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浪不由一怔,便道:“且不去提那些事,你先静养休息,待身体好了再说。”
赵青非却自顾自接着道:“马姐姐,马姐姐她在一线峡,我很早就找到了她,只是我不想和她一起嫁给你,所以我一直瞒着你。相公,你怪我吗?”
铁浪此时那还能忍得住,将对自己一心一意的赵青非轻轻揽入怀里,柔声道:“此时你还提这些作甚,我怎会怪你,你的心思我都懂。”
赵青非却道:“相公,我知你忘不了马姐姐,所以我一直想着等我们回京的时候,一起接着她。”
铁浪满眼泪光看着赵青非,这个女人对自己的爱比起来自己给予的少了太多。想到这里铁浪便道:“青儿,一切都是造化弄人,我既已娶了你,便不再娶别人了,你且放心的凝神吧。”
赵青非却摇头道:“相公,你答应我,一定要娶了马姐姐,我本要和你们一起拜堂的,只怕只怕……李花雪她知道一线峡在哪里,你一定要去接她。”
铁浪突然意识到赵青非的伤情可能不对,呜咽着轻轻搂着赵青非,将脸埋在赵青非的秀发里,泪如雨下,嘴里却柔声道:“等你伤好了我们一起去。”
赵青非笑着突然轻轻推了一下铁浪,从怀里掏出一个机巧,轻轻一拉,一枚绚丽的烟花腾空而起,在晨昏的薄雾中如花似锦,待到升腾到最高,便见大大的一个赵字映在空中。
铁浪不解的看着赵青非,赵青非努力的笑着道:“相公,我怀里有张昨夜我在天都山行宫抢来的图谱,你务必要保管好它。”说着颤巍着手将那图谱递给了铁浪。
铁浪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正要相问,赵青非却接着道:“你道程贲说李元昊要去九天谷,为何没去吗?”
铁浪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以为程贲提供的信息有误,也没多想,现在见赵青非提起,便疑惑的问道:“为何?”
赵青非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铁浪道:“相公,姨娘她,她瞒着父亲将从谷里带出来的扑天弓谱偷偷给了李元昊。”
铁浪听了不由大惊,却也豁然开朗,李元昊去九天谷便是要拿着图谱,如今得到了,自然不会再去。却又惊惧:父亲不是隐居了吗,为何姨娘能把图谱给了李元昊?
一时间铁浪心乱如麻,呆呆的打开那图谱,正是扑天弓谱,和母亲手里的大致相同,只是这个图谱更显年代久远。
铁浪正要相问赵青非昨夜事情始末,却听见静边寨发现一阵马蹄声急速而来,转眼便在了眼前。
一队人马四五十人,离铁浪二人二十多步便勒马停住,当先一人滚鞍下马,直奔二人近前而来。
这时赵青非却似突然想起一事,急速的拉住铁浪的衣襟往身前一扯,趁势附在铁浪耳边道:“相公,你,你切莫和九哥走太近,他,他……”
赵青非话未说完,那人便已到近前,扑倒便拜道:“郡主一向安好,小人周未求见。”
铁浪听这人说话声音甚熟,近前一看,正是当年为黄升向自己示警的周未。周未也看到了铁浪,也一样的拜道:“末将见过武侯爷。”
赵青非却对铁浪道:“你且一边待会,我有话要给周校尉说。”
铁浪一头雾水,不知赵青非要做什么,却见周未抱拳道:“请铁侯爷移步。”
铁浪只得悻悻然的走开了十余步,谁知周未又道:“郡主令侯爷再走远点。”
铁浪不知赵青非要做什么,只是觉得赵青非有事避他,心里是非常的不痛快,便赌气走出百余步去。
草原上的晨雾如白练一般,一条条的贴着草地掠过,便在草叶上留下滴滴露珠。铁浪一边踢着草地上的露珠,一边猜测赵青非为何要避开自己跟周未说事,说的又是何事。
一条白雾飘来,恰好隔在了铁浪和赵青非他们之间,待白雾迎着铁浪呆立的躯干飘过,铁浪猛然发现赵青非他们已经不在了那里,这不由让他大吃一惊。
铁浪大喊了一声:“青儿?”
便听见远远的周未喊了一声:“打马。”一阵马蹄声雷动而去,只留下铁浪怔怔的不知所以然。
铁浪不知道赵青非打的什么算盘,却知道她伤势极重,周未他们若是带了赵青非这般打马疾驰,恐怕会将本已虚弱的赵青非颠婆命危,连忙大喝一声追了上去。
铁浪追到静边寨城门口时,城门的吊桥堪堪嘎嘎的拉起。铁浪大急,便在护城河边大叫周未。
周未业已站上城头,手按腰间宝剑道:“铁浪,郡主待你不薄,你缘何勾结党项人加害于她?”
铁浪听了不由头晕目眩,心下却是怒极,大声吼道:“周未,你怎么信口雌黄,是谁告诉你我勾结党项人加害青儿?”
周未也跟着怒喝道:“贼人,郡主亲口相告,你还不认罪吗?”
铁浪听了顿时觉得心腹之间一阵翻腾,忍不住的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铁浪又惊又怒又不知所措。擦了一下嘴怒呼道:“你叫青儿给我对质,怎么就有了我害她的说法。”
周未却咬牙切齿道:“贼人,你明知郡主业已仙去,便要叫嚣和郡主对质,是何居心。”
铁浪听了这话,一夜的疲累,加之心胸间不断翻涌的气血,哇的一声又吐了出来,只不过这才却是殷红的鲜血。一口鲜血喷出后,铁浪怒极,一个飞纵便想越过护城河直扑城墙去,谁知人刚刚跃起便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
周未身边一军士见铁浪晕倒在地,这才喃喃道:“这人好生厉害,沿途吸了这么多麻沸散还能跟到城下。”周未斜眼看了那人一眼,那人连忙低头不语,周未便对城墙上所有人道:“今日之事若再有他人得知,尽皆斩首。”说完便急匆匆的下城墙而去。
铁浪醒来时,已经被小儿手臂一般粗细的铁链锁在了地牢里,铁浪只觉得胸口烦闷,头晕脚软。恍惚间如梦一般,晃着脑袋好久,才想起来一切都是真实的:青儿死了,而自己现在成了勾结党项人害了青儿的罪人。
铁浪突然悲从心来,低头想着事情的始末,一定要找到赵青非误以为自己加害于她的缘由,但是百思不得其解,加之麻沸散的药劲未消,迷迷糊糊的便又昏睡过去。如此多日,铁浪除了被晃醒吃点东西,便一直处于这种昏睡状态,想来是吃食里也下了迷药。
恍惚间铁浪仿佛听到牢卒对话:“郡主遗体明日便要运走,听周将军说,他今夜便去劫杀党项人替郡主雪恨。”另一牢卒问:“那牢里这人呢?”另一人道:“周将军说,此人有罪,但终究是侯爷,需押送回京让皇帝发落。”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铁浪便被人提出牢狱,带动营前广场上,广场上一个漆红棺椁早已安置停当,铁浪的粗锁链也换成了一般枷锁,铁浪努力抬起昏昏沉沉的头来,看着棺椁哑声喃喃道:“青儿,你怎会如此误会与我?”心里一阵急痛,差点又昏过去,被身边的牢卒一把架住。
一阵马蹄声携带着一阵腥风席卷而来,当先一人正是周未,只见他衣袍之上尽是鲜血,纵马进场,手中的长枪一挥,后面的军士押着数十党项人一拥而入。
周未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扔,屈膝跪在赵青非棺椁前嚎啕大哭:“小人承蒙郡主一门厚恩无以为报,今献党项人头二十八枚以慰郡主在天之灵。”哭完,便起身怒喝道:“将人带到郡主灵前。”
众将士将一众党项人如拎小鸡般的拎在棺椁前一字排开,铁浪对党项人也有一股说不出的恨意,拿眼去扫了一眼众人,不由呆住了,里面赫然有一个须发皆白的东西军士,正是前几日给他们炖羊肉吃的拓跋老头。
眼见行刑的军士大刀业已举起,铁浪终于努力的嘶吼一声道:“周未,刀下留人。”
周未听见铁浪如此嘶哑的吼叫,不由一愣,转脸看了看他,举手示意暂停行刑,人慢慢踱到铁浪近前道:“你已是阶下之囚,还要救人不成?”
铁浪摇头道:“周未,那个老丈前几日还收留了我和郡主,你万不可在郡主灵前杀他,若是郡主泉下有知,必不愿看老丈受死。”
周未冷笑道:“郡主说你勾结党项人我本还有疑心,如今看你这般救人,还有什么可推脱的?”
铁浪见周未如此说,近几日的诸般痛苦,委屈无奈一股脑涌上心头,无奈多日迷药已让他身不由己,便扑通一下伏到在地,以头抢地道:“周未,其他人你尽皆杀了,这老人万不可杀。”
周未冷笑一声,转身看着拓跋老头,缓缓举起手来,铁浪脸依然伏在地上,看着周未缓缓抬起的手,终于忍不住悲愤大哭。心爱的人死了,自己蒙受了心爱的人给予的冤屈,前几日还能愉快聊天的异族人,今日便要在自己面前受死。
周未听闻铁浪如此大哭,把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再次踱步到铁浪跟前,蹲下身将铁浪扶起道:“铁浪,你在朝野之间颇有威名,周某也颇为敬仰,今日缘何如此作女儿态?”
周未怎知,这一桩桩的事情正在侵蚀着铁浪的内心,世间是当真这么黑白难分,真假不辩吗?
铁浪怔怔的看着赵青非的棺椁又看了看拓跋老人,只是喃喃道:“数日之间便物是人非,万事皆休,周未你连我和拓跋老丈一块杀了吧。”
周未听了一怔,沉思片刻道:“铁浪,这样吧,我便将这老头放了,只是,你要卖我个人情,允我一件事来。”
铁浪听了,只是点了点头,人已经痴呆了。周未便道:“我等均知你武功盖世,若不用迷药定制不住你,但总是用药,恐怕伤了你的心智。我现在将这人放了,你只需跟随我的押送小队进京即可,这样一来,老头有了活命,你也不用再受这迷药之苦,而我也算是报答了郡主的恩情。”
铁浪微微点了点头,周未便过去将拓跋老人提起来道:“来人带他取了他的马匹,送出城去。”
说完,便手势一挥,二十七颗人头尽皆落地。拓跋老头突然嚎啕大哭:“四弟,六弟。”人已经挣脱了,直奔刑场,将两颗人头揽在怀里,泪涕如雨。
铁浪知道老人兄弟六人,如今便去了两人,不由长叹一声,紧紧闭上了双眼。接着便听到几声怒喝,再睁眼看时,拓跋老人已经一手抱着一个人头,撞在了旁边士兵的长枪上身亡。
周未见状,回头看了看铁浪,久久不语,最后只说了一声:“将老人和他怀里的两人厚葬了,其他的拉到乱葬岗去。”紧接着又对铁浪道:“铁浪,你会食言吗?”
铁浪万念俱灰的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莫说什么武牧于野的宏图大业,便是自己的妻子,还有一餐之恩的路人都保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