是坚硬无比的山石堆砌在一起,上面连半个水潭也没有,更哪里来的鱼?
须臾间,那鬼猫内丹内蕴而外放的淡紫色光芒仿佛越来越亮,白日之下竟也能将紫光看得清清楚楚。无相鬼的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突然之间,十指如钩,猛地伸手往脚下的泥土中重重探去!这一抓,竟顺着山石间的泥土缝隙笔直探入了地下,跟着往外用力一拉一扯,口中一声暴喝:“起!”——连着湿漉漉的泥土和草根,从地下扯带出来一件东西紧紧抓在手中!
白星定睛去看,只见那物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寻常卵石一般坚硬圆滑,但是表面光洁如玉,其色莹白生光,换了旁人来看,无论怎么都只觉得那是一块润而不燥且未经雕琢的璞玉。难道是这孤山之山的一块顽石已然成精?只是刨出它来又有何目的……
无相鬼更不多话,急急抱住那块卵石往这边跑来。等到了近前,白星看得分明,可惜了……那物虽然形如卵石、质地如玉,但温润洁白的外壳上却裂开了一道口子,看样子是新近出现的,断口之上白茬犬牙交错犹未变得融合平整。但奇怪的是,那裂缝之中似有清水一般的液体不断汩汩流出……
白星再次忍不住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无相鬼匆匆回了一句:“龙......”
“龙?!”白星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眼前这东西无论怎么看都不像跟传说中的龙沾着半点关系,怎么就会是龙了?!
无相鬼一边忙碌着要将那卵石的外壳从中破开,一边回道:“你懂什么,在我们老家这就是龙的一种,但不是真龙,而是一种初级状态,你可以理解为刚刚修炼出一息龙气的初级的龙的胚胎——人们大多把它叫做虾子龙!这种虾子龙若是继续修为之后又历经数劫才有可能脱胎为蛟,蛟龙再经修炼和劫难后就有可能真正化身为龙。俗语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岂知这龙之一物其实也不尽相同。这虾子龙本是生在金石美玉中感受了天地灵气的一点灵胎,独具天生天成的一株灵根,灵根双生而成一对,再次历经劫难之后身死其一,两条灵根并作一股,脱胎化形方始有了龙的雏形……”
之前白星曾猜测龙之一物很可能是非物质形态的奇异存在,是纯粹的灵魂层面的跨越维度的生物,现在听无相鬼这么说仿佛对龙之一物更是研究颇深,又提出了更加独到的见解。存身化形,祛杂存质,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随即白星也想明白了另一层关系,之前山顶上天雷滚滚或许并不完全是冲着地脉精气所化的那真丹而去的,很大程度上或许与眼前这对虾子龙脱不开关系,而沈浪之所以没有冲到山巅地气凝丹之处反而在中途徘徊于此也多半是受这虾子龙自身魂质的影响。若非亲眼得见此物,恐怕很多事情最终都完全无法解释得明白。可惜沈浪真龙之气暴走,偏偏于此被虾子龙的魂质引得盘踞不前,最终散了神魂,体内那一点真龙之气也直冲天际飞升而去……
此举改变了七星拱天门宝局原有精气流动的脉络,也让原本预定运行的结局发生了少许的变化,丹气凝结成型的位置也相应被迫下移……
龙气飞升、地脉真丹凝练化形、虾子龙修得圆满历劫,三者偏偏如此巧合的叠加在一起!这等情形虽是万年不遇,但叠加之后降下的天劫也是前所未有的猛烈,天道怎会容得下世间存在这般逆天之物,一件已是万劫不复,更何况三件事情同时叠加在一起!那时的天雷仿佛要劈开这天地间的一切……
之后的结局便是现在所看到的,丹气溃散真丹最终还是没有得以成型;龙气飞升,沈浪魂魄溃散无踪;虾子龙真身受损,此刻现世之后恐怕也已经是命不久矣。
之前两位摘星人志在得丹,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此处地下还潜藏着这么一个历经了千百年吐纳化出一对灵根的虾子龙的存在,即使发现了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也亏得无相鬼身兼两派绝学,不是说他的眼力比那两位摘星人要更高,只因他观察的点就和旁人截然不同,一来就发现了此地的异样,也因此该着是沈浪命不该绝!
说话间,只见那透明清澈的水流一样的精魄还在顺着卵石上的缝隙不断往外流淌,每滴落一滴瞬间便即在微微拂动的山风之中飘散不见,此物看似有形实则无形,是一种极纯净但又极其脆弱的存在,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照此下去不用多久必定会彻底干涸。
无相鬼终于小心翼翼地将那卵石沿着裂开的纹理一分两半。即使听他说明了一番,白星还是忍不住伸头去看,果然,那卵石之中露出有两条手指粗细的肉虫,弓曲着身子,正如两个剥了壳的虾仁一样还在微微蠕动,卵石外壳之上纹理分明,正好紧紧从两条各自扣住一条虾子龙的身子让它们不能移动,卵石中空形似一个椰子盛满了那种纯质的精魄形成的透明液体。眼看其中一条肉虫开始渐渐干枯,想是受那天雷之时便已丧命,而剩下的另一条虾子龙也已奄奄一息。
无相鬼手捧半边碗状的卵石盛满了那液体凑到沈浪嘴边,道:“这虾子龙所存身石鞘里的液体实则无形无质,正是其一生修炼的精魄所化,快让沈浪饮下它,借此重生魂根,之后再借助其他魂力逐步固本培元,希望能早日恢复起来……”
那半碗清水一样的东西在说话间便又随风飘散了不少,这时无相鬼却偏偏像是有些踌躇起来,沉声道:“只是……这样的做法实在没有先例,我也只是这么猜测的……饮下了这虾子龙的精魄,能不能抵得住,便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也根本不得而知……”
白星眼看那精魄还在一点点消散,到了这档口也顾不得其他了,先救人再说,沉静道:“不论如何,也得试上一试……”
双手捧过那半碗精魄,无相鬼撬开沈浪的牙关,白星将那看似有形实则无质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一点一点渡了进去……
不一会儿,沈浪的脸色果然开始渐渐红润起来,一呼一吸间也似更有力了许多,这是病情见好的征兆。
那虾子龙本就遭了受天劫一死一伤,此刻失了那清水一样的精魄养护,仅剩的一条正在迅速的枯萎死亡,山风一过,双双从干涸的石鞘之上剥离脱落下来,一齐化作了无数矶粉随风飘散而去,只剩石鞘中的一双印记还能知晓它们曾经存在过……
精魄散去,两半石鞘也渐渐失去了光泽,原本莹白温润的质地逐渐褪下,整体瞬间就变得暗淡无光……
千年修为一朝丧尽,沈浪这次机缘巧合,真可谓是千年一触,一触千年了……
无相鬼一直在留心观察沈浪的变化,起始的好转到了这会儿似乎再没有任何进展……他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内心里反复挣扎了许久,忽而忍不住长长叹出一口气来……随后起身,默默从怀里掏出刚刚才从白星那里讨回的那颗鬼猫内丹捧在掌心端详了良久,神情间极为不舍,但终究还是狠下了心来,拿起一把小刀,顿也没顿一下,一刀便斩在其上!内丹外壳应声破裂,散落的碎片顿时也失去了精光,中间一点殷红如血的东西随即滚落在无相鬼的掌心中间,看上去既奇异又脆弱——丹核,此物正是鬼猫内丹的丹核,是鬼猫伶俐儿穷其一生的精魄所凝结的核心所在!
此举出乎意料,白星也奇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无相鬼默默摇了摇头,悠悠道:“我们发掘到虾子龙的时候还是太晚了些,剩下的精魄凝结之物只怕还是不足够让沈浪的魂魄重新扎根萌芽的……这丹核是伶俐儿数十年修为所化,拿去给他服下吧……或许…或许这事能成......日后若是真正好转,记得别忘记了今天这对虾子龙和我家伶俐儿的功劳就是……”越说越是伤感,忍不住留下泪来。
白星对他已再无任何理由去敌对猜忌,他这么帮沈浪实在已是穷尽付出了所有。虽然到现在白星也还是不明白无相鬼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沈浪对他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但依然心怀感激地接过了那枚丹核。捧着那殷红的丹核,回想起来伶俐儿的内丹也曾数次助她和沈浪脱险,不管曾经是敌是友,这份恩情确实是不能忘记的。轻轻捧着凑到了沈浪的口边,那丹核受他体内虾子龙精魄所吸引,顺着喉头自行滑落了下去。
然后,当天夜里,沈浪果然便醒了过来……
但或许是因为受那鬼猫内丹杀戮戾气的影响,沈浪虽然醒了,却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他在不住地望月长啸,谁也不认识,见到生物便即发起袭击……
无相鬼和白星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算将他制住,这其中又经历了多少凶险自不用提。之后他们又恐沈浪这副模样若是被外人看见了必定会引起骚乱和攻击,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只有暂时先躲起来,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这事越好。
此时,恰逢哑毛带了诸葛家兄弟入谷寻人;他们只好暂时躲入这孤山峡谷内五色教历代教主的圣坟之中,期间无相鬼始终坚守教规执意不肯进入,但也凭借其精湛的易容改扮之术巧妙地避开了众人没被察觉。
如此又坚守、围困了沈浪数日,时至此刻,他终于有了片刻时候能够恢复神志,可见体内魂根已经萌芽,神魂也得以日渐滋长;但往后,进展却又完全停滞了一般,沈浪那股兽性也始终无法根除。想来还须有更加强大的魂魄来压制帮扶于他,否则自身神魂滋养生长的同时那兽性也仿佛再跟着在一同增长,再这么下去恐怕往后发作起来就更无法制止了……
此后又有数月,沈浪清醒的时候越来越长,但兽性发作的时候也越来越凶,好在他既然已有了片刻的意识,每次感觉临近发作的时候便主动让白星和无相鬼用铁链提前束缚住自己不出去惹祸。这一天,沈浪提出来想出谷去外面的世界走走,三人商议之后觉得此间机缘已尽,出去走动走动或许能遇到新的希望也说不定,于是这才从那孤山峡谷中走了出来。一路漫无目的四处游荡,其间沈浪中途也曾兽性大发跑脱了几次,但所幸都被无相鬼和白星及时赶到制住。在川南附近行走那次发作得最凶,也无意间泄露了他们的踪迹,再到后来,三人依着沈浪的意思又辗转来到了云南昆明。
他们这次回来的目的其实有两方面:其一,得知哑毛幼年时曾被邪祟附身,后与沈浪双双坠入河道,其后又双双偶遇真龙显身。从经过上推断,沈浪与哑毛形影不离那么多年,说不定哑毛的体内久经熏陶之下可能还存有一息微弱的龙气,如果能够借助这种强大的灵魂力量说不定能够压制住沈浪的兽性并进一步催生他原有的神魂。其二,也是沈浪的一点私心,离家这么久了,他也实在很想回来看看,看看哑毛是否依旧安好,若能兄弟见面叙上一叙那也便满足了……
哑毛默默听完了白星这番叙述,之后显得更加沉默了。想来先前被他闯入击倒那人便是无相鬼了,此人擅于易容改扮,所以一时认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无相鬼是敌是友暂且不说,但他对沈浪的这番举动哑毛心里是十分感激的。
转斗去看,昏黄的光线下一灯如豆,白星的面上也稍作了改扮但还能依稀认出她往日的风采来,神情中却早已被连日的疲累所占据,原本灵动的一双眼睛也布满了血丝。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是辛苦她了,哑毛对她更加感激。
眼看受困于地的沈浪不断从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吼,仿佛随时会暴起噬人一般的凶兽模样……
哑毛忍不住留下泪来,以前的沈浪是那么阳光、那么爱笑的一个人,如今却已被来自灵魂深处的折磨摧残得非人非鬼,每日将要发作便只能用重重铁链自缚其身,他所受的痛苦和折磨实在比任何人都更多……
莫说是要借助自己身上可能残留的一丝龙息来助他脱困,便是要他这条性命也可以随时让沈浪拿去!他们是兄弟,虽然没有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却是更胜于此的过命的兄弟!
哑毛流着泪,冲白星和无常鬼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来咬牙道:“来吧,我要怎么帮沈浪?就是要这条命也可以现在就拿去!”
无相鬼却和白星交换了个眼神,无奈而又沉默地低下了头去。
有些话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但始终不得不说。白星勉强一笑,道:“其实……在我陪沈浪去找你的时候,无相鬼前辈就藏在暗地里已经悄悄看过了……恐怕我们都猜错了,你身上没有半点残留的龙息,如果有,无相鬼前辈便一定能够感应得到的……所以,恐怕你也帮不了他……”说完这话眼角的泪水已忍不住沁了出来,沉默片刻,又强笑道:“不过沈浪能够见你一面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高兴的事了,今天,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谢谢你……”
哑毛一阵眩晕……
闹了半天,原来自己体内并没有残存的龙息,根本就帮不了沈浪,这可让他这可怜的兄弟以后又该如何是好呢……
三人对视沉默,谁都没有话说,气氛更加凝重得仿佛化不开来一样……
忽闻地上的沈浪一声闷吼,力量奇大地爆发而起,顿时挣脱了一股锁链暴起伤人!身上生出一股怪力,常人万难抵挡!一挥手,五指如钩冲着无相鬼便一把抓去!
无相鬼哪敢正面去抵挡,忙一矮身,脚跟蹬紧墙角猛一用力,自他胯下钻了出来,堪堪躲过一击!
沈浪身形不停,狠狠一把抓下,正中面前顿一张老旧的硬木供桌之上,那童臂粗细的桌脚又硬又韧,只听“咯啦”一声,竟被他一把扯断!随后更不停歇,双手连连挥舞,三两下便将那一张坚固的供桌扯成了粉碎!
他的身手哑毛是知道的,但现在见了他这凶兽一般发作时的状况哑毛心里也不禁没了底,若是这般程度,恐怕他也不是沈浪敌手。如此境况当前也不得不出手制止,正巧沈浪背对着自己,当即冲将过去,拳脚相加,尽往人身上那些个容易令人暂时昏迷或是丧失战斗力的部位猛攻过去!只听拳脚擂鼓一样砰砰作响捶在沈浪身上,触手却如中硬木一般生疼,普通人便是只消挨上一下便也吃不消的攻击,眼前的沈浪却似毫无知觉,依旧神态癫狂犹如一头凶兽一般奋力反抗!原本已然破碎的供桌又被他举手投足间捣得更是粉碎稀烂,他的行为看上去似乎是杂乱无章的肆意破坏,但好像又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无相鬼借此空档抖开一条备好的铁链奋力一挥,堪堪兜住了沈浪头颈,哑毛见状急忙抓起铁锁另外一端,白星也抓准时机从后面一跃而上死死扣住了沈浪关节反向往后拉扯,三人齐一用力拉扯,这才“噗通”一声将发狂的沈浪放倒在地!但见沈浪双眼犹自凶戾狂暴,口鼻之中气喘如牛,全身筋节肌肉更是根根绷紧没有一丝放松,现在只要再给道他一点机会当场便会再度暴起伤人!
哑毛气喘吁吁地稳住阵脚,他现在体会到了无相鬼和白星这些日子以来都是怎么过来的。每日都要时时提防应付这样一头失控的凶兽,根本就没有一天安宁日子,这种日子确实不好受。不过眼下他们既然重逢了,这兄弟他不帮还能有谁帮?绝对不能坐视不管就是了!从今往后多了哑毛这份力,想必再面对沈浪失控的兽性会更好应付一些。
哑毛喘息了一会儿,道:“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安置他吧,这处老宅临近闹市,旁边又有个寺庙,平日里人来人往的气息十分絮乱,更容易让他心神不宁。”相比之下,古老爷子那个住处就清净得多,独门独院,即使发出点声响也不容易惊扰到周围的邻居。
能找到栖身之所当然最好,无相鬼点了点头,正待起身。二人忽听白星指着墙壁一面惊奇道:“你们看,那神龛好像有些古怪……”
二人这才回头去看,只见神龛前的供桌早已被沈浪毁得稀碎,但那神龛却并没有跟随供桌一起倒塌在地。原本以为神龛只是放在供桌之后的,供桌散落,神龛理应跟随不保。现在细看之下才发现,那神龛竟是整个独立地嵌在墙壁里面的!
白星上前轻轻敲了敲,竟隐隐传出几下清脆的金属回音,普通神龛都是木质材质,但这幅神龛却竟是黄铜所铸!经受了年久日深的烟熏和氧化作用之后已令它看上去暗淡无光,通体呈现出一种黑褐的颜色,若不细辨根本就难以察觉其本来面目。
就算如此,哑毛确实也没看出什么值得惊疑的地方来,就算眼前这神龛是黄铜所造然后镶嵌在墙壁里的,那也并不算特别稀奇。昆明有座金殿,不就是用上千吨黄铜所铸造的一座铜殿么,就放在景点之中,相信很多人都是见过的。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然不早,他心里认为现在还是及时赶路先将沈浪转移道古老爷子那处居所的好,随即道:“咱们还是带上沈浪先撤吧,不然一会儿路上人多,他这模样便走不了了。这处老宅什么时候都能过来,房子又跑不了,只不过是发现了一个铜神龛而已,说不定是沈浪他爷爷以前特别笃信神佛,所以才特地请人打造的,并不值得稀奇。”
岂料这话一出,无相鬼和白星竟双双看向了他,眼神比刚才还更加意外!更加惊奇!
哑毛被他们看得别扭,皱眉道:“怎么?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无相鬼甚至已经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颤抖道:“你…你刚才说这是谁的住所?!”
哑毛怔道:“沈浪和他爷爷啊,他们爷孙两以前就住这里,怎么了?沈浪带你们过来之前没有告诉你们这里曾是他小时候的居所吗?”
白星摇头道:“是沈浪带我们来这里的,但并不是他自愿带我们来的,更没有告诉我们这里就是他和他爷爷以前的居所……刚和你分别不久,沈浪就已控制不住自己体内汹涌的兽性,没过多久就变得狂暴失控起来,一路飞奔暴走!我们一直紧紧在他后面追赶,然后,他就一路将我们带到了这里……起先我一直以为这里只是一所无人居住的废弃院落,心里还庆幸不会惊扰到旁人暴露了行踪,但听你这么一说,恐怕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无相鬼在得知了这里便曾是五色教主沈天行退隐江湖后缩居住的地方后便一直满怀心事和感伤,只顾双眼含泪将屋里的情形仔细看了又看,脑海里不断涌现着往日的种种回忆,根本就没将其他说话再听到心里。
哑毛奇道:“但……沈浪发狂之后不是完全没有记忆和意识的么?他又是怎么找来的这里?”
白星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此事必有原因,兀自低下了头拄着下颚苦苦思索。
无相鬼颤抖着双手激动地将房里布满灰尘的破旧事物一一摸索了一遍,心中情绪难以自控,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是感伤,或是对于百目神君的崇敬和还念……不知不觉已来到了那神龛面前,低矮的神龛里供奉着一尊他也说不出名字的丑陋泥塑神佛,无相鬼轻轻触摸着神龛的门楣,借此感念更多。
白星抬头看见,更似乎瞧出了什么地方不对,忙惊呼制止:“别碰!”
话还没说完,耳听一阵细微的机括响动和金属碰撞之声已从那神龛里隐隐传来。无相鬼顿时惊醒后退,顷刻间“嘭!”一声金属闭合碰撞时发出的剧烈脆响震得人瞬间清醒!再去看时,那神龛已径自完全合拢了起来,四周密闭,严丝合缝就像是一口铜棺一样密不透风!
无相鬼也自吃了一惊,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白星系出武侯世家,于奇门遁甲中那些个机关阵法一类最是擅长!忙上前细细辨认了一番,却也不禁无奈摇头——那神龛闭合之后竟完全没有半点缝隙,外表看上去更是光溜滑亮没有丝毫可以让人着手开启的地方!以她家学渊源竟也找不到破解重开的法门……这可真是奇了!这世上连武侯世家的人也摸不着头绪的机关只怕还真是不多,这神龛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竟要通体造就得如此严密!
五色教主,百目神君沈天行曾是独步天下的风云人物,他的家中藏着这样一处机关,自然让人更加不能轻视!
他们今天刚到的昆明,在此之前也根本不知道这里就是沈浪和他爷爷旧时的住所,但沈浪发狂暴走之后却偏偏跑来了这里!是了,先前跟随沈浪进屋,在制住他之前,沈浪的面目其实就一直是朝向这神龛而立的!后来哑毛闯入,沈浪再次挣脱,上去似乎是要袭击无相鬼的,但却只是不管不顾地打烂了神龛前的供桌!如此想来,好像发狂暴走的沈浪也仅仅只是敢打碎供桌,却又完全不敢接近这副固若金汤的神龛!
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丧失理智的凶兽趋之若鹜地追赶而至?又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丧失理智的凶兽宁愿无端发泄却又不敢贸然靠近?由此可见——神龛里必定藏着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而且一定是一件非常吸引沈浪的东西,即便他已失控也依然不能摆脱此物的强烈吸引!而且神龛里那物还必定对失控的沈浪有很强的威慑力,否则又怎能完全震慑住这样一个失控暴走的灵魂!
这么一说,白星分析得应是极为准确的!哑毛也若有所思,经此提醒,他好像想起小时候沈浪曾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那是关于他爷爷临走时留下的一句话,沈天行临别之时曾对沈浪说过:你没学全的东西在菩萨那里……
沈浪当时听了这话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也依然没有弄明白,而且也渐渐将这话遗忘到了脑后,现在若不是白星这番分析,恐怕他们永远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沈天行临别时的这句话一定便是与这神龛有关!
白星点了点头,凝神站在闭合的神龛前端详了良久苦苦思索头绪,不管怎么样,总要先将它打开,才知道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无相鬼道:“我看咱们也别走了,今夜就暂且在这里对付一宿吧。大家也都趁着这机缘再仔细想想,屋里屋外也都再仔细找找,或许能发现一些更多的线索或机关之类。”
三人点头称是,于是分头展开了行动……
冥冥之中,白星心里总有这么一种感觉,眼前这神龛一定极其重要,而且一定能够化解沈浪目前身上所存在的病症和危机,她心里甚至已经对此笃信不已!
固若金汤的神秘佛龛能否顺利开启?凶兽一般的沈浪能否转危为安?一切尚不可知,但哪怕只是一点希望,又再次重燃了这些人的斗志,这些人之所以卓尔不群,或许便是因为他们心里一直都潜藏着这样一份坚韧而乐观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