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很顺利,应该说是太顺利,前几天还据理力争的东西,突然之间就得到了解决,一切谈妥,朱雀国归还乌苏二王子,不过归还二字用在此时并不恰当,二王子已经成了朱雀国的上宾,朝堂上下设宴招待。
乌苏二王子贺兰,身着乌苏王服在侍从的簇拥之下参加宴会,脸含淡笑,目光扫过参加官员,再收回时脸色沉了下去。
一场宴会觥筹交错,人人都好像突然成了久别重逢的挚友,问候声、谈笑声、敬仰声,声声不绝于耳,眼前事、国家事、天下事,个个事事关心。谁也不愿意提早离开,一场宴会几乎进行到天亮。
永皙宫外。
眼见天快亮了,萧墨和兰樱结束商讨,各回各处。
走的比较远了,萧墨回头,已经不见兰樱的身影,永皙宫三个字依稀可见。那个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常常让他能够左右谈判的主动与被动,胸有沟壑,目光平静,仿佛静静立在云端,淡眼看世间风云变换。
这样的人,足有经世之才,怎么会只在这夜色之中才能现身?
也许,该查一查了。
回到未庆宫,天光渐亮,萧墨揉了揉困顿的眼睛,正打算补眠,帛天意外闪到身前,“君上,无为公子求见。”
“喔?”这么早?
“君上,无为公子他……”,帛天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什么,君上见到就明白了,帛天就在门外,如果有什么事,君上就大声喊。”
“嗯……”,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吧?
萧墨有些迟疑地跨进房门,屋内果然有一人临窗等候,浑身包括头都笼罩在连帽披风中。
“你找我?”眼皮困的要粘在一起,萧墨倚到床边,窗前那人没有转身,似乎也不打算回答什么,身子越歪越向下,躺到了床上。
天渐渐亮了,未庆宫的河水似乎也从一夜的沉睡中活了过来,波光粼粼,鱼跃水面,荡出圈圈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窗前人揭下帽子,露出一张瘦削俊美的脸,“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我想见你。”
没有回答,也没有预料中的愤怒,窗前人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终于转身。
“呵……”,居然睡着了。
走到床边轻轻拂开睡着的人额上乱发,“这么没有戒心,真的以为那个人能够保护你”,说话的人突然眼睛一亮,“不如把你拐走?”
说罢就要抱睡着的人,手刚触上去,睡着的人不满地翻了个身,蹙眉嘀咕,“妈,别闹了,我刚睡。”
“呵……什么时候我成你妈了”,这边更是不满,不停推他,下定决心要让他清醒。
萧墨揉眼,皱眉,满脸怨气,终究忍耐不住坐了起来,“妈,你爱去哪去哪,干什么非要叫我,我明天还要考试。”
不满的声音,却惹来一阵闷笑,“谁是你妈?”
眨了眨眼,又眨了眨,萧墨茫然的目光慢慢清晰,许多事在脑中飞速流过,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清晰,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在家,没有考试,没有双亲,而眼前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更是让他彻底清醒,“你怎么在这里?”
剑眉,星目,不正是乌苏二王子赫连贺兰。
面对萧墨眉眼中的厌恶,贺兰毫不惊讶,反而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这是我和无为交换的条件。”
“无为?”萧墨离开床走到门边,大有随时跑出去的意思,一路目光冷冽盯着他,故作冷静。
贺兰笑了笑,“他救我,我带你离开。”
“哼--”,简直是荒唐的谎言,想要离开还需要他带?
“我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用这个来交换,不过既然他已经让我获得了自己,我也该遵照约定,带你离开。”
“你要是真的把我从这里带走,你以为能毫发无损离开凤凰城?”萧墨的手放到了门上。
“无为说已经安排好了,虽然我也不太相信,但仍是好奇他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
“你不要都推到无为身上,为什么他不来和我说。”
“我怎么知道,我对他的事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是自愿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
“呵……真够狂妄,你以为这是哪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萧墨打开了门,不用他开口,一道身影剑一般冲入,贺兰仓惶出手对招。
不用多久,强弱显现,帛天武功不弱,但还是输贺兰一筹。不过还好,打斗的声音惊动了其他人,离玉和良风都赶了来。
离玉护在萧墨身前,良风加入缠斗,并没有多么费力,就拿下了贺兰。
“二王子可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这里是未庆宫。”
被问的人没有回答,眼神迷惘,像是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忽然瞪大,接着哈哈大笑,“这么简单的计,我竟没有看透,无为啊无为!”
萧墨抿唇,似乎也明白了一些。
“君上,怎么处理?”
“砍他脑袋,竟然想伤害小墨”,离玉倒是比主角更愤怒,右手抬起,掌缘泛出绿光。
“玉儿,不得放肆,这里是朱雀国,一切由君上拿主意。”
所有的人都在看萧墨,有些片段从脑中闪过,像是要甩掉什么一般挥了挥手,“关入天牢。”
贺兰的样子到没什么惊慌,仿佛要被带入的不过是平常之处,并且很快就能出来,被押着从身边经过时还露出一个暧昧的笑,萧墨恨他轻佻,让开一步,“把他交给国师处理。”
贺兰略惊,“你想让我死?”
“不错,我恨不得你死”,就是如此,那人刚才的惊讶萧墨现在已经明白了几分,无为骗了他,大概还告诉他有人接应,否则他怎么会真那么大胆妄图到未庆宫劫人,其实根本没什么安排,无为挖了个坑,举手示意,他就真的跳了。
既然无为那么有心,他又何苦辜负一片好意呢。
“那一天,是我……”
“帛天,还不拉下去?”
萧墨的怒气连离玉也惊了一下,贺兰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拉了下去。
“小玉,我想回家”,把离玉留下来,愣愣想了许久才说出这一句话。刚才在梦中梦到的是父母、是家,醒来之后就是从未有过的强烈愿望,想要回家。
“回家?这里不是你的家吗?啊……你是想回国师府?”可是他很不喜欢那个国师呢。
“小玉,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能叫出我的名字,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好,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直觉地认为,他想要回的那个家,离玉一定知道是哪里?
“我不知道”,无助地摇头,离玉眼神可怜兮兮,又有着一丝痛苦,“是你说你叫萧墨的,你还抱着他亲……说你喜欢他……问他喜不喜欢你……”
“他是谁?”
“不知道”,仿佛想得很用力。
“他是什么样子的?”
“他……很小……很小……有这么大……喔不……有这么高……”,离玉的手比到膝盖处,“穿的衣服很奇怪,有两条带子这样绕到肩上,连着裤子,他叫你小墨,你就高兴,他亲你,你也亲他,还说好喜欢他。”
“除了衣服,还有什么特别的?”奇幻的情节似乎正在上演,萧墨感觉许多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
“嗯……他额头上……在这里有一块斑”,离玉指着自己额头的某处。
萧墨脑中哄一声炸开,果然,果然如此,那样的衣服,那样的身高,那样的胎记,不正是才五岁的小表弟--离玉能看到异时空的他。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的,是在梦中吗?你还看到些什么,现在还能看到吗?你能看到我的家吗?我的家人都还好吗?”萧墨激动摇晃离玉,离玉却有些慌乱,想要挣脱,“小墨,你怎么了,好疼。”
“啊……”,意识到自己的激动,萧墨急忙放开手,深呼吸几次尽可能心平气和将问题又问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梦……我一直能看见……可是好多事我都忘了……现在有时也能看见……有两个人……好像很着急……一直喊你名字……小墨……你怎么了……”,小墨怎么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难道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离玉可怜兮兮地拉萧墨衣袖,被拉的人一脸哀痛,而且是那种连他也能感觉到的痛,“小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刚才那个人是不是伤着你了。”
离玉说着就要运功为萧墨疗伤,却被他拉住了手,好认真,也好难过地像是哀求般问着,“他们还好吗?他们还好吗?”
离玉似乎有些害怕,但突然又觉得心中某个地方在痛,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体会到的感觉,所以忍不住愣了,想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啊想啊想不明白,一回神,拉着自己的人已经泪流满面。
“小墨……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他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不知为何,看到萧墨流泪,他的泪似乎也不受控制流了出来。
“小玉……”,萧墨仰起头,第一次主动地抱住了离玉,可现在的离玉却高兴不出来,只是感觉胸口衣衫已经被什么浸透,他知道那是泪水,“小墨,你怎么了?”
“小玉,你能送我回去吗?”希望很渺茫,可还是想要抓住一些什么。
“回哪里?那个地方吗?小墨回去了我怎么办,小墨也带我去好不好”,被哀求的人反过来哀求。
萧墨知道那就是不能,难过的咬住下唇怕哭出声,可是真的好想,好想。想念老妈的聒噪,想念老爸的柔情只对着老妈,想念小表弟,想念家里的吉娃娃总是在他最忙的时候出状况,想念老妈丢三落四,动不动就让他搭最快一班的飞机过去救急,想念老爸全世界到处飞,打回来的电话却只是问老妈又到哪里了,电话号码换成什么。
十七年的人生,他自得其乐,被老爸老妈宠着,也宠着老爸老妈。
从没想过到了异时空,竟懦弱的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国师、右相、薛青,南华、无为、兰樱,贺兰、苏雷、尚轩,朱雀、四国、天下,所有的一切都去他的。无为说的对,偌大一个朱雀国,为什么偏要他一人来扛,谁说那十七年就一定是错位的,把他扔出去十七年,就要拉回来让他负责,那么老爸老妈呢,十七年中所有的一切呢,谁又来对他们负责。
“小玉,你愿意帮我吗?”
“嗯,不过小墨让我帮忙什么?”
“如果再看到,告诉我,他们过得好不好。”
“好的,不过,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了。”
“没关系,小玉,我们明天就起程,把王子殿下接回来,然后我们就回家,回我的家,小玉愿意吗?”不管如何困难重重,还是要回去,因为那是家啊!
“和小墨一起吗?回家后就一直和小墨在一起,不分开了吗?”只要不分开,去哪里他都是愿意的。
“嗯,不分开了。”
“很远吗?那能不能带良风大叔也去?”小小的人儿想要更多,良风大叔像父亲一样疼着他,如果再不能见,会是难过的。
萧墨低垂了眼不说话。
“没关系,只要跟小墨一起,什么都可以。”
“小玉……”,傻傻的单纯,傻傻的喜欢,因为他看得见,在这异时空他好像也没有跟家人分开,不过是在空中而已,一旦飞机降落,老妈还是会跳过来抱自己,喊宝贝儿子。
不过,老妈,这次飞的有点久呢!
真的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