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昱的不解并没有出乎徐济的预料,他笑着解释道:“文烈毕竟是新到陈留,于各地风土具不了解,襄邑之事自然也比不上廖县令这般知之甚深。是以文烈想若是能够得到廖县令的帮助那么自然就是事半功倍了。”
廖昱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而后又皱眉问道:“文烈就不担心我反背?廖德勋可不是文烈的旧部,难道不担心德勋背后动些小心思?”
徐济闻言哈哈大笑道:“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文烈既然信了德勋自然也就相信德勋先生不会做出那些反复小人之事。”说罢起身走近廖昱拍拍他的肩膀道:“德勋先生,不妨直言相告,文烈所谋不小,如今只得让德勋屈居县令之位,不过假以时日,必有高位虚席以待。”
这也算是徐济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图谋不小,事实上在伊宁前来颖阴之前徐济还真就只停留在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个层次上,但是在荀彧告知他伊宁的真实身份之后徐济就知道自己若是还只是抱着成为一任好官的心思是绝对无法保护好这个少女的,所以他必须日益的强大起来,他很清楚这是一条怎么样的道路,但是他同样了解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件事是他必须去做的。
廖昱当然不晓得徐济此刻心里的波涛汹涌,他只是对徐济所说的话有了憧憬,他廖昱的确志向不小,小小一个县令的确满足不了他,但是廖昱的心却又不大,他知道自己的极限。所以某些时候廖昱也很矛盾,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往何方,就凭借他在襄邑的影响力想要晋升其实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只是廖昱对襄邑却又有些许留恋,这毕竟是他一手经营起来的,他舍不下这份感情。而徐济的话在他眼里是一个新的世界,他不需要为自己的前途去忧虑。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而自己适合什么样的位置也不需要自己去考虑,这无疑是廖昱想要的,更何况如今廖昱最好的选择也就是这一种了,否则很可能会像之前的刘贤魏仲之流。廖昱自负才学自然不肯与他们同流,于是他起身拜倒在地说道:“若如此,见过主公。”
徐济见已然收了廖昱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也终于是放回了心底,如今的襄邑有自己坐镇加之廖昱的手段应该很快就能平复下来,当然王缙就变成了一个新的问题,这个家伙知道郭嘉。徐济图谋襄邑的一应安排他几乎全然知晓,而如今有了廖昱自己显然不需要留着这么一个祸患,不过这个徐济又多虑了。廖昱显然是很有兴致自己去处理这个家伙。
廖昱这边自己找王缙处理去了,徐济也就直接在幽影的带路之下去看望戏忠去了,这位大功臣近日醒了一次但是很快又昏睡过去,廖昱自己也不大清楚那个手下到底是上了什么样的毒。那个杀手也并非他麾下的只是受雇于他,在这之后就失去了与这人的联系,不过据说是种西域流传过来的,所以中原的大夫解起来才收效甚微,不过好在这毒却没什么生命危险。
徐济见到戏忠之时他还是在昏睡之中,而且看起来和平常人入睡别无二致,似乎是并无大碍的样子。不过通过郭嘉的解释徐济这才明白虽然戏忠没有因此有生命危险但是精神愈发萎靡,以前醒转的时候还能说上两句话,现在却只能稍微喝口水了,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不过暂时徐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除了加紧幽影探访名医之外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主意,郭嘉也明白徐济不是有意而是真的没有办法,而且目前来说徐济的时间很紧,尽管在春耕之前就已经拿下了襄邑但是徐济这半壁陈留还未能完全掌控,还有几县未能同治于徐济的势力之下。
而徐济也很着急,自己身边可是还有一个不定时爆炸的不稳定因素,陛下大人应该早已经得知了自己这个宝贝女儿跑了,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小丫头还算有点谨慎的意思,所以短时间内陛下大人还不会知道徐济私藏他宝贝女儿的事情,一旦知道了徐济可以肯定自己又有一场大劫难。而目前,徐济等了许久还没有收到曹操的回复,而张邈的态度却是愈发的紧逼,很明显的是张邈已经无法接受徐济再次变得更加的难以掌控了,徐济很确定春耕之后这位太守大人就必定会对自己动手,而届时自己如果不能整合南部陈留的力量来对抗张邈那么覆灭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徐济当然不会坐视自己的一番心血付诸流水。
更重要的是徐济很清楚张邈绝不可能放过自己,而一旦自己失去如今的官身和势力那么自己身边的这些都无法保护,那个死丫头恐怕也是不得不离开了。
当然郭嘉也晓得了徐济身边多了个“主母”,这对于郭嘉来说简直是惊闻了,徐济平日里木讷古板,想不到却有了这么一个本事,徐济自然没有隐瞒他伊宁的身份,这更是让郭嘉大呼不公,他自认是风流倜傥,但是却叫徐济这个家伙轻轻松松的骗了个公主回来,这叫他如何能接受?当然这也就是郭嘉的一点点小腹黑罢了,自己这位好友能够找到一个好的归宿这是郭嘉乐于见到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徐济是他的主公,有了主母也能安下麾下众位将士的心,这对于他们来说代表着势力的稳固,处于这样的考虑郭嘉是支持的,当然徐济能够摇身一变成为皇亲国戚的身份这无疑更是极为好的事情。即便徐济多次强调自己这位主母是逃婚出来的,不过这个,谁在乎呢?郭嘉的想法就是这样。
而今唯一的担心就是张邈,虽然早有这样的准备,但是到了面对这个强敌之时徐济心下不免还是有些局促。徐济手里此时的牌面是要远远小于张邈的,这位世家出身的太守大人早在年前就已经将陈留北部完全统一,而徐济这边的进度却还只是在图谋襄邑,徐济还是在抢时间,至少在春耕之前徐济必须将陈留的南部全部统一,这样他才有资本和张邈抗衡,而且张邈此时已经坐镇陈留县不动了。显然是做出威逼圉县的态势,徐济的压力很大,在他前来襄邑之后不久他也就打算立刻返回圉县坐镇,否则圉县直面张邈的威逼显然是有些过于沉重了,而且荀攸是否能抗的起这些重压徐济也是疑惑在心。其次是坐镇圉县不只是为了应对张邈还能做出进取南陈留其余诸县的态势,这也是徐济接下来的目的,回归圉县是必须走的一步,而时机却值得商榷。
郭嘉的主张是等到春耕之时再回转,以做出是为了监督春耕之事的模样,不过徐济反对了这个提议。若是按照郭嘉的策略徐济夺取南陈留诸县的计划及不得不再次延后,而他时间已然不多了,另一个原因是徐济认为不需要隐瞒张邈。他与张邈之前的矛盾已经是无法调和的事情了,双方都互相了解,不需要这些有的没的方式来掩藏。郭嘉自然也没有意见,他提出的是较为冒险的策略。事实上若是张邈真的被徐济瞒过那么徐济收效可能会比他立刻回到圉县更大,当然这样也存在徐济无法及时统一南陈留,那么所带来的后果就是徐济的势力和实力都不如张邈,这样不对等的战斗徐济想要获胜那么机会就很渺茫。所以郭嘉也不认为徐济反对有什么不对,徐济毕竟是上位者,他考虑的东西比身为谋士的郭嘉要更多,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郭嘉却很乐于见到徐济这种改变,因为之前不论是徐济出逃颖阴还是长社的设计都是一种谋士风格的做法,也就是只考虑战局而不站在更高的角度去思考。
当然徐济自己并没有发觉这些变化,不过这些对于国家来说却是极为明显的变化。而徐济自己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因为他在意的事情只不过是自己能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已。
但是此刻的徐济不得不启程了,廖昱在得知徐济的困局之后表示他能够处理好襄邑的事务,而且他会在春耕结束之后为徐济征募一支具备相当战斗力的军队,而得到这样承诺的徐济也能够放心的离开襄邑,他对廖昱的能力还是有足够信心的,能够运营襄邑多年的人想要处理如今局面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难度,而为了保证廖昱为他征募的军队有足够的作战能力他还是留下了徐谦,虽然徐谦并不擅长练兵不过终究是受高顺熏陶许久,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太困难的事情,何况徐济并没有要他能够训练出一支能够与高顺麾下比肩的士卒。不过徐谦还是略有不满的,曾经他是徐济身边的头号亲卫,自从典韦来了之后他便退居二线了,而乐进加入之后他变得更加不重要了,好在郭嘉要走了他,可偏偏他在襄邑又导致了戏忠的重伤,虽然这件事并不能怪他失职,但他终究还是脱不了责任。
不过也正是因此他反而对徐济的安排不敢说什么不满,这对他来说就像是惩罚了,徐济这是在给他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只要能够带出一支战斗力强悍的士卒就能洗刷他这些郁闷。不过这还是需要时间的事情,徐谦不着急,他知道自己是徐济的心腹,这一次徐济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不说郭嘉对他如此,便是玩忽职守之后还能不受惩罚便是他难以洗刷的污点了,而徐济这相当于发配的做法反倒是保护了他。
徐济离开襄邑之后便不再想襄邑的事情了,襄邑的底子摆在那里,这一次的动荡虽然看似重大却没有伤了襄邑的筋骨,这里仍然会是徐济最大的倚靠,襄邑能够给他提供的不只是源源不断的经济支援还有不少难以得到的军械,徐济离开襄邑之时还带走了廖昱得到的大半王氏那批货物中的军械,除去高顺麾下的更换和补充剩余的至少还能使圉县的守备士卒的装备更加精良,而这也是徐济之所以一直图谋襄邑的缘故,这是个巨大的商人集结地。不少朝廷明令禁止的货物都能在襄邑找到,其中一样就是徐济无法从张邈处得到的军械补充。
说道军械补充,这也是徐济判断张邈必然会对他下手的原因之一,原本每一年太守都会遣人前往各县整备军械以作记录和更换的凭借,而圉县和己吾却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显而易见张邈连敷衍的心情都欠奉,甚至是打算直接无视徐济的势力范围。不过得到了襄邑的补充徐济也不是很需要张邈的更换了,实际上徐济从襄邑得到的这些军械的精良程度还要超过张邈本身的,这些都是北方边陲出产的好东西,这恐怕也是张邈难以预料的,他绝对预料不到徐济能在短短一月间就夺得襄邑甚至令廖昱也为其效力。而张邈此时还没有得知这个消息。他得到的消息是徐济前往襄邑却无功而返,当然这是廖昱的安排。
廖德勋心思也是极为细腻的,张邈既然是徐济的敌人那么也就是他廖昱的敌人,他自然不能让对方得到襄邑的确切消息,而这也让张邈对徐济的实力出现了误判,而这些直到正面对上徐济之时张邈才发觉到不对。不过那时却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荀攸已经得知徐济返回圉县的消息了,不过他可没有时间去迎接徐济,春耕在即。他手头上的事务可不少,徐济之前许多的安排也要实施下去了,所以徐济返回圉县之时倒有些许冷清,圉县百姓也清楚自己这位督邮大人不好虚礼。有那个时间不如多半一些实事,也正是这样务实的行事方式让圉县的百姓对徐济很是爱戴,自从徐济入主圉县之后百姓们的生活不断在改善,百姓就是这么简单,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支持谁。
随徐济返回的除了郭嘉和受伤的戏忠之外还有之前滞留己吾的亲卫营,因为黄濬有些事物没有交托完成所以亲卫营也就留下了,乐进的家人也需要安置。在徐济离开襄邑之时他们也赶上了徐济,高顺一回圉县就率兵先行归营去了,郭嘉也还要安置戏忠,徐济身边又只剩下典韦和黄濬,徐济此时也急着回去见伊宁,这丫头也被他安置在圉县,毕竟之前他不确定襄邑是否会有战事所以把伊宁留在了当时还是后方的圉县。
小丫头当然是耐不住无聊生活的性子,不过这是徐济的家业,她实在不敢乱来,这些都是自己心上人努力打拼的来的东西,有些时候她也会很自豪,这也是她瞧不上洛阳那些翩翩公子的原因之一,那些家伙不过是仗着家世才能有那样的面貌。徐济却不同,这个一直对自己不假辞色的男人是寒门,如今这些都是靠着自己一点一滴打拼得到的,伊宁很清楚寒门要在这样的一个境况里取得徐济这样的成就究竟需要付出怎么样的努力。她心疼他,徐济受过的伤她虽然没有目睹但是却从士卒的嘴里听说过,这个并不强壮的家伙在自己面前永远只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但是背后却不知道已经瘦了多少苦难和折磨。
不过在见到这个家伙的第一时间伊宁还是忍不住哭了,虽然只是短短一个月,但对于她来说却长的像是十年一样,这是她认定的男人,即便他还没有行冠礼,即便他只是区区一介督邮,但是伊宁是真的喜欢他到不行,十余年的等待和寻找已经足够长了,她不想再失去这个总是逃避自己的少年。
“木头,听说你要和张邈开战了?”伊宁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花瓶,长在皇室她的嗅觉比大多数人都敏感的多,即便没有人告诉她这些但是凭借她的观察和猜想得出这个结论并不难。
对此徐济也只是淡然回答道:“我与张邈始终会有一战,我是陈留督邮但是却已经有了与他分治陈留的态势,这样的局面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伊宁皱着柳叶眉问道:“木头你有几分胜算?他毕竟是陈留太守,你一介督邮,我怕……”她这是真的担心,徐济一旦正面对上张邈首先道义上就已经吃亏了,而且如今的局势也是张邈强而徐济弱,这并不是一场公平的战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徐济几乎是必败的。
而徐济的回答很简单:“不论是输还是赢,这是我必须去面对的,若是任由张邈收走我的一切,那么所有的牺牲和努力全都是一场空,而没有了这些我就不能保护你了。”
伊宁有些难过的问道:“一定要这样吗?刀兵相见,终究难免有损伤,我怕你……”
徐济摇摇头道:“我不拿起刀剑就无法保护我所珍视的一切,还有你。我若放下刀剑,我就会失去一切,包括你。宁儿,原谅我,我不会一直拿着刀剑的,因为那样,我就不能拥抱你了,只是等一等,只要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这一切的时候,我就放下你不想看到的刀剑,不再厮杀,好不好?”
伊宁露出了好看的笑容来:“你答应我的事,不能反悔!”
“好,我不反悔!”