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朱七七忽然从床上惊醒,茫然间很自然地伸手拭去了眼角的温热。在昏暗的灯光下呆坐良久,朱七七才摇了摇脑袋彻底清醒了过来。屋子里陌生的坏境让她心生愕然,这里既不是红叶小筑,也不是春苑酒楼的客房,这里是什么地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好半晌,朱七七才回过了神。记得她被一伙强人所掳,已经成了阶下囚。可是这里,古朴精致的摆设,雅致不俗的装点,再加上纱窗帷幔,锦缎华床,冉冉红烛,这......横看竖看都不像是阶下囚的待遇。
朱七七披衣下床,穿过纱幔来到外间,却见一紫衣姑娘趴伏在桌几上睡得正酣。朱七七轻轻绕过去一瞧,却见这位姑娘的相貌出奇的熟悉,再仔细一辨认,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是紫……紫玉?”
睡着的人忽然见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当她用惺忪的双眸瞧清朱七七后,却是微微一笑,道:“朱姑娘醒了。”
“紫玉,真的是你?”
“是奴家,难得朱姑娘念旧还记得!”紫玉说着伸手摸了摸脸,当日朱七七赏她那几个耳光,她到现在还没忘记呢!
看到紫玉,朱七七心中震惊,她急忙一拽紫玉,道:“是王怜花对不对?”
紫玉娇笑着道:“朱姑娘好记性,竟然也没有忘记我家公子,也不枉他念叨你一场。”
难道真的是王怜花不成?朱七七莫名紧张起来,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奴家就不知道了。”
“我要见他。”
朱七七说着就往外走,紫玉伸手一挡,道:“还请朱姑娘多多忍耐,瞧这窗外的天色,也快天亮了,还是等天亮后再说吧!”
天——快亮了?
朱七七想起自己被抓的时候是大清早,没想到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那她二爹岂不急死了。还有沈浪呢?他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担心自己?想起沈浪,朱七七的心又开始痛了,她瞧着紫玉挡在眼前的手臂竟是那么的碍眼,不由喝道:“滚开啊!”
紫玉也不恼,依旧笑道:“朱姑娘,天还未亮你不能出去。”
朱七七一把推开紫玉,怒道:“你在这里难道是为了看住我么?”
紫玉道:“这可是我们公子的一片心意,他怕小丫头们笨手笨脚,夜里照顾姑娘不周,所以才命奴家亲自侍候姑娘。”
朱七七不屑地道:“哦,原来是为了侍候我,那......本小姐睡得太久,饿了,想要吃夜宵,你快快去准备。”
紫玉微笑道:“姑娘这是想支开奴家喽?”
“是有怎样,你去是不去?”
朱七七交握双臂,眼眸放着凶光,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紫玉,大有一副吃不到夜宵就誓不罢休的架势。紫玉瞧之无奈,只得苦笑道:“外面凶险,还请朱姑娘不要随意乱走,奴家这就去准备夜宵。”
紫玉如愿离开,朱七七却并没有听话候着,而是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屋子。
屋外月上中天,一片寂静。而朱七七竟然身处在一座园林之中,只见这里楼台亭榭,假山古藤一应俱全,眸及所在,是那么的清幽雅致赏心悦目。
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朱七七一路上前,绕了许久却走不出这座园林,她正在着急,却忽然听到一屡飘渺曼妙的琴音。
朱七七停下脚步,凝神静听良久,直觉琴音哀怨凄婉如歌如泣,转眼间犹如铮铮铁马奔腾不休。她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顺着琴音一路向前走去,这次竟然没花多少功夫,就走出了园子。
庄园外面礁石凌乱,视野开阔,却另有一番风情。朱七七蹒跚着登上高石,却见眼底一片水域,而不远处还有一座亭阁,而那抚琴的人就端坐其中。
月光虽明,但朱七七却是瞧不清亭中人的相貌,只瞧得一抹单薄的绯色身影。她不由心跳加快,连呼吸也有些乱了。
当她踏上亭子的那一刻时,熟悉的感觉透过双眸直达心扉,让她的心跳一瞬间快如野马奔腾不可抑制。虽然只是个背影,但朱七七自信绝不会认错了人。
是他......他真的没死!
绯衣公子漂亮而修长的手指拨动着琴弦,琴音从指缝间轻轻泻出,随风轻舞盘旋于夜空,给这夜色平添了一抹色彩。良久之后,琴音嘎然而止,但听那人幽幽地道:“长夜漫漫,夜半惊醒,了无睡意,遂起身拨弄一曲,到是惊扰到你了。”
熟悉的声音让朱七七一瞬间红了眼圈,虽然前路未知,敌友未辨,但这一刻,唯一的亲情却让她无比激动!
“七七,怎么不说话?”
绯衣公子站起来,转身的那一瞬间,朱七七终于忍不住落下了眼泪。那两行晶莹的泪水滑过衣裳砸在了地上,也让绯衣公子心头狠狠一震,仿若砸在心里一般。
曾几何时,除了他母亲竟然还会有人为他流泪?
眼前的人玉面朱唇俊朗不凡,狭长的凤眼顾盼神飞,亦能勾魂荡魄,嘴角一抹迷人的浅笑,亦正亦邪让人沉迷,这人不是王怜花又会是谁?
“王怜花……”
呓语般的声音响起,听在王怜花耳中却是无比舒坦。但见他含笑走上前来,轻轻伸手拭去朱七七脸颊的泪痕,柔声道:“瞧样子你过得并不好,可是因为沈浪么?”
朱七七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怪沈浪,可就是忍不住伤心难过。
王怜花瞧着朱七七的神情,不由笑道:“不管是不是因为沈浪,他都有责任宠着你护着你,而不是让你独自伤心难过。”
“没有的事,沈浪只是有事情要做,他太忙了!”
朱七七低头头小声地说着,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遮掩又苍白无力。
“傻丫头,你不愿说也无所谓,只要你开心就好!”
王怜花说着转身面向了湖边,这一方水域瞧得虽不是很清楚,但湖面粼粼波光还是瞧得见的。但见王怜花长长一叹,道:“死过一次,才觉得人生美好如斯,这天地,这山水,这一草一木竟是那样的鲜活明朗。世人愚者居多,却不见得人人都能感受到——活着的乐趣。”
闻言,朱七七急忙道:“既然你都用已经释怀,可为什么还要抓我来这里?”
王怜花转身微笑着瞧着朱七七,道:“抓你,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朱七七更是不解。
王怜花点了点头,叹道:“有些人,有些事,连我也左右不了,就像之前的我们一样,被命运玩弄于股掌,却谁也无可奈何。”
说罢,王怜花苦笑了下,又继续道:“以前的事情虽已经过去了,但又有几人全身而退?有人伤身,有人伤心,有人身心皆伤,有人痴迷依然,有人暮然醒悟,还有人心灰意冷。沈浪、你、我、白飞飞、宋离……试问谁人笑到了最后?”
朱七七哑然,她理不清王怜花说这一番话的用意,但她却听明白了王怜花的感叹。
“是啊,这纠纠缠缠中谁能过的轻松?”
王怜花微笑道:“所以,我临湖而居只想做个逍遥看客,看看你......看看你们。”
朱七七心中一动,道:“这么说,你不是真的要和沈浪作对喽?”
王怜花轻轻一叹,道:“是非一切皆由我心!”
“不明白?”
王怜花摇了摇头笑道:“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这世上谁又能明白我呢?”
落寞的语气让朱七七心中一痛,不由关切道:“你......没事吧?”
朱七七说着掏出了手绢,她打开手绢对折了一下,然后上前轻轻系在了王怜花的脖子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让朱七七瞧着心里难受。系好之后,朱七七左右端详了一下,才笑道:“这样多好!”
“好么?”
朱七七微微一笑,目光坚定地道:“当然喽!伤口是给自己看的,美好才是给别人看的。”
王怜花不由笑道:“傻丫头真的长大了。”
王怜花笑的宠溺温柔,让朱七七更为心疼,她幽幽地道:“我虽不知你是如何活下来的,但我知道那代价一般人肯定承受不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知道么?还有,我不喜欢以前的王怜花......是真的不喜欢!”
朱七七的话让王怜花心中不是滋味,他极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依旧扯着那抹温柔的笑容,但那笑容虽迷人,但却已经失了那份独有的潇洒和张扬。
朱七七过得并不开心,这是王怜花见到朱七七第一眼就知道的事情。虽然她在极力掩饰,但越是掩饰,王怜花就越是心疼。虽然往事不堪,但亲妹妹却真的只有这一个。
沉默半晌,王怜花突然大笑着道:“如今,我忽然却不想只在一边干巴巴地瞧着了。”
朱七七诧异道:“你想干什么?”
王怜花邪魅一笑,道:“傻丫头,你以后就知道了。”
王怜花的话说的朱七七云里雾里,当她回神想询问时,眼前却哪里还有王怜花的影子,就连那把琴也失去了踪迹。似乎刚才只是一场梦,一场真实的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