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三个女子忙得团团乱转。
“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换过衣服洗过热水澡了!”落月着急上火,眉头紧紧堆在一处,一遍遍往盆里投手巾,最要紧的是把高热降下去。
“落月你很累了,换我来吧,去坐会儿!”小环从落月颤抖的手上抢下湿帕子,拧得半干叠好,敷在床上睡得极不踏实的人额上,顺便探了探温度,微不可闻地叹了声。
“烧的好厉害!”被赶到一边的落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着小环和水木轮流照应着发起高热的萧潇,心中积郁。
趁着小环再一次把湿帕子敷在萧潇额头,落月走上前道:“还要换一盆水,你留下,我去!”
小环抬头看了眼,点点头,“别勉强,我们得轮流休息,不然我们累得倒下去了,萧潇怎么办?”她亦看出落月是在强撑。
“我还行。”落月刚刚还应了声,结果还没走到门口,身子一晃就歪倒了,捧着从冷水变得温热的一盆倒在自己身上。
“哐当”一声铜盆落地,落月坐在地上先是担心地望向床上的萧潇,见没有惊扰到她才慢慢感觉出痛。
水木和小环赶紧将人扶起,看这情况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萧潇平时对她们太好了,敞开心扉将她们当姐妹,同吃同住一点都不见外,即便得到帝王的纵容和宽恕,也从来没有恃宠而骄,反而一次次将身份低微的她们从泥地里扶起,教她们为人处世。
直到萧潇病倒卧榻,她们才忽然惊觉,用自己纤瘦的身板为她们遮风挡雨的人,其实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在深宫之中同样有烦恼有不顺。在巨大的压力下会压抑,会跌倒。
小环叹着气,她在四人里是机灵好动的那个,此时主心骨倒下,落月乱了阵脚,水木手足无措,她却是最沉得住的,便做主让水木带落月去更衣、换水,免得再出了一个发高热的。
夏侯天桓镇定地看着房门在面前打开,镇定地看着打开门被吓到的两个宫女。也镇定地穿过人墙,看向卧榻病床的那个人。
李福在后面使眼色,落月跟水木立即回过神让开。待得夏侯天桓进了屋就迅速撤出来,更衣的、换水的,都迅速去了。
小环原本要照看萧潇,猛一看见进屋的皇帝本人,不由紧张看看萧潇。又看看夏侯天桓后面跟到门口就停住的凌岚。
毕竟是凌岚带来给萧潇的人,凌岚打眼色,小环便聪明地撤了,顺手掩上门。
门关上之前,凌岚的眼落在被遮挡在一堵厚实人墙后面的人身上。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夏侯天桓坐在床前。细细观察着萧潇的情况。
也许是烧得厉害,这张只能称得上清秀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紧蹙的眉头无声诉说着主人睡得多不安稳。引人猜想梦里的人到底梦见了什么。
夏侯天桓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顿在脸颊上空一会儿,还是落了下去,缓缓传出一声叹息:“萧潇,快点好起来。这些日子没有听到某人的呛声,好不习惯。”
梦里的人嘤咛一声。不知说着什么,眉头却是越蹙越紧的。
夏侯天桓以指抚平,凝视卧榻之人的眼里不见了平日的冷峻,含笑的嘴角也没有讥讽的意味。
继位一个月,夏侯天桓这个众望所归的太子并没有外界所认为的那样容易,先皇弥留时有许多事情,监国太子无权处理,堆积到继位之后便成了仿佛怎么也看不完的奏折,堆得像山一样高。
而且,朝中势力复杂,初初继位的新帝光有魄力和手段还不足以应付一切,错综复杂的割据势力暗中攻歼,夏侯天桓为了平衡各方、维持朝堂平静,月余里可谓心力交瘁。
想成为名留千史的一代明君,确实不如想象容易,不但要励精图治,还要求帝王内外兼修刚柔并济,该铁血时不能留情,该怀柔时就要兼顾各方,在杀机四起的棋局里,做永远执白的那个,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朝堂之事令人伤神,夏侯天桓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仍然令李福、凌岚时刻关注着萧潇,别让人钻了空子,顺便遥控选秀之事,所以那次死了秀女的事才那么快收到消息,去通知的水木那时甚至还在路上。
夏侯天桓视线落在萧潇身上,不断飘远的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拉回。
迅速回神,夏侯天桓稍稍感慨了一下自己在萧潇身边的放松,整了整脸色,起身站到床边让人进来。
小环和水木福身行礼,端着水盆进屋后手脚麻利地把萧潇额上变热的布斤换上块新的,投进水里沾湿降温的旧布斤则拧干,擦了擦萧潇脸上、颈上、手上或有或无的汗。
夏侯天桓在一旁看了很久,心里有一道很遥远很微弱的声音,仿佛说着想要亲手做那些,但是不知道是声音太过遥远、太过微弱还是别的什么,夏侯天桓最终只是静静地站着。
李福悄悄来到夏侯天桓边上,低声道:“陛下,是不是请太医来看看?”
夏侯天桓眼一转,终于在李福的提醒下想起来这件事,“快,李福,你亲自将太医带过来,要快!”
“是。”李福恭恭敬敬地领命而去。
果然很快,太医跌跌撞撞地赶了来,向夏侯天桓问安被免礼,便又战战兢兢地凑上前,给床上这个貌不惊人的宫女把脉。
静静听了会儿,太医如是回禀:“陛下,这位姑娘连夜高热,怕是邪风入体,之前一直用冷水降温是对的,后半夜要坚持降温,一般天亮就好了,臣开一服药给这位姑娘调理,三碗水煎成半碗,姑娘醒来后饭后喝。”
夏侯天桓很想问,如果不是一般法子,如果不用降温……终是叹着气点点头,心中隐隐质疑自己的患得患失是怎么了。
太医走了没多久,小环被水木换下来,辗转来回了不知多久,水木又被落月换下来,重复来去地,天光微亮时,夏侯天桓竟然站在一旁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