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波涛汹涌。
桑幼忧与风淮站在码头上,瞧着一帮工人往船上装东西。许久后,工人完工,而桑幼忧却一直看着前方,未曾有下一步行动。
风淮不解,问道:“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桑幼忧默不作声,片刻后,一个人影由远及近走了过来,赫然是那富强联盟的十公子龙湖。
“你叫我来干嘛?”龙湖看着桑幼忧,不客气地问。
桑幼忧笑道:“怎么这么大气啊?”
龙湖瞧着桑幼忧的笑脸,一时怔住了。他想起了霍嫣华的笑颜。昔日,他与四哥四嫂同舟泛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惜斯人已逝,四哥也重病在床,眼看着要一日不如一日,他除了祈祷根本毫无办法。
十大富商接连身故,每个人的家里都乱作一团。而他,本就是孤身一人,身边再无知几,更是对未来感到一阵阵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没有了几位叔叔伯伯的爱护,他还能一帆风顺地走下去吗?
“小龙湖,富强联盟的事我都听说了,未来,你可有什么打算?”桑幼忧盯着龙湖,认真问道。
龙湖仰起一张脸,不悦道:“我已经十七岁了,不小了!”
“好好好!”大他两岁的桑幼忧无奈唤道:“龙大公子!”
“未来?”龙湖忽地鼻子一酸,喃喃道:“我还有未来吗?”
桑幼忧忽然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龙湖,跟我一起行商吧!未来,我带你去闯。”
龙湖睁大眼睛看着桑幼忧,听她道:“我要开辟一条从此处通往沧浪岛的商道,要让这两地之间再无距离。”
那一刻,在桑幼忧身上,龙湖真的看到了“公子雾”的影子,也仿佛看到了霍嫣华的身影。
“好。”他那样郑重地回答,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这时,一只信鸽从远处飞来,缓缓落在了桑幼忧肩头。桑幼忧微微诧异,取出信鸽里面的纸条,瞧着上面的内容,眼神微变。
“龙湖,看来我们的合作计划要推迟一段时间了。我有事需要赶回武林庄,待处理好后,再来找你。”说完,又吩咐工人们卸货,一阵指挥耽搁后,带着风淮离开了。
龙湖瞧着那两人走远,目光中带着期盼。
悬崖底下。
整整三天,夜未央还没有等到有人前来营救。这让他对属下的行动力有些不满了。跳下来的时候,他听到了劳桑心的呼喊声,证明她已经知道自己坠崖了。那么,她必然会想办法营救。这也正是他没有急着寻找出路,反而心安理得地在这悬崖底下陪着商羽落的原因。
他陪伴商羽落的方式,甚是流氓。趁着那人依旧迷迷糊糊地,将人揽着靠在自己的胸前,双手还环着人家的肚子,脑袋埋在雪白的头发里,一点也没有君子的态度。
于是乎,商羽落醒过来后,瞧见了此番情景,愣了片刻,抬手就给了夜未央一巴掌。
仿佛被这一巴掌抽干了力气,夜未央一个激灵松开商羽落,尴尬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难道是躺时间长了,僵了?夜未央起初还没有在意,索性懒得动了,瞧着商羽落起身靠到了一边,便笑笑,厚脸皮地道:“这崖底凄冷的很,抱在一起可以取暖,不然早冻死了。”
“你还怕死吗?”商羽落有气无力地反驳了夜未央一句,抬眼看向悬崖上方,回想起坠崖前依稀瞧见的那个身影,瞬间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不由得苦笑道:“还真是胆大,这么高的悬崖,你也敢跳下来,看来也是不怕死的。”
“那要看为谁死了?”夜未央依旧厚脸皮地说着,语气中透着半分真诚。
商羽落眼神闪烁了一下,不再理会夜未央,只是有些伤感地看着自己肩头的白发,雪白刺眼。过于夺目的颜色,让她不忍多看,挪开目光看向下腹。已被包扎的地方,还透着一丝血迹,动一下便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比这更痛的,是她的心。末宁这次捅的的刀子,可真狠,伤的她支离破碎。
夜未央不禁也瞧向商羽落的肚子,瞧着瞧着就想起了自己为她吸取伤毒的场景,猛然间脸色一变:该不会……他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却依旧是浑身无力。
十日散发作的初级征兆,便是麻醉,会致使人全身无力。难道,毒性在他身上扩散了?因为并不是通过伤口直接接触的,所以,晚了几日发作?
想到这里,夜未央不安了起来。如果是这样,那在这崖底多待一刻,便多一份危险。此时,他再也没有心情享受与美人独处的时光了,必须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商掌门,你可是功力散尽了?”
商羽落一愣,暗暗运功,正如夜未央所想,内息石沉大海。“你怎么知道?”
“上一次被江末宁所伤,你不也是如此吗?还是我在君山上助了你一臂之力。”夜未央眨了眨眼睛,道:“不过,这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只怕要靠你自己了。”
商羽落没有做声,心中却是一动:他是因为我,才会在天香国色楼对末宁出手吗?想到这里,便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个人,一直都在监视着末宁?
“这已经不重要了。”夜未央叹了口气,“如今要紧的是,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崖底。这几日我四处查看了一番,除了这个水潭,其他地方都是悬崖峭壁,想要攀登上去,必须得一身过硬的功夫。如今你我二人都如弱鸡一般,只怕是有些难度。”
商羽落静静地看着夜未央,忽然开口道:“你起来说话。”
夜未央扭头看了她一眼,憋屈道:“受了风寒,不想动。”
商羽落叹了一口气,道:“你倒是嘴硬,又不是掉脸皮的丑事,有什么好遮掩的?末宁的刀子有毒,不可能这么久还没发作,只怕是你代为承受了吧?”
夜未央顿时觉得有些失败,贫嘴他贫不过商羽落,有点小秘密竟也瞒不住她。咧嘴笑道:“我一向无私,不必感谢。”
见商羽落一直盯着他,便又道:“商掌门这是关心我吗?没事,只不过是动不了,睡一觉就该好了。”
商羽落似是信了他的话,不再理会,起身朝前方走去。夜未央看着她拾起地上的无比神剑,站在水潭边发起呆来,不禁有些担忧。虽然方才的言语中可见其笑意,但她并没有真正地从这件事里走出来。
清冷的风呼啸着,吹向商羽落单薄的身影,好似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商羽落回过神来时,天色已黑了,回头看去,夜未央竟迷迷瞪瞪地睡着了。瞧着那人苍白而绝美的脸,一瞬间有些失神。第一次见这人,是在三年前的洛阳。那时,她还没有接任邪阴派的掌门之位,为了击杀一个采花大盗而奔赴千里,恰巧就遇到了同样追杀那人的夜未央。
他们为了同一个目标而临时合作,仿佛是天注定一般,竟是那么的默契,瞬间便击杀敌人。事后,他们谁也没有问彼此的身份姓名,就着茫茫夜色处了一晚,次日便各奔东西。
商羽落原本以为,这只是短暂且无关紧要的缘分,过后便谁也不会在意。只是世事难料,再度相逢,回忆往昔,只有叹息。如今,江湖事未了,恩怨纠葛更是难以理清了。如果,一直都像初见那日一样,什么也不在意,便好了。
崖底的风,格外的冷,吹得人头皮一阵发麻。商羽落瞧着地上那人身体似乎在发抖,不禁想起了他说的那句话:这崖底凄冷的很,抱在一起可以取暖。
竟然不是流氓话吗?真的很冷啊!商羽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次日,夜未央醒过来时,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姿势,让他微微诧异。难得商羽落如此善解人意,他也乐得接受,心安理得地继续抱着美人,享受温柔好时光。只是,还未享受片刻,便有一个白色的人影轻飘飘地落在了他面前。
夜未央抬头,怔怔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才情,觉得有些煞风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扫人雅兴。
江才情冷眼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身上寒气逼人。或是这气息过于强烈,让商羽落感受到了一丝杀意,猛然醒了过来。瞧见了面前的人,抓起手边的无比神剑做防御状。随后,夜未央的一声低语,才让这剑拔弩张的两人一同将目光扫向一旁。
“啊,今天是第二日了,够麻的。”只见夜未央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而后又端坐起来,脸上的表情甚是迷惑。
江才情也没明白夜未央的意思,上前抓起他的胳膊,“走。”
“等等。”夜未央撒手,将眼神扫向商羽落,“你先带她上去。”
江才情眼神一变,无视夜未央的话,揽起他的腰,纵身一跃,顺崖而上。途中,还能听到夜未央的抱怨声,“小白!你又不听话!”
悬崖之上,劳桑心,霍春秋以及和江才情一起过来的农秋音正等候着。江才情将夜未央带上来后,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未央哥哥,你怎么样?”农秋音上前一把抱住夜未央。
夜未央拍了拍农秋音的头,正想说什么,却觉得身体有些麻痒,忍不住推开她,原地蹦蹦跳跳起来,看得众人一阵迷惑。
“小白,我中毒了,解药在商羽落身上,你快将她带上来。”
江才情信以为真,“嗖”的一声,又跳了下去,不多时,就将商羽落带了上来。依旧冷血,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将人重重的往地上一摔,便也不管了。
夜未央不蹦也不跳了,看着脸色苍白的商羽落,和反复跳涯之后还一脸轻松的江才情,皱眉道:“浪子谷的功夫还真是麻烦,本是一脉,为何差别如此之大?”将手伸向商羽落,“还能站起来吗?”
商羽落就着夜未央的手,站起身,看了众人一眼,“多谢相救。”转身欲走。
“商掌门,你的剑,还没拿。”夜未央在身后叫住了她。
商羽落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剑,不是在手中握着吗?
“我说的,是你心中的剑。”夜未央一句话解答了她的疑惑。
心中的剑?商羽落神色一动,想起了天涯阁一战,转身问道:“你知道这一切?”
夜未央也没有隐瞒,缓缓道:“你对战的那个人,是小白的亲姐姐,无比神剑毁于她之手,你大可不必介怀。她只是想告诉你,轩辕传下来的东西,并不是无敌的。”说完,他将眼神扫向商羽落手中一直握着的断剑之上。
“你们竟是姐弟?”商羽落并没有太吃惊,见江才情一直背负着双手,稳稳当当地站在悬崖边上,如一尊冷面佛,让人不敢靠近,确实与天涯阁主有几分相似。
“看来,确实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以剑制服你们。”商羽落豁然一笑,道:“是我过于依赖此剑了。
“真正的强大,是不需依赖任何武器的。”夜未央如此说道,“无剑,亦可登临顶峰。”
那一刻,商羽落忽然明白了。明白了什么是心中的剑,也明白了夜未央此行的目的。她没有点破,只是扬起了手中的剑,对江才情道:“如今,残剑无劲,再无人可阻你姐弟二人。茫茫江湖,高处不胜寒,岂不可悲?”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她轻抚剑身,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日江湖,愿与君再战。”说完,扫了夜未央一眼,“告辞!”
夜未央瞧着商羽落离开,扬声问道:“商掌门,你要去何处?”
“我要去寻找心中的剑。”商羽落的声音远远传来,“各位,后会有期!”
那方话才落音,这边江才情便一个箭步追了过去。夜未央急忙叫住他,“小白,你干啥!”
江才情回头,气道:“她解药没留下。”
夜未央又蹦蹦跳跳了起来,嘀咕道:“别追了,她没解药。痒死我了!”
众人扭头看他,呵!好一出借解药救人的好戏。
农秋音有些好奇,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话,“那个,未央哥哥,为什么商姐姐的头发全白了?”
夜未央可能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便道:“她中毒了。”
众人惊讶,刚好夜未央也蹦够了,便对几人道,“我中了十日散,今日是第二日,身体有些麻痒,明日怕就是钻心之痛了。当下之急,便是赶回糊涂堂,让月亮给我配解药,不然八天之后,我就要完蛋。”
“不过,”夜未央忽然话锋一转,看向劳桑心,“在此之前,你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
“杀一个人。”夜未央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劳桑心收到指令,拉着霍春秋一块走了。两人刚离开,夜未央忽然感觉自己双腿有些发软,而后脚底一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未央,你怎么呢?”江才情诧异。
“完了,十日散功效好像变异了。”夜未央懊恼不已,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