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冉必之突然冲出人群,挡在了劳桑心的面前。他双臂交叉,硬生生的挡住了落花那凌厉的一掌,那力道也逼得他退后了好几步。而落花,却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闻宗萱站在冉必之相对的位置,瞧清了他的面容,一脸诧异,对霍春秋道:“这个人是劳桑心的二哥,为何会穿着下人的衣服出现在这里?”
劳桑心听到了闻宗萱的话,睁开眼睛,看向身侧的人,“必之……你怎么……”
冉必之穿着霍府下人的衣服,头上带着仆人帽,与原先张狂的装扮大相径庭,混在人群中,若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冉必之一双眼睛始终防备着落花,一手将劳桑心拉向自己身后,道:“领主不放心你一个人走,让我来送送。”
“领主……”劳桑心感动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忍了忍,终是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冉必之又道:“本来想偷偷地等你拜完堂就离开,没想到碰到这个家伙。他看着可不简单,交给我来对付,你什么都不要想,看着就好。”
听了这话,劳桑心只觉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进了自己的心里。她退后几步,看着冉必之坚韧挺拔的背影,心道:“必之,谢谢你。”
一直以来,他们都是很好的伙伴和朋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已从伙伴变成了亲人。冉必之真的像一个哥哥一样,一直关心着她,保护着她。
落花缓缓抬眸,看向冉必之,心中百味陈杂。这个对手,可谓是与自己交手最多次的。每一次交手,自己都是不同的身份,此时再次对峙,不免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冉必之对上落花的眼睛,那双蓝色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让他觉得有些熟悉。猛然想起,当初在武陵镇外的树林里,与陵城少主的一战。那场战斗,原本胜负难分,只到最后一刻,他看见了对方的眼睛忽然间变得明亮湛蓝。就是那个瞬间,他不省人事了。醒来后,他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那双眼睛和漫天的杀气。
如果刚才的杀气不算什么的话,那么,就凭这双眼睛,他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昔日挑战天下高手的陵城少主。
冉必之想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问:“她杀的是你什么人?什么时候死的?”他想起来,昔日在天目峰上与陵城少主交手时,他身边有一个与此人的装扮相同的人在一旁帮助他。莫非,他说的就是那个人?
落花看着冉必之,有些犹豫该不该出手?他心想:此人是与自己交手最多次的,作为夜未央最得力的属下,他必然将每次作战的情况都告诉了夜未央。以夜未央的聪明才智,很难不猜出自己的身份。倘若此次出手暴露了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他转念一想,如今的自己,昔日武功早已不在。这一身杀气与之前的武功大不相同,想是冉必之也难猜出一二。想到这里,落花便放心大胆地应对,骤然出手,翻手为掌,拍向冉必之。
冉必之始终防备着落花,对方身体一动,他便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内力雄厚的一掌,带着漫天的杀气,若不全力相拼,必难抵挡。他运起全部的功力,就在大厅中与落花打斗起来。这二人的招式不同,却都是巧用内力。落花的掌风所到之处,都带着强烈的劲气。而冉必之,毕竟是练过霸王刀的人,对于力量掌控的很好。两人的力量相加,逼得围观的众人退的远远的,好在霍府的大厅够大,才让众人免遭波及。
二人势均力敌,几乎难分上下。斗了十余招之后,落花突然加强了攻势,反手为掌,强烈的劲气直劈冉必之。冉必之本想躲开,奈何身后站着劳桑心,他只得空手运力,以臂膀挡之。离开白府混入迎亲队伍中时,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他并未携带陌阳刀。此时,空手接落花这一招,无疑是螳臂当车,就算不死,双臂也难保。
所有人都以为冉必之无法躲过这一招,都为其担忧着,劳桑心更是惊呼了出来。却没想到,落花的那道劲气,在离冉必之几寸距离时,忽然变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了冉必之的胸口。冉必之被这道劲气所震,远远地摔了出去,捂着胸口吐血,再也爬不起来。
“必之!”劳桑心想要奔赴过去,脚还未动,落花便已瞬移到了她身边,右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伤心,担忧,绝望,各种心思,已让她毫无反击之力,任由落花掐着逼向了墙角。她睁大眼睛看着落花,对上那双湛蓝的眼睛,只觉得似有魔力一般,将她拉入了无边的黑暗。她哆嗦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虽然心绪紊乱,但她肯定,这双眼睛,她从未见过。这人是谁?难道今天就要死在他的手上吗?
落花看着眼前的女人,心中恨意起伏不定。为什么她要杀连环?为什么不是别人?说来,他与这个女人何尝没有交集,他本就无意与这女人为敌。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劳桑心时,她对自己说的话:“你好,我叫劳桑心,明天我们将成为对手,还望阁下手下留情。”
今日,他能手下留情吗?若是留情,岂对得起连环,那个将真心付与自己的女子?
不能留情!必须杀了她给连环报仇!
想到水连环,落花的恨意不由得加深,手掐得更紧了。随着他恨意的加深,他周身的杀气也不断加深扩大。缓缓抬起左手,运足内力,欲一掌了结她。
“你放开她!”霍春秋眼见新婚妻子就要死于落花之手,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猛然爬起来冲了过去,一脚踹向落花的胳膊。他这一脚没有多少力气,却使了个巧劲,逼得落花只能撒手,转战于他。
霍春秋方才中了落花一掌,早已受了重伤,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他虽然逼得落花放手,却也不敌落花的一击,只是一掌,再次让他倒了下去。落花没有多费功夫,直接击向劳桑心。
掌风未到,霍春秋的身影已先挡在了劳桑心的面前。受这一击,霍春秋当即就要倒下去,好在劳桑心在身后将其抱住,支撑着他站着。
劳桑心紧紧抱着霍春秋的腰,心中不无感动,哭着道:“春秋,对不起……”此时,她的心是真的动了。有这么一个为自己不顾生死的男人守护着她,她有什么理由不嫁呢?
落花看着霍春秋,停止了攻击,道:“你让开!我不杀无辜之人。”
霍春秋的头靠在劳桑心的胸前,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道:“我说过……你要杀她……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踏过去……”
落花身上的杀气渐渐消散,问:“你真不怕死吗?”
霍春秋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会……守护她……一生一世……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
落花看着霍春秋,心忽然就软了下来。他想起了过往,在飞龙引客栈里和霍春秋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这个兄弟,一直把他当朋友对待,对自己始终保留着一份情意。纵使自己丑事缠身时,所有人都远离鄙夷他,他却始终相信着自己。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深深爱着劳桑心,处处为她着想,他对劳桑心有情,同样,也对“小孟”有义。落花相信,倘若今日霍春秋知道他就是昔日的小孟,必定不会只挡在劳桑心的前面,而是陷入两难之中。这样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他如何能杀?他下不了手。
若是今日不顾阻拦杀了劳桑心,霍春秋必定为情痛苦一生。情伤之痛,他深有体会,如何能让这个好兄弟步他后尘,背负伤痛?也罢,为了这个好兄弟,且忍一忍吧。
想到这里,落花缓缓收手,道:“今日,就看在你的份上,饶她一命,他日再见,绝不手软。”心中的恨意消失,杀气也渐渐消散,转身,扫了一眼武林庄几人,心中带着无尽的落寞离开了大厅。
武林庄几人看着落花离开,扭头看去,只见他身影如流星一般就闪向了厅外,只是片刻,就不见了踪迹,众人都松下一口气来。
鄢商慈却望着门外怔怔发呆,从落花进屋时,她的眼睛就始终盯着对方的手。纵使心中觉得不可能,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因为,那个人,他的双手带着手套啊!
“春秋!”劳桑心支撑不住,与霍春秋一起瘫坐在地。闻宗萱匆忙上前,查看儿子伤势。
这时,忽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冤有头,债有主,公子从不杀无辜之人,这是疗伤丹药,你们拿去疗伤吧,三个时辰便可恢复。”
两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人将两粒丹药抛向闻宗萱,接着身影一闪,离开了霍府。
闻宗萱伸手接过丹药,想也不想,直接喂儿子服下一颗,并将另一颗给了劳桑心。劳桑心来到冉必之身边,将丹药喂其服下。
“桑心……”听到霍春秋的呼唤,劳桑心又回到霍春秋身边。霍春秋紧紧捏着她的手,道:“我们……还没有拜完堂,我们接着拜堂……好不好?”
劳桑心咬了咬唇,点头道:“好,春秋,我愿意。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这一刻,她付与了真心。
两人整了整衣衫,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勉强完成了三拜。
“送入洞房!”随着两人的离开,厅中之人都放下心来。一直坐在首位的霍金山目送两人离开,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容,紧接着,脸开始不停地抽搐,最后,“扑通”一声,猛然滚落在地,不省人事。
“金山!”闻宗萱吓得不轻,急忙吩咐下人将霍金山抬进去,并冷静地对众人道:“诸位,府上备有喜宴,请大家自行入席,我就不一一招待了。”
两个时辰后,霍府的客人吃完了酒席,走的走,散的散。冉必之因为要留在霍府疗伤,被安排住在了客房。吃了落花留下的丹药后,加以调息,体力很快就恢复了。因为心中放心不下劳桑心,打算出来看看。
此时,已然入夜,整个霍府都安静了下来。冉必之穿梭在走廊中,瞧见前方传来脚步声,急忙躲在柱子后。只见几个下人抬着一个人跟在闻宗萱的后面,朝侧院走去。冉必之心中觉得奇怪,便跟着几人,一路来到祠堂。
“你们几个听着,老爷离世之事,暂不可对外相传,尤其是不能让少爷知道,免得搅了他二人的新婚雅兴。”闻宗萱对几个下人道。
下人们面面相觑,一人斗胆道:“夫人,这样会不会对老爷太过不敬……”
闻宗萱道:“这件事我自有安排,老爷的遗体就先放在这里,待少爷和少夫人回门归来之后,再办丧事。切记,这三天,绝不能让少爷知道此事,谁若敢传出去,我决不轻饶。”
“是,夫人。”几人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闻宗萱望着霍金山的遗体,喃喃道:“金山,对不起了,我总不能让人说,春秋的新婚妻子,一进门就克死了公公,委屈你了。”
冉必之听到这里,心想:这霍夫人行事还真是与常人不同,为了维护劳桑心竟然做到这种地步,看来,老大嫁到这里来,不会受什么委屈了。
霍春秋吃下丹药,经过劳桑心帮忙调息,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二人坐在床上,对着红烛喜帐,相望凝视。霍春秋似是有些紧张,颤抖着手牵起劳桑心的双手,深情凝望着她,道:“桑心,我终于娶到你了,我太开心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我会保护你一生一世的。”
劳桑心沉默不言,任由霍春秋上前,将其推倒。虽说那一刻,她心中是拒绝的,但想到霍春秋刚才为自己的舍命举动,还是放松了身体。“春秋,谢谢你,我相信你。你为我不顾生死,我都记在心里,但是,以后不要那么傻了,不要再挡我前面。”
霍春秋道:“你是我的妻子,我有责任去保护你。况且,我也答应过你大哥,要用性命去保护你,我绝不会食言。”
“领主……”听到这里,劳桑心心里一震,脑中又回想起夜未央那张熟悉的脸。为什么到这一刻,她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人,为什么她的心还是那么痛?
帘帐缓缓垂下,劳桑心心中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闭上了眼睛。罢了,什么都无法挽回了,就这样吧。放松了身体,任由霍春秋在她身上亲吻着……
翌日,新婚的两人为公公婆婆敬茶。霍春秋没有看到霍金山,便问闻宗萱,“娘,爹怎么不在?”
闻宗萱表情自然,道:“你爹的身体不是很好,不方便下床,礼节就免了吧。”她看向劳桑心,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太过拘束,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都放心大胆地去做,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谢谢……娘。”劳桑心低着头应道。
闻宗萱扶起二人,道:“金山那边,你们就别去了,免得坏了你们的喜气。待回门之后,再去看他吧。”
这时,邱枫走了进来,对两人抱拳道:“邱枫见过哥哥嫂子。”
劳桑心抬头看了邱枫一眼,点了点头。邱枫却定了定神,望着劳桑心发起呆来。
闻宗萱见女婿有些反常,咳了一声,道:“枫儿,你干什么呢?”
邱枫回过神来,道:“我只是觉得,嫂子有些眼熟。”
劳桑心心下一愣,猛然想起,这个人是邱欢的儿子。邱欢是死于堂主之手,莫非这个人调查过我们?面不改色,淡淡道:“我好像从未见过妹夫。”
邱枫道:“不知嫂子有没有去过苏州城?”
劳桑心答的爽快,“我没有去过。”
邱枫还要追问,霍春秋却按耐不住了,问道:“妹夫,你什么意思?你嫂子进门第一天,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邱枫顿了顿,道:“兄长勿怪。我说嫂子眼熟不是没有理由的,不仅是嫂子,就连昨晚那个帮助嫂子的下人,我也眼熟。因为,一年多前,家父在苏州城莫邪大会后不幸遇害,凶手行踪神秘,我们调查了许久,才列出了五六个嫌疑人。嫂子与昨晚那人,便在其中。而且,昨晚那人,在我迎娶嫣妹之时,曾企图抢亲。不知那人与嫂子是什么关系?”
劳桑心哑口,不知如何回答。这时,霍春秋却为她解围了,“妹夫,那个人是我娘子的二哥,抢亲的事,是我安排的。他有些拳脚功夫,我当初不想妹妹嫁给你,就请他相助帮忙抢亲。但妹妹钟情于你,此事也就了了,若你心中还介意,不妨冲着我来吧,不要为难你嫂子。”
“这……”邱枫也不好再说什么,心中却还是有些怀疑,问:“不知我可不可以见见嫂子的二哥?”
劳桑心淡淡道:“二哥一早就回家了,改天再帮你引荐。”
邱枫不肯罢休,继续问道:“那不知嫂嫂家居何处?”
闻宗萱见邱枫咄咄相逼,一时发威,冷声道:“枫儿,你怎么处处针对你嫂子?试想苏州城莫邪大会,历来去的都是江湖人士,你嫂子一介平凡女子,去那里做什么?你莫多心了。”
邱枫半信半疑,问:“嫂嫂不会武功吗?”
闻宗萱道:“你嫂子在大堂上被那魔头逼到那种地步,你可见她还过手?她本就是个不懂武功的寻常女子,若非如此,我岂会让她嫁入我霍府的大门,欺压我的儿子?”
闻宗萱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听得劳桑心和霍春秋自己都是一愣一愣的。劳桑心心想:这婆婆可真是护短,我还与她交过手,她竟然说我不会武功,这谎话说得面不改色,也真是没谁了。
霍春秋则想:母亲怎么说话言不由心?她不是一直期望我找一个江湖女子为妻吗?莫非她不知道桑心会武功?不会啊!她之前不是还为桑心疗过伤吗?
邱枫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闻宗萱护短的心思,当下便不再做声。但他心中还有疑虑,只是随意交谈了几句其他的,就抱拳向几人告别了。
出了霍府的大门,邱枫的贴身护卫迎了上来,道:“公子,那人出了武陵镇就不见了踪迹。”
邱枫阴险一笑,道:“什么盟主夫人,也不过是个护短的小妇人罢了。我那嫂嫂绝不是一般人,你去给我查查,昨日那新娘子是从什么地方迎娶过来的。待我找到了她的老窝,那就一切都明白了。”
那下人道:“公子,会不会真是我们搞错了,当日出入莫邪塔的人虽然与这新娘子有些相似,但他是个男人啊,会不会是长得像而已?”
邱枫道:“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说不定就是她女扮男装。北兄给我的画像,清楚明了,绝不会有错。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带头人,为父亲报这血海深仇!”
《本卷完》
敬请期待下卷《修罗道》
孟传情流落江湖,化身为魔,一场场江湖屠杀,说不尽血与泪……
舞狮台再度聚首,一场除魔大会悲怆凄凉,谁来拯救坠入深渊的人?
看一场修罗绝杀,算不尽江湖浮屠恩怨,尽在修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