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笑间,纪夏果忽然看到远处一双澄澈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像一场审视。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落落说。
孩子们都散开玩去了,纪夏果他们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她听得出落落语气里那小小的埋怨,她摸了摸他的头,说:“怎么会?我这不是来了吗?”
“可是你隔了那么长的时间。”落落气鼓鼓地看着她。
半年多没见,落落似乎长高了不少,脸上的轮廓也更深了,仿佛再过几年,他就要彻底变成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了,现在的他,似乎真的不似一个孩子了。
“是我的错。”我放低姿态,故作内疚地看着他。
这办法对他一向有用,果然,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刚才那般盛气凌人的语气顿时便软了下来。
他说:“算了,算了,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了。”
他这么一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秦千千猛地便笑了,我想要拦她都来不及。
她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哈哈哈……你这小孩真的好好玩,瞧这说话的语气真像个小大人!哈哈哈……”
纪夏果明显感觉到落落那股凌冽的杀气,正越过她的身体停在了秦千千身上,可惜秦千千的气场比他的还足,完全不理会那个充满杀气的眼神,依旧我行我素地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半天,她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原来这福利院里有那么多好玩的孩子,太逗了!看来以后我要常来。”
“真是和付书远一个样!”落落怒视了半天,忽然落下这么一句话来。
“你见过付书远么?”纪夏果忽然问。
“他昨天不来过么。说起来你们也是奇怪,他昨天来,你今天来,他也是这么问我的‘你见过纪夏果么?’话说你们都没有联系的吗?你们不是情侣吗?吵架了?”
纪夏果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喂!苏落落!说了多少遍了,我和他不是情侣,你干嘛老是将我们凑一块去说呢。”
落落依旧淡定地说道:“不是最好,我真是受不了付书远那嬉皮笑脸的样子。”
秦千千的笑声几乎就没有停止过,纪夏果夹在他们中间,一边是清脆毫不遮掩的笑意,一边是杀气腾腾的视线,她忽然觉得带秦千千来就是一个挺错误的决定,看来以后这两人相见气氛不会有多融洽了。
纪夏果仰望着天上的太阳,四周吵吵闹闹一片,是这个世界的声音,这种感觉究竟有多久没有好好感受过了?
在她被病症折磨得失去活着的希
望的时候,世界是一片漆黑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也没人闯得进来,她以为自己就要一直活在这种让人恐惧的黑暗中了,她只能寻求一种解脱,好远离那个可怕的世界。当那些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身体源源不绝地流出的时候,她听见心里的恶魔在挣扎的声音,它的世界正在崩塌,是被她自己一手摧毁的,它在狂叫,它在谩骂,它在竭斯底里地控诉她的行为,它还来不及吞噬她的世界就要陷入沉睡了,它不甘心!
纪夏果醒来的时候,看到方彦熟悉的脸,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她那一刻几乎是绝望的。她没能成功将它摧毁,也没能将自己摧毁,它在她心里扎了根,以飞快的速度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什么都来不及了,她没有力气再去与它抗衡了,她彻彻底底地败了阵。
那像是一场漫长的沉睡。
如今看到外界这轰轰烈烈的阳光,她的内心有了片刻的宁静,她什么都不想了,什么也不念了,能够一直这样活着就好了。不要再让任何事情任何人来烦扰她的心。这是她的期盼。
从世会回来的第二天,方彦不告而别,感情的事一旦有了一方的勉强,最终还是无法走到最终的。方彦或许是明白了这个道理才突然离开。
他和她都不是擅长告别的人,这样子悄无声息结束一段感情或许是最好的方式了,是爱是恨都随风飘走吧。
在方彦离开后不久,纪夏果准备搬回自己的家中,秦千千一开始并不是很放心,也挽留过让她安心住在自己这里,但是她执意要回去,或许她是想回去面对过去,又或许,那是她的家,她没有任何的理由不回去那所房子。
当纪夏果打开门进去的时候,整间房子都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她把窗子都打开,让新鲜的空气进来带走这污浊的空气,所有的东西都还是最初的样子,四周墙壁灰白,家具落满灰尘,她也依旧孤身一人,之前心里那股烦闷无法抒发,如今却感到内心平静安详,这种无悲无喜的宁静让她感到心安。
她找了一份简单的工作,朝九晚五,和之前杂志社的时间差不多,但是没有那么忙碌了,空闲的时候她便去福利院看看孩子们,教孩子们画画,陪孩子们玩,她不用再守着电视那点喧嚣,来打发这可怕的漫长的时间了,时间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她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偶尔可以知晓一些,关于另一座城市里那些曾经认识的人的近况。譬如贝岚,最近又新接拍了什么电影,得了什么新的奖项;譬如路遥,《一秒时光》上映后,因她扎实的演技和动人的演绎,她的名气彻底地高了起来,大家对戏中路遥和靳蝶这
一对姐妹花喜爱不已,那些在她生命里走过的人,或长久,或短暂,如今都以自己的方式好好活着。
至于方彦,自从那天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好像他来到她的生命里就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他们之间的爱与恨,好像都被这时光淡了去,她只记得爱过他的感觉。
某一个傍晚,红色的晚霞映照着整片天空,世界变得一片梦幻,那时,电话便响了起来。
是林楦。
纪夏果和他寒暄一番,他语调轻松,像往常那样和她开着小小的玩笑。
闲话扯了半天,林楦忽然说:“夏果,其实我现在挺想哭的,但是我又不敢哭。”
虽然从刚才她就知道他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但她一直想等他自己开口,现在他这么一说,她的心还是免不了咯噔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她轻声对着电话说。
林楦声音有些颤抖,像张被风吹起的轻盈的纸张,他说:“小澄,他……”
纪夏果一听那个名字顿时就有些慌张,她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重重地压在心上,她不敢听下去了,害怕自己听到什么糟糕的消息。
“他今天自己睁开眼睛了,他看着我,然后就哭了。”
纪夏果心里的石头一下子变成了一朵花,这分明是好消息啊!
“林楦,你吓死我了!他这是好了啊!好事情啊!你哭什么哭什么呢?!”纪夏果恨事激动,为他高兴,也为刚才自己的担惊受怕感到好笑。
林楦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笑,眼含泪花,“是啊,他终于好起来了,可是我就是想哭,心里好像堆了好多东西,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我感觉要被这喜悦崩溃掉了。我现在就是偷偷跑到病房外面打的电话,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哭的样子。”
“林楦,辛苦你了。”纪夏果由衷地说。
他们的爱情本来就比常人的来得艰难,好不容易遇上那个爱的人,当然要努力守护。这一生不长不短,谁能知道还有没有那种幸运再次遇见那个人呢,所以他们也格外珍惜这份禁忌的感情。
晚霞的光越渐浓厚,林楦的哭声也就是在那时低低地透过电话传了过来,纪夏果安静地听着,听着这个她亲如兄长的男人在她的安慰下哭得像个小孩,一直以来都是他守护着她,在她人生最艰难的时候给予她最大的安慰与支撑,现在,到她了。
她希望他能够幸福,她希望他们的爱情能够光明正大,好好地相爱,骄傲地呈现给这个世界看。
如此一来,她也能够站在爱的身边,仰望着爱而好好地活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