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斯做的？我以为是神主。”沙梨皱眉道。她现在越来越弄不懂那个神秘的海族之王了，好像他身上笼着一层变幻莫测的海雾，向外界展现幻象，制造幻象的人却隐藏在每一个幻象之后，于几不可查的间隙之中显露一丝真实。
肖西亚慢慢走着，一步又一步。“你猜的也不错。罩住海港的浓雾、枯败花园的伪装、不分昼夜悬在半空的青色魔法灯，都是神主请菲利斯制造出来的幻象。而人们却信以为真，以为圣莉尔群岛上的繁华奢侈一如八百年前。
“八百年前，诺米尔做出神族覆灭的预言，打破预世之镜，神主也失去了许多力量。从那之后，先是灵气逐渐消散，再是光明魔法元素的减少，岛外的天然屏障渐渐稀薄，短短一百年间，圣莉尔群岛就像得了疾病的人类一样迅速衰老。
“这种衰老一直持续，根本没有好起来的迹象，也找不到任何有效的恢复办法。祭司们为了补充岛上的能量，常常耗费自身魔法用以维持岛上充盈的灵气，这种消耗终于令他们支撑不住，纷纷衰竭。所以，我如此年轻，又没有觉醒预言之力，却已成为神族大祭司。”
沙梨侧头看向肖西亚，道：“你的光明魔法很强大。”
肖西亚点点头，接着道：“我成为大祭司没多久，神主令我去圣莉尔学院守卫迷路森林，我便很少回神族。有一次，例行朝拜，我在圣殿花园里遇见菲利斯，他正对着花园唱歌——他在对圣殿山下所有的人们唱歌，那歌声传出很远很远，一直传到海港外面。我才知道他竟给这个镇子罩上了一层幻影。
“人们再也感觉不到灵气的稀薄、光明魔法元素的减少，还有来自于海上的威胁。可我感觉得到，平静海浪之下的蠢蠢欲动，还有那些隔着西北海洋都能闻到的侵略气息。这一切，都被菲利斯隐藏起来，他在为神族人唱着催眠曲，将他们束缚在无边梦境里。”
沙梨举头眺望，半空中屋檐下，仍飘荡着无数个青白浅淡的魔法灯笼，这些原本很美的灯笼，在肖西亚的叙述中好似逐渐扭曲，渗出冷清光线，将街道两旁的房屋衬得阴森起来。
沙梨忍不住问：“菲利斯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西亚冷冽的声音说道：“是神主要菲利斯这样做的。菲利斯需要带领海族穿过斯弗德尔大陆去往西边海岸，就必须得到神主的帮助，所以他服从神主的命令。”
“那神主为何要这样做？”
肖西亚道：“一个强大的人绝不会让人知道他已失去力量，更何况是一族之长，他宁愿欺骗所有族民，也绝不会让他们知道真相。”
沙梨不禁想起自己的父亲，他也是一族之长、一方领袖，如果威尔蒙逊出现这样的情况，父亲会怎么做？哥哥会怎么做？她那高傲尊贵的姐姐又会怎样做？
然后，沙梨理所当然地想到了海族的王。“菲利斯倒是非常服从神主的命令，他很尊敬神主。”
听此言，肖西亚冷笑道：“他们之间只有一纸协议罢了。神族和海族之间，也只有一条海岸相连而已。你永远不要以为这两个邻居是相互扶持的朋友。神主在一个小时前还打算杀了菲利斯。”
沙梨一惊，忙问：“为什么？他们既然有盟约，怎么会刀剑相向，莫非盟约已经结束了吗？”
肖西亚的声音更冷：“他们之间早已矛盾重重——菲利斯和诺米尔交好，诺米尔告诉过他不少预言，菲利斯却对神主绝口不提。他还处处维护妖族，妖族四长老玫就是菲利斯救走的。”
沙梨猛然想起，她刚进圣殿时看到的浓雾和玫，原来那时菲利斯就已在圣殿。
“海族和妖族之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协定。在这个大陆上，关系网错综复杂。弱小者依附强大者，强大者相互结盟，又相互忌惮。但谁也不能轻视对方，更不能忽视那些弱小者们，他们往往隐藏着比强大者更强大的秘密。菲利斯就从妖族那里得到了一些东西，使他能和力量远高于他的神主分庭抗礼。而神主必须拉拢海族，才不至于在战争中孤立无援。所以，他们相互制约，谁也不能压过谁。”
沙梨道：“你刚才对我说，菲利斯已经安全了。难道就在我送他出海的时候，神主还想杀他？”
肖西亚点头道：“菲利斯察觉到神主对他的杀意，所以才请你送他去海港。”
“我如何能保证他的安全？”
肖西亚侧头看着沙梨，道：“你知道为什么神主要请你来圣殿做客？”
沙梨眯了眯眼，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而且，他似乎对我很纵容。”
“诺米尔打破预世之镜的那个晚上，神主从预世之镜里看见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你。”
沙梨惊讶无比，眼睛瞪得老大，盯着肖西亚道：“画面里，我在做什么？”
肖西亚摇了摇头，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神主非常想知道后面的事情，所以他才请你过来，想从你身上找到线索。所以你对他非常重要。菲利斯身边有了你，他才有恃无恐，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岛上。”
沙梨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道：“怪不得菲利斯说感谢我送他离开，原来是真的在感谢我。”
шшш ●TтkΛ n ●CΟ
肖西亚看了一眼沙梨，忽然问道：“你觉得菲利斯是个什么样的人？”
沙梨顿了一瞬，道：“捉摸不透。他总是以假面示人，却叫人很容易看出他在伪装。真奇怪。”
“自从他知道自己不会有子嗣后，就变成那个样子了。”肖西亚道：“他不再说废话，不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不再关注和利益无关的东西。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基于他深谋远虑的计划。他已变得和神主一模一样。”
肖西亚的话中夹杂着明显的叹息，叫沙梨诧异：“肖西亚，你似乎……不太喜欢神主？他可是你的君王。”
肖西亚淡淡道：“忠诚不代表喜欢。而我所效忠的……”他顿了会儿，道：“或许并不是一个君王。”
沙梨忍不住睁大了眼，转头看向肖西亚道：“菲利斯跟我说，神主能通过维莫天湖看见大陆上所有地方，他会知道你刚刚说的话！”
肖西亚冷冷地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十分显眼。他脚下的步伐也十分稳健，直直朝前走着，丝毫没有惧意。
他不再说话，因为他们已到了圣殿前长长的阶梯下。肖西亚对沙梨说：“回去吧。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觉。你要是不累，就去花园后面的大湖边，神主一定在那里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