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分摊了任务,唐焱自然不例外,他肩负着很重的任务——灵源液。
他需要把囤积在战盟三个区域的尸骸全部炼成灵源液。
战盟牺牲的弟子已经全部被分离出来,并埋葬到了英灵坟冢,剩下了尸皇族、妖域,以及盘古族的俘虏和尸骸,足有一千多万,数量之庞大,堪称遗落战界万年之最。
里面还包含了很多特殊的强者,例如半圣,以及圣境。
这些都需要特殊处理,不一定真的炼化成灵源液,例如火麒麟之类,还有活捉的百炼黑鹏之类。
不过唐焱没有急着熔炼灵源液,他的身体很虚弱,需要利用血魂树再调理十天半月,然后才能集中力量进行这场浩大工程。
正好妖灵族需要些精血和魂魄,从妖兽的尸体堆里挑选些特殊的妖类,尤其是妖尊、半圣,甚至是妖圣,精心的挑选些妖兽,汲取精血和魂力,将来带回妖灵族为新生代觉醒使用。
这可是数百万的妖兽尸体,千载难逢的机会。
妖灵族不会轻易任由唐焱全部炼成灵源液。
所以,十天时间里,既是唐焱修养,也是妖灵族挑选‘精品’。
高层会议结束后的第七天。
唐焱离开了闭关地,走出了天子殿,没有惊动任何人,也在刻意避开了所有人,在夜幕下、雨幕里,他带着忐忑又沉重的心情,走向了新建的‘英魂坟冢’。
七天了,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去面对。
英魂坟冢坐落在了中央圣山以南,因为战盟阵亡的弟子数量太多,战盟也实在空不出那么多坟地,所以每座坟茔之间都是紧贴紧靠,略显拥挤。而那些体积稍大的坟茔则是以‘群体’命名,即每个坟茔下面埋葬着成千上万的尸骸,但对应的石碑上面则雕刻了所有名字,没有遗漏任何一个。
即便如此,英魂坟冢依旧建了数万座新坟,紧紧地贴靠着彼此。
雨幕下,黑暗里,坟冢被蒙上了冰凉的薄纱,孤独、寂寥,何尝没有几分凄凉。
无数的亡灵在沉睡,又像是在无声的回忆着鲜活的一生。
无数的尸骸沉寂在泥土,又像是在凄凉的凝望天穹。
这里的气氛……太沉重……重的让人窒息。
这里的时间和空间仿佛凝固,独立于世界之外,走进这里,像是走进了地狱的一角。
小雨淅沥、坟茔孤寂、石碑冰冷。
唐焱在坟冢边缘伫立了很久很久,坟茔里面的‘黑暗冰冷’、‘孤独凄凉’,像是稀薄的迷雾,无声的漂浮着,淹没了他的肉身,侵蚀着他的灵魂。
他感伤,更在害怕,他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此刻却心塞心凉,不敢向前。
四百万生命啊,四百万……四百万……里面太多熟悉的人……
他们都因战盟而死,因……自己而死……埋在了这异界他乡,沉睡在这冰冷的地下。
唐焱反而希望自己还年轻,还是当年的顽劣性格,可……
他静静的看着,凝望着那些冰冷的墓碑。
恍惚间,坟茔里的无尽孤魂也睁开了眼睛,隔着墓碑,凝望着他。
阴阳两隔的对峙,凄凉,孤独,苦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唐焱在不知不觉中迈出了脚步,缓慢地走进了英魂坟冢,他的指尖轻缓的划过一座座冰冷的石碑,轻抚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每一次轻触,每一次的滞留,都带来心脏刀剜般的刺痛。
曾经是鲜活的生命,有着辉煌的经历,有着自己的生活,有着亲朋与好友,只一场征战,变作一具没有生机的尸骸,曾经的曾经,全部封在冰冷的墓碑里面。
生命有时候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无力。
姬婆婆、年老、第三火、鹰身女妖,还有林中村的五位武圣,唐焱跟他们之间的交流很少很少,可无论是姬婆婆,还是第三火、年老,都对唐焱有过帮助,都曾面对面的谈笑交流,无论是鹰身女妖,还是林中村的武圣,全部都是为了战盟而死。
为了晋升圣境,他们付出了多少努力多少辛酸?可所有的所有,都在战争中落幕。
唐焱站在了九尾天猫的坟茔前,墓碑上面披着件雪白的绒衣,已经在雨水里浸湿。他很熟悉这件绒衣,正是月影喜爱的那件,也是九尾天猫当年送给她庆贺新生的礼物。
静静的看着,怔怔的站着。
唐焱的目光在猛烈,心头在苦涩,应该是月影来了。
一直以来,月影不肯相认,九尾天猫不敢强求,甚至不曾有过多少的交流,彼此在疏远着,也在陌生着,可真当母亲死去,血浓于水的亲情势必解开女儿尘封的记忆。
只可惜,九尾天猫看不到这一切了,月影也没有可能再当面唤一声母亲。
月影有着轮回的凄苦,经历不同命运的转换,可每一次的轮回重生,对于九尾天猫而言,何尝不是一次煎熬,一次同样的凄苦与重生。
这位曾经名动兽山的大圣者,晚年又是多么的悲伤与孤独。
唐焱跪在了九尾天猫的石碑前,对着这位名义上的岳母……垂头叩首……
道一声安息,念一声惜别。
珍重送上一份保证,他愿用自己的生命守护月影,陪伴她走过生命所有坎坷荆棘。
唐焱从第一座坟茔开始,鞠躬、静默、悼念,重复重复,再重复,为每一个牺牲的生命,为每一个埋葬的坟茔。
从坟冢的最前端,没有落下一个坟茔。
他为每一个坟茔默哀,为每一个生命悼念。
现在战盟上上下下都在忙碌,众人实在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缅怀,有心却无力,所以只能由唐焱自己代替。
唐焱代替整个战盟,给逝者叮咛一份安宁,给亡灵送上一份敬重。
代替所有的幸存者,为数百万牺牲的英灵道一声感谢,为无数埋藏地下的尸骸道一声安息。
唐焱一步一鞠躬,一躬一悼念。
坟茔静谧,此刻更无言,仿佛无数的冤魂在安静的看着他。
小雨淅淅沥沥的浸湿着石碑、地面,也浸湿着唐焱的长发衣衫,浸湿了他脚下的泥土,浸湿了眼睛,朦胧了目光。
当唐焱的指尖划过尹夕月墓碑的时候,泪光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下,喉咙胸口都像是堵了什么东西,难受。
而当唐焱出现在小金猴墓碑前的时候,心脏一阵揪痛,双膝颤巍巍的跪在了泥浆里,用力抿着嘴唇,却止不住泪如雨下。
他想忍住,他想克制,却在不知不觉中抱住了墓碑,在恍恍惚惚间脸贴上了它的名字,唐焱在热泪里心疼,在朦胧中哽咽。
大衍山脉相遇、沧澜古地嬉闹、万古兽山的疯狂,往事如风,一幕一幕,在脑海划过,带来的却是无尽的苦涩,更像是刻刀一样划过心脏,鲜血淋漓,刺痛难忍。
“哇啊!”唐焱忍了半天,却换来嚎啕泣哭,泪水混着雨水,湿润了脸颊。
他像是个孩子,哭的嚎啕,哭的沙哑。
压抑了半天的情感,在此刻决堤释放。
四下无人,坟茔静谧,唯有他的哭声在雨幕里凄凉的回荡着。
唐焱跟金猴的情义最真最深,最浓最切。
虽然后期因为种种的原因没有继续在一起并肩作战,可彼此的感情一直都在,埋在心里。不是唐焱不想再带着金猴,不是忽略了它的存在,实在是金猴实力稍弱,唐焱经历的危险太可怕,稍有不慎都可能万劫不复。
带着金猴,就是害了它。
金猴也一直在努力,在成长,在接受着不死凰的淬炼。无限期待着将来某天能再次蹲在唐焱的肩膀,再次吱吱尖叫,再次欢呼腾挪,再一次……并肩作战,笑傲天下。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场战役里戛然而止。
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梦想,都将成为苦涩的追忆。
“……啊……”
唐焱泪如雨下,大张着嘴,哽咽痛哭,他死死抱着墓碑,像是个孩子,抱着……抱着……指甲紧扣着坚硬墓碑,扭出了鲜血,在雨水浸润下划过金猴的名字。
多么多么的再想听到它的声音,多么多么再想听到那声‘吱吱’的俏皮,多么多么再想抚摸着它光滑的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