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不要跟无色山庄扯上关系,他说这句话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看到那张帖子时师叔的神情会变呢?
原本一个武林推崇的山庄又怎么会令人色变呢?
这又是为什么?
觉梦寒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的是帖子被毁无色山庄他是去不了了。他现在只有回归隐门,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这条路本就是回归隐门的路,而少归明正是走的这条路。那师叔很有可能去过归隐门!
归隐门的小屋。小屋没并没有人。少归云也没有呆在小屋内。他在屋后的草地上,那片可以看到归隐山的草地上。他在发呆。他在出神。
当一个人百感交集时,总会发呆,总会出神。这似乎成了一种既定的事实。
他还在摇头。不停地摇头。甚至已经开始叹息。
空中飘着的是蒲公英的绒毛,这是春天的蒲公英,蒲公英的春天。
崖边的风景总是别致,绒毛到了这儿已经由原先团团絮絮变成朵朵丝丝。一点一点的飘来。似乎要粘在少归明的衣服上。
绒毛毕竟没有沾上,少归明已经避开了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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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絮纷纷不沾衣,沾衣无有血先湿。
绒毛越渐稀少,少归云竟然感叹起来。“好好的一株草,为何偏偏要折断呢?”因为不远处的一株草正向他飞过来。草只有半根,已经断了。
断草,断树和断崖。
残破的景象显得并不美好,更何况是多了一个人使得景象越变不堪。
崖边的断树上就蹲了一个人,黝黑的皮肤。目光明亮。他的黑与山岩相比就像是自中剥落出的那一块。而他的目光像极了一只盯视着眼中猎物的秃鹰。因为他眼中的狡黠已经暴露无遗。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株蒲公英。断了的蒲公英。只有半截,还有半截却是飞在空中,飞向少归云。
这本是再平凡不过的草,可是在众多绒毛中,也似发出一丝丝逼人的气息。犹如那离弦的箭急射而来。射向少归云。
相隔数十丈,转眼一指间。草已经到了眼前,少归云并没有动。因为那根草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奇怪的是,这根草却是绷得笔直。
停在空中的草,而且直直的一根草。
而远处的那个蹲在枯树枝上的人,却是伸出了一只手指向少归云。同样的他这根手指也是伸的直直的。
直直的草,直直的手指。这株断草就像代替了了这个人的手一样。手与草更像是通过一种无形的关系连接。那根断草就像自他的指尖发出。
湖上水榭,画上的断指还在。鲜血已经流尽。断指已经苍白。画上的河流已经变成了一条血河。
红红的。
“好可怕”颜佳儿心有余悸的说道。
七淮子在一旁默不作声。盯着眼前的那幅画。而此时的徐潇然则是倚在门上望着湖面。亭桥上那血红的衣服还在。桥下的红色还未褪去。他在出神。毕竟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妙面郎君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呢,又会怎样做呢?
那一剑,唉!
在这个世界上比生命重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徐潇然已经在思考,那划破别人脸的剑是否是一种错误呢?
断草落下,那个人原本伸出的手也已经收回。那个人还是看着少归云,因为少归云也已经看向了他。
被发现了,再下手就难很多了。
少归云身形一展已经落到了那个人的对面。
少归云站着,那个人蹲着。
少归云低头,那个人抬头。
一个是蹲在树枝上,一个是站在岩石上。
可是少归云刚触及岩石的那一刻,岩石却轰然倒塌。少归云身形再变又退回了原地。
除了脚下,别的地方已经不再安全了。那个人突然伸出的手又收回。仍是狡黠的看着少归云。只要那个人伸手指向某个地方,那个地方必要模样大变。因为崖边的岩石已经被他的手指一一指落。
这是根神奇的手指,仿佛决定了天下万物的命运。
碎石落地声,响亮而且骇人。却是少归云不为所动。
他经历的实在太多,老成持重已经是他这种年龄段的处事之方了。
莫说是石头。就是泰山崩于前,却又是怎么样呢!
“你进步了”黑色的人道。
话甫落。崖上浅草竟然无力而断。断草齐飞。就像疾风骤雨般袭来。断草快且有序。整齐的序列,笔直的飞行。软弱的植物竟然也藏着强硬的杀意。而赋予这一切的正是那个人的手,因为那个人的手正在指挥这群草。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什么人有这种能力能指挥草木呢?
少归云岿然不动,疾风止,骤雨停。断草毕竟是断草,终究不会是箭镞。他们的归途只有枯黄,入土。而现在这些断草已经落下。人们除草的方法总有几千种。而少归云对付这些飞舞的“箭矢”的方法并不少,此时的少归云也已经一跃而起。
紧张恐惧对人精神的消磨实在很大,妙面郎君迟迟不出手。难道就是想让他们在恐惧中击垮自己。冲击他们的心理防线。让他们焦急,让他们发疯。
可是徐潇然并么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徐潇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望着远处的湖面,远处的亭桥。而七淮子则一直看着画上的断指出奇。还有颜佳儿始终在东张西望。似乎很想看到妙面郎君出现。
等待总会让人好奇。
人影,亭桥桥洞里的人影。似乎正缓缓走来。身负乌鞘长剑。黑纱斗笠遮面。正向水榭而来。
妙面郎君还是出现了。
人浮于水,衣襟不湿。驱之急促,人还未至,长剑出鞘,寒意森森。剑尖划破水面,划破了湖面原有的宁静。妙面郎君的手正握着剑柄,而同一时间徐潇然已经有了拔剑之势。
人还未至,刀光剑影已经在眼中交叠。
少归云一手出拳,一手出掌。掌力化风,将落地断草一扫而起。掌风凝聚,断草成团,拳力所致。草团飞出。招式变化,凌厉巧妙。
草团凌空,去势凶猛。行至一半。草团消,万草飞,如丝丝细雨。断草拂面而过。那个人黝黑的面容竟然有丝鲜红。
鲜红飘,在空中,在风中。
狡黠的目光渐近,人已经到了断崖上。
那个人舌头伸出,一丝鲜红已经被吸入嘴中。似有无穷回味。
“我们又见面了”那个人笑道。一脸讥诮。
“是,石金。十多年了你一点没变。”少归云冷冷道。
石金略显失色“哦,你还记得我。”
少归云冷冷道“你的眼神较之那一晚,并没有多少变化,满是贪婪与狡诈。”
少归云此话一出,石金的左手已经微微后移。
“我正想找你”少归云一字一字道。
石金笑了“你不会的,但是我却是一直在找你。而你找到我总是很困难。我找你却是容易很多,”
“但我也知道你一定会再来的。”少归云道。
“是么?难道你一直在这断崖上等着我。”石金讥诮道。
“等你?我可没有那么多闲心。我只是为杀了你。”少归云一字一字道。
“你就这么想杀我?”石金道。
“想,一直都想。而我也一定会。”少归云毫不犹豫的回道。双拳已经攥紧,此时的双手必定如他的想法一样坚定。
“就像我在十多年前,杀归隐门的人一样?”石金已经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
黑夜,呼喊。绝望,还有恐惧的眼神。那一双双恶毒的双眼。那一双双充满血腥味的双手。也记不清是走了多少步,也记不清是拆了多少招。也记不清是躺下多少具尸体。然而就是这些尸体,少归云才逃脱了。那是一场背负着无数生命的逃亡。
所以这一场逃亡是价值极大,代价也极大。
石金道“只可惜今天没有那么多人替你铺路,你也必将要跟他们一样躺在这儿。”
少归云冷笑“若是能将你一并带下,躺下又何妨。只不过你这样的人实在会脏了这片圣洁的土地。你的灵魂,你的一言一行都与这片地显得格格不入。你不配。”
石金笑了“尽管逞你的口舌之利。若果三言两语真能杀了我。我也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对了。中原似乎真有这样一句话叫作唇枪舌剑。难道今天你就是准备用这样的方式杀了我?”
少归云笑道“我不必,也不需要。”
看似疾行却是很缓慢,剑锋激起的涟漪此起彼消,源源不断。直蔓延到这湖中水榭。而且妙面郎君握剑的手始终很稳。平稳的波纹可以证明。他的这一剑必是绝对而来。看来他已经准备很长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必将是为了更好的出手一击。一击必杀已经尤为重要。特别是遇上徐潇然这种剑客。
他的精神,他的力量已经集中在那只拔剑的手。因为那双手正背负着脸上的伤疤。比生命还重要的容颜。他已经没有了失误的机会。
这种凛然的杀气,就是这一切最好的证明。
可是琴声,琴声却是打断了这一切。
冷肃的杀意,悠扬的旋律。这样的场面真是有些不协调。
几乎是同一时间。妙面郎君一跃而起。消失在了水面上。
原本充斥着凛冽杀意的水面,竟然会飘来一阵优雅的琴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七淮子已经抬起了头。他的头已经朝着琴声飘来的方向。正是水榭旁的回廊。声音正是在回廊上。
琴声,高山流水。谁是伯牙?谁是钟子期?
琴音虽优雅,也带有一种无形的杀机。徐潇然实在不明白。这抚琴的人是为了杀谁?难道也是妙面郎君?
七淮子眉头不禁一皱,“这琴声”
琴声绵绵如情人的细语般亲呢。抚过每个人的耳畔,轻柔而舒缓。回廊上方已经传来声音。
他乡异客,客是谁?白衣无罪,血何为?这是谁的自言自语,这是谁的提问?
说话的这个人声音就如琴声般轻柔而舒缓,细腻而绵长。听声音必定是个男子,也一定是个很俊秀的男子。
回答这个声音的是一把剑,乌鞘长剑。长剑挥舞的声音清晰可闻。回廊上方琴师的轻吟也清晰可辨。
这一刻剑与琴已经交鸣,这一战爆发之快却是让人瞠目结舌。
促弦转急的急骤,似话语的绵密。剑舞龙吟的回旋似对此的反击。琴声剑雨,已成浊凝。一来一回,急缓无序。这已经化为声音的回击。倍增了战场的寒意。
“你不该来的”少归云脱口道。
石金笑了,似有无穷讥诮“你是说我本不该的,可是我已经站在你的面前。你又想怎么样。再说你一直想杀了我。我若是不来,你岂不是很无趣了?”
少归云冷冷道“你错了?”
“我错了?”
“是,因为十多年前你本不该出现的。你来了,今日无法走脱!”
石金不以为意“十五年前我能来,十五年后我当然可以来。十五年前我做的事,十五年后我还是可以做。而且,十五年前我能应付数十个人,如今却只剩下你一个。难道今天还比往昔困难么?”一种讽刺来自言语,来自眼神。**裸的。
少归云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字一字道“如今过了十五年,有些事也该结。而你的罪孽终得偿还。”说完,少归云已经将目光转向了那双手。
石金的手。带着金丝手套的手。因为那双手套正是鲜血所在,偿还所在。
石金的左手右微微后移。道“你喜欢这双手?”
少归云道“我要的就是这双手。”
“为什么回廊上方会有琴声,会有剑风声。却唯独没有打斗声。”颜佳儿问道。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为什么有琴声,而且这琴声下也有舞剑声。
琴声与剑舞已经让人觉得这是一件风雅的事。然而徐潇然并没有这么觉得。因为妙面郎君不是来舞剑的。是来杀人的。可是他出手的为什么不是自己,而是长廊上的不速之客。而且这冰冷肃杀的战意,似在妙面郎君拔剑的那一刻就已经愈变浓烈。所以妙面郎君的出手也让人猝不及防。而且这琴声剑声已经杀意万千,似乎是都要将对方置于死地方休。那么这个抚琴的人却又是谁?却又是为什么更吸引妙面郎君的注意。
徐潇然的疑惑已经有了很好的一个回答。几乎是同一时间,七淮子与他都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就是弦律公子。
吾童何罪,奈何身死。又是一个问句。
问句一出,琴声骤停。只有有双剑碰撞的声音。
这是?七淮子眉头一皱。
“还有第三个人?”颜佳儿大惊。
七淮子摇摇头“这是琴声。”
“还是琴声?”
“是,弦律公子不仅五音之控妙绝天下。传闻仿声之法也堪称绝妙。”
徐潇然已经在一旁点头“早闻弦律公子的音破功旷古绝今。善控音符。最是无形之刃化有形之刀。拟声之法也颇为巧妙....”
颜佳儿打断“可是,可是我还是不太明白。他纵然能奏出剑击声。可这毕竟是声音。声音又不是实物。怎么能与兵器相抗?”
徐潇然缓缓道“这琴音便是他的武器。铁铸一般的武器。”
剑击声再起,似光影交错尽在眼前。长虹匹练,变化万千。琴声至剑锋至,琴声快,剑声快。前后紧逼,这回廊上方已经成了一场焦灼之力。
这是声音的争斗,也是武学的比斗。
石金笑了“我的这双手再普通不过了。”
少归云点点头“我知道”
石金道“你既然知道,又要他做什么。”
少归云道“一双普通的手也是充满罪恶。满身罪愆的人至少应该学会道歉...”
石金道“一双手又怎么学会道歉?”
少归云道“所以,我要的是这双手,断手。不会忏悔的人总该是会受到惩罚的。而这双手也应该断。”
石金道“你有把握。”
少归云道“我比任何人都有把握,因为十五年前我就可以做到。而十五年的旧疾我想你并没有好,因为刚刚你的左手就没有动过。因为左手上的伤还在,是旧伤。”
石金的左手背在身后,看着少归云道“你说的很对,却又是很错。现在的我仅凭一只手就能解决你。左手并没有出的必要。”石金说完已经开始狞笑。
他的自信远比他的笑容还要让人可怕。
他的右手已经挥出。
这不是常人的手,简直是魔鬼的手。是鬼手,黑的出奇。这只手中也飞出来一根线,金丝线。
他的右手指向的是一棵树,一棵苍劲古松。深深的嵌在岩层中的古松。金丝缠住。这棵古松已经拔地而起。石金拔出一棵树却是比拔出一根杂草还要容易。更可怕的是如此举动他似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
金丝飞舞,这棵树正如离弦的弩箭一般飞出。快速,准确。
粗大的树身,还有飞来的碎石。
浩大的声势足以把人吓傻。而吓傻的人才会站着等着树砸过来,显然少归云不是傻子。他的身子一跃,已经如燕雀一样掠至树梢。再一跃已经到了石金面前。面及将尽,少归云已经连出三掌,潮海起落,落木萧萧,萧萧一招。掌风凌厉,势势逼命。石金也连退数步道“想不到多年不见,你的出手又快了很多。”
时间当然会让人进步许多,变快很多。因为人本就是不断前行的。不前行只会落后。越变越弱。
“我的掌风必须得快,因为时间给我的是考验。而这时间并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少归云道。
当然,少归云的时间是属于归隐门所有已逝的人。这样的时间正是用鲜血换来的。无数的鲜血。这样的时间则更加宝贵。试问谁又会浪费呢?因为生命本就是无价的。
少归云右手一出,已经使出了穿心击第一式。掌风所至。身后的古松已被击落。掌风余力仍在手中,只听得丝线断裂。石金已经有些踉跄后退。
少归云道“十五年前的把戏,如今故技重施未必管用。”
石金道“确实不是很管用,看来你已经早有防备。”
石金右手一指,手中金线飞出。连同断裂的金丝直逼少归云前后。势成骑虎,避无可避。
少归云侧身错步,两根金线贴着少归云的前胸后背擦过。石金右手一缩,飞出的金丝形状忽变,已经以一种螺旋的方式极速旋转。少归云脱身而出。前襟的衣物已经被卷碎大半。
石金狞笑道“你的出手虽然快了,可是你的反应却不是很快。”
少归云道“我的出手不快,你的反应却慢了。你有伤,而且是伤上加伤。”
石金虽在狞笑,可是笑容已有变化。
他的新伤当然是金顶给他的,同样的是十五年的那条左臂。
石金登时咬牙。右手丝线再次飞出,千丝万缕直奔少归云而来。少归云身法再好,轻功再高也只有逃脱的命。这追魂的金丝已经如长眼了一般,缠上了他。
琴声何处绵绵,已有杀意万千。剑锋一起断无路,匹练长虹洒长瀑。
“呜,好痛”颜佳儿惨叫一声。用双手捂住耳朵。七淮子也已经微微颤颤。徐潇然大喝一声“快用布絮塞住耳朵。”
剑击声消失,琴声已如奔涌的荒流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冲击着每个人的大脑。一瞬间大地震颤,荒流奔荡,浩浩殇殇。每个人仿佛都至身在这天地洪流中。寸步难行。举步维艰。
这是幻像,琴声中的假象。可是对于七淮子,颜佳儿而言。却是比现实还要真。他们的恐惧他们的痛苦,已经从他们的面容暴露无遗。
弦律公子的音破功已致扰敌寸,伤敌分。虽是天籁音调,却也是夺命弦音。徐潇然急运内息。平缓吐纳。
回廊上的战斗虽然没人看见,如此可见一般,亦如身临。
音声虽裂,剑锋不乱。一指不鸣。却有崩弦之声。
弦裂声绝,没有谁能比七淮子更熟悉这弦断之声。他痛苦的面容已经变得惊愕,望着屋顶。他已经开始摇头。
原先的七弦琴已经只剩六弦。
弦断的一瞬间均是众人惊愕的一瞬间,谁的剑能斩断琴弦,谁的剑又能击透音破功。众人虽然在捂耳避开那夺命琴音。只有徐潇然真真切切听到,进击的剑声并没受夺魂琴声的干扰,反而,该有的快,该有的凌厉。并没有有半分削减。那断弦一剑也是出奇之外,意料之中。
琴声停止的一瞬,众人惊诧的一挥间。徐潇然已经纵身翻上屋顶。然而用剑的人已经消失。抚琴的人却还在。
弦已剩六,声已断绝。
妙面郎君去了哪儿?
闪烁跳跃的少归云,步步逼命的金线丝。不大的草地已经成了灼热的战场。一个是纵物为玩偶的金丝手,一个是掌拳双修的穿心击。对于这一幕他们又会怎么样面对呢?
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决斗,这个决斗早该发生。十六年是一场漫长的等待,少归云早就等待这一切的到来。
漫天金丝飞线舞,万绦夺命锁回路。
少归云只是一味的闪避,没有出击。这漫天的金丝下少有出手的机会,他在等待。等待空门,鬼手石金的空门。
人总会疲倦,气力始终会跟不上。变招总会用间隙。那个间隙就是少归云出手的致胜一击。
“你还不出手,难道只会一味的逃避,就像十六年前一样。只会逃避。”石金在狞笑。金丝在夺命。这是一种无情的讽刺。
逃避,少归云当然不是在逃避。十六年前的逃避是为了生存,而现在的逃避是为了战胜。他不会因为这句话分心。因为他本就是在耐心的等待,等待空门的到来。
石金在狞笑,胜券在握的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笑。
漫天的金丝本已经封住了所有的退路,石金一笑,气力半泻。倒是露出了半处空门。空门一露,少归云已经出手,穿心一掌直奔胸口而来。
丝绦飞线已被少归云踏在脚下,疾驰飞过,一掌穿心。掌风将近,石金原本不动的左手突然挥出,挡在胸口。
金丝手套接下了这致命一击,少归云籍势后退。石金也有些踉跄。石金右手微颤身后的金丝正欲缠上少归云的双足。
高手过招岂有疏忽。
一招不中再生变换,少归云右掌已出暗暗蓄力。金丝飞线穿梭如云。少归云身形轻展,如蜻蜓点水一般踏丝而行。掠过地面,左手抄起一根断枝就扔向了飞舞的金丝。咔嚓声响,树枝已被切断。
树枝一断原本金丝的力道就会变小。石金只得不断挥动右手再次施力。少归云起伏再三,原本一个古松上的断指竟被悉数捡起,投入了漫天飞舞的金丝中。金丝削铁如泥,转瞬间古松枝已经被化为齑粉。
齑粉满天,竟也似尘土飞扬。齑粉遮面,实难看清,石金身形一闪正欲退出这粉末之中。少归云不知何时已经闪在他的身后,右手蓄力一掌已经击出。这一掌正是透过金丝打在石金的左肩上。这左肩在十六年前也曾受过如此重击。
相同的情景相同的位置。
石金右手丝线回旋,少归云已经掠出三丈开外。
石金身体踉跄已经跌坐在地上,左臂确似假肢一般在摇摇晃晃,鲜血浸透了左手的金丝手套,在黝黑的皮肤下竟然显得诡异万分。
石金口吐鲜血狞笑道“故技重施,当真有些用。”
少归云微笑“你的失败在于你太自信。所以十六年前的方法一样可以伤了你。我说过我要打断你的手,如今已经做到了一半”
少归云一掌,虽然打在了金丝线上。可是掌力已经渗透震断了石金左手的经络骨骼。就算华佗在世恐怕也再难接上。
“代价总该偿还,所以你会输。因为我不是为自己而战。而是为整个归隐门。”说完少归云的手指了指断崖对面。
石金狞笑,在如此处境,他倒是能发出如此坦然的笑声,他的左臂在不断的留着鲜血。流过他那黝黑的皮肤,一滴一滴的滴在草地上。
石金心脉受损,左臂被废。此时已经是绝对的劣势。只要少归云再出一掌。石金必将一命呜呼。
石金狞笑“你不想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么?”
这么一说少归云倒是怔住。石金确是一味的摇着头“我不会说的,这样你倒是有些遗憾。即使我死,你还是不会知道。我最喜欢看着别人在遗憾中活下去,纠结而且很有意思。”
少归云看着石金,石金也讥诮的盯着少归云。似乎自己才是这一战的胜者。
“师父”远处喊声响起。少归云不由的回过头去。
这一声太突然,也太致命。决斗的时候又怎能受外界打扰,更不能分神。
觉梦寒不该喊的,少归云也不该回头的。
石金虽然左手被废,但是右手还在。在少归云回头的那一刻。石金的右手已经伸出,食指尖的金丝已经飞出。
回头就是空门,空门就是死。可是人难免有大意的时候。
夺命飞线一针去,鲜红点点入衫巾。
金丝飞出再飞回,少归云已经倒地。少归云虽然倒地,可是石金却站起来了。他笑了。笑得很恶心。而少归云却是一脸的不信。
石金道“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可以站起来。可是我不会说。你一定想知道我到这来的目的是什么,同样的我还是不会说。”
这就话就像两把锐口钢刀砍在少归云身上,他身子一怔。鲜血已经从脖子上那个很小的孔冒了出来。
少归云转眼看着觉梦寒。觉梦寒早已呆在了原地。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一声叫喊断送了师父的性命。而石金正慢慢的走向觉梦寒。
石金左臂的鲜血流在地上,已经脱出了很长很长的血迹。
也许片刻之后,这条血迹上也会流淌着别人的血迹。
没人说话,只有很清晰的脚步声。和弥留之际的一点声音。一阵风吹过,断崖上似变得平静。
少归云眼睁睁的看着石金向觉梦寒走去而无能为力。他想说些什么。可是破损的喉咙还能发出声音么。于是他的鲜血越流越多。衣襟尽染,草地变红。他只能看着,远远的看着。
“你刚刚那句话,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声谢谢”石金讥诮道。
觉梦寒正欲上前,石金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发出的金丝已经封住了他两腿的穴道。觉梦寒只迈出了半步,便站在了原地。
“你既然帮了我,多少算是我的恩人,至少我是不能出手杀了你的。”石金在笑,一种比哭还难听的笑,这种笑却是胜利者的笑。他此行的目的必定达到了。
“所以你必须要跟我去一趟了。”石金右手一扬就要去挟觉梦寒。
“你至少该对你的恩人礼貌点,在做任何事之前最好也该听听你恩人的建议。这才像个感恩的人。”背后声音传来。石金不免怔了怔。
“师兄,我来了。”一句很轻很轻的话,只有躺在地上的少归云和说话的人自己才能听到。因为说这句话时,少归明已经跪了下来。
少归云看着少归明,眼角留下了一滴泪。少归明默然。少归云才阖上了双眼。
少归明起身。
石金笑了“原来是丰前守,我还以为是谁。只不过我的印象中丰前守似乎这这十多年都没有下跪过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少归明道“家老的话总是很有意思,至少我族的礼节我还是记得的。并不会是一个数典忘祖的人。”
石金仰头大笑“可是这十多年来,你过得岂不就是这样的生活么。这样的事你也做了不少,怎么今天丰前守却会变得这么奇怪。”
少归明道“是啊,这些年我总是很听话.....”
石金道“的确,比一只狗还要听话。中原人听起话来,有时却是跟狗差不多的。”
少归明低头自言自语道“一条狗,也许我并不配做一条狗”
这句话很小声,比原先那句还要小声。因为这句话只有他一个人听见。这句话他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石金道“丰前守此来正好帮了我一个忙,来将这个人带走。原本我还在为这件事犯愁。但现在我倒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人。你总是很听话,而且再没有比你更合适做这件事的人了不是么?”说完石金又开始大笑。
石金大笑,全身已经放松。对于他这个异域番邦的人。能在中原看到一条很听话的狗自然是件很有趣的事。
所以他笑,肆无忌惮的笑。鄙视,嘲讽,讥诮。
可是石金至少应该学会尊重别人,无论贵贱与否。一个人总不该受到别人的指鼻谩骂与嘲讽。没有人有这样的权利。谁都没有。
所以他不该笑,更不该笑得这么大声。
少归明纵身,疾驰,一掌穿喉。石金惊愕,诧异。然后他的笑容渐渐僵硬。表情也极度扭曲。他的脖子也被拉长。直到最后他的头就跳出了他的身体,脱离了他的脊椎。被生生摘了下来。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面前的一只手。一只没入他脖子的手。
这只手就是少归明的右手。而他的五指已经插进了石金的咽喉。割断了他的气管。切碎了他的脊柱。觉厉贤曾经说过,少归明天生就是练掌拳功夫的料子。如今看来确实不假。他的右手却是跟刀剑一般锋利。
在石金大笑仰头的那一刻,少归明出手了。那一刻石金的放松就是少归明最好的机会。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头的躯体到处乱撞,树上,岩石上,草地上。石金的鲜血。气管的泡沫,直到最后一点噗噗的往外冒。极度扭曲的肢体,已经瘫软在地上。
少归明转身一扔,将石金的人头摔在了断崖下面。石金的眼中只剩下了无尽的虚幻空洞。
解开的穴道的觉梦寒像疯了一般的冲向少归云,眼泪不住的流下来。嘶吼痛哭。只有少归明默默地站在一旁。就像一尊雕像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觉梦寒颤抖的躯体并没有停止,直到少归明说了一句话“你总该坚强些,不然师父会很失望,我想师兄也会很失望。”
觉梦寒嘶哑道“你还有师兄,还有师父?”
显然这是个问句,而且是个充满心酸充满凄苦的问句。这样的问句少归明又该怎么回答?
少归明默然,他当然有师兄当然有师父。
觉梦寒哽咽道“你既然叛出师门了,又为什么要回来。你既然回来,又为什么要害死师父。既然那个人要杀我,你却是为什么要出手。”觉梦寒一口气的提问,已经让少归明无法回答。
出手,他多少是该出手的。而他想起来时却是太晚了。太晚了.....
少归明看着自己断了的左手,喃喃道“这大概是一点良知,少有的悔悟。我终归是个对不起归隐门的人。”
“你有罪。这是你赎罪的方式!”
少归明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虽然师门的惨案我并没有参与,可是我作为帮凶又与主谋有什么区别。赎罪,我永远都无法赎罪。”
少归明苦笑。
觉梦寒站起身来疑惑的看着少归明道“我几乎不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你的口中。现在的悔悟也多少有些可笑。因为现在归隐门已经消失了。你的悔悟又有什么用,你的悔悟又能改变什么。”
少归明道“是啊,我也在奇怪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我还是说了,不是么。现在的悔悟确实很晚,而且我现在说出来多少有些虚伪。所以我也不想你会感谢我。也许正像你说的那样,这样又有什么用。”少归明的话语中已经有些苦涩。
“你知道有人会来”觉梦寒问道。
少归明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我应该发现的。”
“你还是知道。”觉梦寒问道。
少归明却摇了摇头“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问题。也许事情并不会到这一地步。”
“这难道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觉梦寒冷冷道。
“结果,我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少归明还未说完,觉梦寒已经打断道“我已经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的话。”
少归明看了看自己断了的左手,叹息道“相信….确实。到这个地步我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我又凭什么让别人相信我。”
觉梦寒道“你一定认识这个人。”
少归明点点头。他当然认识。海蜃的三位家老之一的石川门金,名盛一时的江洋大盗。他又怎么会不认识。他也知道石金是来做什么的。
觉梦寒苦笑道“你的确认识。”觉梦寒头已经低下,攥紧的双拳颤抖的身体,狠狠的砸在了草地上。悲痛总是让人难过。让人愤怒。
“你想不想杀了我”少归明突然出口。
觉梦寒抬头看了看少归明,然后摇了摇头。
摇头是代表不能,还是不想。少归明苦笑“这一定让你为难了。”
“你一直就在这附近,没有离开过”觉梦寒到道。
“我原本已经走了,但我还是回头了。”少归明道。
“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要回来。”觉梦寒愤怒。
“是呀,这个地方我本是不应该来的,可是我还是来了。而师兄也许不会死的,可是他还是死了。”少归明低头,已有些哽咽。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觉梦寒转过身冷冷道。
少归明苦笑,心酸的笑。也许他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已经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能刺激到他呢?已经被别人深恶痛绝,又怎么会妄想奢求别人的可怜呢?“我知道你恨我,你也应该恨,这是一种报应”少归明看着自己的断手喃喃道。
在铁松纹斩断他左手的那一刻,在几个月里醉深梦死,荒颓度日的那些天。他似乎才明白了些事。才明白的这种证明自己的举动是有多可笑,是有多幼稚。
此时的少归明就像一个喋喋不休,自言自语的老人。说着一些很奇怪的话。可是觉梦寒并不会在意这些,相比而下少归云的尸体还未冰冷。生者的悲伤总是会大过一切。
“我知道你不会再听我的任何话,可是有些事我还是要说,永远不要接触无色山庄的人,也永远不要过问无色山庄的事,也永远不要踏进无色山庄半步….”
觉梦寒看着师父的尸体发怔,低语道“我当然要去,只有无色山庄才能与海蜃抗衡,只有无色山庄才能匡扶天下正义。也只有无色山庄才能给众人一个交代。我也一直在等这一天。”觉梦寒的眼圈已经发红,是哭过也是愤怒。
少归明开始摇头,要觉梦寒相信自己的话实在太难了。他也失去了让别人相信自己的资格。此刻的他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觉梦寒恨恨道“你不让我去,是因为你们正在谋划对付无色山庄的策略。我不会让你们得逞,更不会让你们如愿。你们的代价也该到了偿还的一天。”
偿还,是啊。有罪终是要偿还的。业障总该消,谁也逃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