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自责的话语,陆君浩一边轻拍着安抚,一边感到愧疚,“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是我没能留住你……”
她在男人怀里下意识的摇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着他的腰当做依靠。陆君浩除了沉沉的叹息也不知怎么安慰了。
良久之后,她进去病房陪着陶正华,陆君浩站在门口望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身去了医生办公室。
“陆先生,其实以他们父女配型的结果来说,这个手术是可以做的,也是目前唯一可能奏效的方法。不过,那天你那样交代之后,我就按您的吩咐告诉陶小姐了,她当时没表态,但就今天的情况看来,她恐怕又要动这个念头了。”
医生办公室里只有陆君浩跟陶正华的主治医生两人,后者知道陆君浩过来找他的用意,不等他开口,已经把情况分析到位。
“以他们配型的结果来说,做肾移植的话,从理论上讲,陶老先生应该还可以活五年左右。当然,若是保养的好,活更多的年限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医学上这种例子也不少,甚至有存活十几二十年的。”
陆君浩没有说话,幽深的眸子沉静似水,过了会儿,忽然开口:“以病人现在的状况,如果坚持做透析,还能有多少时间?”
医生为难的道:“陶老先生年纪大了,不好说。其实以往做透析的病人,先次诱导也会有这些反应,不过没有这么严重,可他身体的排斥太明显,而且心血管和血压都不好,要是每次做完透析都有这么严重的并发症,那具体还有多少时间,谁都不能保证。”
也就是说,陶婉如的预感是对的,透析这种通用的治疗尿毒症的方法并不适用于陶正华。
“也就是说,只能做肾移植手术?”
“我也不敢保证肾移植手术就一定能成功,更不能保证手术后不会出现其它的意外情况,但就目前来看,这是唯一能尝试的方法。”医院里每一个大大小小的手术都会需要病人签字后方能进行,因为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名医师都不能百分百保证万无一失,所以医生也不能把话说满,只能留着空间让病人家属自己去斟酌了。
陆君浩想了想,忽而皱眉,“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同意陶小姐捐肾的提议,我会尽管想办法找到合适的肾源。”
医生越发为难,犹豫了一下,说:“陆先生,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病人家属也有权力了解事情的真相,您这样……让我很是为难。万一哪天陶老先生忽然支撑不住了,陶小姐岂不是要伤心坏……这合适的肾源,一时半会儿哪里能找到。”言外之意,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让陶婉如捐肾也未尝不是好主意--关键是人家家属自己愿意,而让他一个医生背着良心说谎,他实在是难以启齿,有违职业道德。
陆君浩一脸严肃,英俊的眉眼间凝着一片沉思。医生说完这话就沉默了,等着他的意见。
终于,过了几分钟,他忽然眼神凝聚看过来,“医生,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我国有非亲属关系的**肾移植案例?”
医生眉眼一挑,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到这个,谨慎的道:“有是有,但在千岛还没有这样的先例。我国法律不允许人体器官交易,对于**器官捐献,法律规定,只有配偶、直系血亲或者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又或者是因帮扶等形式而结成的亲情关系才能进行**移植。”他停了停,认真的道,“陆先生,我个人觉得您这个提议不可能实现,就算您能找到愿意捐赠的供体,医院的伦理委员会也不见得能通过。”
“那如果这个供体是我呢?”他忽的语出惊人,吓得医生顿时一愣,眼神瞪着他看了又看,才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顿时有些惶恐,“陆先生,这不是一样的嘛,您跟陶小姐还不是法定意义上的夫妻,就算是配型能成功,最后医院也不可能同意做这个手术。”
陆君浩其实只是临时起意想到了这个主意,但一说出来,瞬间便在心里坚定了这个想法。既然时间这么仓促,他又不能让婉如去做这个牺牲,倒不如自己去试一试,若是万一配型成功了,他就立刻跟婉如去办理结婚手续。
“那如果是女婿捐赠给岳父呢?医院会同意这个手术吗?”
“这个--”医生想了想,“应该会同意的。这种例子,千岛倒是有先例,不过是岳父捐给女婿的,当时媒体还大肆报道过这个新闻,感动了不少人。”
既然这样,陆君浩当机立断,“那麻烦你帮我安排做配型吧。”
“陆先生,您真的要这么做?不先跟家里人或者陶小姐商量一下吗?”医生倒是很不能理解了,他们有两个孩子,陆君浩担心孩子妈捐了肾以后生活工作受影响,怎么不担心自己呢?按说一个家庭里,男人的责任更重,如果他们中必须要有一方做出牺牲的话,倒不如让女方牺牲--毕竟,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
陆君浩毫不犹豫的道:“不用了,先做配型再说吧。”万一配型失败,那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他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医生再三皱眉,迟疑了好久,才艰难的点点头,“行,那我这就让护士过来。”
……
陆君浩回到病房时,陶正华的情况已经好转了一些,清醒着与坐在床边的女儿说话。
陶婉如见他进来了,回头看他,好奇地问:“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走了。”
他走过来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按了按,嘴角露出温柔的笑,“陶叔现在情况不稳,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刚去找医生好好了解了一下陶叔的病情。”
陶正华见陆君浩当着自己的面也不避讳什么了,还是照常亲密的与女儿互动,仿佛当他不存在,脸色变了变,不冷不热的道:“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你别想那么轻易就把婉如跟孩子带回你们陆家!”
他口气虚弱,但话里的敌意却满满的。陶婉如顿时皱眉,摇着他的胳膊不满意的哀求:“爸,你这是何苦,君浩这些日子也很担心你的,你就不能好好跟他说说话吗?”
“要我好好跟他说话?不可能。”陶正华有些气喘,又似乎是身体还承受着痛楚,只见脸上划过痛苦的神色,缓了缓继续说,却是抬眸看着陆君浩的,“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陆君浩这些年习惯了众人的追捧和赞扬,走到哪儿不是人家恭敬相迎的,可在陶正华这里,这些日子他可是受尽了侮辱和冷眼,一时面上也挂不住了。但想到面前的女人,他还是忍了下来,刻意维持着平日的威严道:“你看我不惯没什么,但为了我再把自己气病,让你女儿跟着担惊受怕,你想想最后伤害的是谁。我不信你对婉如的疼爱会比我少一分。”
陶婉如知道陆君浩这些日子受委屈了,但此时此刻,她还是更加担心父亲的身体状况,闻言抬头看他,一脸哀求的模样,“君浩,你能不能先别说了。”
“是啊……我伤害了我的女儿,你对她好,疼爱她,呵护她……可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们陆家,看起来正义清廉,大公无私,可也不过是狗眼看人低!你们家若是看得起我女儿,她又怎么会带着孩子独自在外生活……她要是嫁到你们家,不得一辈子低声下气,看你们的脸色……”陶正华说到这里,胸闷气短,一时再也没了力气。
陶婉如一张脸都皱成团了,既气愤爸爸说出的话,又担心他的身体,只能稍微发泄自己的不满,“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君浩……他家是他家,他是他,他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我知道,你一颗心都向着他了……我现在活着,不过是你们的绊脚石--”
“爸!”陶婉如几乎哭起来,声音扬高都带着颤抖,又见陶正华闭着眼一脸痛苦,脸上刚刚恢复的血色又消失殆尽,她只能转头拉着男人的手无声哀求。
被陶正华把一家人都形容成了狗,陆君浩心里说不气是不可能的。他这辈子受的苦不少,但被人这样侮辱的时刻却只有这一次,下意识的攥紧了拳,他抿着薄唇克制住不发一语,刚毅的脸阴沉似水。
直到被女人握住了拳,他才垂眸,缓和了一下脸色,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的两汪泪水,眉宇间皱成一个“川”字。
罢了,不跟一个重病之人一般见识,他忍着心里的不悦,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出了病房。
陶婉如见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里像是被荆棘刺了一下,虽然不是痛彻心扉,却也让她难受的紧。
“爸,他出去了,你不要生气了,医生让你好好休息的,我们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你闭上眼睛睡一觉。”
陶正华见女儿终于是听了自己一回话,而身体又确实疲惫的紧,只好长长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